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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


  她坐在廳上一條板凳上頭,一手支頤,在那裡納悶。這是一家傭工介紹所。已經過了糖瓜祭灶的日子,所有候工的女人們都已回家了,惟獨她在介紹所裡借住了二十幾天,沒有人雇她,反欠下媒婆王姥姥十幾弔錢。姥姥從街上回來,她還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好像不理會的樣子。

  王姥姥走到廳上,把買來的年貨放在桌上,一面把她的圍脖取下來,然後坐下,喘幾口氣。她對那女人說:「我說,大嫂,後天就是年初一,個人得打個人的主意了。你打算怎辦呢?你可不能在我這兒過年,我想你還是先回老家,等過了元宵再來罷。」

  她驀然聽見王姥姥這些話,全身直象被冷水澆過一樣,話了說不出來。停了半晌,眼眶一紅,才說:「我還該你的錢哪。我身邊一個大子也沒有,怎能回家呢?若不然,誰不想回家?我已經十一二年沒回家了。我出門的時候,我的大妞兒才五歲,這麼些年沒見面,她爹死,她也不知道,論理我早就該回家看看。無奈……」她的喉嚨受不了傷心的沖激,至終不能把她的話說完,只把淚和涕來補足她所要表示的意思。

  王姥姥雖想攆她,只為十幾弔錢的債權關係,怕她一去不回頭,所以也不十分壓迫她。她到裡間,把身子倒在冷炕上頭,繼續地流她的苦淚。淨哭是不成的,她總得想法子。她爬起來,在炕邊拿過小包袱來,打開,翻翻那幾件破衣服。在前幾年,當她隨著丈夫在河南一個地方的營盤當差的時候,也曾有過好幾件皮襖。自從編遣的命令一下,凡是受編遣的就得為他的職業拚命。她的丈夫在鄭州那一仗,也隨著那位總指揮亡於陣上。敗軍的眷屬在逃亡的時候自然不能多帶行李。她好容易把些少細軟帶在身邊,日子就靠著零當整賣這樣過去。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當日丈夫所用的一把小手槍和兩顆槍子。許久她就想著把它賣出去,只是得不到相當的人來買。此外還有丈夫剩下的一件軍裝大氅和一頂三塊瓦式的破皮帽。那大氅也就是她的被窩,在嚴寒時節,一刻也離不了它。她自然不敢教人看見她有一把小手槍,拿出來看一會,趕快地又藏在那件破大氅的口袋裡頭。小包袱裡只剩下幾件破衣服,賣也賣不得,吃也吃不得。她歎了一聲,把它們包好,仍舊支著下巴顎納悶。

  黃昏到了,她還坐在那冷屋裡頭。王姥姥正在明間做晚飯,忽然門外來了一個男人。看他穿的那件鑲紅邊的藍大褂,可以知道他是附近一所公寓的聽差。那人進了屋裡,對王姥姥說,「今晚九點左右去一個。」

  「誰要呀?」王姥姥問。

  「陳科長。」那人回答。

  「那麼,還是找鸞喜去罷。」

  「誰都成,可別誤了。」他說著,就出門去了。

  她在屋裡聽見外邊要一個人,心裡暗喜說,天爺到底不絕人的生路,在這時期還留給她一個吃飯的機會。她走出來,對王姥姥說:「姥姥,讓我去罷。」

  「你哪兒成呀?」王姥姥冷笑著回答她。

  「為什麼不成呀?」

  「你還不明白嗎?人家要上炕的。」

  「怎樣上炕呢?」

  「說是呢!你一點也不明白!」王姥姥笑著在她的耳邊如此如彼解釋了些話語,然後說:「你就要,也沒有好衣服穿呀。就是有好衣服穿,你也得想想你的年紀。」

  她很失望地走回屋裡。拿起她那缺角的鏡子到窗邊自己照著。可不是!她的兩鬢已顯出很多白髮,不用說額上的皺紋,就是顴骨也突出來象懸崖一樣了。她不過是四十二、三歲人,在外面隨軍,被風霜磨盡她的容光,黑滑的□髻早已剪掉,剩下的只有滿頭短亂的頭髮。剪髮在這地方只是太太、少奶、小姐們的時裝,她雖然也當過使喚人的太太,只是要給人傭工,這樣的裝扮就很不合適,這也許是她找不著主的緣故罷。

