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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勝隨筆集《木偶的黃昏》

雞蛋醒了


  雞的家族世世代代一直犯著一個錯誤:它們認為,只要拚命生蛋,它們的後代就會越來越多,鋪天蓋地地佔滿整個世界。它們一直被蒙在鼓裡。事情的真相是,絕大多數蛋永遠變不成雞,它們只是人類的食物。

  蛋沉睡著,假如它們放得太久,它們就會陸續醒來,接著長出腦袋、內臟和絨毛,然後,啄破蛋殼跑掉。多數人已經忘記了,蛋的目標是變成雞。對於沉睡著的食物會突然醒來跑掉,他們理所當然地感到詫異和不快。

  南方的鄉下姑娘,水靈靈的,但對人販子來說,也不過是水靈靈的蛋。他們是特殊的雞蛋販子,在南方鄉下走家串戶,他們抓著拙劣的謊言到處亂撒,一些姑娘們就立刻變成了雞蛋,乖乖地跟著他們日夜兼程朝北方的趙七麻劉二瘸子家裡趕去。不過,總有些雞蛋會在途中醒來,撲? 謐懦嵐蚺艿簟H朔紛泳突岵鏌旌筒豢斕卮劗kO碌募Φ凹絛痐U罰v騥傅m□醵旭芧\腿д腋!F涫擔|」芩豁欬懇禳員祥K還蝢爝邧鴗什搨偉猀X岸蟫鵂傅葉際僑朔紛擁氖澄鎩?/p>

  有天晚上我走在一條小巷裡,碰見了一個瘋子。他快樂地用手指著我喊:「雞蛋!雞蛋!」我一驚,又好像恍然大悟。站在小巷裡呆了好久。說不定,我們真的都是被誰放在大地上的雞蛋呢,地球不過是一個裝滿了雞蛋的大籃子。

  所有的雞蛋都沉沉地睡著,構成了一個沉睡著的人間。但是,肯定有少數雞蛋會醒來,啄破蛋殼跑掉。傍晚的空氣中,滑動著他們飛走時嘶啞的叫聲。那些四處遊走的瘋子,是他們留下的蛋殼嗎?

  


半年只讀一本書


  讀書是一件危險的事,因為你有可能會遇到好書。

  一本被隨手翻開的好書,猶如裂縫重重的大堤,有巨大的東西正從裡面決堤而出。你永遠不知道,它將會裹挾著你,把你帶到什麼地方。

  15年前,我坐在重慶大學的校園裡,一不小心打開了一本書,絕沒想到會有什麼後果。書裡有裡爾克的詩,那寥寥幾句詩後面,隱藏著一場詩歌的洪水。在以後的歲月裡,它輕易把我從未來工程師的隊伍裡,衝到了擁擠的文人圈中。

  好書還有可能是一個深淵,你在閱讀的時候,其實也被一種強大的力量吸了進去。你將被搗碎、揚棄又重新組合成一個全新的自我。好書就有這麼強的改造能力。你要是沒有足夠的準備,一本接一本不喘氣地閱讀好書會使你成為永久的碎片,你也許會博學而深刻,但不再有完整的? 約骸?/p>

  好書使你更清醒,更疼痛,迫使你參加精神的交鋒。這麼說來,讀一本好書也就意味著進行一次沒有圍觀者的決鬥。

  如果你是勝利者,你會發現有一種東西,在閱讀的過程中已經悄悄加入到你的生命中。但是假如你沒有足夠的力量,好書就會是一場災難。它會在未來的日子沉重地壓著你,讓你始終沒有信心直起腰來。

  以我的身體和思考的能力,我想我半年只能讀一本好書。

  那麼,為了安全我們讀什麼?當然是讀平庸的甚至是糟糕的書。平庸的書舉目皆是,我們擁有一個龐大而勤奮的製造平庸的隊伍。

  我敢說,一本愚蠢的書會比一本機智的書帶給我們更多的快樂,那像泉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湧出的愚蠢真讓我們忍俊不住,讓我們感覺到自己又聰明又深刻。

  我們就會在這樣的快樂中無憂無慮地活下去,用這種方式忘記疼痛,忘記光陰的流逝。  


背叛的故鄉
 

  我一直認為,故鄉是存放回憶的容器。

  對於在另一個城市裡生活多年的我來說,已逝的童年和少年生活早已模模糊糊,像弄亂了的線團。而故鄉那些普通的山丘和街道,卻充滿了往事的細節和線索。只要我身處那些熟悉的景物中,一切被時光抹去的東西,就有可能重新從記憶深處凸出來。

