方天仇趕到麥當奴道的林公館,十二點尚差五分。
客廳裡坐著費雲和廖逸之,他們一見方天仇到來,就爭著說:
「又出了事……」
「真他媽的見鬼……」
「怎麼回事?」方天仇心裡一突,急不可待地問。
「讓我先說!」費雲推開了廖逸之,搶著說:「羅老三跟俞老么不是讓淺水灣差館帶去的,現在已經落在金色響尾蛇的手裡啦!」
「又是他們冒充警署的人?」方天仇忿忿地問。
「嗯!」
費雲點了下頭,廖逸之接著說:
「老大跟老二剛才一起回來過了……」
這消息使方天仇欣喜不已,林廣泰的行蹤整夜不明,是他們最擔心不過的。現在能夠跟宋公治會合在一起,自然可以放心了,他不禁興奮地說:
「林大哥沒遇上危險吧?」
「昨夜倒是沒有,」廖逸之說:「可是他回來以後,卻遇上了麻煩!」
「哦?……」方天仇頗覺詫然。
「老大剛到家沒五分鐘,就接到電話,」廖逸之神色凝重地說:「電話是個男人打來的,這與我猜的金色響尾蛇是個女的頗有出入……」
費雲立刻打斷了他的話,不耐煩地說:
「老六,你別在那裡推理吧,現在又不要你寫偵探小說!還是讓我替你說吧,那個電話說,林老大的女兒和羅老三,俞老么都已經在他們手裡,要老大在今天到明天午夜十二點鐘以前,停止一切活動,否則將以那三個人的生命作為報復……」
正說之間,電話鈴響了。
方天仇搶先抓起了電話,對方傳來個低沉的聲音:
「請叫方天仇講話!」
方天仇頓時一怔,想不到對方的消息真快,他才來到林公館沒有五分鐘,電話立即打了來,不禁又驚又疑,便沉聲說:
「敝人就是方天仇,老兄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當不敢當,」對方笑了起來,「兄弟對方兄一向頗有好感,所以想跟方兄再談談,哈哈……」
方天仇從對方的語氣和笑聲,已經猜到了是誰,不由冷笑了兩聲,忿聲說:
「承洪老大看得起,不勝榮幸之至,現在有什麼話就請說吧!」
對方果然是洪坤,他笑著說:
「佩服佩服,方兄居然已經聽出是兄弟了,哈哈……方兄,我們十二點鐘有個約會,大概還記得吧?」
方天仇聽得一驚,但他卻強自鎮定,言不由衷地說:
「當然記得,現在十二點還差二十秒,兄弟正在等洪老大派人送樣品來!」
洪坤倒料不到方天仇的態度如此強硬,他頓了頓,才獰聲說:
「現在兄弟改變了主意,『樣品』不送了,如果林廣泰希望兄弟『原封不動』,那麼從現在起一直到明天午夜十二點鐘止,最好停止一切活動——我是說對兄弟這方面的行動!」
「這是洪老大的條件?還是威脅?」方天仇怒問。
「都不是,也可以說都是!」洪坤老奸巨猾地說:「究竟是什麼性質的樣品,說不上來,反正其中利害,相信方兄一定比兄弟更清楚,兄弟言盡於此,明晚見了,哈哈……」
電話掛斷了。
費雲和廖逸之由方天仇對話筒裡說的話,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等方天仇忿怒地扔下電話,廖逸之立即說:
「老大剛才已經通知我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他說跟老二已經有了安排,回頭會回來跟大家商量的。」
「哼!」方天仇忿忿地冷哼了一聲,不服地說:「我方天仇從來就不受人威脅的,今天倒要碰碰這自命不凡的角色!」
廖逸之頓時大急,連忙勸說:
「方兄不可意氣用事,現在我們的人落在對方手裡,為了投鼠忌器,只好暫且忍一忍吧……」
「廖兄放心,兄弟不會太衝動的,」方天仇看他急成這樣,不禁笑了起來:「廖兄可知道,林大哥跟宋律師去哪裡了?」
廖逸之搖搖頭說:
「老大沒告訴我們,不過,我看老大提了只大公事皮包出去,看樣子是要跟老二去辦什麼公事呢。」
「哦?」方天仇詫然地哦了一聲,接著問:「那麼莊經理有沒有消息?」
「還沒有,」廖逸之說:「老大要我們留在這裡,就是等方兄和老四的消息。」
方天仇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笑笑說:
「那我們現在豈不是無事可作了?」
廖逸之往沙發上一靠,輕鬆地說:
「我們何不趁機會養養精神……」
話還沒完,電話鈴又響了,三個人同時都緊張起來。
方天仇連忙抓起話筒一聽,聽出對方是莊德成,知道一定是有關「黃玫瑰」號的消息,立即說:「我是方天仇,莊兄有什麼消息?」
話筒裡傳來莊德成急促的聲音,他說:
「『黃玫瑰』號的行蹤我們已經發現了,現在泊在九龍島附近的海上,船上的人不多,我們要不要採取行動?」
「莊兄請派人繼續盯著,」方天仇興奮地叫道:「兄弟馬上趕來,在哪裡跟莊兄會合?」
「我在筲箕灣漁船碼頭……喂,等一等,可能有新情況……」莊德成說了一半,忽然停頓,半晌才繼續說:「剛才我的人來報告,就有兩個人乘橡皮艇到『黃玫瑰』號上去了。」
方天仇當機立斷說:
「好!莊兄暫時不要打草驚蛇,驚動了『黃玫瑰』號上的人,如果那只汽艇離開『黃玫瑰』號,務必設法盯住,最好是能把那兩個人截下,兄弟馬上趕來。」
擱下電話,方天仇立即準備趕往筲箕灣去,廖逸之卻憂形於色地說:
「方兄,你要慎重考慮一下才是……」
「這個機會很難得,」方天仇毅然說:「我們不能始終站在挨打的地位,現在既然發現了『黃玫瑰』號,我們正好採取主動,給他們來個迎頭痛擊了!」
「對!」費雲表示贊同說:「我的車在外面,我們一起去!」
廖逸之看孤掌難鳴,只好歎了口氣說:
「唉!反正我說的話也算不了數,你們愛怎麼就怎麼吧……」
方天仇笑笑,在他肩上輕輕一拍,便與費雲匆匆離去。
費雲駕車趕到了筲箕灣,遠遠就看見莊德成站在漁船碼頭上等著,他認識費雲的車子,老遠便快步迎了過來。
方天仇下車就問:
「那只汽艇離開『黃玫瑰』號沒有?」
「還沒有,」莊德成手指停靠在碼頭上的一艘快艇說:「我已經租好了快艇,走吧!」
方天仇點點頭,三個人立即奔向碼頭,跳上了快艇,發動馬達向海上飛駛。
這種小型快艇一般都是租給人作滑水用的,艇身輕便,速度極高,而且駕駛非常容易。只要會開汽車的,稍為再懂一點航船的性能,差不多就能操縱自如了。
現在是由莊德成的手下掌舵的,全速向著筲箕灣外東北方的海上飛駛。
快艇的型式和大小,就跟一般大型轎車相似,不過稍長一些。除了駕駛室裡有著一排坐位,後面露天的還有兩排像敞篷跑車後座樣的坐位,那是供顧客欣賞海上景色的。
方天仇他們避免為了惹人注意,都擠在駕駛室裡,遙見孤零零懸浮在海上的九龍島附近,果然停泊著一艘美輪美奐的巨型豪華遊艇「黃玫瑰」號。這時在遊艇右舷,正泊靠了一隻橡皮汽艇,而遊艇附近的海面上,卻有幾艘小舢板船,和兩艘漁船在飄泊著,彷彿是在打魚作業。
莊德成這時面呈得色地說:
「那兩艘漁船有一艘是我們的,其餘舢板上都是我們的人,方兄準備如何行動?」
方天仇想了想,忽然吩咐駕駛說:
「把船駛離『黃玫瑰』號的視線!」
駕駛是唯命是從,莊德成不禁詫然說:
「方兄不準備採取行動了?」
方天仇笑笑,胸有成竹地說:
「我想那只汽艇,可能是傳遞命令的,如果我們對它採取行動,命令他們的人不見他們回去覆命,一定會起疑。那樣反而打草驚蛇,所以我決定放過他們。」
「哦——」莊德成終於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方兄是準備全力對付『黃玫瑰』號?」
方天仇笑而不答,表示他猜得不錯。
這時快艇已折向大廟灣方向航行,方天仇舉起了掛在方向盤旁的望遠鏡,向「黃玫瑰」號望去。發現那巨型遊艇上的人,也正以望遠鏡向這艘快艇監視著。心裡不禁暗叫慶幸,幸虧自己當機立斷,否則還沒有採取行動,可能人家已先發制人了。
當他們遠離了「黃玫瑰」號的視線,遊艇上才有兩個人下了像皮汽艇,發動馬達向香港方向飛駛。
方天仇吩咐駕駛,把快艇減速兜了兩個圈子,見「黃玫瑰」號似無行動的跡象,於是向莊德成說:
「照我看,『黃玫瑰』號暫時不會離去,現在我們也不便行動,只要派人盯牢了,等天黑了我們才能對付它。」
「那麼我們就跟它於耗到天黑?」莊德成著起急來。
方天仇知道他不願意擔任這苦差事,只好奉承他說:
「兄弟跟費兄必須先回香港去,跟林大哥碰個頭。不過莊兄一定要勉為其難,在這裡坐鎮,否則群龍無首,失去了這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再要找『黃玫瑰』號就不容易了。同時我們跟金色響尾蛇的決鬥,關鍵就在此一舉,除了莊兄,誰能勝任這個重任?」
莊德成這老粗就喜歡受人恭維,幾句話就把他捧上了天,心裡再不願意,有這幾句話聽了,他還有什麼話說?
「好吧!你們幾點鐘來?」
「沒有特殊情況,准八點鐘在筲箕灣碼頭會合,」方天仇說:「如果在這段時間內,『黃玫瑰』號有行動的跡象,請莊兄見機行事,最好立即設法通知兄弟,我們大概會在林公館的。」
「好!現在回香港!」
快艇把方天仇和費雲迭到了筲箕灣,立刻又向海上駛去。
方天仇和費雲便把車駛返麥當奴道,當他們踏進林公館的客廳時,竟發現了一位艷光四射的不速之客。
「露娜!」方天仇頗覺意外。
露娜雖然經過一番裝飾,又穿了新款式的艷服,但仍然掩飾不了她的倦態和沮喪。她強自笑了笑,便把專程帶來的驚人消息說出來。
原來她是馬老三叫她來的,要她帶個口信給方天仇,她說:
「尚東明在九龍城被人暗殺了,周強也受了重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鄭二奶奶得到消息之後,突然在房裡上了吊,等傭人發覺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這消息確實驚人,可是方天仇早已經知道,而且他還親自在場。只是鄭二奶奶的自殺,卻使他感到意外,他沒想到自己的一個電話,竟會促使鄭二奶奶的輕生,這難道又是他的錯?