  王姥姥吃完晚飯就出門找人去了。姥姥那套咬耳朵的話倒啟示了她一個新意見。她拿著那條凍成一片薄板樣的布,到明間白爐子上坐著的那盆熱水燙了一下。她回到屋裡,把自己的臉勻勻地擦了一回,瘦臉果然白淨了許多。她打開炕邊一個小木匣,拿起一把缺齒的木梳,攏攏頭髮。粉也沒了,只剩下些少填滿了匣子的四個犄角。她拿出匣子裡的東西,用一根簪子把那些不很白的剩粉剔下來,倒在手上,然後往臉上抹。果然還有三分姿色,她的心略為開了。她出門回去偷偷地把人家剛貼上的春聯撕了一塊;又到明間把燈罩積著的煤煙刮下來。她醮濕了紅紙來塗兩腮和嘴唇,用煤煙和著一些頭油把兩鬢和眼眉都塗黑了。這一來,已有了六七分姿色。心裡想著她蠻可以做上炕的活。

  王姥姥回來了。她趕緊迎出來,問她,她好看不好看。王姥姥大笑說:「這不是老妖精出現麼!」

  「難看麼?」

  「難看倒不難看,可是我得找一個五六十歲的人來配你。哪兒找去?就使有老頭兒,多半也是要大姑娘的。我勸你死心罷,你就是倒下去,也沒人要。」

  她很失望地又回到屋裡來,兩行熱淚直滾出來,滴在炕席上不久就凝結了,沒廉恥的事情,若不是為饑寒所迫,誰願意幹呢?若不是年紀大一點,她自然也會做那生殖機能的買賣。

  她披著那件破大氅,躺在炕上,左思右想,總得不著一個解決的方法。夜長夢短,她只睜著眼睛等天亮。

  二十九那天早晨,她也沒吃什麼,把她丈夫留下的那頂破皮帽戴上,又穿上那件大氅,乍一看來,可像一個中年男子。她對王姥姥說:「無論如何,我今天總得想個法子得一點錢來還你。我還有一兩件東西可以當當,出去一下就回來。」王姥姥也沒盤問她要當的是什麼東西,就滿口答應了她。

  她到大街上一間當鋪去,問夥計說:「我有一件軍裝,您櫃上當不當呀?」

  「什麼軍裝?」

  「新式的小手槍。」她說時從口袋裡掏出那把手槍來。掌櫃的看見她掏槍,嚇得趕緊望櫃下躲。她說:「別怕,我是一個女人,這是我丈夫留下的,明天是年初一,我又等錢使,您就當周全我,當幾塊錢使使罷。」

  夥計和掌櫃的看她並不像強盜,接過手槍來看看。他們在鐵檻裡唧唧咕咕地商議了一會。最後由掌櫃的把槍交回她,說:「這東西櫃上可不敢當。現在四城的軍警查得嚴,萬一教他們知道了,我們還要擔干係。你拿回去罷。你拿著這個,可得小心。」掌櫃的是個好人,才肯這樣地告訴她,不然他早已按警鈴叫巡警了。無論她怎樣求,這買賣櫃上總不敢做,她沒奈何只得垂著頭出來。幸而她旁邊沒有暗探和別人,所以沒有人注意。