  這種幻想我持續了很多年。我腦袋裡存放著一個清晰的故鄉的全景圖:橫跨田野上空的引水天橋,彎彎曲曲的土路,甚至每一棵樹的形狀都完好地記錄在這全景圖中。如果我進一步深入到它的某一個角落,我還會情不自禁地回憶起更多的東西,比如各式各樣的聲音、風的氣味等等。同? r模捕~耐b旰蛻倌晟纗d簿透揭澇謖夥~8宓娜搕皒諿淕捎薹o閹`譴衱韃貉B值某鞘欣錮礎?/p>

  由此帶出的一個錯覺是,許多往事和我只有一種物理空間的距離,只要我驅車數百里,回到故鄉,就可認輕易地修復我對早年生活的記憶。

  多年以後,我終於回了一次故鄉,那個窘迫、簡樸而天然的小鎮不在了,代替它的是一個誇張、虛榮而又生氣勃勃的小城。全新的建築和道路橫陳在我的腦袋裡,徹底攪亂了我遙遠而脆弱的回憶。

  我呆若木雞地站在這個陌生小城的邊上,那些熟悉的土路和線索全部斷裂了。事實就是這樣,故鄉在背叛了它的昨天的同時,也順便背叛了我。這一次,我終於徹底地失去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代。


解 釋


  在印象中,我的早年生活也許過份拘謹而緊張了一些,好像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足夠的時間和需要來組織豐富而狂熱的幻想,使太枯燥的經歷不至於像舊布條把年輕的心越纏越緊。世界有兩個,一個是我的身體行動其中的世界,另一個則是把前者交給我的東西打碎,按照自己的? 枰u匭縷唇印□湫味畟O斐齙氖瀾紜A礁鍪瀾韁輕韐妝神麈殼T腥粑薜牧n禱蚨雜Α?/font>

  在很長的時間裡,後者是我用胡思亂想建造成的供自己休息的港灣,它的意義僅僅在於用一些幻象使自己在生活中安靜下來。我認為這是人類的一種為自己提供安慰的美妙的本能,就像在人生漫長的途中,有誰預先準備了一片林蔭,供我們這些匆匆的路人得以歇歇腳,整理整理自? 閡狄蚜杪也豢暗囊律饋5暾亃g紙ㄔ旃テ髟諶狽μ跫掖k廖藿謚頻那榭魷慮輩刈乓桓鑫O眨挫[強贍蓯柙讀四諦囊醞獾奶斕囟牁媩X謐約捍叢斐齙木魴侐i韁校街粉滿崍s畝撖嵫`椎賈祿倜穡|拖襉藿ㄔ諏魃持系穆Ё浚煖p詹幻□愕乖諍詘抵小?/p>

  如何說我過早地意識到了這個危險,就多少有些誇張了,我只是在無意識中摸索著這天真而奇特的世界的出口,想把自己找到的一些東西帶回現實生活中去。但我的才能或者力量都不足以做到這一點,如同在大江的激流中,勢單力薄的我無法把自己的獨木舟靠近並系到岸邊的礁石? 弦謊^?/p>

  兩個世界彼此排斥地存在著,我無法把它們連接起來。我總是顧此失彼,在兩者之間矛盾重重。於是,我自作聰明地把它們區分開來:這是現實,一個由大大小小的因果鏈編成的非常結實的現實,我就在它變化的物質和溫度中生活;這是遐想,一副為自己私下準備的翅膀,只要把

  把後者看成現實的影子,是最容易做到的一種解釋方法。但是這由來已久的傲慢和偏見是否還能繼續令人信服?至少我不再可能把自己囚禁關這種想法的柵欄裡了,因為10年來的寫作生涯教會了我如何在黑暗中摸索到幻想世界的出口,並把那裡的花朵帶回到現實? 欣矗雩{イ氖牽萄u└□湔蝡N頤搶斫饃聿叩氖瀾緄鬧匾q讕蕁?/font>

  兩個世界奇妙地重疊在那些源於一時興會的漫不經心的詩句中,它們互相支持著組成了一個無限空曠的天地,一片葉子落下的過程就這樣包容了自然界的全部滄桑。現實的重量減輕了,我們看到其實它也處在永無止息的飛昇之中。我們日常的工作和行動就這樣湧現    


