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住進了南湖旁邊三星級的華僑飯店。韋家昌早已預訂了房間,他是辦事仔細的人。初雲自己一間,韋家昌和老司機住隔壁一間。韋家昌不肯單獨開房,他是儉省的人。
「要是來辦事,肯定開個套間。這次是回家。」韋家昌告訴初雲。
「這次不是辦事嗎?」
「對,是辦事,給你辦事!云云,你休息一下,果會兒我叫你!」
初雲進了房間洗洗臉躺在床上。坐了四個小時車她覺得乏了。她不想睡。韋家昌說了一路的話那些話在她腦子裡轉。她想是否應該接受他的邀請到他家去看看。她現在很想更多地瞭解他。但是這裡是他爸爸的家不是他的家,他至今秘而不宣的是他自己的家,他的太太,他的兒子。其實他的來意就是回家,他卻不回家陪她住在飯店裡。她爬起看著南湖寬闊的水面和湖那邊的城市,這是一座綠色包圍的城市。
差十分兩點,韋家昌打電話叫初雲下樓。他們的車開到一家」公司,韋家昌領著初雲上了樓。可是他們沒有找到那位總經理。辦公室的小姐認得韋家昌。
「韋經理,請坐請坐!」
「你們周總呢?」韋家昌問道。
「周總上吉林市了。」
韋家昌一愣。
「啥時候回來?」
「得晚上。」
「我昨天晚上在S市給他掛的電話!」韋家昌突然來了火氣。「我和他約好兩點鐘到!」
「周總沒跟我說。」小姐有點發懵。
「他為啥不跟你說!這個渾賬東西!」
小姐走上前陪個笑臉。
「韋經理,你別生氣!周總上吉林是有急事。周總晚上回來我一定告訴他……」
「我們走!你告訴周總,我明天一早再來,見不著他,咱們再說!」
韋家昌拉著初雲下樓。
「韋老闆,這麼長時間,第一次見你發火!」
初雲笑著說出這句話。她是想給他消消火。她知道因為她在他才發火,他是為了她而發火。她這時懷著一種感動一種感激。
「家昌,這事明天再辦——你今天回家看看吧!」
「家裡沒啥要緊事。」韋家昌也便熄了火。「你這還不明白?我不過是借個引子哄你出來。」
「你真夠壞的!帶我去玩吧。」
「去哪兒?」
「你是長春人,還問我!」
汽車回到南湖,韋家昌叫司機老李回飯店休息,他和初雲進了公園。他們沿著湖岸漫步。沒有風,湖水靜靜的,碧綠的草一片一片伏在岸邊。幾株火紅的芍葯點綴在草地上。偌大個公園,沒有幾個遊人,安靜得讓人心有所思。湖面上有兩三隻小船。
韋家昌忽然跑了幾步,站在十幾米遠,回頭看著她。
「帶相機好了!」他說。
她看著他的敏捷的充滿活力的動作。是的,男人都經老,他比她大19歲,比潘鳴放還大8歲。她到了這個年齡會是啥樣兒?
「上次去千山玩,也沒帶相機。」她走上去說。
「上次不是去玩。」
「是,我是。真的,好久沒照相了。啊,你看!太美了!」
她猛然看見前面的白樺林高叫起來。白樺林在湖岸邊在陽光裡在澄澈的藍天下,白樺樹高高的直挺挺的密密的望不到頭的一片,那白色的斑駁的樹幹好像不是自然的顏色而是用濃重的油彩堅硬的畫筆塗上去的。她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白樺林。
「沒帶相機後悔死了!」她拿出撒嬌的口吻拉住韋家昌的手臂。
他們相攜著走進白樺林。
「云云,你打算在設計院一直幹下去嗎?」他說。
「你又想安排我啦!」
她的口風和過去不同了,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同樣的答話從惱怒變成責備,從責備變成調侃變成慫恿變成親暱。
「家昌,我告訴你吧:我的最大的願望是辦一個自己的設計事務所!你懂設計事務所嗎?」
初雲雙手扶住一棵粗大的白樺樹,看著對面的他。
「小看人!」他也同樣扶在樹幹上。「我是搞建築的,不懂事務所嗎?民辦的事務所S市還沒有呢!」
「北京有,上海有,廣州有。家昌,你當初下海的時候,不也沒有民辦的建築公司嗎?」
「云云,你說的對。那就辦!」他在樹幹上拍了一掌。
「現在?」
「現在。」
「沒有條件呀!」