  她從一條街走過一條街,進過好幾家當鋪也沒有當成。她也有一點害怕了。一件危險的軍器藏在口袋裡,當又當不出去,萬一給人知道,可了不得。但是沒錢,怎好意思回到介紹所去見王姥姥呢?她一面走一面想,最後決心一說,不如先回家再說罷。她的村莊只離西直門四十里地,走路半天就可以到。她到西四牌樓,還進過一家當鋪,還是當不出去,不由得帶著失望出了西直門。

  她走到高亮橋上,站了一會。在北京,人都知道有兩道橋是窮人的去路,犯法的到天橋去,活膩了的到高亮橋來。那時正午剛過,天本來就陰暗,間中又飄了些雪花,橋底水都凍了。在河當中,流水隱約地在薄冰底下流著。她想著,不站了罷,還是往前走好些。她有了主意,因為她想起那十二年未見面的大妞兒現在已到出門的時候了,不如回家替她找個主兒,一來得些財禮,二來也省得累贅。一身無掛礙,要往前走也方便些。自她丈夫被調到鄭州以後,兩年來就沒有信寄回鄉下。家裡的光景如何?女兒的前程怎樣?她自都不曉得。可是她自打定了回家嫁女兒的主意以後,好像前途上又為她露出一點光明,她於是帶著希望在向著家鄉的一條小路走著。

  雪下大了。荒涼的小道上,只有她低著頭慢慢地走,心裡想著她的計劃。迎面來了一個青年婦人,好像是趕進城買年貨的。她戴著一頂寶藍色的帽子,帽上還安上一片孔雀翎;穿上一件桃色的長棉袍;腳的下穿著時式的紅繡鞋。這青年婦女從她身邊閃過去,招得她回頭直望著她。她心裡想,多麼漂亮的衣服呢,若是她的大妞兒有這樣一套衣服,那就是她的嫁妝了。然而她哪裡有錢去買這樣時樣的衣服呢?她心裡自己問著,眼睛直盯在那女人的身上。那女人已經離開她四五十步遠近,再拐一個彎就要看不見了。她看四圍一個人也沒有,想著不如搶了她的,帶回家給大妞兒做頭面。這個念頭一起來,使她不由回頭追上前去,用粗厲的聲音喝著:「大姑娘,站住,你那件衣服借我使使罷。」那女人回頭看見她手裡拿著槍,恍惚是個軍人,早已害怕得話都說不出來,想要跑,腿又不聽使,她只得站住,問:「你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快把衣服,帽子,鞋,都脫下來。身上有錢都得交出來,手鐲、戒指、耳環,都得交我。不然,我就打死你。快快,你若是嚷出來,我可不饒你。」

  那女人看見四圍一個人也沒有,嚷出來又怕那強盜真個把她打死,不得已便照她所要求的一樣一樣交出來。她把衣服和財物一起捲起來,取下大氅的腰帶束上,往北飛跑。

  那女人所有的一切東西都給剝光了,身上只剩下一套單衣褲。她坐在樹根上直打抖擻,差不多過了二十分鐘才有一個騎驢的人從那道上經過。女人見有人來,這才嚷救命。驢兒停止了。那人下驢,看見她穿著一身單衣褲。問明因由,便仗著義氣說:「大嫂,你別傷心,我替你去把東西追回來。」他把自己披著的老羊皮筒脫下來扔給她,「你先披著這個罷,我騎著驢去追她,一會兒就回來。那兔強盜一定走得不很遠,我一會就回來,你放心吧。」他說著,鞭著小驢便往前跑。

  她已經過了大鐘寺,氣喘喘地冒著雪在小道上竄。後面有人追來,直嚷:「站住,站住。」她回頭看看,理會是來追她的人,心裡想著不得了,非與他拚命不可。她於是拿出小手槍來,指著他說:「別來,看我打死你。」她實在也不曉得要怎辦,姑且把槍比仿著。驢上的人本來是趕腳的,他的年紀才二十一二歲,血氣正強,看見她拿出槍來,一點也不害怕,反說:「瞧你,我沒見過這麼小的槍。你是從市場裡的玩意鋪買來瞎瞢人,我才不怕哪。你快把人家的東西交給我罷,不然,我就把你捆上,送司令部,槍斃你。」

