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現代文學>>老捨>>雜文集第十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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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作二十年


  在我二十七歲以前,我的職業與趣味所在都是教書與辦學校。雖然在中學讀書 的時候,我已喜愛文學;雖然五四運動使我醉心新文藝,我可並沒想到自己也許有 一點點文藝的天才,也就沒有膽量去試寫一篇短文或小詩。直到二十七歲出國,因 習英文而讀到英國的小說,我才有試驗自己的筆力之意。那時候,我的事情不很繁 重,差不多每天都能勻出一兩個鐘頭的閒空去寫作。又加上許地山先生的鼓勵,我 就慢慢利用在教育作事六年的經驗湊成了亂七八糟的《老張的哲學》。

  直到《老張的哲學》在《小說月報》發表了,我還不曉得「題旨」,「結構」 等等術語的含意。所以,在發表了幾段之後,我就後悔了,頗想把原稿收回,詳加 修正。這個可是作不到,於是我就又開始寫《趙子曰》,希望在這一本書中矯正以 前的錯誤。結果呢,雖然《趙子曰》的內容也許沒有象「老張」那麼結實,可是在 結構上的確有了一點進步。非動筆寫不會找到文藝的門徑,於是見之。

  第三部小說是《二馬》;寫完它,我就離開了英國。在新加坡住了半年,寫成 了《小坡的生日》——近已在渝重印。

  回國後到濟南齊魯大學去教書,就地取材,寫成了《大明湖》;還是《小說月 報》發表。稿子剛交出去,「一·二八」的大火便把它燒成了灰。對自己的作品, 我向不大重視,所以不留副稿;這回雖吃了大虧,也還沒能改正過來我的毛病,到 如今我還是不肯另抄存一分。

  《大明湖》火葬以後,滬上文藝刊物索稿者漸多。既不能逐一報以長篇,乃試 寫短篇。短篇比長篇雖寫得多,非短時間所能學好,我的第一部短篇集《趕集》, 所收集的多是笑話和速寫,稱之曰小說,實太勉強。

  同時,為小型的刊物,我也寫雜文,更無足取;所以除了已經絕版的一本《幽 默詩文集》,我沒有匯印我的雜文,我的雜文,而且永遠不擬匯印,我喜歡多多練 習,而不顧敝帚千金的把凡是自己寫的都硬看成佳作。

  繼《趕集》而起的短集有《櫻海集》與《蛤藻集》。兩集中各有一篇稍像樣子 的,但多數還是濫竽充數。我的才力不長於寫短篇。

  《大明湖》以後,我寫了四部長篇——《貓城記》、《離婚》、《牛天賜傳》 與《駱駝祥子》。其中,《駱駝祥子》與《離婚》還有可取之處,《牛天賜傳》平 平無疵,《貓城記》最要不得。

  《老牛破車》是談自己寫作經驗的一本小書,不過是些陳谷子爛芝麻而已。

  「七七」抗戰的那一年,我辭去教職,專心寫作,同時寫兩部長篇。「七七」 後流亡出來,兩稿(各得數萬字)盡棄於濟南。

  抗戰後,因試驗舊瓶裝新酒的辦法,我寫過幾篇舊式的戲與鼓詞多篇;一部分 收入了《三四一》集,其餘的還未匯印。

  因生活的不安定,因體弱多病,在抗戰後我寫的小說很少,短篇只有《火車集》 與《貧血集》,長篇僅一《火葬》,都不好。

  劇本倒寫了不少,可是也沒有一本像樣子的:目的在學習,寫得不好也不後悔。 《殘霧》是第一本,亂七八糟。《國家至上》還好,因系與宋之的先生合寫的,功 在之的也。《面子問題》份量太輕,壓不住台。《張自忠》、《大地龍蛇》與《歸 去來兮》全壞得出奇。《虎嘯》若略為修改,可以成為好戲,但既系與趙清閣、蕭 亦五兩先生合寫的,改起來就不容易,只好隨它去吧。《桃李春風》雖然得過獎, 裡面缺欠可實在不少。此劇系與趙清閣先生合寫的,上演時的修正,都是由他執筆 的,那時節我正臥病北碚。

  我沒有詩才,可是在抗戰中我也學習詩。勤於學習總有好處,管它成績如何呢。 《劍北篇》本擬寫成萬行,因病而中輟;何日補完,我自己也不敢說。

  今年是我學習寫作的第二十年,在量上,我只寫了二十多本書;在質上,連一 篇好東西也沒有。……載一九四四年九月《抗戰文藝》第九卷第三、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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