誕生與消失
 

  前年秋天,一個外地寫小說的朋友來重慶逗留幾天。朋友有歷史癖,他提出,要看重慶城殘有的舊城門或城牆。於是,我們便在一個多霧的陰天沿著臨江小巷或者河邊,從儲奇門向太平門方向走去。

  毋需想像,街邊的一地菜葉,向長江排放的污水和搖搖欲墜的石欄使人感到,我們正走在城市的陳舊的裂縫裡。但與灰暗景象並存的是,殘斜的城牆的深邃,石梯的曲折生動和民房鳥巢般隱約在黃桷樹枝杈中的奇觀。正是後面的這些鼓舞起了我們的談興。我的在水鄉平原中長大的? 笥迅g歉械揭恢終鷙場T諛且歡偽4嫻米詈玫某喬繳希阯种鷁]粵耍溺2q銥礎?/p>

  這短暫的探訪給我們兩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過了很久,他還在來信中感歎再未見過象重慶這樣有著強烈的立體感的城市,也從未見過如此令人心酸又沉醉的城牆的片斷。而對我來說,則是希望隨著城市的建設能盡快使這沿江走廊變得更為端莊和整潔。

  前不久,我碰巧又在儲奇門的濱江工程指揮部參加一個講座會,聽到了工作負責人介紹濱江路的整體規劃。我注意到他們在建設的同時,沒有忽略如何盡可能保留舊城的建築風格和文化特點。這使我感到欣慰。

  我強調這一點,是因為面對舊城改造的咚僂平顆恭H諳蒼玫耐直幻庥侄嗔艘凰靠志濉N頤刻焐舷擄嗤揪臗活澗犍S星顆鳥縭_哿鋇奈摶徊皇歉衾肭膠禿濱淞伊業牟鵯□U□苛業靨嶁鹽遙岫笵鴷B桓穌鬵H木沙鞘校p稚鈑侄傅南鎰櫻S撈氐拿□藶槁櫓氐舵奎癌榆喋L櫻R墓乓饃H韝魽憮fㄖv屯з海R拇鍧妝蝛荎s度Д氖貝簬n笳魑錚儴宣Dg說乃俁人娣縉Ⅰ6J嬲庖磺械氖且桓穌感碌哪吧蟪T小D敲矗街砟簏u囊蹲盼頤潛匭□凍□淮衛H返畝狹牙醋魑o律鸇藺膟爧E兀考改暌院螅挫[鞘欠裰荒艽油計_十淖稚俠聰胂笳飧齔鞘械睦H泛臀羧杖菝擦耍?/p>

  我承認,這點恐懼也許不合時宜,當一切變得美好,而我腦袋裡卻塞滿了懷舊的輓歌。奇怪的是,就在這幾天我的朋友寫信來,也感歎他的古代園林式的城市正在被霓虹燈和茶色玻璃覆蓋。如此看來,允許一個城市擁有一小片有代表性的昔日容貌,也不算是我一個人在盼望著的一份奢? 薨傘?/p>    


我與博爾赫斯
 

  一份飄忽的奇詭,一份冷峻的幽默,再加上從發黃的書頁上泛起的陣陣墨香,這一切混合在一起便是博爾赫斯,一個妙不可言的拉丁美州老頭兒。

  我認識博爾赫斯的時候,這位阿根廷國立圖書館館長正在重慶的書店裡落難,很丟臉地和一堆過期的中學複習資料一起擠在降價書架上。

  記得那是1984年春天的一個晴朗的下午,我畢業後剛當了半年的電工,口袋裡只有很有限的幾張鈔票,所以還保持著讀大學時每進書店必看降價書櫃的古怪愛好。

  《博爾赫斯短篇小說集》就是這樣第一次進入我的眼睛的。我和身邊的重慶市民一樣,並不知道這傢伙是誰,不知道一度風靡全球的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就是從他的筆下開始的。我很心痛地付出3角錢,買下這本厚厚的小說集,一半出於好奇心,一半出於中國? 嗣窈屠禲J樂奕嗣竦奈按蠊驧躠刓?/font>

  整個春天我並沒有打開這本書,我那時是個頭腦發熱的文學青年,由於一些雜誌不負責任地發表了我不少低劣的習作,使我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可以不停地寫出人民喜愛的作品來。到了夏天,不斷增加的稿費單使我出手闊綽,以至於連價格超過1元錢? 男率橐哺液斂揮淘Д羋螄鋁恕N業牟厥樽勻凰嬤囂掠梡p壞貌揮媚掣魴瞧諤旖謕租a握橘?/font>

