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輝:男,50歲,北京人。
(北京某大學中文系教授)
她走進了我的生活,使我平淡
的生活要得富有色彩,把我平淡的
人生變得浪漫起來。我在遇到她以
後,有一種再生的感寬。
在這個世界,情感的競爭要比
市場的競爭可能還要殘酷。
我愛她愛到了不忍心動手動腳的地步。
通過呂靜的介紹,我結識了劉明輝,並與他約了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在一家氛圍幽雅的酒吧裡,接受我的採訪。
我的生活很平靜,我在這個平靜的生活中生活了許多年,可我在度過自五十歲生日以後,突然感覺到生活缺了不少東西。
「五十而知天命」。到了這把年紀,按說對生活,對人生,對事業,對愛情應該無所追求的境界。可是我覺得我們這一代人根本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戀情,而我不想它成為我生命的空白。
因而我的生活似乎在循規蹈矩了五十年以後,忽然,改變了一慣的軌跡。當人們聽說我也有婚外戀時,都睜大了眼睛,都投來了不相信的目光。
的確,五十年的人生太平庸了,太平靜如水了。
在這樣平淡如水的生活裡投下一枚小小的石頭,它還不掀起軒然大波嗎?
我與妻子結婚二十多年了,我們有一個女兒,正讀大學哲學系。她在我們家是最重要的人。她的社會科學研究與我的自然科學研究,使我的小小的家庭裡充滿了學術氣息。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跟妻子的交談。
我妻子的更年期似乎特別長,十年時間了吧。
在這十年,我一直小心翼翼過日子,我怕她會因為一小丁點的事情就發脾氣。
更年期的女人你是惹不得的。
男人到了五十歲,會生出許許多多的念頭來。比如我,突然生了這樣一個「可怕」念頭,我的事業有成了,知名度也算挺高了,但我沒有體驗到愛情的滋味。
是的,幾十年沒有體驗到愛情的瘋狂味。
有一天,朋友拉我到他家看影碟,我們看的是幾個好萊塢大片。
其中之一是《離開拉斯維加斯》。拉斯維加斯,知道吧,世界上著名的賭城。幾年前我到舊金山作學術交流時,怎麼沒有想到到拉斯維加斯玩一玩?
這幾年我幾乎沒有看過一部電影。這天的《離開拉斯維加斯》真正把我的靈魂都給憾動了。
它講述了愛情故事,我相信所有的男女都會為他們的故事感動的。這世間,純真的感情是存在的。
既然有沒有愛情的婚姻,為什麼不會有沒有婚姻的愛情嗎?
如果說在年齡上男人是有點優勢的話,五十歲的男人也會馬上由生命之輕感到生命之重的。五十歲的男人是寶貝,但五十歲的男人畢竟已向夕陽奔去了。
你同樣感到一種恐懼。
她走進了我的生活,把我平淡的生活變得富有色彩,把我人生的平淡變得浪漫起來。我在遇到她以後,有一種再生的感受。
是的,普希金在遇上普希金娜時不是也高呼,也向世人宣佈:「我再生了!」
這個女人是個四十歲的女人。一個五十歲的男人與一個四十歲的女人之間的故事會是怎樣的愛情故事呢?
有人說,五十歲的男人是既成熟而又有事業的男人閃射光芒的時候。但我卻認為,五十歲的男人是最需要感情慰藉的男人。
在我四十八歲本命年即將過生日時,我想到這個叫呂靜的女人。
她曾是我的學生。那時她還很小,是學校的校花。學校迎接上級領導人和外賓時,她總是充當那個獻花者。
有人告訴我,她很憔悴,男人去了美國,一去不回。
她很寂寞地盼他學成歸國,卻盼來了男人的一紙離婚協議書。
這對於一個溫文善良的女人是多麼大的打擊呀!
我向朋友打所到她的電話,就跟她約了一次。我心裡一點底兒都沒有、我害怕她會不來。
可她如約來到約定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們每人都喝了一小杯咖啡,只說了一些很普通的話。
也只是敘敘舊而已。
天黑之後,我與她在大街上緩緩走動,說話很少。這樣默默的走動在我與她的以後交往中發生的次數特別多。
我四十八歲,本命年的生日宴會,朋友們臨時改變了主意,舉辦了一場小型的舞會。
我們真正的交往應該從這次舞會開始。
她端莊而有風度的舞姿迷倒了許多男人,她跳的國標舞可以說是相當規範的。
我請她跳舞時,她已很疲憊了。但她還是站了起來,把我的手緊緊的拉上。
她的手很溫暖。又小又溫暖。
她說她曾作為我早年一個不知名的學生,根本沒有想到我還能記住她。
在燭光燈影裡,我看到她滿面紅光。是那種嫵媚的羞紅,很迷人。
我們邊跳舞邊交談,話語很投機,含滿了親情。
濃郁的深情。
有時我的反應反而在鼓點中有點遲鈍。她會輕輕帶著我走。
在輕歌曼舞之中,我感到了多年潛伏在內心深處的一顆種子悄悄萌芽了。
你不信?
