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夥人又聚在一起了。昔日裡舞刀弄槍的一群女孩,今天卻變得長髮長裙,環
佩叮哨,一個比一個淑女。
林圓圓的「另一半」新近公派出國留學,我們班這位班花便立刻十個八個電話打出
去,散落在京城各個角落的女友們在一天之內就全部趕到她家集合了。
「畢竟是從軍校裡出來的女生啊,沒有一個不是『說打就打說幹就幹』的。」班長
還記得那句著名的歌詞,於是清了清嗓子,起了個不高不矮的調門兒,我們就唱「說打
就打」唱「打靶歸來」。班長還是那樣「雞爪撓」似地指揮我們唱歌,每一「爪」都
「撓」在重音上,可帶勁啦!要說這些都是屬於男爺們的歌,和淑女們格格不入的,可
誰讓咱們當過兵來看?十八歲到二十二歲,一生中最好的年華我們就是唱著這些「隊列
歌曲」、邁著男人一樣的大步伐走過來的。當然不後悔念過軍校,因為畢竟打過槍幹過
別的女孩沒幹過的「危險動作」。洗去了一身纖弱和做作,成為獨立而有個性的女性。
在學校我們是一個班也是一個團小姐的,如今二十七八的人了,轉業的轉業,退團
的退團,全都脫了戎裝變淑女了,再聚在一起,總該有個「說法」才對。
吳佳立馬拿我開刀:「趙凝有詞兒,別會不得用。」我也就當仁不讓,詩人般在屋
裡轉開了磨。又吩咐圓圓備下筆墨紙硯,然後動作極誇張地揮毫寫道:「紅粉佳人俱樂
部。」
沒想到第一次聚會就開成了痛斥男人的「聲討大會」。那是在一個細雨霏霏的下午,
我們邊嗑著瓜子邊聊起男人這個話題來,並且一致認為:女人比男人更有品味。女人看
細膩的感情戲,男人則欣賞恐怖、血腥和謀殺;女人追求愛情的過程,男人熱衷的都是
愛情的結果,「結婚沒結婚?」、「到手沒到手?」這是他們常說的話。總之男人和女
人的差異太大太大,這些都是嫁給男人之前所體會不到的。
於是大家紛紛緬懷末嫁時的美好時光,那時的男友渾身上下全是優點。你想聽音樂
會,他搶先買好了票等你,你喜歡逛街,他大包小包幫你拿東西;你只要說一聲跳舞,
他立刻拉開架勢生怕別的舞伴搶了去。等到愛情有了結果,你終於嫁給他為妻,他便開
始原形畢露。你說上街買東西,他說全世界的商場都大同小異有啥好逛的?你說跳舞,
他說今晚電視轉播足球賽;你說「人藝」上演新劇《阮玲玉》,他說太晚了怎麼回來?
「訴苦大會」開到這兒,大伙才發現普天下的丈夫全一樣。回想當初自己挑來挑去
幾易人選真是可笑。「沒一個表現好的,幹嘛不休了他們?」班長是本俱樂部唯一離了
婚的人,所以前不動就教唆我們這些良家婦女「休夫」。我說男人固然有很多缺點,但
依舊可愛。男人有男人的話題,女人有女人的遊戲,好夫妻也沒必要一天二十四小時總
綁在一起。
理論問題解決了,「紅粉佳人」們第一個實際行動便是到「健美班」去找美。八個
人芳名寫下一大溜,把「健美班」收錢那人給樂的,嘴都咧到耳根去了。
兩個星期下來大家都苗條了不少,就打起買新衣的主意來。我已有若干條牛仔褲,
但宣稱最近瘦了,要買新的。林圓圓也說她的裙腰富裕了半厘米,不買新的說不過去。
林圓圓看上一條格呢背帶褲,試了試說像孕婦,脫下還給人家。誰知勸她試穿時那
人春風滿面,脫下時卻立刻變了一副嘴臉,橫橫地質問「怎麼回事?」像是要找碴打架。
好在我們剛在「健美班」練過,袖子稍稍一挽肌肉就露出來了,那人識趣地又把笑容像
面具一樣悄悄戴上。
中午大吃了一頓,「紅粉佳人」人們眼睛齊齊地看著我要我請客。寫稿掙錢的壞處
在於其實你掙得並不多,但人人都知道你掙到錢了,因為那些報刊雜誌都是公開出售的,
不像吳佳總是陰森森地一個人在暗地裡炒股,而且總是哭喪著臉說天哪又賠了!弄得好
心的班長總是勸她想開點,或說實在不行就讓趙凝救濟你一下。我從來就沒穿過超過一
百塊錢的牛仔褲,人家吳佳實條牛仔裙就花了二百五,誰救濟誰呀?可我不掏腰包佳人
們就大有絕食的意思,心裡說:「慷慨一回吧,晚上回家熬夜寫稿就是了。」我扔過菜
單讓她們隨便點,吳佳恨不得把最貴的菜點兩遍。
晚上,這幫淑女們吃飽了喝足了鬧夠了,這才點一盞小燈坐下來喝咖啡。咖啡不是
速溶的粉末,是林圓圓用咖啡豆現煮的。林圓圓家極講究情調,即使男主人不在家,我
也能想像得出一對籠罩在濃濃咖啡香味裡的年輕人,怎樣漫不經心地過著極甜蜜的日子。
燈光有些幽暗,每個人的臉都變得神秘莫測。我們談著各自的感情經歷,談小說,
談男人對女人的看法,談男人筆下的女人和女人筆下的男人。《女友》是每期必看的,
我的「美麗長裙」的故事已被傳為普遍的筆柄。吳佳說這不是自我暴光嗎?好在你已經
嫁出去了。
我們回想起新兵第一次穿軍裝去照像時的情景,好像就在昨天。如今像機有了膠卷
有了,卻沒有當時的心情了。為了重溫舊夢,「紅粉佳人俱樂部」決定到射擊場去打一
次靶。
那天的天氣好得出人意料,北京的春天一般是要颳風的。說好不許男的參加,臨到
時天才發現一個胳膊上挎著一個,林圓圓都不知從哪兒抓了個臨時出「公差」的帥小伙
兒。
「我們是來助陣的。」男人們謙虛地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