露娜看他木然的神情,好像對這消息並不太重視,於是勉強笑笑說:
「馬老三特地要我來一趟,是因為有人在二爺面前說,這一連串的事,都是在你今天去九龍城後不久發生的。恐怕二爺會疑心這些事與你有關,所以通知你一聲……現在沒事了,我該走了……」
「你上那裡去?」方天仇關心地問。
「不知道……」露娜淒然搖搖頭,顯然她已不知何去何從。
「露娜,」方天仇不由起了同情心,勸慰她說:「你不用回九龍城了,先留在這裡,我一定會盡力為你安排的……哦,我忘了替你們介紹,這位是朝發貿易公司的費經理,這位是……」
廖逸之看他要替自己介紹,立即笑著說:
「我們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露娜便向費雲點點頭說:
「費經理……我們好像在那裡見過?」
「不錯,我們昨晚才見過,露娜小姐還記得?」費雲問。
「讓我想想……」露娜回憶了一下,忽然興奮地叫起來:「對了,費經理是昨晚在戲院裡衝上台,為我解圍的吧?」
「難得露娜小姐還能認得出我,」費雲頓覺心花怒放,大獻慇勤起來:「說實在的,昨晚那些人對你太不禮貌了,當時我衝上台去,要不是有人出面了,我真恨不得幹掉他幾個,替你出出氣!」
「謝謝費經理,」露娜說:「就這樣我已經很感激了……」
「周強那小子也不是東西!」費雲更起勁了,他把胸脯一拍:「沒關係,露娜小姐,今後你的生活包在我費雲身上!」
方天仇一旁看他們談得很投機,拍拍費雲的肩頭說:
「費兄,你可不能開空頭支票啊!」
「笑話!」費雲急紅了臉說:「我費雲是那種人嗎?」
「露娜,」方天仇向她使了下眼色說:「既然費經理拍了胸脯,擔保解決你的生活問題,你還不快謝謝費經理?」
「謝謝費經理……」露娜倒真聽話,謝了一聲,又嫣然一笑。
這一笑真把費雲靈魂都勾出了竅,連聲直說:
「哪裡哪裡……應該的,應該的……」
正在這時候,張媽走了進來,她說:
「菜都涼了,老爺大概不回來了,各位請用飯吧。」
方天仇是從昨天到現在,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也沒休息過片刻。現在真是又累又餓,當即大表贊成,四個人便到了飯廳。
這一頓飯方天仇是狼吞虎嚥,補足了身體的需要。廖逸之一向胃口不佳,只草草地對付了一碗,等於是在應付公事。而費雲和露娜則是津津有味地,邊吃連聊,談得十分投機。
方天仇看在眼裡,倒真有意促成他們這一對,因為他覺得混在聲色圈裡,靠出賣色相生活,終非長久之計,若能找到對像結婚,才是最好的歸宿。
於是,他匆匆吃完了飯,就向廖逸之擠擠眼睛,兩個人先離開了飯廳,給他們一個單獨聚談的機會。
等到費雲和露娜飯畢來到客廳,廖逸之已到書房去寫他的文章,而方天仇卻由於過度的疲勞,早已躺在沙發上呼呼入睡了。
整個的下午,客廳裡除了費雲和露娜兩人的娓娓低談,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過去了。
夢幕低垂時,費雲叫醒了方天仇。
「方兄,現在已經六點多了。」
「哦?」方天仇睜開眼睛,看看表,不禁笑起來:「這一覺睡得真甜,費兄要不叫醒我,大概我會一覺睡到明天早晨呢。」
他說著已坐起身來,發覺廖逸之和露娜都不在客廳,不禁又問:
「他們呢?」
「露娜昨天整夜沒睡,現在樓上睡覺,」費雲說:「老六在書房裡寫東西。」
「廖大作家現在還有靈感?」方天仇向書房睨了一眼。
「他不是寫文章,」費雲解釋說:「老大來過電話,叫他擬個出版公司的創辦計劃,限定今晚交卷,所以他一個人關在書房裡拚命地趕。」
「出版公司的創辦計劃?」方天仇茫然說:「林大哥怎麼忽然對出版事業發生了興趣?」
「誰知道!」費雲也不以為然地說:「至少在這個時候,他不應該會有興趣。」
「費兄,」方天仇忽然一本正經地說:「你對露娜的印象如何?」
「她很不錯,美麗,大方,溫柔……」費雲說出了一連串對女人讚美的形容詞。
「那好極了,現在就請費兄在這裡照顧她,兄弟要去筲箕灣了。」
方天仇說著已站起身來要走,費雲急忙說:
「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的嗎?」
「費兄現在有特別任務,兄弟只好放單了,」方天仇笑著把手一伸:「請把車子借兄弟用一用吧。」
費雲只好也笑笑,把車子的鑰匙交給了他。
方天仇哂然一笑,接過了車鑰匙,朝空中一拋,又接在掌心,便吹著口哨輕鬆地走出了客廳。
他驅車先到中環,買了兩大包各式各樣的熟菜,又買了幾瓶洋酒,並且吃了頓豐富的晚餐,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才趕到筲箕灣去。
車停在漁船碼頭附近,約定的時間尚未到,他又下車在煙攤上買了幾包香煙,然後便坐在車上等著。
八點鐘不到,莊德成的快艇提前靠了碼頭,方天仇立即請他幫忙,把酒菜搬上快艇。
「怎麼?」壯德成茫然問:「方兄準備請客?」
方天仇笑而不答,只囑駕駛把快艇向九龍島駛去。
快艇在飛駛中,他才向莊德成問:
「『黃玫瑰』號還沒有離去?」