你是永遠體會不到那一刻的美妙感覺的。
除非你有與我相同的經歷,遇到一個與她相同的女人。
她是那種高貴的留守的女人。
她身上洋溢著高貴的古典氣息。
這些東西你只能靠自己的感覺去靜靜感受。而用身體的任何部位都感覺不到的。身體的各個部位都成了多餘的。
她告訴我的故事令我感動。
她說在她如花似玉的少年時代,我作為一個青年教師站在她面前的講台上。那時我很年輕,剛走出大學校門,到她們學校實習。她說我的課講得很棒,加上我那身利索的打扮。既英俊又有才學。
英俊與才學綜合到一個青年身上,自然會散發出迷人的光彩。
她說我像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裡的保爾·柯察金。
是她所有讀書時積攢的偉岸男人形象的一個綜合,一個完美的綜合。
那時她說她什麼都不懂,但從內心知道很喜歡我。
喜歡我來講課。
我教她語文。她說以前她是很害怕語文課的,自從我教她語文以後,她就特別喜歡語文了,並且成績上去了。她對所有會寫文章的人都有一種濃厚的尊重感。
她說:
「這也許就是她成年後嫁給馬良的真正原因。馬良除了英俊與才學,文章也寫得好。」
馬良這個人我是認識的。他也跟我學習過幾天,他的一個研究課題,還與我交流過意見。他是個優秀的男人。
她說:
「馬良那時的形象有點像你的青年時代,我像是以你為模特兒搞對象的。」
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那時為什麼那麼膽小,不敢把自己的心思寫成一篇文章讓我看一看。她把這份真摯的感情隱藏了幾十年。這難道不令人感動嗎?
是馬良迷倒了她,還是她迷倒了馬良,也許永遠是個解不開的謎了。
如今看來,別人會錯認為是馬良的魅力把她征服了。把她神魂顛倒了。
是啊,當時的馬良的確是個小帥哥。
他有著良好的教育,有著堅定的毅力,是那一帶胡同裡小姑娘崇拜的偶像。
因為胡同裡、工廠裡有不少姑娘給他寫字條,寫信,裡面充滿了愛慕之意。以至於呂靜這個天仙一般的人在婚後讀了,心裡還時時泛起醋意。
她也同時深感自豪,她在眾多的情敵夾擊之中,脫穎而出,終於勝利。
這恐怕是誰都深感自豪的一個結局。
她有時感到很慶幸。
在這個世界上,情感的競爭要比市場的競爭,可能還要殘酷。女人對這個很看重的。
她還告訴我一個實事。在她們結婚以後,從山西太原來了馬良的一個大學女同學。這位女同學也是非常漂亮的。她從太原多次向馬良的單位打電話才找到他,她見到呂靜與馬良幸福的站在一起時,伸手為他祝福時,卻失聲痛哭起來。
不是正流行高倉健嗎?不是正流行阿蘭·德隆嗎?當時的馬良肯定在那個小圈子裡要比這二位男子漢形象熱。
婚後,呂靜曾去過馬良的單位,她感受到了不少火辣辣的目光。
許多人背後悄悄對他們指指點點,神經兮兮地議論著什麼。
當然,無非就是郎才女貌之類吧。人們的目光閃射最多的應該是妒忌。
他們真是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
馬良是他們單位裡最年輕的大學生,他的文憑幫了他許多的忙。
那幾年可謂真正的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對知識分子的尊重,這麼多年都沒那幾年表現得好。
這個背景下,擁有北京大學的硬文憑,擁有一幅英俊面孔和偉岸身軀的馬良肯定不會被無情埋沒的。
不被埋沒就意味著他的脫穎而出。
在一些單位裡,埋沒了不少優秀的人才,有不少人發揮不了或不能充分發揮自身的才智。馬良的成功,除了自身過硬的素質以外,還有一種幸運。
比如我,我就曾在特殊的年代裡四處奔波,找不到自己發揮專長的地方。
這樣的時間大約有十年左右,後來才被人發現,才取得了一些成就,成了這個研究領域的佼佼者的。
許多和我同樣富有才華的人被淘汰了。
我可以跟你談談有關呂靜本人的情況嗎?這些都是她親口告訴我的。我認為這也沒有什麼秘密而言。
她的生活可謂一帆風順。她如果說還有苦難的話,是童年時代隨父母到鄉下,遭受過一些波折。
也許正是這段波折才造就了她脆弱生活中的堅強成分。
幾乎所有與她見第一面的人都有一種印象——以為她很脆弱。
人們的觀念中有先入為主的東西在作祟。所以,當她勇敢地與我大大方方來往時,許多人投來了不解的目光。
她說她小時候很不漂亮,生下來渾身是黑毛。半歲多黑毛才沒有了。後來上學,衣服破舊,站在四十多人組成的學生隊伍裡,不顯山不露水的。
她十二歲時,全家回城,生活陡然發生了大的變化。她的父母也風光起來,她也由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似的漂亮起來。
她在學校裡是「校花」。她們學校是市重點學校,經常會有人誇獎。
你想像一下,一個數千餘人的學校,只有她手捧鮮花去獻給客人,那是什麼感覺。
她肯定成了驕傲的公主。
她聰明伶俐,各門功課都很優異,男孩子們都暗自喜歡她。
為此,她還特意告訴我:
