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非常高興能夠和同志們見面,談談話!但是,實在沒什麼可說的。半
年來,醫生不讓我多講話,所以今天我也不能多說。不過,真正的原因還是沒有什
麼值得說的。
看了大家最近表演的段子,非常的純熟精練,非常欽佩!解放十三年來,我們
的相聲實在有很大的進步!我們的相聲段子,大概可以分這麼幾種吧:一種是純粹
逗哏的,在老段兒裡頭很多。其中的一部分沒有多少思想內容,在解放後放棄了不
少,像《羊上樹》之類。但是這些東西,也有些技巧,我們年輕的演員還是要把這
些段子學過來,可以不公演,不可不會。這種東西好比盆景兒,盆景兒也是藝術。
它是假的,可也足供欣賞。我們學會這些段子,有好多技巧可以學過來。年輕的演
員不可不學。你想懂得它,光是聽一聽不解決問題,要學會。我並非提倡讓我們的
相聲都成為盆景,但是這種技巧還是要接受過來,用在新段子裡邊。就拿我自己來
說吧,我編的快,但是總也編不好,原因之一就是缺乏「技巧」。過去大家編過的
一些段子,往往只注意了思想內容,而忽略了技巧。寫出來的東西,念起來像一篇
完整的小文章,但是在台上說起來就不夠生動了。所以這樣的老段子作為我們技巧
上的練習,作為我們創作新段子的參考,還是有用處的。當然,我們不是要迎合低
級趣味,絕對不能。是要用這種老的技巧來推陳出新。對於純粹逗哏的段子我是這
樣看的,不知道對不對。
第二種我管它叫純粹技巧表演的相聲。像繞口令,貫口活,一口氣說多少出戲,
或者是學學歌唱,學學貨聲,或學學方言,這些都是憑技巧的。我們在解放後,有
新編的繞口令,新編的雜學歌唱,一口氣說多少電影片名等等,這是我們利用了老
技巧。我覺得這類老段子沒有多大的害處,不像頭一種那樣毫無思想內容。就是繞
口令也還有它的思想內容,像《萬紫千紅繞營房》不就描寫了戰士們搞生產嗎?很
活潑,也還是有思想內容吧?這一類的段子我們編的還不夠多。我小時候聽過的一
段兒《逛隆福寺》,由哪兒到哪兒,說了很多地名,我們現在新的地名也滿可以介
紹介紹。非洲最近二、三年來出現這麼些新獨立的國家,介紹介紹也能給聽眾一些
知識。可以編編「逛非洲」,哪國獨立了,哪國怎麼樣了,對兒童與成人都有好處。
再如新的機器,我們新製造了多少機器!這是一個新鮮事,舊中國的機器一向都是
由外國買來的,現在不單自己能夠造機器,而且能夠支援別的國家!翻翻《大公報》,
廣告欄有許多機器名,這個,那個,我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如果編成貫口活,
一口氣說多少,也可以使聽眾增加點新的知識,使人興奮。過去什麼都沒有,現在
從無到有,有了這麼多機器,新中國確是了不起!這類題材很多,我們做的還不夠,
許多新事物是可以編成段子來介紹的,既有內容,又較比容易編寫。
還有一種,就是諷刺相聲。一般的相聲都是諷刺的,老段子裡特別多。不過老
段子裡有諷刺錯了的,對像選擇的不對頭。像《粥挑子》本來是技巧很好的段兒,
可是它諷刺錯了人了。它把受苦的勞苦大眾挖苦的不成樣子,所以我們現在已不說
了。我認為相聲離不開幽默與諷刺。現在因為我們經過政治學習,思想有了進步,
所以把這些諷刺錯了的東西給扔掉了,這很好。但是也有的段子並沒有諷刺錯,也
沒有對哪一個人進行攻擊,可是遭到了反對。因此,我寫了段《八九十枝花》來辯
解。
幽默感不是大家都一致的。只要我們的立場是對的,我們是要善意地諷刺落後
的,要狠狠地打擊敵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放手編演了。這不要著急,不要因為別
人沒有幽默感,我們就著急。同時呢,在必要的時候我們也可以來個反批評。難道
我們的相聲就不能諷刺了嗎?不應當寫哪一行哪一業的個別落後的了嗎?可以大家
評評理,都拿出點幽默感來辯論辯論。如果因為有不一致的看法就放棄了諷刺,這
是不對的。比如我們說了《陰陽五行》,有的人就大為不滿,這還是可以爭辯的。
如果誰因為這樣一件事,就不敢諷刺了,放棄了諷刺,也是不對的。滿街上都是冰
棍紙、柿子皮,這就應當諷刺,規勸,我們這些六十多歲的人,真要滑個斤斗,也
許會摔死呀!