「沒有,」莊德成說:「不過他們好像對附近的漁船和舢舨已經起了疑心,所以六點鐘以後,我己命令他們遠離那艘遊艇,取包圍的形勢,無論它有什麼行動,絕逃不出我們的監視。」
「很好,」方天仇哼了一聲,又問:「莊兄的手下水性如何?」
「大部分是旱鴨子,三五個會水的還能挑得出。」莊德成據實相告。
「夠了,」方天仇欣然說:「那就把他們接上快艇來吧。」
莊德成點了下頭,便吩咐駕駛把快艇駛向那艘漁船,接過了兩個彪形大漢,又兜著圈子,將舢板上會游水的挑了四個,居然一共有了六個。
這時候海上已是一片朦朧,按照海上的航行規定,船隻必需亮起船頭的安全燈。可是方天仇為著避免被「黃玫瑰」號發現,竟滅燈在黑暗中緩行,徐徐地向著九龍島目標駛去。
距離「黃玫瑰」號一百碼,快艇停了車,利用那股衝勁滑行,逐漸接近了目標。
方天仇已脫掉了衣服,只剩下身一條短褲,兩柄左輪均連著槍套綁在胸前兩側。
六個會水的漢子也都準備齊當,有的帶著匕首,有的帶著手槍,方天仇只要四個人跟著。當快艇滑行到距離「黃玫瑰」號五十碼的時候,他們一齊躍入了海中。
海上的風雖不強,浪濤卻很大。方天仇的游泳技術高明,對風浪根本毫不在乎,遊行的速度相當快。當他將要接近「黃玫瑰」號時,才發現跟著的四個人已落後了十碼以外,他只好浮在水面上等著。
等落後的人趕上了,他們便一齊開始潛游,避免遊艇上值更的在近距離發覺他們。
五個人分向船首和船尾散去,接近了船身才一一冒出水面,於是開始他們的突擊行動了。
方天仇帶著兩個人游向船尾,示意他們利用錨鏈攀上遊艇,自己則繞至右舷的梯口。抓住鐵扶手向上一看,發現有個值更的手端「烏滋」衝鋒鎗,正斜坐在欄杆上向海上張望。
他雙臂一運力,身體離開了水面,攀上了鐵梯。
這時值更的正在注視不遠處海上浮著的幾艘舢舨,忽覺船尾微微地一沒,經驗告訴他,這是錨鏈被人拖了一下,立時警覺地站了起來。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趕去查看究竟,頭頂上已被方天仇的槍柄一記重擊,當場昏了過去。
方天仇首先登上遊艇,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這個值更的,非但奪得一支「烏滋」衝鋒鎗,同時也讓那四個人順利地上了船。
他把衝鋒鎗交給一個沒帶槍的,示意他在艙面把風,吩咐其餘三人分頭突擊駕駛室和機艙,自己便摸向前艙。
這般遊艇除了駕駛室,尚分前艙和後艙兩部分,後面是機艙和船員住宿的,前艙則佈置得美輪美奐。豪華的客廳旁,尚有兩個精緻的臥房,專供船主休息或招待客人用的。
方天仇悄然來到了艙門外,正聽見裡面有人在說話:
「小吳,該你去換班了。」
「等這段精彩的看完了就去……」
方天仇掏出手槍,輕輕一推門,門並未鎖上,經他一推,便推開了一條門縫。他為了慎重起見,在沒有瞭解裡面的情況之前,不敢貿然闖進去,於是利用門縫向裡面窺視。只見裡面黑乎乎的,有四五個人分坐在沙發上,對面掛著一塊小型銀幕,靠門口置著一架八毫米袖珍放映機「軋軋軋」地響著。
射映在銀幕上的,竟是兩個赤裸裸的外國男女,在表演著翻雲覆雨的活劇呢!
好興致!這般不知死活的亡命之徒,原來正在全神貫注地欣賞著春宮電影。
方天仇暗自慶幸,這時候正是他突擊的好機會,陡然一腳踹開了艙門,振聲大喝:
「不許動!」
這突如其來的行動,使裡面幾個神魂飄然的人大吃一驚,頓時驚惶不知所措。
「砰!砰!」
裡面的人利用艙內黑暗,竟突然向方天仇開火了!
方天仇急向地上臥倒,同時也扣動了板機。
「噗噗!」他的槍彈無虛發。
「哇!」
「哦!」
兩聲慘叫,已有兩人被槍擊中。
突然,「格格格格」一陣「烏滋」槍的怒吼,鎮壓了艙裡的驚亂,衝進來制住了手端殺人利器的壯漢。
當方天仇摸到門旁的開關,掣亮了艙裡的燈,幾個大漢已高舉手,不再頑抗了。
於是,「黃玫瑰」號落入了方天仇掌握!
當夜,十二點半的時候,「黃玫瑰」號準時駛向了銅鑼灣,先向岸上打出燈號,遙見一輛奶油色轎車的車燈回答了訊號,便直朝遊艇會碼頭泊去。
「黃玫瑰」號剛剛停泊好,那輛奶油色轎車,與一輛黑色巨型轎車也同時抵達。
巨型轎車上跳下四五個大漢,挾持著兩個眼睛被蒙住的俘虜,向「黃玫瑰」號上的人打個呼,就湧上了遊艇。
接著那奶油色轎車上,也跳下兩個漢子,其中一個拉開後邊車門,肅然恭立。便見車廂裡走出個身材不高,穿著件深灰色風衣,頭上帽沿壓蓋在眉梢上,又戴著付黑眼鏡的年輕男子。
他兩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謹慎地向四周掃了一眼,確定碼頭上沒有可疑的人物,才向兩個漢子微微一點頭,逕自昂然登上了遊艇。
這神秘的年輕人一登船,遊艇立即解纜開航,向著朦朧的海上駛去。
「押進艙去!」神秘青年發出了命令。
幾個大漢齊應一聲,便將兩個俘虜押進艙。那青年又向值更的漢子望了一眼,才跟迸艙去。「怎麼不亮燈?」神秘青年一進艙,看艙裡黑乎乎的,不禁忿聲質問起來。
「啪!」開關一聲響,艙裡的燈亮了。
當這神秘青年看清了艙裡的情景,他頓時大吃一驚,嚇得怔住了。
站在門旁的,竟是方天仇和莊德成!