「回想起來,是少年時代各門功課的優異成績害了我,正是由於自己的特長不突出,現在才碌碌無為,沒有了個人的專長。回頭來再看看那些不惹人注意的男女同學,都或大或小地在某個領域做出了成就,我真有點『後悔』。如果一切從頭再來,該多好。」
她為自己青少年時代的順利而「後悔」,為自己較為完美的人生經歷而「後悔」。
她很想吃點苦頭。
「如果我像其他同學那樣默默無聞,在沉默中慢慢充實自己,提高自己,豐富自己,如今也許會有一番作為的,以我的聰明才智,肯定會有一番作為的。」
她還與我談文學,談到巴金的著名散文《懷念蕭珊》時,她說她的毛病與蕭珊很相似,但蕭珊畢竟還翻譯了那麼多的好東西,還為巴金的事業發展做出了極大貢獻。
「我呢,在四十歲的門檻上徘徊,什麼成績都沒有。」她不禁感歎道:「我該對自己的碌碌人生負什麼責任啊?」
她曾經在一個星期內收到三十多封求愛的信件,這足以使她飄飄然了。這是不正常的事情。
但這又是合情合理的。
她在大家的讚揚聲中成長為一個姑娘,成長為一個女人。
當這種熱鬧的簇擁漸漸失去以後,她的內心忽然感到了一種沉重而可怕的失落。
這一點,我是有同感的。
當我還是英俊少年,浪漫青年時,我也不斷被人羨慕,被人議論。議論的意思和人家對呂靜的議論如出一轍:「瞧啊,人家劉明輝,人家的閨女有花戴。」
她同樣感到自己的生活是不真實的。
她羨慕那些千百萬個鮮為人知。打打鬧鬧的家庭,他們的生活更為真實。
我們在一起探討人生問題。
有人說平庸就是真實,而這句有點偏頗的話她卻信以為真。
她的頭上早已沒有幸運的光環了。
有一天,我倆在一個歌廳裡喝冷飲。姜玉恆的一首《再回首》使她淚流滿面。
她就靠在我的肩上哭,左肩的衣服都濕了一片。
那些天我的呼機為我們提供了極大方便。我們定了個暗號,只要我的呼機上面顯示了那個暗號,我會馬上去找她。
《再回首》裡有句「平平淡淡才是真」,使她哭了半天。
先是伏在我肩上。
後來就撲倒在我的懷裡,像一頭受傷的小貓,令人同情令人憐愛。
我撫摸著她的頭、臉,不斷為她擦淚。
事後她說我的手在那天晚上變成了把大熨斗,熨平了她心頭的憂傷。
從歌廳出來,我們倆依偎在公園的長椅上,誰都沒有一句話語。
真正到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地步。
我的內心也很難過,不比她好到哪裡去。
西天上的彎月如鉤,如鐮刀,寒光閃閃。
我緊緊擁抱著她的肩頭。她的秀髮就在我的懷裡,質感很好的。
她肯定聽到了我的心跳聲。
我們彼此就這麼默默相愛,愛得很深的,心貼得那麼近。
在這樣的氣氛裡,我可以什麼都不想,只會默默地感受愛情。
我低聲安慰她。
有一段時間,我孤獨地行走在草地上。我很想安慰別人,也很想要別人安慰我。
我低聲向她朗誦秦觀的《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痕。
銀漢迢迢相遮……
兩情若是久長時,
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哭著告訴我:
「馬良在出國之前也曾這麼說過,但他到美國沒多久就變了。他對我的欺騙我會原諒的。一個單身男人在異國他鄉是需要感情的慰藉的。」
就在馬良先打回越洋電話,爾後說自己不再回國,接著寄來離婚協議時,她差點崩潰。
我好像就是這個時候闖入了她的生活。
我的到來恰如其分。
我這人說來也就是怪,平時很少與人閒聊,因為我不善言詞的。
可是我安慰呂靜時,卻能言善談。
愛情使我妙語連珠。
那幾天,我每天早起後和晚睡前都要打電話給她。我害怕她會想不開。
今天算來,在我們交往的三年裡,我們既平靜又熱情。
三年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但我倆之間純潔的友誼從未出現任何裂隙。我們的交往不含有任何功利目的。
我倆的感情,只有我們兩人心照不宣。
有人對我說:
「沒有性愛的男女交往不能算作愛情。」
我堅決不同意這種觀點,認為這是騙人的鬼話。
我覺得男女之間在性愛之上,可以把他們的愛慕之意再提高一個層次。
可以把愛情昇華到沒有肉體接觸精神境界。
你也許會說我很虛偽吧。
其實這不是虛偽,而是一種境界。
有一段時間,我甚至覺得她就是我的女兒。我愛她,就如同愛我的親生女兒。
她的父母都已退休。
她是獨生女兒。儘管父母都很開明,可是一旦提起她的事情,也不免黯然神傷。
他們先後委託不少朋友,讓他們幫呂靜再找個丈夫。
可呂靜不幹。她對再婚已沒有絲毫興趣。
我們再次見面時,和上一次同樣熱烈而有新鮮。正像太陽每天都是新的一樣。
我倆並非不談性。
我們也偶爾談談弗洛伊德。她說弗洛伊德是個神人。他的書裡東西一旦與她的感情生活聯繫起來,往往都是正確無比的。
她說馬良在國內就是一個性慾強烈的男人。
送他上飛機時,他在機場極為深情地吻了她。
等飛機起飛後,她望著碧蘭的天空,等飛機消失時,就哭了一場。她哭的是自己心裡至少有一半的東西在漸漸消失了。
她比誰都瞭解自己的男人。
馬良之所以在工程技術研究方面取得了國內同行中少有的成就,與他的性格很有關係。他很英俊。奶油小生的外部形象很容易讓人產生疑問:他是否有所成就?