「要啥條件?一個事務所,固定人員有十個八個夠了。你找幾個同學,再聘幾個高工,把專業配齊。退休的好辦,沒退休的用高薪請!至於費用50萬夠了,我給你出。你當老闆,掙了是你的,賠了算我的。一個小小的事務所,就是人工費、辦公費,賠也賠不到哪去!」
「還有這麼當老闆的?」
「你要是心裡不平衡,好辦:錢是我借你的,無息貸款。」
「我當得了老闆?」
「沒問題。貝聿銘不也是老闆嗎?大建築師大老闆。」
「家昌,你太高看我啦!」
「沒人敢低看你。」
又是沒有想到的事!她好像走進一出多幕劇連續劇之中,這齣戲高潮迭起變化無窮。她在畢業的時候就和同學說起這個夢想。那時候她剛剛決定不考研究生。她想30歲以後來實現她的夢,可是他說:你現在就行!他對付你的手段就是把你捧的高高的。你以為自己漂亮,他說不,那是美!你以為自己聰明,他說不,誰也比不過你!你以為自己是自立的女孩,他說不,你該去當老闆!你的驕傲在他面前一點用處沒有,在他眼裡你還沒看得起自己!你不知不覺走進了他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你像在雲裡霧裡你像是變了一個人。但是他毫不過分你覺得愛意融融。此時他的眼睛是這樣說的。你轉過身背靠在樹幹上,面對著他。這裡沒有人,靜靜的白樺林。你等著他吻你,他應該明白你的要求他現在應該吻你。
他笑了一下,笑的狡黠。
「走吧。」
他說。她有點氣惱。
「我不走!」
他又是狡黠的笑。他伸手摸著她的臉。
「你要我說實話嗎?」
「要」
她覺得自己變傻了,一下子變傻了。
「我要你嫁給我。」
他的話使她驚異,他的話使她傻氣頓消。
「那是不可能的!」她大聲說道。
「云云,云云!」
「我是說不可能!」
「有可能。你懂嗎?我是自由人,去年12月我離婚了。我把她和孩子安排到大連。我們商量好,這件事三年之內是秘密,除非兩人之中有一個人再婚。我的離婚至今S市沒人知道。我準備用三年時間得到你!」
「十年吧!」
「隨你說。」
「你有錢,你啥事都能辦!」
「云云,我會利用我的條件,但是靠錢能贏得你嗎?」
初雲離開白樺樹站到離他遠一點的地方。兩人之間的氣氛變了。
「云云!」他走近一步。
「我不想談這個!」
「好吧,該說的說完了。」
他們沿著來路走回飯店。初雲不說話,進了自己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韋家昌撳響門鈴。
「門開著!」初雲躺著說道。
韋家昌開了門並不進來。
「云云,我回家去了。一會兒老李來叫你吃晚飯。我明天早上來!」
韋家昌小心地關上門走了。
初雲沒有事幹爬起來去逛商店。她在飯店門口打一輛出租車。她叫司機開到最熱鬧的地方。她沒有想到事情竟是這樣!他為她做了這麼多他今天要她她不會拒絕她已經好久沒有男人。但是他的要求太高不是親吻不是上床不是一時之歡也不是作情人,他要你永遠屬於他,他要你作他名正言順的太太。他為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目標。你陶初雲小姐就這樣被人算計了!你落進人家精心設置的陷阱裡。他的巧妙的陷階叫你毫無黨察又對你毫無損傷。他要完整地捕捉你養在金絲籠裡。他會對你精心飼養只要你在他的籠子裡。
初雲在街上胡思亂想。她買了一堆零食東吃一口西吃一口。她沒有回去吃韋家昌安排的晚飯。她一直逛到很晚才回到飯店。
第二天早上韋家昌來了。他沒到房間而是在餐廳給她打電話。她磨磨蹭蹭收拾了半天才下樓。司機老李吃完走了只有韋家昌拿張報紙等她。
「早上好!」他說。
「早上好!」她笑一笑。
「今天辦完事我們就回去。」
「我不去了——這個設計我不想做了。」
「為啥?」
「不為啥。沒情緒。」
「好吧。一切由你。」
他叫初雲點菜。初雲隨便點了幾樣。
「壞了!」
他的臉色忽然一變。初雲回頭看見隔了幾張桌子站著往這邊看的不是別人是潘鳴放,而坐著的幾個人當中有她的爸爸陶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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