他們一個手握左輪,一個端著「烏滋」槍,另外尚有兩個挾持的漢子,使這些人全被制住了。
神秘青年剛要有所舉動,可是手還沒有掏出口袋,已被捉住了。
「對不起,你不可能有機會的!」
方天仇繳了他的械,毫不客氣地把他向前一推,使他踉踉蹌蹌地跌衝出去,一下跌坐在沙發上。
莊德成用「烏滋」槍一揮,向那幾個押人的大漢喝令:
「站過去,把手舉起來!」
幾個大漢在這種情勢之下,哪敢反抗他的命令,均乖乖地面對艙壁站立,舉起了雙手,任憑方天仇繳了他們的械。
方天仇的動作極神速,他繳了幾個大漢的械,立刻又將兩個俘虜被反縛的手用刀割斷繩子,使他們恢復了自由。
兩個俘虜雙手一鬆開,立即扯去蒙在眼睛上的黑巾,竟是羅俊傑和俞振飛!
他們一看艙裡的情勢,知道自己獲救了,正要向方天仇道謝,不料那神秘青年竟跳起身來,不顧一切地撲向方天仇,企圖奪他手裡的槍。
方天仇只用手一揮,便把那青年揮出老遠,一跤摔在沙發邊。帽子也落了,眼鏡也掉了,露出了廬山真面目,竟是個秀髮如雲的美艷少婦!
「金玲玲!」莊德成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
方天仇更是大出意料之外,他趕了過去,準備扶她起來。
「女士,我們好像見過吧?」他認出了這個喬裝的金玲玲,就是在鐵崗醫院打電話遺忘手套的女人。
金玲玲忽然把他來攙扶的手一甩,逕自站了起來,往沙發上一坐,冷笑著說:
「哼!怪不得林老頭敢跟我作對,有你這樣善施詭計的角色,實在了不起!」
「女士過獎了,」方天仇哂然一笑說:「我們不過是被逼出此下策,實在不是有意冒犯女士,請女士多多原諒。」
「你別跟我來這一套!」金玲玲寒著臉,冷若冰霜地說:「現在我們栽在你手裡了,你準備拿我們怎麼辦?」
「我不想跟女士傷和氣,」方天仇冷靜地說:「現在羅、俞二位已經在船上,只請女士把林大哥的女兒交出來,咱們就算扯平,如何?」
「林老頭的女兒,對你如此重要?」金玲玲果然厲害,她認為只要抓住了這一環,就是眼前安全的保障,因而故作鎮定地格格大笑起來:「可惜遺憾的很,今夜我忘了把她一起帶來,否則你也用不著這樣對我假客氣了!」
方天仇也覺出了這女人不易對付,他也笑了起來,針鋒相對地說:
「以女士和林小姐比較,我覺得還是女士的生命重要得多吧?」
「你在威脅我?」金玲玲色厲內荏地問。
「我講的是事實,」方天仇沉下了臉:「如果女士要逼人走極端,姓方的何事都能做得出!」
「哈哈……哈哈……」金玲玲發出了一連串狂笑,彷彿對目前的處境,全然不放在心上。
「把她帶回去,交給老大處置!」莊德成提議說。
「哈哈哈……」金玲玲笑得更放蕩形骸了。
方天仇覺得這笑聲,簡直對他是個不能忍受的諷刺,使他不禁勃然大怒,厲聲喝斥道:
「你笑得夠了!」
「是的,我笑夠了,」金玲玲停止了狂笑,恢復她那冷冰冰的神情說:「可是你們的幼稚和天真,實在教我忍不住要笑!」
「幼稚?天真?」方天仇茫然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要我解釋嗎?」金玲玲眉梢一挑,眼如秋波,這種成熟的女人的媚態,如果換了別的場合,真不知有多麼迷人。可是現在看在各人眼裡,只覺得她像一隻狡猾的老狐狸。
「當然!」方天仇無動於衷,斷然地回答。
金玲玲又是嫣然一笑,才說:
「我認為你們幼稚和天真的,是你們好像認定已經掌握了這艘遊艇和我們,其實呢?哈哈……」
她笑著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走向酒櫃,莊德成立即厲聲喝止:
「別動!你想幹什麼?」
「莊老四,你也太過份了!」金玲玲置之不理地走到酒櫃前,笑笑說:「這是我的私人遊艇,我受了驚駭,想喝杯酒壓壓驚都不行嗎?」
「臭娘們!」莊德成這老粗罵開了:「你別在老子面前耍花腔,你要動一點歪念頭,老子就先幹了你!」
金玲玲不屑地給他個白眼,卻向方天仇嫵媚地問:
「你說我可以有喝一杯的自由嗎?」
在這種情勢之下,方天仇認為這女人絕對沒有反抗的機會,因為整個的遊艇早已被他們的人控制,接管了一切。艙裡這般人又已繳了絨,如果連這女人喝杯酒部擔心她耍花腔,那也實在顯得太多慮了。
於是,他點了點頭。
「到底方先生是見過場面的!」
金玲玲稱讚了一句,也等於是在罵莊德成沒見過場面,氣得那老粗恨不得立時發作,給這女人一排子彈出氣,但被方天仇以眼色阻止了。
這酒台是凹入艙壁的,裡面呈列的各種名貴洋酒,琳琅滿目,看著就夠令人流口水的了。
當金玲玲拉開玻璃門,伸手取酒瓶的一剎那,也不知她觸動了何處的機關,艙裡的燈突然熄滅!