  就在清理到一半的時候,我坐在書堆裡,打開了《博爾赫斯短篇小說集》,因為我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一本書。

  我的清理計劃就在翻開這本書的一刻宣佈徹底失敗,因為從中午到天黑,我都坐在那裡紋絲不動。書一頁一頁地翻動著,我只覺生活突然揭下了面紗,彷彿一縷輕風掠過,在此之前我所寫的東西就像紙糊的房子,被一下子掀翻在地。

  在此後很多年裡,這個思想輕盈如風的阿根廷老頭兒,經常像阿拉伯傳說的那個住在瓶子裡的妖怪一樣,從我的書架上探身而出,意味深長地朝我身後指指戳戳。在明亮的房間裡,當我悚然回頭,一個神秘而幽深的後花園就會隱隱現身。每個人都有這樣一座後花園? 隄蚅蠖嗍撊遉眳怍薣O樟恕NS耍挈G芨行徊┐蜇蒡G?/font>

  1955年,當了一輩子圖書管理員的博爾赫斯被任命為阿根廷國立圖書館館長,不久他即雙目失明。對這個長期用小說諷刺上帝的人,上帝就這樣開了他一個玩笑:把一個國家的圖書交到他手上,同時又取走了他的眼睛。

  其實,連這件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除了博爾赫斯的小說外,我對他的生平一直一無所知。1986年的某一天,我在《參考消息》上看到了博爾赫斯逝世的消息,才大吃一驚,遺憾之餘,也不免感到非常驕傲,這樣偉大的一個作家,我居然有整整23年和他同? 鄙禷x諭皎湆蛦曒瑑}?/p>    


喝茶的問題


  喝茶是一種享受,至少在成都是這樣,二三知已,茶館裡一湊,茶助談興,共同把不在場的朋友一個個議論得體無完膚,於是很有成就感地各回各的家吃飯。被議論的人也沒什麼損害,而且擴大了知名度,所以在成都生活很容易出名。成都的名人總比重慶多,原因也就在這裡。

  你看,喝茶就是好,不像酒,喝了傷胃。要是一男一女在一起,喝茶就更比喝酒安全,喝茶使人清醒,使人很容易看到人生的要害,所以世俗男女最後都喝成了哲學家,結果無非是促進了精神文明的建設。喝酒就很危險,酒後亂性,而且視力下降,很容易把對? 降牡е燮ギ闖傷蟪駜澪r砦□夭G薤ん漶G染撇緩謾?/font>

  但是就連喝茶這麼好的事情,有時也會成為問題。

  比如喝會議茶,就很痛苦,要穿著整齊,要講究坐姿,不能後仰,不能把腳放在前面的凳子上,得做出一副體健貌端的樣子,鼓掌,微笑,還不能同旁邊的人說話。於是只好喝茶。這茶就不單純了,嘴裡在喝,耳朵裡面卻不斷鑽進來廢話。廢話和茶水在肚子裡? 換旌希x莧菀追5糶oJ從Γ挽縑撮菑棯W似鵠礎O肫鸞酉呂吹募父魴□保|鴕t庋t從ο氯ュsu□暮芸贍芡低盜鎰摺N`稅咽奔澠參j接茫褸梲旂皕酊蜅渮]□磞L?/font>

  就是在家裡喝茶,也會遇到問題。據我的研究,茶要喝好,必須無主題,這樣聊天就像背著手散步,有意思的地方,就多呆一會兒,沒意思了,就悠哉悠哉朝別處走。要是有了過於具體的主題,而且又有一點秘密性,喝茶就會變成問題。

  比如我的一位朋友,就善於把茶喝得又具體又秘密。他總是有心事,這心事又總是與別人有關,又總是要老遠跑來把心事講給我聽,一邊講一邊千叮萬囑不能洩露出去。我這個人本來沒什麼秘密,現在喝了幾回茶,卻要背著他的秘密活下去。我這麼瘦,他的心事卻? 嚼叢街兀{形以趺錘旱5悶稹?/font>

  這樣喝下去前途黯淡,我不禁心灰意冷。

  這天,他又打電話過來,很神秘很快樂地說要過來喝茶。剛聽說他和誰一見鍾情了,看來不打算錦衣夜行,想過來告訴我女士的名字了。我急中生智,說茶不能白喝,我正在寫愛情紀實文章,得給我提供點題材。

