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都是在長江邊度過的。長江流過我整個的生命。我的生命中震響著長江的
波濤聲。長江的波濤聲應和著我母親的搖籃曲。江灘上留下了我幼小的足印。我望著大
江上的千帆、巨輪。我望著白雲下的遠方。波濤聲孕育著一個少年的夢幻曲。在抗戰的
烽火中,我溯江而上,在異地生活了八年。我離開了家鄉,但沒有離開長江,沒有離開
流向家鄉的水。波濤聲中震盪著我的思鄉曲。…………
第一次闖入夔門時,我震動了。挺拔的群峰緊逼,大江翻騰著,吼嘯著,驚濤拍岸。
從那裡開始了一段最險惡的道路,而也正是從那裡開始,長江被帶來了最壯麗的景色。
於是,我有了對生活的夔門的認識和啟示。我見到過在朝霞輝照下的長江。我見到過大
江上渾圓的落日。我也見到過煙霧迷濛的長江,見到過江上的大雷雨。而大江永遠向前
奔騰。而我在大江邊奔波,有時在陽光下,有時在雷雨中……心中永遠激盪著大江奔騰
向前的波濤聲。我在少年時,先是在江灘奔跑,嬉戲。後來試探性地赤腳探入江水。在
喝了不少渾黃的江水後學會游泳了,成了大江上的弄潮兒。
十多年前,為了教孩子們游泳,我又投入到江流中。我回憶起少年時在江中學游泳
的情景。一位希臘哲學家說過:人不能在同一河中沐浴兩次。而我想,又一次在那一條
河裡沐浴的也不是那同一個人了。幾年前,我又到長江游泳。這一次,輪到孩子們來照
料我了。他們都已是橫渡過長江的健兒。「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而一代又一代新
的弄潮兒在成長。大江從遠古流來,流向未來。大江從遠方流來,流向海。我眺望著浩
瀚的江流,一直望向未來,望向海。而且我傾聽著,我不知道在耳邊震響的是心跳還是
波濤聲……「我的靈魂變得像河流一樣深沉」(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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