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現代文學>>老捨>>雜文集第十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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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新書


  同志們熱情地說現代題材的新書,這是一件移風易俗的要緊的事。祝賀同志們 的成功!談幾點想法求同志們指正。

  首先,我想,說新書是我們自己思想進步的表現——我們為誰服務和用什麼服 務。老實說,評書在今天雖然還有很大教育作用,但有的表演方式已不大適合我們 這個社會了。過去,北京說評書的慣例是兩個月一轉兒,白天一位先生說,晚上另 一位,都說兩個月。現在我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誰有工夫聽你兩個月的書呢?嚴 格地說,這個形式已老了一些。舊時代許多人有閒,能夠一聽兩個月。現在,人們 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儘管這個形式有這麼一點兒不合適,我們可不應當因此就取消 評書,它還是人民所喜歡的東西,應當把內容充實起來,為今天服務。本來大家就 忙,還說一些封建社會產物的老書,就更不合適了。要努力使聽眾聽到一些新的東 西。所以,要說好新書必須注意政治思想,絕不能用舊思想說新書。《隋唐》、 《小五義》……那一套老玩藝兒中充滿封建思想,不應消極地用那樣的老思想去說 新書,而應該積極地用新思想說新書。

  過去北京有位海文泉先生,說《永慶昇平》、《濟公傳》,後來又說《三國》。 他聲明:說《三國》用說《永慶昇平》的方法,一樣能叫座。他可以這樣,因為他 說《永慶昇平》或《三國》,思想上是一致的。現在我們絕不能用說《濟公傳》的 方法去說《林海雪原》。不要認為說新書,拿起來一說就行。老一套往往是宣傳封 建道德的,如忠孝節義等等。說新書,不掌握正確的政治思想就說不好,說不出人 物的精神面貌來。

  評書能感動人的地方,多在描畫人物的精神面貌。清末北京有一位白靜亭老先 生說《施公案》,在某王府說書。辛亥革命後,王府說書的也到街頭來說了,由他 的徒孫在場上說,白老先生坐在一邊聽著。說到末五回,聽書的人煩老先生說五回, 老頭才站起來接演。徒孫說的是兩個書中人物開打,老先生卻順著這兒一轉,描繪 開了開打的兩個人什麼心理,什麼精神狀態,不提開打了。這五回,當然說得很動 人。時間還早,再由徒孫接著說,卻接不下去了,師爺說的他全不知道。於是大家 再請老先生說五回。過去北京評書名家如白靜亭、雙厚坪,擅長說人物的精神面貌。 我們現在必須加強政治學習,提高思想覺悟,說出時代精神來,說出人物的社會主 義思想品質來,說出人物的精神面貌來。說不出來,就說不住人。記得過去北京說 書人有的在茶館裡說,有的在地攤上說。在茶館說的,大多數說得細膩,表現了人 物的精神面貌,在地上說的總是講武打,不長於說人物精神面貌,所以多半是第二 流的。今天說新書仍然如此,以人物精神面貌抓人,而不在於打得熱鬧。《聊齋志 異》裡並不開打,主要是說好了人物的心理和精神狀態,所以較高。只有從思想上 掌握了一部書,才能有感情地說出來。自己要是先不愛這些人物,不瞭解社會主義, 怎麼能有感情說新書呢?說老書講到孝子、烈婦,說得大家掉淚,自己也感動,因 為大家從小時候就相信這些嘛,所以說的有感情。今天說新書,要檢查一下有沒有 那麼多感情,沒有,不可能說好。注重思想性是很關鍵的一環,技巧可以慢慢摸索。

  有了思想準備,有了感情,第二點應當豐富書的情節、細節。寫新小說的人不 是在寫評書,人物上火車,寫上火車就完了,評書則要說火車怎樣升火,撮煤,拉 什麼貨,都交代出來,台下的人才看得見火車。甚至有時得學火車的聲音。小說把 這些跳過去寫,評書是口頭說,非補充這些個不可。我們說《水滸》、《三國》, 和小說不同,所豐富的都是這樣的東西,群眾要聽的是生活。火車是生活的一部分。 這就要下心,對生活中的事物大略都知道些,介紹給人們應該知道的生活常識。當 然,這不能專靠我們介紹,還有電影、戲劇、通俗讀物、普及科學知識的小冊子等。 生在現在的時代,像我這樣年紀的作家,不但在思想上,而且在知識上也趕不上了。 我寫過一篇小文章《可喜的寂寞》,星期天,兒子、女兒都回家來,他們學的是化 學、物理,他們談話的內容我都不懂,只好在旁邊愣著。我們現在發奮圖強,要掌 握世界上最先進的科學技術。高深的東西咱們學不了,但一般的知識總要知道。電 話怎麼打,收音機怎麼響,電視怎麼亮,都可以隨時介紹。這些,在大學教授聽來 也許可笑,但一般人需要各種生活知識。王少堂先生說《武松》到衙門打官司,並 不都是宋朝的那樣,他說的是前幾十年的衙門裡的情況,但大家愛聽,因有生活。 過去我們說到進了飯館怎麼要菜,有聲有色。現在還按過去說法,就不行啦。要留 神豐富小說裡所沒有的,農業知識、衛生知識,說之無害,而且可以把小說豐富起 來。說出熱水瓶為什麼保溫,手錶怎樣保護等等,保險受歡迎。生活不是舊生活了, 我們要負起責任來,傳播新知識,豐富細節。聽眾去聽書,就是佩服說書先生多知 多懂。我們帶上幾句話,可能就解決很大問題。舊書結實,就因為說什麼都有根有 據,源源本本。說新書,我們的常識就不大夠了。宣傳常識有很大作用。到處有招 貼畫,生吃瓜果要洗燙,可是很多人還是拿過柿子來就咬,不洗,隨後即去享受公 費醫療。再一點,說新書可以利用舊書。說《三國》、《施公案》的,改說《林海 雪原》,可以對比一下。《智取威虎山》的楊子榮,和《空城計》孔明怎麼不同, 和《連環套》黃天霸拜山有什麼不同?可以批講批講,就手兒貶了黃天霸,說出竇 爾墩是好漢。用兩個具體的事實一比,可能看出新人新事是怎麼回事。用古人比今 人,比得出我們革命戰士的偉大來。

  還有一項。老書形容人物有套子,叫作「贊兒」。新小說沒有這個,說起來有 困難。既然說新書,應該結合上詩朗誦,讀讀《紅旗歌謠》,翻翻各種詩集,比如 說到某處出場一位姑娘,就利用某首新詩改編一下,代替贊兒。自己寫,不一定寫 好,還說姑娘生得柳葉眉杏核眼不行了。參考新詩新歌謠,是個辦法。新相聲裡的 包袱也可以利用。假如有嗓子,應該學幾個歌。說到進軍或什麼運動,可以唱上幾 句,加強氣氛。記得一些老演員都能唱幾句京戲、小曲,說新書可以從四面八方用 各種新文藝形式配合上。話劇未開幕就有音響,一奏《社會主義好》這支歌,就知 道演大躍進的故事。我們要從各方面學習,豐富新書。

  思想新,內容新,細節新,並運用文學上各種新的東西,萬象更新,評書必有 更大的成功。

  載一九六三年四月《曲藝》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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