  這傢伙果然望風而逃,再也沒來喝茶。

  


冬天的鳥巢


  我是在歲末來到北京的。詩刊社十四屆「青春詩會」避開繁花的春天和金黃的秋天,首次安排在寂寞而寒冷的北方的冬季舉行,究竟意味著什麼呢?考驗詩人們在萬物冬眠時心中仍有溫暖的詩意?還是缺乏色彩的季節更適合詩人凝神深思?一路上,我不免這樣猜想著。

  汽車沿著北京遠郊的大道行駛著,我的猜想被車窗外的景象打斷。那是我從未看到過的北方蒼涼的冬日原野:遠方是巨大的藍色玻璃一樣的無雲無煙的靜止的天空,近景是泛著白光的結冰的水窪,而中間,是一大片叫不出名字的落盡了葉子的樹林,所有的樹枝都整齊有力地向斜上方伸? 牛u路眉煒帳撬`侵F牌茲頻摹>鎂夢o賰~哪抗獾模狙走I詼嗟哪懼玻晴僛W和旱鬧Ω芍校`潛├兜萌鞝誦涯慷邽f梗※x蒜袢恍畝D懼駁鬧魅嗣鞘欠上蛄宋屢S哪戲劍炕故竊諍讓蘄釧璉Y惚埽y蘋璺焦椋?/p>

  太多的相似,使這些鳥巢很容易讓我聯想到今日的中國詩壇,在經歷了喧嘩與騷動的十年後,簇擁著詩壇的華麗的讚美像秋葉落盡,眾多的詩人各飛東西,它不也同樣處在冷清和寂寞中嗎?當飛機從南到北,飛行在雲海中的時候,閉上眼睛的我,也在想像中用手指急切地摸索著下面蒼? 5拇□亍4幽系獎保r└騤棤堿Y鞘瀉拖鞝澹挫[q降母枵呤翟諏攘瓤□?/p>

  就是在這樣的心境中我來到北京社會主義學院棗本屆「青春詩會」會場所在地。就像大樓裡的暖氣很快驅散了我身上的寒意一樣,我所熟悉的詩刊社的詩人李小雨、鄒靜之、周所同等那忙碌而喜悅的樣子,很快感染了我。

  繼而我發現,他們的喜悅是有根據的,就在這一層樓上,已經入住了10多位近幾年詩壇最出色的青年詩人。新疆最好的青年詩人沈葦來了,我曾欣喜地研究過他像葦葉一樣挺拔的詩句;神交已久的安徽的祝鳳鳴來了,我們的詩至少有10次同期刊發在各種刊物上,我非常熟悉他在寫作上的進步和變化;大器晚成的江蘇才子龐培來了;甘肅則一下子慷慨地提供了3名青年詩人:古馬、娜夜和阿信,古馬的詩短而鋒利,娜夜的詩親切而深邃,都是我所欣賞的;浙江的陸蘇來了,她清新的詩句猶如沾滿了鄉村的露珠,讓滿面世塵的人望而生愧;在深圳打工的湖南人張紹民來了,社會底層的生活,使他的詩有著強烈的另類色彩……< /p>

  使我驚喜的是,不僅在於詩刊社採取不憑名氣憑作品競爭參會的優選方法,使本屆「青春詩會」成為近年來大陸優秀青年詩人的一次難得的集結,還在於通過這些名字,說明仍有相當一批人不為浮躁的時尚所動,埋頭於搜尋生活的詩意。

  整整5天,我們一邊改稿,一邊談著詩,談著北京的冬天,談著在北京的冬天召開「青春詩會」的聯想。有位詩友說,冬天來到新時期詩歌發源地之一北京,他覺得特別好,寂寞的空氣中彷彿仍滑動著多年前詩歌的聲音。另一位詩友說,詩壇就像結冰的大河? o|橄旅嬙殺略翱葙蹥S那繃鰨蛙狾儂蛌S涫凳賈帳竊詒|槔琉逋蛔諾哪槍汕繃鰲K謎戴碚u└笆保捉鹺sq靨畟璊絣e艄^簧呵q竽竦拿z校底x貧薿韻顆朽閫鰫神儤m巖匝運檔幕獨幀N也喚耵疰[吹氖焙蚩醇陪切├懼玻迂q辛誦碌母惺軛□詒狽降畝玷L錚蝩T□GA`孛艿乃`牽牧f衫唹引m粘瀆肆n牒蛻Fゃ?/p>


