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謝評委們將本屆茅盾文學獎授予我和另外幾位尊敬的同行,就我個人而言,獲此殊榮並不平靜。毫無疑問,還有許多朋友本應該當之無愧地受這一榮譽。
獲獎並不意味著一部作品完全成功,因為作家的果不僅要接受現實眼光的評估,還要經受歷史眼光的審視。
在當代各種社會思潮藝術思潮風雲湧的背景下,要完全按自己的審理想從事一部多卷體長篇小說的寫作,對作家是一種極其嚴竣的考驗。你的決心,信心,意志,激情,耐力,都可能被狂風暴雨一卷而去,精神隨時都可能垮掉。我當時的困難還在於某些甚至完全對立的藝術觀點同時對你提出責難不得不在一種夾縫中艱苦地行走。在千百種要戰勝困難中,首先得戰勝自己。
但是,我從未感到過勞動的孤立。許多同行和批評界的朋友曾給過我永生難忘的支持和透徹的理解。更重要的是,我深切地體會到,如果作品只是順從了某種藝術風潮而博得少數人的叫好但並不被廣大的讀者理睬,那才是真正令人痛苦的。大多數作品只有經得住當代人的檢驗,也才有可能經得住歷史的檢驗。那種藐視當代讀者總體智力而宣稱作品只等未來才大發光的清高,是很令人信服的。因此,寫作過程中與當代廣大的讀者群眾保持心靈的息息相通,是我一貫所珍視的。這樣寫或那樣寫,顧及的不是專家們會怎樣說,而是全心全意地揣摩普通讀者的感應。古今中外,所有作品的敗筆最後都是由讀者指出來的;接受什麼擯棄什麼也是由他們抉擇的。我承認專門藝術批評的偉大力量,但我更尊從讀者的審判。
藝術勞動應該是一種最誠實的勞動。我相信,作品中任何虛假的聲間可能瞞過批評家的耳朵,但讀者能聽出來的。只要廣大的讀者不拋棄你,藝術創造之炎就不會在心中熄滅。人民生活的大樹萬古長青,我們棲息於它的枝頭就會情不自禁地為此而歌唱。
作為一個農民的兒子,我對中國這膛村的狀況和農民命運的關注尤為深切。不用說,這是一種帶著強烈感情色彩的關注。「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土地愛得深沉……」(艾青)是的,生活在大地上這億萬平凡而偉大的人們,創造了我們的歷史,在很大的程度上也決定著我們的現實生活和未來走向。那種在他們身上專意尋找垢痂的眼光是一種淺薄的眼光。無經政治家還是藝術家,只有不喪失普通勞動者的感覺,才有可能把握住社會生活歷史過時程的主流,才能使我們所從事的工作具有真正的價值。在我的作品中,可能有批判,有暴露,有痛惜,但絕對不能沒有致敬。我們只能在無數據胼手胝足創造偉大生活偉大歷史的勞動人民身上而不是在某幾個新的和古老的哲學家那裡領悟人生的大境界,藝術的大境界。
《平凡的世界》對我來說已經成為過去。六年創作所付出的勞動,和書中那些勞動動者創造生活所付出的艱辛相比,不值一提。但是,我要深深地感謝《花城》文學雜誌社會及謝望新,《黃河》文學雜社及珊泉,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部及葉詠梅,特別感謝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及本書的責任編輯李金玉,他們熱情而慷慨地發表、播出和出版了這本書,才從書中的故事又回到了創造這些故事的人們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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