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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銀杏跟富貴老頭他們到縣裡去學習,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們不斷寫信來,當然得信最多的是春寶。

  春寶多麼想念銀杏啊!這個山楂村最美麗的姑娘,吸引著多少年青人,但是嚴肅而又有些驕傲性格的春寶,卻沒有追求過她,並且對她很冷淡,春寶是團支部書記,銀杏是團員,她很怕他。

  但是,突然在一個六月的夜晚,銀杏獨自從姐姐家玩回來,碰見了夜晚巡邏的春寶,他們遇在一起,站在杜梨樹下,誰也不看誰,誰也不說話,長久長久,銀杏抬起頭,突然感到春寶的眼色冷得透骨,她哭了。

  「你怎麼啦?」春寶慌忙拉住她的手。

  「你看不起我戶銀杏哭得更凶了。

  「不是,」春寶結結巴巴地說,「我愛你,只是我不願意向你獻慇勤。」

  從那天起,銀杏這個姑娘,成了一個懂得深思的人了,她愛著春寶,順從春寶,她越發美麗了。

  到縣裡去學習的臨別之夜,銀杏在燈下給春寶趕完冬衣,睏倦得瞌睡了,針刺破了她的手指,她便吮吸一下,直到做完最後一針。

  春寶思念銀杏,幾次想找個借口到縣裡去,都被自己的責任感給壓下去了。

  這天,他正修理馬拉播種機,張順家的小兒子跑來,喊道:「春寶叔叔,春枝姑姑叫你趕忙到辦公室去呢!」

  春寶心跳了,他想春枝是不是要讓他到縣裡去,抱著這個希望,他像飛似的跑向社辦公室去了。

  春校正寫介紹信,一見春寶跑來,便把正在寫著的信掩蓋住了。

  「我知道你給俞山松同志寫信,我不偷看人家的秘密。」春寶笑嘻嘻地說。

  「哼!你假鬼頭,我給他寫信會到辦公室來寫?」春校對他就像大姐姐似的,一點也不害臊。

  春寶笑了,「你真是老經驗,警惕性真高啊!」

  春枝眨眨眼,問道:「我要到縣農場去參加老農代表座談會,你有什麼事情嗎?」

  一瓢冷水潑在頭上,春寶完全失望了,他難過地舐舐嘴唇,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低聲地說:「這是給銀杏的信,還沒寄出去,你給帶去吧。」

  春校接過信,放在手上掂了掂,沉甸甸的,她咯咯地笑了,說道:「你寫了這麼長的信,算是白費了,也有你去呢!」

  春寶一聽,驚喜得臉上泛起光彩,忙搶過春枝手裡的信,跑去了。

  「明天就動身!」春枝在後面喊。

  第二天,春寶跟春枝,還有老農代表長壽老頭,一同坐綠色大汽車到縣城去了,春寶一下車,跟春枝說了一下,就急著去看銀杏。

  這是城北一個大四合院,門前有一條小河,河兩岸是杏林,河上有一座小橋。

  春寶跑過小橋,進了門口,走近收發室的小窗口,敲著玻璃,說道:「同志,我找山楂村的銀杏!」

  那收發員是個死悶死悶的人,他眼也不看春寶,拉長聲音說:「三點以前不會客,現在是十一點十分!」

  這時,電話鈴響了,便不再搭理春寶。

  春寶想要等四五個鐘頭,又想起春枝一定會到縣委會去,他怕農場有事,使沿著那條小河,走了四五里,回到農場了。

  晚飯,春寶匆忙扒了幾口,便急急忙忙趕到油脂作物技術訓練班,又向小窗口說要找山楂村的銀杏。收發室的值班同志說:「他們看電影去了,剛走一會兒!」

  春寶氣惱地喊:「那上午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同志受了委屈地說:「上午不是我值班呀!」