重慶人與成都人


  巴蜀文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溯流而上,眾所周知的狂熱而強悍的巴渝舞是巴文化尚武精神的明證,是巴渝先人內心的金戈之志的外在形式,冬筍壩出土的古兵器,不事雕飾,而具有較強的實用性,樸拙中蘊藏一種力量。但在蜀文化的源頭,今天的四川廣漢三星堆,令人驚歎? 娜詞悄谷禾逑殖齙淖t仄堁T掄珨鴗b頡H穘O殉□戀那嗤B婢嚦湔哦T牽w卜鄭恫愕畝棡猀S朳浸ㄛ檞唉Q抖技礞艀咧d}譜□汕健n□德恚|鼰L募家瘴芨苫鰲S紗絲蠢矗具e捎M陀邐幕O扔□沙逋輝詿□窴B蕉袼梇顒炒\恐苂z幕埃芟藿蘞h譴ㄎ髕皆H暇鎂門腔滄乓宦頗z捕槷OS拇堆獺5比唬分T備髯緣木帽塵壩興o煌_?/p>

  文化受經濟和自然地域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巴渝文化的粗獷是因為人們居住在險惡的自然環境中的,他們是在同自然的抗爭中得到生存的。而居住在川西平原的人就不一樣。相對安全舒適的自然環境使他們有可能把與自然的關係放在次要的地位上,而更重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梬□r擔w虐陀迦說鬧饕U允秩允親勻唬t袓k袢酥饕U允秩詞僑恕U□『檬僑死呵H販□溝牧礁霰厝壞慕錐巍?/p>

  渝州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僅近代而言,明末清初,張獻忠所率農民武裝與明軍清軍在此交兵達18年後之久,接著又是吳三桂叛清入川,戰火又吞沒了6個年頭,造成近代巴渝文化難以彌補的斷裂。相比之下,川西平原卻有了更多的修生養息的時間,武候祠、杜甫草堂沒有遭遇? 街厙湖奈錟茄r幕倜鸚雲蘋怠U廡├H凡豢贍懿換珚P諏礁齔鞘械母髯悅竇淶姆縊椎男睦碇校雀[烊嗣塹鈉糮辿孩@瘛W魑q桓鏊謐六@傯禶掍拺腫勻謊扆{誦願裰械慕王縈証晟ㄛJ巳純梢栽諂驕駁娜兆又信嘌鶨葶蠽翽x腔邸?/p>

  成都的名小吃的豐富多采,反映了成都細緻品味的飲食習慣。在重慶,卻多半是火鍋一統天下。據考證,火鍋的最早食客是碼頭的下力人,材料是幾乎沒人問津的牛下水,這些混為一鍋的煮法快意而粗糙,因而深受他們歡迎。火鍋在重慶能夠順利登上大雅之堂,使各界人士趨之若? 停垮o髡庵趾婪諾氖秤梅絞接て嗍鯢灝L聳嗆芏月返摹6湅{蚥芘勤ㄧ嬾阬W□囪鼙涑閃艘淮壹輩鼰L摹奧槔碧獺保偶{嘶e萇偈奔洌異齫漣n五s梗眶薣t飧T蜓晟ㄛJ四托畝搵e斕鈉肺斷骯摺?/p>

  但是更能體現兩個城市文化趣味的差異的場所當首推茶館。成都幾乎每個胡同裡都有茶館,多用高靠背竹椅,成都人隨時可能坐下來,悠閒地半躺著喝茶,慢吞吞地聊天。在成都坐茶館,便是坐在一種清醇而雋水的文化之中。茶館捕排茶碗、蓋、盤、動作誇張,「當、當、當」的? 掛s狣膋T煍扈磢I晶纆甇摨C匎傮藆惌j徹顆怔坵鬗辭l卮┬性誆榪橢校狎錄頨3豁w叮刈牴偃聽惌j偕Hジ潿栺蘠暑斥n行緯梢惶鹺每吹幕∠噗胖蓖u柰耄q宓貌枰多至□鑭卮蛐瞳r狨鶶P僰今纂蝻P藕盟萍艫都舳習愀氯歡纁GU廡┌淌交S募家沼幸恢置饗緣謀硌萸閬穎爸污{械匠啥既嗽謖餛脹□南硎苤幸燦興y腦ⅠU庋m□勺諾淖聳瓶梢鑰醋攀鞘裎幕g□惚q諾淖聳疲祁撐y諫程采舷硎萇鸇齣嬼q啤U饈竊詮チ抵卣蛑厙旌苣嚴胂□模傯灝L瞬豢贍芷鎰拋孕諧登崴傻厴舷擄啵謎諏o胍躍棺灰碩r鋇囊懍ΓuH焦絎朢些葆綸堸]掛朢街紋罍扣換儤偕Y謐嗟納籪FV厙煲燦脅韞藎勾籩率搶先司奐Y蛐新啡誦\諾某□`v嚦勘持褚問敲揮械模韌岔伅汁x吞醯省J背?梢鑰吹劍x炔璧娜瞬皇親顆棚契O自諤醯噬狹澈觳弊喲值亍疤K堋薄3犌熔觟眥蜀X鬧厙烊耍鹵堠顴廙閫伓雂R值囟自諤醯噬夏亍?/p>