  她聽著一面望後退,但驢上的人節節迫近前,她正在急的時候,手指一攀,無情的槍子正穿過那人的左胸,那人從驢背掉下來,一聲不響,軟軟地攤在地上。這是她第一次開槍,也沒瞄準,怎麼就打中了!她幾乎不信那驢夫是死了,她覺得那槍的響聲並不大,真像孩子們所玩的一樣,她慌得把槍扔在地上,急急地走進前,摸那驢夫胸口,「呀,了不得!」她驚慌地嚷出來,看著她的手滿都是血。

  她用那驢夫衣角擦淨她的手,趕緊把驢拉過來,把剛才搶得的東西夾上驢背,使勁一鞭,又望北飛跑。

  一刻鐘又過去了。這裡坐在樹底下披著老羊皮的少婦直等著那驢夫回來。一個剃頭匠挑著擔子來到跟前。他也是從城裡來,要回家過年去。一看見路邊坐著的那個女人,便問:「你不是劉家的新娘子麼!怎麼大雪天坐在這裡?」女人對他說剛才在這裡遇著強盜。把那強盜穿的什麼衣服,什麼樣子,一一地告訴了他。她又告訴他本是要到新街口去買些年貨,身邊有五塊現洋,都給搶走了。

  這剃頭匠本是她鄰村的人,知道她新近才做新娘子。她的婆婆欺負她外家沒人,過門不久便虐待她到不堪的地步。因為要過新年,才許她穿戴上那套做新娘時的衣帽,交給她五塊錢,叫她進城買東西。她把錢丟了,自然交不了差,所以剃頭匠便也仗著義氣,允許上前追盜去。他說:「你別著急,我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說著,把擔放在女人身邊,飛跑著望北去了。

  剃頭匠走到剛才驢夫喪命的地方,看見地下躺著一個人。他俯著身子,搖一搖那屍體,驚惶地嚷著:「打死人了!鬧人命了!」他還是望前追,從田間的便道上趕上來一個巡警。郊外的巡警本來就很少見,這一次可碰巧了。巡警下了斜坡,看見地下死一個人,心裡斷定是前頭跑著的那人幹的事。他於是大聲喝著:「站住,往哪裡跑呢,你?」

  他驀然聽見有人在後面叫,回頭看是個巡警,就住了腳,巡警說:「你打死人,還望哪裡跑?」

  「不是我打死的,我是追強盜的。」

  「你就是強盜,還追誰呀?得,跟我到派出所回話去。」巡警要把他帶走。他多方地分辯也不能教巡警相信他。

  他說:「南邊還有一個大嫂在樹底下等著呢,我是剃頭匠,我的擔子還撩在那裡呢,你不信,跟我去看看。」

  巡警不同他去追賊,反把他撾住,說:「你別廢話啦,你就是現行犯,我親眼看著,你還賴什麼?跟我走吧。」他一定要把剃頭的帶走。剃頭匠便求他說,「難道我空手就能打死人嗎?您當官明理,也可以知道我不是兇手。我又不搶他的東西,我為什麼打死他呀?」

  「哼,你空手?你不會把槍扔掉嗎?我知道你們有什麼冤仇呢?反正你得到所裡分會去。」巡警忽然看見離屍體不遠處有一把浮現在雪上的小手槍,於是進前去,用法繩把它拴起來,回頭向那人說:「這不就是你的槍嗎?還有什麼可說麼?」他不容分訴,便把剃頭匠帶往西去。

