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
你說你對我在一個座談會上的發言中的一段話感到興趣,希望我能加以解釋。
那麼,我就來稍說幾句吧——的確只能稍說幾句,因為,如果引伸開去,就必然要
接觸到詩,或者可以說,接觸到文藝上的幾個根本性的問題,而那是我此刻不能也
無力做到的。
那一段話,其實是我原來在一篇關於詩的短文中對詩人所提的一點看法,一點
要求:
必須心中有光,才能在生活中看到詩,才能在詩中照亮他所歌唱的生活。
有一位理論家說過,有的詩人在沸騰的生活中卻感歎沒有題材可寫,這只能說
明他的非詩人的氣質。詩與美一樣,在現實生活中是到處都存在的,等待著詩人去
發掘,去探求,去創造。
一塊魚化石,一個山核桃,一堆集裝箱,這有什麼呢,然而艾青卻把它們作為
歌唱的對象,寫出了詩,而且,在我看來,都是好的富於哲理的詩。他在人們習見
的事物中看出了人們所沒有看出的、感受到了人們所沒有感受到的東西。這正是詩
人之所以成為詩人的關鍵所在。當然,更重要的是,詩人更需要寬闊的眼光,博大
的胸懷,使他能夠對時代的要求,對人民的鬥爭生活,作出敏銳的反應。以艾青來
說,他就還寫出了《在浪尖上》、《光的讚歌》這樣的詩。
詩人怎樣能夠有這樣敏銳的眼光,在生活中發現詩;怎樣能夠有敏銳的心靈,
對現實鬥爭作出一觸即鳴的反響呢?我用了詩人「必須心中有光」的說法。我的意
思是,詩人必需有高度的對生活的愛,必需有對理想、對真理追求的激情。正是這
種熱情,才能使他心中發光的。
至於說詩人必須心中有光,才能照亮他所歌唱的生活,我所指的是,任何題材,
進入到詩中,都要通過詩人的認識、理解、感受。他歌頌應該歌頌的東西,批判應
該批判的東西。然而,還不能僅僅停留在這一步上。任何題材,進入到詩中,都必
需通過詩人的感情熔爐的鍛煉,都要表達出詩人的愛憎——他的感情評價。思想必
需化為詩人的血肉,而不是貼在詩上的標籤。而要做到這一點,也正需要高度的對
生活的愛,必需有對理想、對真理的追求的激情。
所以,對於詩的要求,歸根結蒂,不能不是對人的要求。至善至強的人才能寫
出至善至強的詩。當然,詩人不可能是天生的完人。所以,在上面所引的那兩句話
的前面,我還有一句話,「詩人必需在生活的洪流中去沐浴自己的靈魂。」
我暫時只能這樣簡短地答覆你。你會感到不滿足的。老實說,我自己也覺得意
猶未盡。以後有機會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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