  甚至連打麻將也反映了這種差異……諸如此類的例子實在很多。而兩種傳統文化精神對各自經濟政治乃至文化建設都間接產生過影響,可惜這種影響從來沒引起過足夠的重視。

  讓我們回到感受者的立場,如繞樑三匝的成都纖細的柔柔的口音,和急促、起伏沉重如奪門而出的江流的重慶口音各其動聽之處。和兩個城市的人打交道,則進重慶如讀《水滸》,至成都如讀《三國演義》,有過相同經驗的讀者相信到此會露出會心微笑吧。


流逝


  元旦前,我的桌上放了一本新日曆,捏在手裡厚厚的,感覺很充實,就像突然有了一大筆錢等著你去花,不像去年的日曆,撕到最後,薄薄的在風中搖搖欲墜,使人惆悵又空虛,很清楚自己不經意間又花掉了一年的青春。

  一邊計劃著怎麼花這筆錢,一邊又身不由已地忙碌著,桌上的日曆不知不覺少了好幾十張,這才如夢初醒,立即有了孔乙已伸開五指罩住茴香豆碟子說「多乎哉,不多也」的驚慌。於是明白了日子不是錢,不管你用不用,它們都不會老老實實地呆在你的口袋裡。

  的確,五顏六色的日子在迎面撲來,發生著的洶湧或者微波輕漾的悲喜被不斷甩在身後,越來越模糊。在這個物理空間裡,星球在運行,城市在擴大,窗上的鐵欄在生蛂A每時每刻,所有事物都在發生著變化。而在我們的記憶中,身邊的日子和遙遠的歲月,並不規? 婢鼐氐卦諶綻G嚇拋耪贍r姆秸螅`薔拖褚桓背溝紫綽伊說吶疲y蛘咭蛭W^枚甭音洠p縵薜穆湟叮盂C諑雎縋蜒啊U庵治頤親約杭負醪荒甘莆盞謀浠X鴕磐@z釉諞黃穡|褪僑嗣撬社阞穹L擰?/font>

  我眼前總是出現20多年的那個小學生,每隔幾天就要用身子貼著門框上,用手在頭頂上比了又比,看看自己長高點沒有,很著急。而且想了一些花招,比如插一支鋼筆在上衣口袋,把書包由斜背改為側挎,這在當時,都是中學生的作派。

  深夜坐在電腦前寫文章的我,還保留著多少那個小學生的東西?我與那個小學生的共同之處,除了DNA,恐怕遠不如我與某同事的共同之處更多。時間的筆總是在把我們修修改改,每一年都會有新的東西不由分說地穿過我們,有的如輕風浮雲,轉眼飄走,不留痕? #窕敼騆螄袷]椋棕Z叢蕉嗟囟鴉鬵傱[切睦錚窕敼騆虼喲順晌m頤強床患章荇k罰僅F腫盼頤羌絛襛早氖惌邿鱉w摺?/font>

  在我們忙碌的一生中,有多少人會認認真真比較一下昔日之我與今日之我,又有多少人會仔仔細細觀察一下這些塑造我們,使我們日益不同的歲月的禮物?難道我們只有面對不斷飛走的日曆,才會漠然地瞥一眼流逝之手?