  這搶東西的女人,騎在驢上飛跑著,不覺過了清華園三四里地。她想著後面一定會有人來迫,於是下了驢,使勁給它一鞭。空驢望北一直地跑,不一會就不見了,她抱著那卷贓物,上了斜坡,穿入那四圍滿是稠密的杉松的墓田裡。在墳堆後面歇著,她慢慢地打開那件桃色的長袍,看看那寶藍色孔雀翎帽,心裡想著若是給大妞兒穿上,必定是很時樣。她又拿起手鐲和戒指等物來看,雖是銀的,可是手工很好,決不是新打的。正在翻弄,忽然像感觸到什麼一樣,她盯著那銀鐲子,像是以前見過的花樣。那不是她的嫁妝嗎?她越看越真,果然是她二十多年前出嫁時陪嫁的東西,因為那鐲上有一個記號是她從前做下的。但是怎麼流落在那女人手上呢?這個疑問很容易使她想那女人莫不就是她的女兒。那東西自來就放在家裡,當時隨丈夫出門的時候,婆婆不讓多帶東西,公公喜歡熱鬧,把大妞兒留在身邊。不到幾年兩位老親相繼去世。大妞兒由她的嬸嬸撫養著,總有五六年的光景。

  她越回想越著急。莫不是就搶了自己的大妞兒?這事她必要根究到底。她想著若帶回家去,萬一就是她女兒的東西,那又多麼難為情。她本是為女兒才做這事來,自不能教女兒知道這段事情。想來想去,不如送回原來搶她的地方。

  她又望南,緊緊地走。路上還是行人稀少,走到方才打死的驢夫那裡,她的心驚跳得很厲害,那時雪下得很大,幾乎把屍首掩沒了一半。她想萬一有人來,認得她,又怎辦呢?想到這裡,又要回頭望北走。躊躇了很久,至終把她那件男裝大氅和皮帽子脫下來一起扔掉,回復她本來的面目,帶著那些東西望南邁步。

  她原是要把東西放在樹下過一夜,希望等到明天,能夠遇見原主回來,再假說是從地下撿起來的。不料她剛到樹下,就見那青年的婦人還躺在那裡,身邊放著一件老羊皮,和一挑剃頭擔子,她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只想著這個可給她一個機會去認認那女人是不是她的大妞兒。她不顧一切把東西放在一邊,進前幾步,去搖那女人。那時天已經黑了,幸而雪光映著,還可以辨別遠近。她怎麼也不能把那女人搖醒,想著莫不是凍僵了?她撿起羊皮給她蓋上。當她的手摸到那女人的脖子的時候,觸著一樣東西,拿起來看,原來是一把剃刀。這可了不得,怎麼就抹了脖子啦!她抱著她的脖子也不顧得害怕,從雪光中看見那副清秀的臉龐,雖然認不得,可有七八分像她初嫁時的模樣。她想起大妞兒的左腳有個駢趾,於是把那屍體的襪子除掉,試摸著看。可不是!她放聲哭起來,「兒呀」,「命呀」,雜亂地喊著。人已死了,雖然夜裡沒有行人,也怕人聽見她哭,不由得把聲音止住。

  東村稀落的爆竹斷續地響,把這除夕在淒涼的情境中送掉。無聲的銀雪還是飛滿天地,老不停止。

  第二天就是元旦,巡警領著檢察官從北來。他們驗過驢夫的屍,帶著那剃頭的來到樹下。巡警在昨晚上就沒把剃頭匠放出來,也沒來過這裡,所以那女人用剃刀抹脖子的事情,他們都不知道。

  他們到樹底下,看見剃頭擔子還放在那裡,已被雪埋了一二寸。那邊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摟著那剃頭匠所說被劫的新娘子。雪幾乎把她們埋沒了。巡警進前搖她們,發現兩個人的脖子上都有刀痕。在積雪底下搜出一把剃刀。新娘子的桃色長袍仍舊穿得好好地;寶藍色孔雀翎帽仍舊戴著;紅繡鞋仍舊穿著。在不遠地方的雪堆裡,撿出一頂破皮帽,一件灰色的破大氅。一班在場的人們都莫名其妙,面面看相,靜默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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