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相會,一瞬的邂逅,決定命運的偶遇,還有那殘留下悔恨與痛苦的遭遇。"相見時難別亦難",人生際遇的"戲劇"各有各精彩,各有各不同。在人生這部大戲中會有一見如故的相會,那種無須語言而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握手是何等的令人心醉。在那樣的相遇之際,人會感到冥冥之中有一種令人懷念頭的——以佛家之言而論,就是"宿世之緣"的命運之線在操控,那種一見如故,心心相連似乎是好久好久以前就在彼此的心靈深處已是款曲相通。我與金庸先生的相見,確確實實就是"有緣千里能相會。"金庸先生賦予中國傳統的"武俠小說"新的生命,因而被譽為"中國文豪"、"東方的大仲馬"、"凡有中國人之處必有金庸的小說在流傳",是一位名聞遐邇的大作家。同時,他又創辦香港著名的報紙《明報》,三十多年以來,他成為香港輿論界的風雲人物。恕我不能將金庸先生的傳奇一一列舉出來,我所感歎的是,他在面對巨大權勢時絕對不後退一步的風骨,而正是這種風骨中充滿著對人民群眾的摯愛之情,他時常注視著民眾這一原點,對之懷著風雨不動的"目光"。而這就是中國數千年歷史常傳承不衰的"大人"風骨。常言有所謂"筆鋒",金庸先生就是以筆為劍,鋒芒畢露。"敵"者洶洶,,從左從右而來,不管從哪裡而來都令人憎惡、驚恐。他們攻擊他、中傷他,甚至想狙擊他!我與金庸先生在香港、東京等地曾四度相談,領教菲淺。我曾問道:"那些壓迫很激烈吧!"他當即答道:"是的,但是,明白了是非善惡之後,我絕不對不合理的壓迫低頭屈服!"時時蕩漾著微笑,一副文質彬彬、慈和的群子風度,但卻有著不屈不撓的勇者的風骨和精神——這也許就是使讀者為之入迷,令人血脈賁張的武俠小說的秘密所在。金庸先生不僅文名赫赫,且是少數有成就的實業家。然而他沒有選擇那種對世事不聞不問,只顧自己安穩度日、優閒享受的生活,而是以"是否符合民眾利益"來作為發言的基準,也就是"為民請命"這種中國正直的士大夫之傳統,離開了"民眾"這塊大地,雖費千言萬語也是空洞之物,是毫無價值的論調。我認為,金庸先生關於香港回歸中國的過渡時期的談話,關於文化大革命本質的言論都是卓有遠見的。這是基於他一貫"站在民眾一邊的言論"立場,是慧眼獨具的論鋒。
那些口口聲聲自命"真實"者,其實常常是權術家和謀略者。對於他們,不要迴避,惟有蔑視此輩,方可以徹底打破邪惡之壁!我亦打算以同樣的心情共赴此願。與金庸先生的相會直感是不可思議之"緣"。我們可以說是一見如故,他的人生經驗與信念使我心靈深處也奏出共鳴的音符。
在中國的戰國時代,孟子宣揚其"王道"理想。他曾指出,以武力或者權謀術數而圖一己之榮華,利用他人作為達此目的手段者就是"霸道"。與之相對的是,以光明正大,無處不在的"人格魅力"為大數人謀幸福的就是"王道"。況且,時代的黑暗還相當的深沉,這不是還有這麼多人夢寐以求"霸道"的原因嗎?那些不為毀淮褒貶與爭名求利之風所動搖的人,才能在佈滿荊棘的信念之道上闊步向前。"自反而縮,雖萬千人吾往矣!"這是在對談之中金庸先生一曾經強調的話,這種信念在人生中折射出"王道之人"的光輝。這個對談相繼在日本的《潮》月刊,香港的《明報月刊》等雜誌上連載一年之後,我與金庸先生再次在香港會面。席間,金庸先生說:"我們要把這個對談繼續進行下去,以後再出版續集吧!"他還說:"出完第一本對談集和續集,再過十年,我們再來出第三本的對話集!"那種意氣風發的氣概,令人心情澎湃。那也是我所期望的。金庸先生今年七十三歲,我亦已七十歲了。與杜甫所謳歌的"人生七十古來稀"的時代已大相逕庭,我們還那樣年輕。以論文學而始,然後圍繞著香港問題、是徒友避孕藥、佛教的生死觀、文明論、青春時代的追憶等等。我們議論風生,求同存異,可以說是無話不談!人生何處不相逢。"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新的路程在等待著我們。因此,這裡所收錄的內容,都是我們"對話"之旅的里程碑和計裡鼓。我從心底裡深深祈念——我所摯愛的香港,在回歸祖國一年之後繼續繁榮發展,幸福永遠!此次承北京大學出版社厚意,出版金庸先生與我的對話錄。北京大學是世界著名的中國最高學府,我和金庸先生都添列北大名譽教授。今年又值北京大學建校一百週年紀念,我們的對話錄有幸在北大出版,這也是我們對北大百年所獻上的一份薄禮。謹此祈祝北京大學在學術教育領域永葆青春,精猛勇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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