平時,她自己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子,走在夏日的陽光裡,回頭率很高。
結婚以後,俊男美女,一同上街,情況更加可觀。
她的父母勸她說:
「如果那時你和馬良生一個孩子,情況也許就不同了,至少馬良不會說絕情就寄來了離婚協議。」
她自己在吹熄了四十歲生日蛋糕上的蠟燭時,也曾很傷心地這麼想。
此刻如果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拍著小手,張著笑臉,管她叫「媽媽」,她會多麼地欣慰啊!
他們沒有要孩子。
她為了馬良安心研究工作,放棄了許多次做媽媽的機會。
她不忍心讓丈夫為家事分心。
其實她很想要個孩子,儘管她對生孩子的事有點恐懼。
她天性喜歡孩子。看見別人的孩子走過自己身邊時,她也要吻一下。
但馬良堅決不同意要孩子。
馬良對她的照顧卻是無微不至的。結婚好多年來,她幾乎沒有進過廚房。
儘管他與她離婚了,可她一點都不恨他。
馬良到美國不久,就被一個華裔女學生看中了。
她的美國親戚曾打電話告訴她,她心裡很難過,同時也很平靜。
但是,四十歲的女人。當她的生活不受任何威脅,工作又很順利,一切都不發愁時,她最需要的是什麼?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
不如在愛人的肩上痛哭一晚。」
這是女詩人舒停的詩句,它準確地表達了一個女人對愛的渴望。
她曾許多次他說:
「舒婷的感覺多好啊!」
呂靜住在和平裡,按說這裡的夜晚是非常熱鬧的。但自從馬良出國以後。她把自己封閉了起來,晚上一般不出去。
一個留守女人,尤其像她這樣的,漂亮的女人,夜晚出去不大好。這是她自己的認為。她骨子裡很傳統。
她曾很認真地告訴我:
「自從走了丈夫,我忽然覺得自己成了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嘛,所以我很少到熱鬧的場所去。」
我住在海澱區。有時我出門走不遠,就能坐302路車,到和平裡北口向南,走不遠就能找到她的那棟樓房。
我們聊天的話題很多。
但主要是文學。
在當今社會,只有文學的話題讓人還輕鬆一點。
我早年讀過不少的世界文學名著,還曾寫過詩歌,小說。但由於十年「文革」,我看到不少耍筆桿子的人都成了牛鬼蛇神,只好不寫了。否則,也許現在我會成為一個作家。
她的青少年時期,也讀了不少文學作品。據說她的母親藏書很多。她總是偷偷閱讀。她也夢想當一個作家,還在大學時期發表過幾首詩歌。
我們在一起談巴爾扎克、托爾斯泰、斯湯達等。
我們一起談《復活》、《驢皮記》和《紅與黑》等。
她說她心裡人物由樣板戲裡的英雄向保爾轉變,由保爾又向於連、拉斯蒂涅、列文轉化。
她說她青少年時代如果挪到今天這改革開放的時代,她肯定會給我寫封信表露一下自己的愛慕之心。
其實,我僅在她的學校裡實習了兩個月。
但就是這兩個月,她卻把我當成了心中的白馬王子形象,成了她青少年時代的一個美好的回憶。
我四十八歲時的生日宴會,改變了她的封閉式生活。
她曾問過我:
「你的生日晚宴,為什麼突然想邀請我呢?你這麼多年與我也沒有什麼來往,怎麼會突然想到了我?」
我聽完以後就笑了起來。
我說:
「你這個小丫頭,把我給忘了吧。我到你的學校實習過,那時你是校花嘛,什麼出頭露面的事情都由你去。還有一天上課時你發高燒,是我背你到了附近的醫院。」
「你乖乖趴在我背上,走幾步我喊你一聲。那時沒有公交車。我小跑去了醫院。幸虧那時上醫院不像現在這般難。
醫生先看病,也不要錢,否則你會耽誤的。我身上幾乎沒有帶錢。」
她沒有忘掉這件事。多年後還懷著感激的心情與我說這些。
她把頭靠在我肩上說:
「忘掉過去就意味著背叛。我怎麼能把救命恩人給忘了呢。老實告訴你,我從那時起,一直把你記在心裡。」
我把她的頭摟在自己懷裡,輕輕地撫摸著,第一次感到了戀愛的滋味。
我們的話語有時是非常少的,不像許多婚外戀者那麼多。
在大多數時間裡,沉默、靜坐、散步,是我們幽會的主題。
也許別人最感興趣的話題是我們有沒有過性愛生活。
這個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沒有。
你不相信吧。老實說,我們倆誰都不往性生活上扯,都認為那太俗。
我與她,都把世俗的生活看得很無聊。
當然,你會以為我們這種婚外戀是病態的、不切實際的。屬於空中樓閣式的。
在你又愛,又尊重的女性面前,你會做些什麼?