「格格格格……」莊德成一見燈滅,心知是那女人搗的鬼,立即毫不留情地向酒櫃射出一排子彈。
一陣酒瓶破碎聲中,全艙頓時大亂,槍聲,叫聲,雙方的人打作了一團!
突然!艙裡安裝的播音器裡,傳出了金玲玲的聲音:
「哈哈……我早說了,你們實在是幼稚天真得可笑,我金色響尾蛇會輕易落在你們手裡?現在這條遊艇給你們了,如果各位的命大,能夠不死的話,我們後會有期,哈哈……」
她的笑聲一止,黑暗中忽然有人驚叫起來。
「各位,我們不要等死了,那女人已經從暗門離船,現在跳水逃走了。再過一分鐘,這艘船就要爆炸,大家快逃命吧!」
這一宣佈,雙方都停止了打鬥,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全船頓時更亂成一片,只聽得「噗通!噗通!」之聲連起,紛紛跳入海裡逃命了。
當艙裡還有兩個受傷的人沒爬出來,突然「轟!」地一聲巨響,「黃玫瑰」號爆炸了!
剎時火光沖天,瞬息之間,這艘美輪美奐的巨型遊艇,漸漸沉向了海底……
「黃玫瑰」號爆炸了,幸虧在附近監視的小舢板趕來,把所有落水的人全部救起。
這些人裡沒有金玲玲,她不知如何逃生了。
舢板船回筲箕灣碼頭,方天仇和莊德成立即指揮手下的人,押著幾個俘虜,分乘幾輛車,浩浩蕩蕩地駛向麥當奴道。
到達林公館,林廣泰和宋公治也已經回來,他們獲知整個的經過,真是又驚又喜。但俘來的幾個金玲玲的死黨,抵死不吐一個字,只好吩咐先把他們監視起來,等方天仇他們換去了濕衣,便在客廳裡徹夜舉行會商。
原來林廣泰從各方面得到的消息,已經查出了關於金色響尾蛇的眉目,現在更證實這個神秘人物就是金玲玲。不過他又說:
「據我知道,金玲玲和洪坤之間,最近是面和心不和,雙方面都在擴展自己的實力。尤其是洪坤,在澳門一直受著金玲玲的控制,目前他已心懷異志,想利用這次在香港搞『同心會』的機會,擺脫控制。他這步棋很高,故意製造出金色響尾蛇這麼一個神秘人物,如果事情失敗到不可收拾的局面,那麼金色響尾蛇就是金玲玲,他甚至於可以倒戈,把金玲玲一舉整垮。萬一港九的勢力真歸附在『同心會』之下,那時可能他就宣佈自己是金色響尾蛇了!」
方天仇頓時想到跟洪坤交談的一番話,怪不得洪坤說目前尚不知道金色響尾蛇是誰,原來他是存的這個歪念頭,看不出這傢伙居然如此老奸巨猾!
林廣泰接著又說:
「現在老三和老么雖然已救回來,可是金玲玲仍然佔著上風,她可以用小女的生命,和那張結婚簽證,作為要挾我的武器……」
「我們既然已經知道她就是金色響尾蛇,」莊德成插嘴說:「設法把她幹掉不就結了!」
「真可惜,剛才讓她逃脫了,」俞振飛惋惜地說:「希望她在海裡淹死了,或者餵了鯊魚!」
「據我猜想,此刻可能已游回香港了。她的游泳技術相當好,在學校裡唸書的時候,比賽還得冠軍,海裡是絕淹不死她的。」林廣泰說:「現在要向她下手也不容易,因為她已有了警覺,同時她現在是住在孫奇公館裡。」
「孫奇也替她撐腰?」莊德成忿聲問。
「可能孫奇並不知道真相,」林廣泰頓了一下說:「關於對付金玲玲的事,我跟老二已經有了腹案,我們暫且不必再討論。相信明天或者今天夜裡,她就會向我提出談判,到時候我們再見機行事。現在我需要向各位宣佈一件事,就是從現在起,我已經決定退休了!」
這話一出口,在坐的除了宋公治,沒有一個不感到意外,齊聲叫道:
「大哥!」
莊德成更是沉不住氣,激動地說:
「老大,你難道向那臭娘們低頭了?」
林廣泰淡然一笑,平靜地說:
「這不是低頭,本來我早已有意退休,可是始終覺得在這個強食弱肉的社會上,如果我們不保持一股勢力,只有讓惡勢力更猖獗。同時我深覺慚愧的,是這些年來未能把你們真正地扶植起來。現在我想給你們各人一個機會,也算是對你們自己能力的一個考驗。今後自生自滅,就要看你們自己的奮鬥和努力了……老二,你替我宣佈吧!」
在靜肅的氣氛中,宋公治從公事包裡取出一疊手稿,起身朗聲宣佈說:
「這是老大為了酬謝各位弟兄多年相隨的一點意思,我現在照著老大親筆擬定的手稿念:宋公治律師事務所三層樓房一幢,自即日起贈於公治弟,另贈現款港幣一千萬元,作為發展業務基金。」
在坐的不由一怔,宋公治接著念下去:
「林記航運公司。贈於三弟俊傑經營,業務龐大,盼好自為之,前途當可無量。銀星夜總會贈於德成,另贈現款港幣一千萬。朝發貿易公司贈於五弟費雲,另贈現款港幣一千萬。淺水灣別墅一幢,環境幽靜,適於寫作,贈於六弟逸之,另贈港幣一千萬,限作創辦文化事業資金。花園洋房五幢及地產悉贈七弟振飛,盼善自經營,勿負我望。」
當宋公治把手稿念畢坐下,莊德成突然情不自主地聲淚俱下說:
「老大,你……你這是幹嘛?老大的厚賜,我莊德成心領了,絕不接受……」
他一提出來,其餘的幾個人也一齊異口同聲地附和著。
林廣泰不由把臉一沉,痛聲說:
「你們難道要辜負我的一片心意?」
「老大!」羅俊傑激動地說:「這些都是你一生的心血,你怎麼能這樣做……」