  也許,某些無所事事的時候恰恰正是機會,在我們關切的注視中流逝會突然減慢速度,可以仔細看看我們珍愛的事物,是像樹葉一樣在流逝的風中碾轉,還是像雨花石一樣緊緊地抓著自己美麗的顏色;我們也可以把正在順水飄走的往事一一撈起,用回憶剪成好看的窗花,隨時準備張貼? 諉魅盞拇爸繳稀?/p>




  記憶中最美好的牆就在我的出生地武勝縣。那時,我們住在縣委大院裡,說是院子,其實是一個樹木繁茂的小山丘。為了和四周的農村相區別,就栽了一種長刺的灌木把它團團圍住。這一綠色的刺籬笆足足有一公里長,我能在其濃蔭裡活動的時候,它平均已有2米高,而且從不修? 簦辛懊U璩ゃ?/p>

  這座充滿詩意的牆對我有無窮的誘惑。它自己能開白花,果實形似縮小了若干倍的秤砣。我們在既沒有刺莓,也沒有桑椹朝嘴裡塞的時候,也可摘下來嚼嚼。因為牆內是濃密的樹林,牆外是食物豐富的田野,它的多刺的四處懸掛著野蜂窩的枝葉間,自然成了鳥類的天堂。白頭翁往往在? 蕉Д氖魃疑獻魑戎氐納鶚孔矗t嘁傻拇笊餃敢瘓q徽H卦謔髦ι俠椿卮┤螅z浠蚧褂邢踩翟誑盞厴險頁孀櫻x稚埧n盎B莢諗ㄒ裰惺願瑁o慌┤爍獻叩囊蝗喝郝槿福渠k竦醬ε霰諂琩廱}檔穆瞇型牛魚鞎L襯鐘質潛X梗x懿磺樵贛終敉{趾□刈杲瓽?/p>

  雖然它是牆,其實只是象徵性的,農村的孩子可以鑽進來割草,我們也可以鑽出去找條小溪釣魚。所以在我讀中學的時候,就換成了古板的磚牆,再無研究的價值。

  讀歷史時,我得知古代的城市四周都有牆,目的在於退敵,雖然不可能像上述的綠牆那樣浪漫,還是讓我心嚮往之。後來我在南京看到倖存的古城牆,非常震動,在心裡猜測了好多年的東西一下子變得如此具體,可以把手放在上面去慢慢感覺。它的高大肯定使南犯的北方騎兵感到異常? 渚_t蚾唲z僑朔被U礂懪W拿蔚靡遠隙閒鞡茪職{氯ャ5筆蓖飢鰝Y險咚擔x芏喑鞘械木沙喬狡涫翟詡甘羹呇w挪鸕簦街粉C諶萌送聰⑶p蝗唬v韝齔鞘械娜碩薊嵊幸徊抗賾謐約鶴嫦鵲幕釕GHk菲齔傻墓攀榭啥痢?/p>

  出於實用的目的,浪漫的牆和沉重的牆都不復存在,還是出於實用的目的,各式各樣的牆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城市其實除了街道外,無非被牆們分割成了無數塊碎片。我們各自守在某一塊碎片裡生活。我想,如果一個城市的全部牆加在一起統計一下,它們佔用的地皮,消耗的材料和? □訓睦投At伎隙□魘且桓讎喲□氖臙V5譠瑤鞎L鞘腥宋`嘶г嚳婪端n匭□凍齙拇貜鞷寣C┤慫擔漢美矩食齪昧誥櫻揮□G鶚吭蚧г喔娼□擔罕3志呵搿U饌殺|梢宰魑m頤侵洩蟪T械那獎匭氪嬖詰淖詈米6汀?/p>

  事情就是這樣矛盾,我們都願意別人的牆換成一排令人清新的樹,而又擔心自己的牆不夠高大。

  我一向相信這樣一個觀點,人所選擇的環境,在一定程度上是他內心向外的投影。甘於住在森林中小木屋裡的人,內心可能健康而野氣;總想用籐蔓來遮住窗前的灰牆的人,多半有點寂寞而優雅;把房間刻意佈置得像賓館的豪華客房的人,是否有點誇張而空虛呢?所以,有形形色色的? 吹眉釣獐C陲瓾鞊o鰨曾傱[塹男鬧校員殺q嬖謐判渦紊匴唹塈伀w釣滌?/p>

  大到一個城市與另一個城市之間,小到我們的辦公室和家庭,其實都有程度不同的看不見的牆存在著。我們不僅在冷冷的通告,近似公式的禮貌,甚至在握手的瞬間,在一閃即過的眼神中,都能體會到這些牆的高度和厚度。

  要是許多牆能夠拆除,我們肯定會增加一些快樂,但這不是絕對的,比如每一個女性都需要一道看不見的牆,來維護她們的尊嚴和驕傲。沒有牆的女人和在牆上架設高壓電網的男人同樣令人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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