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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五月八日夜


  知道是琫同菊子睡東房,琦琦一人睡中間,姨獨睡西邊。

  我同姨同菊子所給我的溫柔印象作底稿,來描摹我倘若是能到了姨處,姨所能給我 的驚詫與醉麻。

  我煩惱起來了。

  我說過,我凡事總不能發狂。喝戀愛的酒,盡量喝為是。

  不敢喝別人所喝的量,則無從有別人那醉後的糊塗。清明於我能有什麼用?不過使 我勒死我自己的慾望於最好之機會內。

  清明只給我向前觀看的畏怯,向前探討的追悔罷了。在這裡,我又忘不了我已不是 在青年隊裡馳驟的人物。

  一個在心中新起的煎熬著心的誘惑當前時,即急起直追,是一個男子所應做的事。 我就沒有因應做而能去做的事,只有不應當單想而仍不得不想的事。

  ……一個男子,在愛情的下面低首下心的作俘虜,是必得要在身上完成某一類事才 準得數麼?將感情,從一些通常接近動作中,用手,用眼,用言語與態度的溫情,給慢 慢注入對手的心中,比沉溺到一種情慾的表現裡為如何?一個女人,在戀愛賦與的意義 上,她將以何事為終結?同是女人,就中姨同菊子又有何種分別?

  把對姨的心情全建築在身體一方面,然而這方向我就無勇氣認準。並且菊子所需要 與姨兩樣?我也不敢信。

  這全是一種大型家庭青年男女的遊戲,同用籌碼打撲克尋太子那麼趣味來玩,也許 姨把這戀愛當作如是觀,菊子也並不兩樣。我這樣找到我目下戀愛的主張,又像些微得 了一些前進氣力了。

  在我心中任何一類神,總不能幫助我變更一下持平矛盾的習性。我所找到的結論, 只是用「追悔」接續我的「慾望」,其中放下了成為「目的」的事實。想作這事,這事 雖使我應得用上無限量過後的痛苦交換,然而當前的歡娛的份量也將給我永遠的甜味, 去作就有了。我卻不。「知」與「行」的距離相差,在我真是不能以尺寸去量度。思想 能把我靈魂拖拉到千軍萬馬中馳驟,我卻怕開眼見一枚小針刺進我的皮膚。

  我走回頭路,想用各樣各式的鼓勵與幫助,把我引回對於妻的專一的愛上去,那做 不到。既是這樣不或就那樣,學一個壞到實際上的浪子,也不成。

  年齡和智慧的毒中得太深,我沒有一種方法可以處置我到個安全地方!

  在一些片段思想中,我的怨,在自己身上覺得用還有餘時,我把余怨平分給姨與菊 子。女人是魔鬼是神,我分別不出。在幻想中是神,在現實中卻是魔。上天造人的巧妙, 令人把愛與怕分子糅雜在一起,因此世界上才有笑與淚。佛把這事看得極清楚,才出家。 我願意追隨到喬答摩身後同這大神宣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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