我大她許多歲,我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是君子風度。我不想讓我與她的這種純真的愛情染上濃重的世俗氣息。
她多次誇獎我,說我是五十歲男人中的姣姣者。
如果說沒有性愛的愛情是殘缺的愛情,那麼我可以這樣辯護,這殘缺的愛情可以是產生美感的。這還用舉例嗎?
維納斯不就是斷了臂的嗎?
而斷臂的維納斯是完美的維納斯,美輪美奐的維納斯卻是殘缺的。
在我與呂靜交往的三年裡,我們幾乎每次見面都是在現實與想像之中不停地徘徊。
有時我就想,如果我與她發生了床第之歡,後果會是如何的呢?
一個可以肯定的事實就是我們享受到了短暫的肉體之歡愉。
但我們同時也會失去了許多。
男女之間的交往,如同我們這般純潔而真實的,大概很少吧。
有人說薩特與波伏瓦是最好的愛情之伴,但我認為他們沒有我與呂靜純真。
為什麼?
我對呂靜,或者說呂靜對我,我們之間的愛情更多的是在用心去感受,用心去享受。我們的愛是超凡脫俗的愛。
這種愛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肉體之歡是會把精神的美妙想像擊得粉碎的。
這一點從我與呂靜的交往是可以證明的。
愛,是需要距離的。
薩特與波伏娃的交往打破了這種距離。他們畢竟同居了,畢竟有了肉體之歡。性愛也曾將偉大的薩特與波伏娃陷入了尷尬之境。薩特除了與波伏娃有性愛,還與別的女人有性愛。薩特沒有超脫塵世。
而我與呂靜卻是脫俗的。
這在九十年代的中國大都市裡可謂一個奇跡吧。
你可以去調查採訪其他婚外戀者,看看有沒有這種事情。
我相信還會有我們這樣的愛情。
一定會有人懷疑我在癡人說夢。
誰會相信一個男人與一個漂亮少婦的接觸是沒有性接觸的呢?
我都五十多歲了。我在自己妻子身上基本上沒有得到什麼愛情。
但我與她有性生活。
我與呂靜兩人,誰沒有性的要求?
但有一種更為神聖的東西隱藏在性的後面。等待著我們去感受,去撫摸。
有時夜半醒來,發現自己身邊的女人胳膊就枕在自己的頭下,我是多麼渴望這個女人就是呂靜啊!
但當我走向呂靜時,這一切對肉體的渴望都煙消雲散了。
她身上的貴族、典雅氣息能把所有的人都給陶醉。
懷裡抱著這樣的女人,輕輕撫摸她渾圓的肩膀,你即便馬上就會死掉,也感到死得其所了。真的,人固有一死嗎?
你沒有了任何邪惡而又正常的性衝動性要求。
她身上散發著紫丁香的純潔氣息。
這種氣息可以過濾掉男人身上的邪念。
我與她的交往總像剛剛開始似的。
也許,別人會在讀到我們的故事時,以為我們是假正經。
也許,別人會認為我在說謊。
但有許多回,我默默地問自己,我與她的關係到底算什麼關係?我與她的這種即熱情擁抱又不發生性生活的交往該用什麼概念表達?
我不明白。
我相信其他人也不會明白。
「感受愛情」嘛!