林廣泰豪邁地大笑起來: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所保留的這幢房子,和銀行裡的部分現款,已足夠我安渡晚年的了。如果金玲玲要分一半,我也樂意奉贈,這樣她對我還能有什麼威脅呢?哈哈……」
大家這才明白,林廣泰此舉完全是對付金玲玲的,頓使各人同仇敵愾,又把目標轉向了這可恨的女人身上。
「老大,」俞振飛說:「你縱然贈了所有的財產,可是令嬡仍然在他們手裡,他們還是可以向你威脅的。同時,老大一旦退休,我們就成了群龍無首,豈不讓他們趁機大肆猖狂了?」
林廣泰微笑著,他的目光忽然移向了沉默的方天仇,然後鄭重地說:
「有天仇老弟在香港一天,你們還擔心什麼?」
在坐的這些人,經過這兩天來,對方天仇確實已經心服口服,連跟他有過芥蒂的羅俊傑和俞振飛,也不得不衷心的佩服他的機智和勇敢。
所以當林廣泰這麼一說,大家都明白了老大的心意,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方天仇身上。
方天仇頓時顯得有些尷尬起來,他連忙說:
「兄弟只能盡全力……」
沒等他說下去,林廣泰已站起身來,向他笑著說:
「天仇老弟這次不辭辛勞地趕來香港,我非但未能盡到地主之誼,好好地招待一番,反而要老弟每天出生入死地為我奔波,實在過意不去。所以我也贈送老弟一點東西,聊表敬意,不過我沒有列在那份手稿上,也不能當眾宣佈。天仇老弟,你跟我到書房來一趟吧。」
「林大哥……」
方天仇想要婉謝,可是林廣泰堅持說:
「你來一趟,我還有重要的話對你說!」
方天仇無可奈何,只好跟著進了書房。
林廣泰贈送的是什麼,談的又是些什麼,沒有人能猜得出,足足有二十分鐘,才見他們相偕步出書房。
從他們的神色上,看出有著截然不同的心情。林廣泰面帶微笑,彷彿把身上的一個重包袱交給了別人,而方天仇卻像是從他身上接過了那個沉重的負荷,使他的神情顯得凝重了。
「我們大家休息吧,明天或許要緊張一天呢。」林廣泰說。
於是,有的就在客廳裡休息,有的逕自去找地方睡覺,對於意外的暴富,每個人都不太感覺興奮。相反的,他們都在擔心著明天是個不易渡過的難關。
夜闌人靜了,金色響尾蛇沒有來打擾他們的甜夢,整夜在平靜中過去。
然而,方天仇卻一夜未曾合上眼睛,他獨自躺在床上,兩眼直直地望著天花板,思維裡在不斷地想,像海浪一樣地洶湧著,澎湃著……
林廣泰在書房裡對他私下說的話,彷彿仍蕩漾在耳際。
「……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希望能把她交託給你……」
終於他對自己說:
「我不能接受!」
第二天一早,林廣泰就帶著他的幾位磕頭弟兄,出去趕著辦理各項手續了。
方天仇獨自吃了早餐,在客廳裡翻讀著當天的報紙,在社會版上發現個顯著的大標題:「實業鉅子林廣泰,慨捐巨款濟貧寒」,內容是發表他在昨天捐贈了某慈善機關若干,某孤兒院若干,某養老院若干,及公立醫院若干,總計竟達三千餘萬港幣!
這是香港空前的大新聞,使方天仇感到一陣莫名的興奮。可是他也忽然有個顧慮,金玲玲對林廣泰的積極行動,將會採取何種報復呢?
電話鈴響了,方天仇不禁有些緊張,當他剛抓起話筒,對方就傳來個女人的聲音:
「恭喜恭喜,你替林老頭立了個大功!」
方天仇聽出對方是金玲玲,便笑著說:
「昨夜的事,敝人對女士實在很抱歉……」
「沒什麼,」金玲玲詞犀銳利地說:「一條破艇能值幾何?我相信林老頭付出的代價比我更大!」
「金女士,」方天仇懇切地說:「敝人有句忠言,不知道女士可願意聽?」
「你說吧!」金玲玲的語氣似冰。
方天仇鄭重說:
「我覺得女士和林大哥這樣鬧下去,最後一定是兩敗俱傷,佔便宜的可能是洪坤吧!」
「他?」金玲玲充滿自信地嬌笑起來,笑聲突然一止,她以陰沉而狠毒的聲音說:「我諒他也不敢,除非是同歸於盡,誰也佔不了便宜!」
「這又何苦呢?」方天仇苦口婆心地勸道:「我看女士還是三思而行的好,否則……」
「沒有什麼三思四思的,」金玲玲表示非常固執,斷然說:「我的心意已決,『同心會』必須成立,我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甚至會不擇手段,誓達目的不可!你可以告訴林老頭,這次我的會址準備借用他的公館,並且在請帖上印了他的名字。」
「什麼?」方天仇驚詫地叫著:「用林大哥的公館,還用他出面?」
「不錯,」金玲玲冷冷地說:「請帖現在已經發出去了,下午五點鐘以前,我會派人來佈置,不需他麻煩。不過有一點希望你轉告他,如果今晚我遭遇到任何阻撓,我將會用他的女兒為報復!」
「女士……」
方天仇急欲勸她打消此念,但金玲玲卻笑了起來:
「方天仇,我很佩服你的膽識,不過我相信這次在林老頭自己的地方,你大概沒機會再表演九龍城的那套把戲了吧?哈哈……」
笑聲中,電話掛斷了。
方天仇木然地放下話筒,他想不到金玲玲會如此厲害,用林公館作會址,並且讓林廣泰出面,這一招簡直讓她想絕了!
