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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魏建功君的《不敢盲從》以後的幾句聲明


  在副刊上登載了愛羅先珂〔2〕君的觀劇記以後,就有朋友告訴我,說很有人 疑心這一篇是我做的,至少也有我的意見夾雜在內:因為常用「觀」「看」等字樣, 是作者所做不到的。現在我特地聲明,這篇不但並非我做,而且毫無我的意見夾雜 在內,作者在他的別的著作上,常用色彩明暗等等形容字,和能見的無別,則用些 「觀」「看」之類的動詞,本也不足為奇。他雖然是外國的盲人,聽不懂,看不見, 但我自己也還不肯利用了他的不幸的缺點,來作嫁禍於他的得罪「大學生諸君」的 文章。

  魏君臨末還說感謝我「介紹了愛羅先珂先生的教訓的美意」,這原是一句普通 話,也不足為奇的,但從他全篇帶刺的文字推想起來,或者也是為我所不能懂的俏 皮話。所以我又特地聲明,在作者未到中國以前,所譯的作品全系我個人的選擇, 及至到了中國,便都是他自己的指定,這一節,我在他的童話集的序文上已經說明 過的了。至於對於他的作品的內容,我自然也常有不同的意見,但因為為他而譯, 所以總是抹殺了我見,連語氣也不肯和原文有所出入,美意惡意,更是說不到,感 謝嘲罵,也不相干。但魏君文中用了引號的「嘵辭」「藝術的蟊賊」這些話,卻為 我的譯文中所無,大約是眼睛太亮,見得太多,所以一時惑亂,從別處扯來裝上了。

  然而那一篇記文,我也明知道在中國是非但不能容納,還要發生反感的,尤其 是在躬與其事的演者。但是我又沒有去阻止的勇氣,因為我早就疑心我自己愛中國 的青年倒沒有他這樣深,所以也就不願意發些明知無益的急迫的言論。然而這也就 是俄國人和中國以及別國人不同的地方,他很老實,不知道恭維,其實是羅素〔3〕 在英國稱讚中國,他的門檻就要被中國留學生踏破了的故事,我也曾經和他談過的。

  以上,是我見了魏君的文章之後,被引起來的覺得應該向別的讀者聲明的事實; 但並非替愛羅先珂君和自己辯解,也不是想緩和魏君以及同類諸君的心氣。若說對 於魏君的言論態度的本身,則幸而我眼睛還沒有瞎,敢說這實在比「學優伶」更 「可憐,可羞,可慘」;優伶如小丑,也還不至於專對他人的體質上的殘廢加以快 意的輕薄嘲弄,如魏建功君。尤其「可憐,可羞,可慘」的是自己還以為盡心於藝 術。從這樣輕薄的心裡擠出來的藝術,如何能及得優伶,倒不如沒有的乾淨,因為 優伶在尚不顯露他那舊的腐爛的根性之前,技術雖拙,人格是並沒有損失的。

  魏君以為中國已經光明了些,青年的學生們對著舊日的優伶宣戰了,這誠然是 一個進步。但崇拜舊戲的大抵並非瞎子,他們的判斷就應該合理,應該尊重的了, 又何勞青年的學生們去宣戰?倘說不瞎的人們也會錯,則又何以如此奚落愛羅先珂 君失明的不幸呢?「可憐,可羞,可慘」的中國的新光明!

  臨末,我單為了魏君的這篇文章,現在又特地負責的聲明:我敢將唾沫吐在生 長在舊的道德和新的不道德裡,借了新藝術的名而發揮其本來的舊的不道德的少年 的臉上!

  附記

  愛羅先珂君的記文的第三段內「然而演奏Organ〔4〕的人」這一句之間, 脫落了幾個字,原稿已經寄給別人,無從覆核了,但大概是「然而演奏Violi n〔5〕的,尤其是演奏Organ的人」罷,就順便給他在此改正。

  一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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