  春寶也不答話,就朝外走,已經走過了小橋;這個同志卻是個好心腸的人,他從院裡追出來,喊道:「同志!明天你也不要來,他們去參觀發電廠跟農業機械廠!」

  春寶垂頭喪氣地回來,長壽老頭逗他道:「『忍忍吧!七月七不遠了,早去喜鵲也不給你搭這座橋。」

  春寶心裡正煩,長壽老頭這一打趣他,暴躁起來,剛要發火,忽然想起春枝囑咐的話,一腔火頓時滅了,正經地說:「我是有公事呢!」

  長壽老頭不相信,撇撇嘴,「除了看媳婦兒,誰這麼急火流星的。」

  「誰還蒙您!我是去找銀杏爹,他們這兩天就結業了,也讓他參加這個座談會。」

  「什麼,誰讓他參加的?」長壽老頭瞪起眼。

  「景桂跟春枝。」

  「那為什麼還讓我來?」長壽老頭沉下臉來了。

  春寶溫和地解釋道:「倆人參加不是交流經驗更多嗎?」

  長壽老頭賭氣地往後一躺,說:「他發言我不發言!」

  春寶笑著說:「您還說自己是老社員覺悟高呢!難道就這麼不講團結,再說又是出門在外,鬧得不和氣讓人笑話。」

  長壽老頭不吭氣。春寶繼續說:「您老哥兒倆又不是因為什麼大不了的事不說話,景桂跟春枝囑咐我說,要是鬧不團結,先批評您,您是老社員嗎!」

  長壽老頭一聽景桂跟隨春枝這麼看重他,心裡感到非常舒服,翻了個身,坐起來,說:「不是我鬧不團結,實在是富貴那老頭子……』」

  春寶知道他氣消了,搶過來說:「反正都應該檢討檢討自己。」

  長壽老頭不高興了,說道:「春寶,你看著吧!開會的時候我一定報官貴老頭子和和氣氣,春枝才是公正人。」

  第二天是星期日,春寶卻忙碌起來了,因為他是著名的山楂村農業社的代表,所以被選為一個小組的組長。

  晚上,天色已經很黑了,他從場長辦公室出來,路過收發室,就聽裡面很高的拌嘴聲音,他站住腳。

  收發室那小鬼扯著嗓子喊:「現在過了會客時間,就不能給你找人,更不能讓你進去!」

  「喲!好話跟你說了六車,你卻這麼凶,沒跟你一再說嗎?這是特殊情況,你就不能通融一次嗎?」

  是一個姑娘急躁地、哀求的聲音。

  「這是制度!」那收發員小鬼叫道。

  春寶聽這聲音好熟,他向前走了幾步,正在這時,收發室的門忽地開了,一個姑娘氣呼呼地出來,朝門外走了,從這苗條的身影,春寶一眼看出是銀杏,他追出去。

  「銀杏!銀杏!」

  那姑娘站住了,春寶跑上前來,攝住她的手,問道:「你怎麼這麼晚還找我來?」銀杏的怨氣全沒了,她勞累地長出一口氣,說:「我們天黑才從發電廠跟農業機械廠回來,我們那收發員告訴我,說你昨天找我兩趟都撲了空,我怕你生氣,沒敢喘氣就來了。你們那收發員真不懂情理,好話說盡了也不讓進去,一點兒也不如我們那收發員!」春寶笑道:「算了吧!你們那收發員也不讓我進去。」

  他們沿著那條小河走,天空中灑下雪花來了,銀杏一點也不怕,讓冰涼冰涼的雪花落在她那灼熱的臉上,心裡是那麼愉快,她。緊緊地靠著春寶,慢慢地走。

  春寶在她耳邊小聲問道:「住了這一個多月的訓練班,學習了好多東西吧?」

  「太多了,太多了!」銀杏激動地說,「又是技術又是政治,裝得滿滿的。有一口還請來一位大學教授給講課,可是聽不懂,筆記也記不下來,討論了四五次,才弄明白了,原來那是科學理論,從前聽也沒聽說過呀!」

  春寶感到銀杏已經不是那個簡簡單單的女孩子了,他輕輕地說:「這回真實現你的願望了,你會的我也不會了。」

  銀杏激動地捏著他的手,說不出話……

  過了很久,春寶問道:「你爹呢,還鬧情緒嗎?」

  「不啦!」銀杏興奮地說,「住了不到兩三天,他就愛上這個訓練班了,我不騙你,他的思想開通多了。」

  「那就好了。」春寶點點頭,「你告訴他,你們結業後讓他留下,到農場來開座談會。」

  到杏林那裡了,銀杏戀戀不捨地看著春寶,春寶是小組負責人,不能違反農場規定的作息制度,便對銀杏說:「我不送你了,明天記住給春枝打電話。」

  「臨回村前,我還再看你一回嗎?」銀杏望著春寶。

  春寶笑了,說道:「不用了,我們的座談會只開五天。」

  第二天清晨,電話鈴響了,收發員小鬼喊春枝去接電話。春枝拿起聽筒,就聽銀杏焦躁地說:「我爹因為有長壽老頭,不肯參加,我說破了嘴皮,他就是不答應,在訓練班裡我又不能跟他吵嘴,你看怎麼辦?」

  春枝皺皺眉頭,沉吟了一下,說:「讓你爹來接電話,我跟他說說。」

  過了一會兒,春枝聽出那邊的聲音,便問道:「喂!你是富貴大爺嗎?」

  「是啊!」富貴老頭那蒼老的聲音。

  「景桂問您好!」春枝親切地喊。

  「謝謝!」富貴老頭很受感動地說。

  「銀杏告訴您了吧?社裡讓您留下參加農場座談會。」

  「我不參加!」富貴老頭悶悶地說。

  「為什麼?」春技裝得很吃驚的聲音,「家裡一切都很好,您不用惦記。」

  「不是。」富貴老頭回答,「有長壽老頭子,我就不用去了。」

  「不能這樣,」春枝嚴肅地說,「您參加了訓練班學習,心胸一定開闊多了,不能再計較這些小事,怎麼會……。」春枝故意沒說下去。

  許久,富貴老頭不答話,他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讓春校對自己失望,銀杏在他背後盯著他。

  「您明天就結業了,用不用我去接您?」春枝估計他考慮成熟了,問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電話裡傳出富貴老頭的不平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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