這豈不是個霸王硬上弓的局面?林廣泰如果不就範,他的女兒必將受到加害,他能無動於衷,寧願不顧女兒的生命而對付金玲玲?
照人之常情判斷,這似乎是絕不可能的,可是林廣泰又怎能受那女人的威脅,而坐視港九的勢力落入金玲玲的掌握?
方天仇深覺情勢的不利,完全是因為對方手裡有個人質,只要能設法救回林廣泰的女兒,威脅便自然解除了。
於是,他立即去逼問昨夜俘虜來的那幾個漢子,因為他們是跟著金玲玲行動的,照說一定是她的心腹,怎會不知道瑪格麗特的下落?
可是沒想到這幾個傢伙真有種,任憑方天仇怎樣逼問,他們就是咬緊了牙關,抵死不露一點口風。
對於這些守口如瓶的亡命之徒,方天仇實在黔驢技窮,對他們莫可奈何,只好另打主意。
他把金玲玲電話裡說的,告訴了林廣泰的保鏢林長根,囑他轉告林廣泰,然後獨自離開了林公館,趨車上醫院去找受傷的胡豹。
但當他到達醫院,才知道胡豹昨天就被人接出醫院了。
方天仇原想從胡豹身上找條線索,現在又失望了,他只好悵然離開醫院,一時實在不知該從何著手。
走出醫院,忽見一輛救護車飛駛而來,車一停,兩個救護員立即從車上抬下個被車撞傷的婦人。觸景生情,他忽然之間心念一動,想到瑪格麗特也是被車撞傷的,前夜在鐵崗醫院尚未清醒,就被人冒充林廣泰派去的人接走了。如果她的傷勢未癒,對方怎能不替她繼續醫治?而且醫院豈不是個最好藏匿她的地方!
有了這種想法,他覺得實在有到各醫院查查的必要,於是立即對整個香港的大小醫院,展開了查詢。
然而,幾乎跑遍了所有的醫院,卻是沒有查出絲毫頭緒。當他懷著失望的心情,從中環的一家私人醫院走出來的時候,忽見統一碼頭上迎面走來一大群人,約有二三十之眾。等到他們走近,發現走在最前面的兩個人之中,左邊的一個竟是小李!
「小李!」方天仇遠遠地揮手招呼。
小李發現他,快步奔過來說:
「方兄,小弟正準備去找你呢。」
「找我?」方天仇一怔,以為是鄭二爺派他來的。
小李指著那一大群跟過來的人說:
「他們都是九龍碼頭高老大的弟兄,因為方兄答應他們三天之內,對高老大的事會有交代。所以他們一早就到二爺公館去問,二爺叫兄弟領他們過海來的。」
「哦——」方天仇悵然說:「聽說鄭二奶奶……」
小李連忙做了個眼色,壓低聲音說:
「二爺已經親自去問過周強了,家醜不可外揚,現在二奶奶和尚東明都死了,二爺氣又有什麼用?……不過有件事很奇怪,二爺派兄弟來香港,也就是要把真相弄清楚,怎麼林老大跟那個叫金玲玲的女人又搞在一起了?」
「你們怎麼知道的?」方天仇驚詫這消息居然傳得如此之快。
小李笑笑說:
「我們怎會知道,是剛才二爺收到一張請帖,內容跟上次『同心會』的差不多,只是後面的具名是林老大和金玲玲兩個人。最妙的是請帖封套裡,還附了一張精緻的書籤,印的是一條金色響尾蛇!」
方天仇聽得一怔,念聲說:
「這女人也太猖狂了!」
「方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小李茫然地問:「難道林老大改變初衷,準備跟金色響尾蛇攜手合作了?」
方天仇對這問題實在無從答覆,他說:
「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的,反正今天晚上就可以揭開這個謎!……高老大的這些人,兄弟能借用嗎?」
小李點頭而笑說:
「他們都對方兄敬如神明,只要方兄用得著,他們可以任憑指揮!」
「好極了,這樣就免得我回林公館調動人馬了。」
方天仇聽了大為振奮,經過小李的逐一介紹,他便分派了各人的任務,分成好幾組,離開了中環。
當幾組人離去後,方天仇便與小李趨車往雲鹹東街,到了「黑美人」酒吧。
酒吧裡昨天被方天仇和小朱演出一場武打,設備損壞了不少,今天被迫暫停營業,正在趕修之中,所以黑騎士的人一個也沒在。
女經理正在指示工人裝修,忽見方天仇他們到來,以為又是來鬧事的,不禁大吃一驚。
不料方天仇卻是笑容可掬地,遞給她五十張千元大鈔,歉然他說:「對不起,昨天讓你損失了,這是敝人表示的一點歉意,如果不夠的話,所有裝修費用算敝人的好了。」
「這……這怎麼好意思……」她意外地感到受寵若驚,但卻樂得眉飛色舞,心花怒放。
當然方天仇這五萬塊錢不是白花的,他有附帶的條件,就是要她照著他的意思,替他打個電話給國際大飯店的洪坤。
這條件並不苛刻,而且是輕而易舉的,女經理看在錢的份上,立即欣然接受了。
當洪坤正在向他手下面授機宜的時候,房間裡的電話鈴響了,他抓起話筒,剛報出自己的姓,就聽對方的女人說:「我是玲玲,林老頭可能已經知道他女兒藏的地方了,也許會採取行動,那邊人手不夠,你快派人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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