這是多麼不合實際的東西。
我的家庭也因此而改變了原來的狀況。
沒有不透風的牆。
我們的事情風一般吹入了妻子的耳朵裡。
大鬧一場。
我也曾耐心地向她解釋說:
「她是我的學生,現在遇到了困難,我要幫助她,幫她走出困境。」
妻子似農村潑婦一般,聽不得任何解釋,狼一般扯著噪門喊叫:「北京地鐵站口,有許多乞丐你怎麼不幫啊?一個臊狐狸你幫了。你別有用心,你衣冠禽獸,道貌岸然。偽君子!」
這種事情是不能讓呂靜知道的。
那一段時間,我感到天都塌下來了。我一個人在校園裡的操場邊散步。背脊上冷叟叟的。
人的心都給世俗染得變了顏色。
但我這個人是很固執的,或者說是很堅強的。任何困難都不能擊倒我。
我對我與呂靜的友誼反而更充滿了信心。呂靜的表情告訴我,她已經多少知道了我與妻子的爭吵。
她反而安慰起我來了:
「劉教授,別生氣。這個社會上頭髮長見識短的人大多大多了。這個社會上過多的『醬油』已把人的心都染得發紅了,沒有了真實的顏色了。」
我忽然哭了。
我們的確達到了相濡以沫的程度。
過了五十歲,到了「知天命」的時候了,我忽然生出許多悲哀來,生出許多困惑來。到了什麼都明白的年齡,反而懶企鵝去南極——找不到北了。什麼都反而不明白了。
我真的需要這種精神戀情。
朋友中,同事中,像我這般年紀,又像我這樣年輕的,很少。
他們的衰老寫在臉上。我感到自己也在衰老了。
但我不死心。
我要做的事情誰也不要干涉我。我又沒有破壞別人的家庭,破壞別人的日常生活。
我真想帶呂靜到大山裡過生活。把自己封閉起來。
我希望自己遠離別人的視線。
我希望自己輕如鴻毛。
有時長時間躺在床上,我會進入一種軟綿綿的幻覺之中,會感到自己臥在一塊軟綿綿的白雲上,這塊白雲載著我和呂靜在北京林立的塔樓間輕輕飄蕩。
我的妻子雖然文化不高,但她是有背景的,我也可以這麼說,我取得的所有榮譽都有她至少一半的功勞。
我是個窮家庭走出來的人,十六歲以前根本不知道北京是什麼樣子。
我是踏著堅硬的路基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從鄉村到城市,從省城到京城。我有什麼「背景」?
然而,我的妻子有背景,國家教委裡有親戚,我的每一個「進步」都有他們特殊的關照。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同行中不乏成績優異者,甚至有不少人比我優秀得多。
但他們身後沒有「背景」,他們的成功也就微乎其微了。
我卻一路綠燈混到了教授的位置。
在咱們國家,除了你自身的實力,還必須有個「背景」關注你。
沒有她的親戚幫忙和扶持,單靠我自己的努力,我很難實現自己的夢想的。才華橫溢的人太多了。
她的「背景」幫了我大忙。至少說,如果沒有她的關係網,我現在根本當不了「教授」,頂多弄個「副教授」罷了。
美國總統華盛頓有句話:
「人在命運面前的努力顯得蒼白無力。」
我是平民之子,卻成了幸運兒。能不感激妻子?
但我實話實說,我真的與她沒什麼愛情可言。
當初我之所以娶她為妻,是她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岳父看中了我,他是我的頂頭上司。他找人說媒,我敢不應?
那時候,我把男女之事看得很淡。以為與什麼樣的女人都是過一輩子,想得太少。那時人們大部分不懂得什麼叫「愛情」。
人們只知道結婚生孩子。
大多數人家都是先結婚後談戀愛,但奇怪的是,離婚卻很少。
我的妻子並不醜陋,無論什麼,在人前都說得過去。
而且,我也被命運捉弄過。
因為年輕時說過一些話,發過幾句牢騷,有人開過我十來場討論會,讓我檢討自己。
是「親戚」們救了我,使我學會了一手,使我安然無恙。但我還是心有餘悸。
我也曾被同行排擠過,但我挺了過來。我有「靠山」嘛。
呂靜說我是典型的古典主義者。我的許多見解,許多論點都是從古典主義那裡繼承過來的。她說我身上有濃烈的儒氣,但沒有老學究式的迂腐氣息。
也許正是她說的我生命中的那種鮮活氣息才使我走向了成功。
呂靜還說她一直這麼認為,有情趣的男人身上都看不到迂腐與狡詐的東西,但她從我身上卻能感受到源源不斷的生命力。
一切的創造,都得益於堅強的生命力。
反而有的人,讀書破萬卷,一肚子學問,但因為性格中有明顯弱點,成了書獃子,一輩子碌碌無為。
我與呂靜的故事很多,但我又不是可以能把它準確地表達出來的人。
這種兩性之間的純潔,誰都會產生懷疑。我們如同初戀時的一對戀人,互相都緊緊吸引著對方,但我們決沒有敢越過雷池半步。
我自認為,如果我們一旦越過這「雷池」,我們的故事就會變得庸俗不堪了,就會講起來特別容易了,特別有刺激性了。
明白我的話意了吧?