第四種是歌頌的。有人喜歡表演,也有人不喜歡。我看這是可以的,要得的。
有落後的東西,就應當以諷刺進行規勸,對新生的向上的東西,就值得歌頌。不准
相聲諷刺了,都搞歌頌的,這也不對。不必都歌頌,也不必都不歌頌。你編諷刺的,
他編歌頌的,用不著吵架,編得好就行。不能拿諷刺的包括所有的相聲,相聲中有
一部分歌頌的,是應當的。這就看你寫的好不好了,有的歌頌的段子,是非常受歡
迎的,這是事實。你是歌頌派,我是諷刺派,用不著這樣分,兩種都要。我覺得我
們十三年來的相聲有了很大的發展,添了這一種歌頌的了。我們應當繼續掌握老的
技巧,隨時增加新的內容,叫這種藝術不斷向前發展。
在我們的演員之中,有歲數大一點兒的,也有年輕一點兒的,各有所長。老年
人搞諷刺就方便,因為對舊社會的世態炎涼都知道。年輕的呢,年富力強,腰腿靈
活,有條件多跑,下廠下農村,看見的新事物多。這就應當各用所長,各盡其能,
創作新段子。我們若都能把新段子的思想性提高,技巧也能夠配備得上,新段子一
出來就能打響。我們應當在這兩方面去努力,沒有革命的思想不行,沒有很高的技
巧也不行。特別值得我們注意的是這二年來我們的新段子相當少。今年夏初我到呼
和浩特去,剛下火車,電台就有人找我來了。「你想個主意,怎麼讓新相聲段子多
一點吧。」我說:「我有什麼主意呢?」他說:「聽眾老來信,『怎麼你們老播那
幾段啊?』」這是群眾對我們的迫切要求,這也是我們相聲演員應當引為自豪的,
因為大家迫切需要相聲。同時,我們大家還得多寫。尤其是我們天津的、北京的演
員,因為這種藝術出在咱們這倆地方。上海和廣州的人不寫相聲,情有可原。去年
《羊城晚報》給我來信說:「請你寫一套材料,說說相聲怎麼寫。因為群眾要用廣
州話編相聲。」我說:「不成,你們還是請侯寶林同志來寫吧,我幹不了這活兒。」
你看,他們迫切地需要相聲,要用自己的廣州話編相聲。所以我說咱們責無旁貸呀。
所以我說咱們應各就所長來編,對舊社會熟悉的,就可以編編說舊事兒的。前幾天,
兒童藝術劇院的同志來找我,說你能不能給我們寫一齣戲,寫寫舊時代的小孩兒。
今天的小孩兒,自己上學了,就不曉得從前的孩子上不了學的痛苦。十三年來,大
家安居樂業,青年們往往認為這就是應當的,而不曉得解放前人民多麼痛苦,這就
很危險。況且我們還有敵人呢,無時無刻不想破壞我們的建設。老先生裡像譚(伯
如)先生就可以把你的舊日生活寫出來,你當初學藝的種種苦處,也可以編成段子
說嘛,說的又逗人笑,又叫人難過,你自己說著也更有感情,也叫年輕人多知道點
他們不懂的事,因而更愛新社會,不好嗎?有些青年就不知道怎樣勤儉持家,勤儉
辦事。咱們在當年,一天掙二十銅子兒多不容易?舊的生活還可以寫,對青年大有
好處。年輕的演員呢,跑的地方多一點兒,到生活當中去的機會多一些,喜歡寫歌
頌的,那就寫吧。分頭動手,目標一致。今天諷刺敵人打擊敵人的新段子也還不多,
應當多寫。
我不願意再多出什麼題目了,咱們大家可以分頭去寫。一個人可以寫,也可以
兩個人一起寫。最好是作家跟演員一塊兒寫,彼此幫忙,編出來的就會更好。總之,
要千方百計的多編出一些段子來。我們是空前的團結了,但是我們這種合作還不夠。
大家應多見見面,多談談,你出個主意,我也出個主意,咱們可能就寫出個好段兒
來。我們應當把一天一天的工作都排列好了,什麼時候學習,什麼時候演出,什麼
時候排練,也應當爭取時間彼此見面,談藝術。另一方面呢,要下去深入生活,到
農村,到工廠,到部隊,給他們說相聲,同時也跟工農兵一塊兒生活,也一定會寫
出好段子來。
末了要說到化裝的相聲。我認為可以有這種形式,可是這不是相聲發展的總路
線。可以有這麼一種,而不是全部都搞這個。相聲一化起裝來,據我看,就不容易
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我們仗著兩個人或者一個人去說,把所有的情節,人物什麼
的都表現出來。一化起裝來呢,就受了限制,你自己只像一個人,不能學幾個人了。
就是扮一個人,你也沒有戲劇演員的那一套本領。這樣子就妨礙了發揮自己的特長,
而且段子本身也不盡適用。相聲的台詞嚴絲合縫,當你化裝上了台,詞句之間就缺
著好多東西了,太空。應當添很多東西,可是一添東西就成了滑稽戲,而不是相聲
了。是不是以後我們應當把相聲發展成滑稽戲呢?也好嘛,有那麼一攤兒也好。但
這是另一回事。
說評書跟相聲不同,但是它有跟相聲相近的地方。他一個人坐那兒一說就讓台
底下全明白了。他說人物長的什麼樣,怎麼說話,怎麼動作,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是他的本領。假如評書演員也化裝,像四川戲裡「變臉兒」那樣,一說包公「叭」
來個黑臉,用不著交代,而讓台下「看」明白了。然後又說到陳士美了,再一揭,
變成白臉的。這不是把說書的藝術都取消了嗎?不是一定不可以試試化裝相聲,我
可不願意相聲一下子都變成那樣。化裝相聲我看的很少。我並不反對這個新嘗試。
我只是說聊備一格還可以。這是我個人的印象,不一定對。前些時候有的同志跟我
說,叫我給化裝相聲提提意見。我提不出什麼意見來。怎麼把它弄的更好呢,它有
好多地方還空著呢,好多地方還愣著呢,值得研究。在廣播中,化裝相聲就不一定
比原來的好。
我說到這兒為止吧,沒有什麼高明的意見。主要是來和大家見見面,大家坐在
一塊兒談談,這個機會很難得。祝咱們這個會開的成功,祝同志們健康!
載一九六三年二月十八日《曲藝》第一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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