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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老喬請假不上班了。她向局裡告了狀,說辦公室有人欺負她,這班是無法上了。局裡就讓人到處裡問怎麼回事。並說:老同志了,又快退休了,何必欺負她。女老喬一告狀,老孫著了急。這一段是關鍵時期。他就怕這一段辦公室出事。組織處在那裡盯著呢。這一段空氣沉悶,就讓老孫心焦,現在女老喬又忙中添亂,老孫恨死了這女人。但老孫表面上還不能發恨,只能笑著給人家解釋,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因為一隻蟈蟈,因為翻抽屜,同志個人之間有些矛盾,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接著又說,他做為處裡的負責人,沒有解決好也有責任,現在馬上就著手解決,讓局裡領導放心。

  送走來人,老孫氣得摔了一隻杯子,罵道:

  「這個屌婆娘,快回家抱孫子了,還這麼亂捅馬蜂窩,出門汽車怎麼不軋死她!」

  又對女小彭發怒:

  「那個爛婆娘,你理她幹什麼!」

  誰知女小彭說:

  「她不上班正好,辦公室清靜!」

  「清靜!」

  老孫發怒以後,當天下午,就騎自行車到女老喬家裡去,和顏悅色請她回去上班。

  女老喬正在家和小保姆制氣。這兩天女老喬情緒不好,家裡小保姆也倒了霉。女老喬數了數家裡的雞蛋,正好少了一個,抓住罪證,就懲罰小保姆馬不停蹄地幹活。小保姆本來不怕女老喬,但看她這次生氣不一般,怕她犯病,因她一犯病就躺在床上不動,讓她捧湯倒水侍候,所以也接受女老喬的指使,女老喬的氣才消了一些。

  女老喬將老孫領到客廳裡,老孫放下公文包說:

  「老喬,別生氣了,上班去吧。」

  老孫一說「別生氣了」,女老喬倒又生起氣來,說:

  「我不上班,那辦公室成了動物園,動不動還有人欺負我,我是上不成班了!」

  老孫笑著說:「算了老喬,老同志了,別跟年輕人生氣,明天早上開始上班吧!」

  女老喬又說:「我看辦公室也多我一個,都成了人家的市場,我不上班了,我要向局裡反映,提前退休!」

  老孫說:「不行不行,這樣可不行老喬,你不能這樣,處裡有好多工作還離不開你!」

  女老喬聽了這話,心中稍有些舒坦,但又故意說:

  「處裡能人多得很,我有什麼離不開的!」

  老孫說:「寫材料搞總結,向各省寫公文,還是得老同志!一份公文,代表著一個部,弄錯了不是鬧著玩的!」

  女老喬說:「那倒是。上次小彭就寫錯了,鬧了大笑話!老張批評她思路混亂,她還不服氣。純粹一個家庭婦女!」

  老孫說:「就是放下工作不說,說個人關係,現在老張剛調走,處裡就我一個人招呼,你是老同志了,不能給我拆台。事情千頭萬緒,我一個人能招呼得過來?還得依靠老同志!」

  女老喬聽到這裡,臉上有了笑容。但又說:「我去上班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老孫抽著煙說:「什麼條件,你說你說!」

  女老喬說:「要讓我上班,我就仍得把黨裡的事管起來!」

  老孫說:「你管你管,你是黨小組長!」

  女老喬說:「我要管黨,咱們上次議論的問題就得重新議論,小林不能讓他入黨!」

  老孫吃了一驚。跟女老喬吵架的是女小彭,現在女老喬卻瞄上了小林,老孫弄不懂這曲折的關係。便說:

  「老喬,上次跟你吵架的是小彭,小林並沒有不尊敬你!」

  女老喬又說:「我不是從個人角度考慮的!我通過事情看出來,小林這個人是兩面派,咱們黨裡不要這樣的人!」

  老孫說:「他怎麼兩面派?」

  女老喬說。「見什麼人說什麼話,還跟小彭粘粘糊糊的,我最看不上這個,他不能入黨!」

  老孫歎息:「小林也不容易!」

  女老喬又生起氣來,說:

  「如果你們要保他,我就不上班!發展黨員總得講個原則!」

  老孫說:「好,好,你上班你上班,黨裡的事可以在小組會上重新議論!」

  就這樣,第二天女老喬上班。處裡又平安無事。女老喬上班以後,果然要召開黨小組會。女老喬慷慨激昂的,說。了小林一大堆缺點,還說得幫助他克服缺點,得延長他的發展日期。老孫坐在那裡抽煙不說話,老何雖替小林爭了幾句,但也不敢得罪女老喬(女老喬一鬧不上班,好像大家都欠她什麼),於是只好苦了小林,讓他的入黨日期往後推了推。

  第一次鬥爭勝利,女老喬情緒昂揚起來,每天上班來得很早,工作很積極。有時人變得似乎也開朗了,有說有笑的,與老孫的情緒低沉形成了對比。不過女老喬跟別人有說有笑,甚至還搭訕著要跟女小彭說話,但就是不理小林。小林幾次要上前與她搭訕,她都是說:

  「各人幹好各人的工作,其它都是不管用的!」

  給小林碰了個大紅臉。

  小林已經聽說自己入黨向後推遲的消息。他萬萬沒有想到,無意中得罪了女老喬後果竟是這麼嚴重。平常的打水掃地收拾梨皮,都算白幹了。甚至幫老張搬家也白搬了。有時想起來,小林真想破罐子破摔,那樣他就可以拿出以前的大學生脾氣,好好將女老喬教訓一頓,不氣她個半死,起碼也讓她子宮重新犯病。但回家一看到自己的小女兒,就又把一切都嚥了。後來還是老孫看他可憐,給他出主意:

