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夫兄:
接到信及匯票,都交與了梅林,他當然會照辦一切。
說到那「寄慰達夫」,倒是我的發動。大家喝酒,我想起了你來。即動手寫了
那麼一張,也由我寄發。「都問你好」也是我寫的。你猜錯了。真的,我們都想念
你;每有聚會即念道「達夫在這兒夠多麼好呢!」文藝界協會的晚會還照常開會,
而且越來越好——認真的討論問題,不客氣的互相批評作品,誰也不臉紅鬧氣。詩
歌晚會成績最佳,大家確信新詩能朗讀,也就設法使之如此;寫成,便當眾誦讀,
極有趣味。你知道嗎?我也正在寫詩,而且要寫一萬行。現在已得一千五百行,大
概今年年底可寫完,寫得好壞,我不敢說,只知道念出來很好聽。每天多則三十四
行,少則一二十行。詩難才短,自然求快不得。但已下決心,非寫完不拉倒。
我也敢寫劇本了,和之的合作的《國家至上》,演出頗能叫座。等長詩寫到相
當的段落,還想寫個劇本,入秋給文協上演,若能得點錢給會裡也不錯。
說起來真叫熱鬧:在三四兩月中,章泯的《黑暗的笑聲》,翰笙的《塞上風雲》,
余上沅先生的《從軍樂》,顧一樵先生的《岳飛》,家寶的《蛻變》,我們的《國
家至上》,還有舊戲重排的《黑地獄》與《軟體動物》,都緊接著演出。真是戲劇
大比賽呀!看話劇的人確是比從前加多了,好現象。不過,劇場裡的秩序還是亂七
八糟。關於劇本與導演,因了向舊劇爭取觀眾,也往往要些噱頭,以迎合台下的低
級趣味,這都該矯正!
文協現在有八個分會了——成都,昆明,貴陽,桂林,曲江,香港,襄樊,延
安。此外,連晉西南,綏遠,榆林,蘭州,也都與總會取得聯絡。國內的文人確是
團結得不錯,值得我們高興。我因生活太苦,本擬去教書,可是朋友們不許我走,
自己心中呢也真捨不得文協,於是就仍留在這裡,過著蛤蟆墊桌腿的生活!現在,
我是硬放了自己的假,來到鄉間趕寫長詩;有蓬子與梅林經常在會所。我想不會耽
誤了什麼事。因避免空襲的危險,在南泉又租了幾間房。舒群與蕭軍諸位都住在那
裡,我不久也想去看看他們。
我確信,能團結才能抗戰。若為了自己的私利微名而攻擊別人,破壞團結,是
以不妥協為名,而實與漢奸同一心理;漢奸固亦以不合作為口號也。國內文人除了
極少數的抱此心理而投降敵偽,大家真是協力同心的從事抗戰宣傳工作;因此,我
自己雖無任何才幹,仍願為文協盡力。我希望海外各地的文人也都能這樣,把私心
與疑心去掉,不說別的,只謀抗日!假若今日說東,明日說西,早上疑神,晚上疑
鬼,必至一事無成,而根本耽誤了抗日!認清了敵人,消滅敵人,別的都是多事!
此種多事,正是敵人所喜,□力量不集中,人正好乘虛而入也!是不是,達夫兄?
僑胞們給文協捐款,全體會員莫不感激,我說上面一段話,也正是因為感激僑
胞,而深恐僑胞中的文藝青年因遠離祖國,未親見敵人的殘暴,以致看錯了目標,
亂放無的之矢,減少了抗敵力量!假若你看著合適,就把此函發表了吧。王瑩女士
如仍在貴處,祈代問好!
祝
吉!
老捨
五,十五。
載一九四○年六月十九日新加坡《星洲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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