一個初秋的黃昏。我悄悄來到她的院子裡、遠遠就看見她熟悉的身影坐在黃昏裡,默默想著什麼。
涼涼的秋風吹得她一抖一抖的。
院子裡沒有其他人,她的屋子也亮著燈。
我就不聲不響地來到她身邊。
我脫下自己的西服外套,俏俏披在她身上,她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知道她在思考什麼問題,我不願打亂她的冥想。
我就這麼一直守在她身邊。
西邊塔樓間的那勾殘月消失了,她沒有動。
初秋的夜鳳冰涼地飛進小院我雙手緊緊抱著雙肩,在悄悄散步。當然是圍繞著她在轉圈兒。
我發現她在流淚時,就乾脆抓住了她的雙手,輕輕把她搖醒。
她撲進了我的懷裡。
我們在路燈閃爍的光芒裡互相望著對方。
「還冷嗎?」我問。
「你呢?」她問。
當她發覺自己身上披著我的衣服時,趕緊拉我進了屋。
屋子裡很暖和,這裡面浮動著我非常熟悉的女人氣息。
這個晚上,我帶來了一盒王洛賓的磁帶,這盤帶一直在高亢的旋律中歌唱生活、愛情和友誼。
我們的手不知不覺又握在了一起,很自然地握在了一起。
以前她經常獨自一人躺在自己的溫暖的小屋裡,近乎與世隔絕。
現在,高亢而熱愛生活的音樂使她的雙目明亮起來。
她一個人的世界,有了我們兩人,屋子裡的空氣馬上流動起來。
這世上,我老婆以外的另一個女人正在我懷中抽泣。
對於愛情,神聖而純潔的愛情,我以為可遇而不可求的。它是那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事。
我與呂靜的愛情不是那種急風暴雨式的。我們的愛情是纏綿而細微的,如同三月裡的小雨一般。有那麼一種境界可以用句話表達:「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到了我們這個年齡段,男人五十,女人四十,又都是知識階層,一切似乎都是理性的。
但你不能說這不是愛情。
我們在幹什麼?
一句話,感受愛情,撫摸心靈。這種撫摸是相互的。
今晚,這套溫馨的房子就是我們愛情的美好港灣了。
我們相互擁抱著,互相溫存著對方。
恍惚中我也夢見自己與她結婚了。
我真的回到了青年時代,成了英俊的白馬王子形象。
我騎著一匹俊美的白馬,向她衝去。我將她攔腰抱起來,在藍天白雲之下,我們倆一同在草原深處馳騁……不知何時,她開始為我擦淚。
我怎麼哭了?
時光一時不復返,我的白馬王子之夢永遠變不了現實。
她的小手很溫暖,撫摸著我的臉。
在根深蒂固的東方文化傳統裡,我感到了理性的偉大魅力。
她小鳥依人一般,依偎在我的懷裡。我們沉浸在美好的愛情裡,沉浸在美好的海市蜃樓之中。
我的眼前漸漸清晰時,失望地看到了牆壁上掛著的是呂靜與馬良的結婚照片。
一股惆悵的潮水湧上心頭,不免使人有蒼涼的感覺。
什麼時候音樂變了,變得舒緩,行雲流水般的舒緩。是施特勞斯,是舒怕特,還是柴可夫斯基?這一切都不用問,只管陶醉其中就是了。今夜的音樂屬於我和呂靜。
情人節悄悄來到時,我給她打了電話,約她到北京大學不遠處的一個舞廳裡跳舞。
由於那家舞廳裡噪音太大,我倆打的去了北航附近的一家。
我們倆在一場舞會下來,幾乎誰都沒有多餘的話語。
我們是在細緻的感受中度過這個晚上的。
有小姐送上一束鮮花,我毫不猶豫地就送給了她。
舞會以後,我們一同來到和平裡她的家中,她對鮮花很珍重。
我們交往三年來,這是我第一次送東西給她。她很欣悅地接受。
她把它莊重地放在了床頭櫃上。好像可以時刻嗅到那種玫瑰香似的。我對鮮花一點興趣沒有,我鬧不懂為什麼女人對它那樣看重。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兩情水乳交融時,又何況一束鮮花啊!