  「老張不是對你看法不錯,你可以找老張談談!」

  小林說:「老張又不是黨小組長,找他談有什麼用!」

  老孫說:「我讓你找他談,你就找他談。你找他談,管用管用!」

  小林就去找老張談。果然管用,老張連連說:

  「老喬這樣做不對;哪個同志沒有缺點?不能抓住不放!我找她談,我找她談。」

  老張接著就找女老喬談,讓她端正對小林的認識。女老喬果然聽老張的話,說:

  「我也是一時生氣,老張不要大在意。下次開黨小組會,我們再復議一下。」

  老張滿意地說:「這就是了,這就是了。」

  女老喬為什麼聽老張的話?原來女老喬也有心思。女老喬所以鬧騰來鬧騰去,工作忽冷忽熱,一會上班一會不上班,內心深處是對自己的待遇不滿意。工作了一輩子,再有一年就退休了,還是一個一般工作人員,她心裡不服氣。她倒不是想在這次領導變動中當處長副處長,她只是想在退休之前,單位能給她明確一個副處級調研員。這樣,她退休面子好看,回家對兒女也有個交待。而副處級調研員,得幾個局領導研究,所以她聽老張的話。

  一招奏效,小林情緒有些高漲。但誰知下次開黨小組會,女老喬並沒有將小林的事拿出來復議。她又從另一個側面對小林不滿意:他小小年紀忒不老實,竟因為這事背著人跑到局裡告她的狀,果然不是東西!本來,這事情倒可以復議,現在看,就更加不能復議了。所以小林的事就又拖了下來。小林得知以後,情緒又低落下來。雖然仍是該打水打水,該掃地掃地,表面上仍有說有笑,只是內心打不起精神。老何見他說:

  「小林,不要打不起精神,像我,可四十五歲才入黨!」

  小林說:「我沒有打不起精神!」

  但小林卻常常一個人在那裡苦悶。有時回家還苦悶,夜裡失眠,想想這想想那,有天到凌晨五點還睡不著(又不敢翻身,同屋睡著妻子、母親和小女兒),真是急得兩眼冒金星,對女老喬恨得要死。可第二天到單位,仍得強打精神,打水掃地,見了女老喬還得想辦法怎樣才能跟她搭訕上,解開這疙瘩。

  女小彭這幾天也情緒不好。她倒不是為了入黨,而是向老孫請假,要到石家莊她姑媽家去玩。老孫拉著臉說:

  「這個不上班,那個要請假,這還辦公不辦公了?咱們解散算了!」

  女小彭說:「別人上班不上班我不管,我要休我每年十二天的假!」

  老孫說:「七月份休就不行了?七月份你姑媽家就從石家莊搬走了?石家莊我去過,像個大村莊似的,有什麼玩的!」

  女小彭說:「就玩!」

  老孫說:「我就不准假!」

  老孫不准假,女小彭就去不了,所以女小彭情緒不好。整天又見女老喬在辦公室趾高氣揚的,走來走去,連老孫都讓她三分,不由罵道:

  「這老孫也是他媽的老頭吃柿子,專揀軟的捏!」

  老何眼近視,這天正好不小心又碰倒了女小彭桌上的茶杯,茶水流了一桌子,又流了一抽屜,急得女小彭蹦跳,罵老何:

  「你眼瞎了!幾十年白活了,碰我茶杯!」

  老何倒沒生氣,只是「嘿嘿」地笑,拿起抹布給女小彭擦桌子和抽屜,甩流到紙張上的水。

  女小彭對老何發過脾氣,情緒似乎開始好轉。該上班上班,該說笑說笑。第二天下午,辦公室就剩下女小彭與小林。小林正一個人在那裡悶頭想心思,女小彭悄悄來到他身邊,猛然照他肩上拍了一掌。小林嚇了一跳,剛要發急,扭頭見是女小彭,也就笑了。女小彭問:「想什麼呢?」女小彭也沒追究,只是說:

  「我這裡有兩張電影票,下午三點半的,你敢跟我去看不敢?」

  小林看看辦公室已沒有別人,說:

  「怎麼不敢?走,我跟你看去!」

  兩人收拾東西,便去看電影。臨出辦公室門,小林又猶豫一下:

  「老孫不會再回來了吧?」

  女小彭說:「看把你嚇的,為入一個黨,至於嗎!告訴你,他今天去部裡聽報告,回不來了!」

  小林放心了,於是又走。剛要邁出辦公室,女老喬從外邊回來了。小林又猶豫了。女小彭看到小林一見女老喬猶豫,心中不禁發火,大聲問道:

  「小林,這電影你還敢看不敢看?」

  小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看了女老喬一眼,嘴裡邊說「敢看敢看」還是跟女小彭走了。

  第二天老孫上班,女老喬就找老孫匯報,說,看看,不發展小林入黨還是正確的,昨天你一不在,就上班時間拉著女小彭看電影去了,嘴裡還說著「敢看敢看」。老孫皺著眉聽完,說:

  「我知道了,我找小林談談!」

  然後就找小林談了談。小林一邊向老孫解釋當時情況,一邊還說:

  「那電影寫中越戰爭的,沒意思極了!」

  老孫說:「不管寫中越戰爭也好,寫中法戰爭也好,下次要注意!特別是在老喬眼皮下怎麼能幹這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小林邊點頭說:「下次注意,下次注意」,邊恨女老喬這人真不是東西,「真不是人×的」!但他又不敢把老孫的談話告訴女小彭,怕由此又會引起什麼新的爭端,那樣對自己會更加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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