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專案組,何副組長又拿出對付彩鳳的那套一軟一硬、一張一弛的策略來對付夏
敏。他是個老專案,用這套策略對付被審查者,屢屢有克敵制勝的效果。但是在夏敏身
上卻意外地失去了靈通。夏敏怎麼都不承認她和朱克祥有「不正常的男女關係」。磨了
一個多小時,何副組長失去了耐心,拍著桌子厲聲喝道:「你還不老實交代,把你送到
民兵指揮部去!」
民兵指揮部是專門關押那些不夠判刑的流氓。小偷的地方,夏敏也聽別人說過。她
臉色發白,眼睛裡含著淚水,眼光卻仍然直視著何副組長,嘴唇顫抖著說:「你們一定
不相信,把他叫來,我跟他對質…
何副組長和她對視了片刻、把目光稍稍移開。他看出她雖然有些緊張,但是她的眼
神非常清朗純淨,像一泓清水,一眼就可以看到底。
他暗暗歎口氣,知道應該收兵了。他手裡其實並沒有什麼過硬的東西,只有一份匿
名揭發材料,說朱克樣想玩弄哪個女零工,就把她先調到工具間去。朱克樣很頑固,不
肯交代。專案組就採用先攻薄弱環節的策略,把在工具間做過的女零工一個一個叫來
「談話」,掌握了材料以後,再拿去攻朱克樣。眼前這個小女子,在巨大的壓力下還沒
有崩潰,看來是挖不出什麼東西了。他的表情又變得和藹了,用撫慰的語氣說:「好,
我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那你再想想,在別的方面,比如經濟問題哪,有沒有什麼可以
揭發朱克祥的?」
夏敏認真想了想,搖頭說:「沒有。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事。」
那天晚上,大旺扛著蝦網說去釣蝦,剛走不久,夏敏正給孩子餵奶,玉香氣喘吁吁
地跑進來,大叫大嚷:「快…快去啊!大旺和……和明輝在……在打架……」
夏敏趕緊把孩子交給大旺娘,跟著她跑出去。跑到路口,卻見明輝扛著蝦網、扶著
大旺走回來。夏敏問:「怎麼回事?玉香說你們倆在柯架?」
大旺兀自氣咻咻的,說不出話。玉香說:「我是說大旺和明輝在跟別人打架。」
原來大旺走到路口,遇到姓吳的兩兄弟。那兩兄弟是「毛驢窩」出名的賴皮,他們
故意撩大旺,污言穢語地說:「你老婆只要脫脫褲子,就能賺我們半個多月的工錢,你
還去釣啥蝦子呀!……」大旺一向被人嘲笑慣的,從來不會因此去跟別人打架,這回卻
撂下蝦網就撲上去跟他們廝打。他力氣雖大,到底雙拳不敵四手,那兩兄弟又陰毒,盡
往他腰眼和胯襠拳打腳踢。恰好明輝收攤回來,先是勸架,接著聽說大旺是為捍衛夏敏
的名譽而戰,就揮拳幫大旺打起來。他打架又兇猛又機靈,形勢立刻逆轉,吳氏兄弟吃
了大虧,罵著:「又沒說你老婆,關你屁事啊!…」一邊落荒而逃。
「傷著哪裡沒有?」夏敏扶大旺進屋,又回頭對明輝說:「謝謝你啊。」明輝揮揮
手,回轉去撿他的修車家什了。進了屋,夏敏察看著大旺的傷勢,細聲細語說:「人正
不伯影子斜,以後可別再跟他們打架。」大旺比夏敏大十幾歲,在她面前卻像比她小十
幾歲,乖乖地答應:
「懊。」
春節前,公安局在廣場召開了一次公捕、公判大會。按以往的慣例,八六八廠的職
工都要去參加,零工們還是照常幹活。這次破例把零工都叫去參加。公判大會氣氛肅然,
廣場上黑鴉鴉的坐滿了人,卻沒有一點嘈雜聲。罪犯們一個一個被押上台來,四周的高
音喇叭傳出宣讀判決書的聲音。先是一些小偷、流竄犯什麼的,夏敏和周圍的人都沒怎
麼注意,忽然聽見許多人一起小聲喊:「朱克祥!」她抬頭看去,只見朱克祥戴著手銬,
被兩個警察揪到台上,低頭站在罪犯的行列中。
高音喇叭裡說,朱犯克祥利用職權,內外勾結,採取虛開土石方和物料。用工等手
段,貪污三千多元,還受資產階級法權的腐蝕,利用金錢誘姦。玩弄婦女多人,判處有
期徒刑八年。彩鳳聽到朱克祥被押上台以後,始終垂著頭,聽到「利用金錢誘姦、玩弄
婦女多人」時,臉色煞白,幾乎要癱倒在夏敏身上。夏敏輕輕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
手冷得像冰塊一樣。總算判決書裡沒有點出被朱克祥「誘姦、玩弄」的婦女的名字,彩
鳳才緩過一口氣來。最後宣判一男一女兩個死囚,廣場上的人哄地站起來,嘰嘰喳喳興
奮地議論,說那兩個死因是一對姦夫淫婦,如何如何共謀毒殺了女人的親夫。宣判結束,
廣場上的人群流動起來,一些人叫著、跑著,跟著刑車到刑場去看槍斃犯人。
人流散開了,彩鳳如蒙大赦,像往常一樣,又說又笑地和夏敏一起往回走。看來,
那位何副組長還真掌握了政策,替彩鳳保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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