我愛她,是那種刻骨銘心的愛。
我愛她愛到了不忍心動手動腳的地步。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自己心愛的人身上都能做出來的。
所以。我要對這個性生活越來越開放的社會說上一句鄭重的話:「感受愛情吧,人,不要放縱自己的情慾。」
也許這話會為人所不齒。但我要告訴大家,愛情,越會感受就越美好,越有回味的價值,越會走向聖潔和崇高。
我真想讓現代社會的人們多讀一點柏拉圖,多懂得一些理性,多吸收一點傳統文化中的有益的精華。
我時常面臨忙忙碌碌的人群,看著他們來去匆匆的身影。我不禁要問:「你們想過沒有,你們忙碌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你們在創造這個美好世界的同時也在毀掉另一個美好世界。」
市場經濟的大潮似乎來得過於迅猛,人們一下子浮躁起來了。
這一浮躁再也冷靜不下來。
她的四十一歲生日時,她沒有對任何人說。我明白她的心思,一個女人在四十歲這邊與在四十歲那邊的人生感覺絕對不一樣的。
事後她告訴我,那天同時有兩個男人打電話給她。一個是她的前夫馬良。另一個就是我。黃昏時分,我先是打了個電話,然後就到了和平裡。
我們倆在三元橋附近的一家餐館裡吃了火鍋。她的情緒在舒緩的音樂中變得平靜如水。
我送了她一套名牌時裝。我把她精心包裝了一番。她如同電影裡的貴夫人。在我面前以一個時裝模特兒的走姿走了兩個來回。我不禁拍手稱讚她:「這套時裝穿在你身上,真就有了靈氣,你和它是最完美的結合,它能在你身上,是它的幸福了。」
她忽然像小孩子一樣撒起嬌來,撲倒在我的懷裡,深情地吻了我一下子。
還有一天,我們倆喝了一點白酒。然後並頭躺在床上。
她有點迷糊;拉住我的手不讓我走。等她安詳地睡去以後,我撫摸並親吻了她一下,給她蓋好被子,就悄然離去了。
我不想讓別人發現她留宿男人。在中國,舌頭根下可以壓死人,唾沫星水可以淹死人。
我在寂靜的院子裡徘徊了一陣,覺得還是不能離開。夜半醒來,她會難過的。
我就靜靜地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
她的睡態很美很雅,簡直是個睡美人。我敢說,如果她的睡態被哪個人偷拍進電影裡,肯定會哄動整個世界的。
我欣賞了她一陣,就拉滅了電燈。
果然,她在夜半里醒來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拉亮了床燈。
「你怎麼不睡在床上?」她問。
「我失眠了,只想坐在這裡好好想心事。」
「什麼心事?能告訴我嗎?」她問。
「以後會的。」我說著走過去,撫摸了她一下說,「你再睡會吧,你睡姿特美。」
我們再次擁抱在一起,四行熱淚交匯在兩張曾經風霜的臉上,我們炙熱的淚水把兩顆心都融化在一起……
我的妻子把電話打到了我的學校裡,告狀給我的領導,說我在外面風流成性,亂搞女人。把我說得狗屁不如。
院領導就把我叫過去談話,我不屑一顧。
我沒有風流成性,亂搞女人。我是個人,我需要愛的溫存。
隨著妻子與我的戰爭,我睡不好覺,吃不好飯,我憔悴了。
我怕她看出我的不快,我不敢與她見面。我怕她為我痛苦。
她肯定知道了我的家事。
只要我們一見面,她就會談起我最快樂的話題,並且安慰我。我為她的博大而感動。我心裡當然也很沉重。
那段日子我有一種崩潰感。藍天變灰了。
令我欣慰的是,我的女兒出面了。
這個好孩子一眨眼成了大學哲學系的高材生,她自幼就是非常聰明的。
她有時就耐心勸導自己的狹隘母親。
有一天,她還偷偷地找到了呂靜的住所。
據呂靜事後介紹,她第一次見到呂靜就開門見山地自我介紹一番。她很開朗。
呂靜說她很可愛,她是個好孩子。
剛開始呂靜還以為她是她母親派來的。
後來她倆就開始了真誠交談。
「我來你這裡,是代表自己來的。」我女兒說。
「我不是母親或父親派來的。」
然後我女兒接著說:
「我很尊敬自己的父親,我不認為自己父親會做錯事的。
既然一個女人能迷倒我父親,這個女人應該是非常優秀的女人,我看到你以後,我明白了一點。但我想問一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你與我父親的關係發展到了什麼程度?請談談。」
呂靜鬆了口氣,侃侃而談:
「我要說,你可能也不會相信,你肯定會以為我和你爸已到了白熾化程度。但是,我和你爸的關係很純潔很理性的。我們都把肉體之愛看得很俗,誰也不願談及此事。我們從未有過性愛。在他面前,任何女人幾乎都不想那些淺薄的東西。你明白了嗎?」
女兒先是搖頭,然後還是點了頭。
呂靜接著說:
「我和你爸都是這把年紀的人了。他五十多,我四十多。
女人過了四十歲,最大的心願是一種心靈的安慰,而不是淺薄的性生活。我們也經常在一塊聊天,很少爭論,很少發生過不快。我們都是非常孤獨的人。你不瞭解我,但你總瞭解自己的父親吧。
「說句實話,我在你父親面前大概與你的感覺差不多,我總有種錯覺,以為他是我的父親。」
女兒說了一段話:
「我明白了。我爸是很理性的人,而你又是這麼的有修養,你們在交談中互相溫暖對方,互相愛得很深,我現在非常同情你們的交往,我會盡我的能力說服我媽。」
我的女兒不但沒有傷害她,反而溫暖了她。
女兒回來以後,笑吟吟地對我說:
「祝賀你,你真有眼力。呂靜是比我媽強多了,我同意你們繼續交往下去,但你應先與我媽媽辦理完離婚。」
我心裡很熱,我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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