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功夫,青麻都收回來了,可這家人都幾乎累趴下了。余忠老漢、文忠、文富父子三人,腰像脫了節,疼得直不起來。田淑珍、盧冬碧和玉秀,褪麻皮的手臂腫了,打不過彎來,握刮刀的手指僵硬得成了一段木頭。但終於都收打完畢了,看著堆在院子裡的一捆捆白得晃眼的皮麻,一家人高興得眉飛色舞,疲勞頓時消失。為了趕上好價錢,他們也顧不得休息,在收打完的第二天,就決定把皮麻運到供銷社交售。一大早,余忠老漢和文忠、文富將成捆的皮麻裝在板車上,捆紮好了。文忠拉著車正要走,盧冬碧忽然把他喊進屋去,兩個人關著門在屋裡不知說啥,過了許久都沒出來。余忠老漢等得不耐煩了,就在院子裡大聲喊了起來,文忠這才紅著臉跑出來了。余忠老漢不滿地說:「你耽擱啥?有話不可以放以後再說!」
文忠看了看父親,顯得很為難地說:「爸,小梅她媽說,她……」
余忠老漢盯了文忠一眼,打斷了兒子的話說:「吞吞吐吐乾啥?有啥就說嘛!」
文忠這才鼓起勇氣說:「她叫賣了麻,給她買一件過熱的衣服。」
余忠老漢聽了,沒立即表態,朝文忠的房門看了看,卻一眼望見了盧冬碧站在階沿上,也正用了期待的目光看著他。他瞥了瞥盧冬碧,見她身上的衣服也確實舊了,就忍不住大聲說:「買!辛苦了一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給玉秀也買一件!」
玉秀聽子,從屋裡走出來,說:「爸,我不要,給媽買吧!」
田淑珍挎了一個小布包,頭髮梳得光光生生,衣服也換上了新的,站在板車旁。她今天也要和丈夫、大兒子一道去賣麻。她正要回答玉秀的話,卻聽見盧冬碧急忙又插了一句話,說:「爸,還有小梅呢!」
余忠老漢有些不高興了。他不是不高興給孫女兒買衣服,而是為大兒媳婦這種自私自利的心理感到不滿,就瞪了她一眼說:「你不說老子會記不得?!」說完,就生氣地去拉車。
文忠見了,忙過去搶過車繩,搭在肩上,拉著板車走出了院子。
這兒田淑珍回頭見兒媳婦被老伴搶白得紅了臉,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就忙對盧冬碧說:「冬碧,你放心,我會給你們娘倆買回來!」說完,才去追趕丈夫和文忠。趕到余忠老漢身邊,見丈夫還沒醒氣的樣子,又瞧見文忠已打前頭走了,於是就責怪丈夫說:「你呀,說話也沒個輕重,不看個場合。你以為是說自己的兒子呀?隨你怎樣吼怎樣罵,他不會在意,這媳婦還是有些區別的。哪個當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女兒?女人自私點才好呢!女人自私才會巴家呢!說句良心話,人家嫁到我們家來,十多年了,啥樣的苦沒有吃過?可人家向我們做爹娘的爭了個啥?這樣的媳婦你到哪裡去找?」
這一說,余忠老漢果然不生氣了,接著又一一想起盧冬碧的種種優點來。這一想,倒把自己弄得對子女們又疼又愛起來,內心升起一陣陣內疚的感覺,眼睛也有些潮濕了。於是對田淑珍說:「買,要買就給她們買一件好的,不要心疼錢!」
他們來到供銷社,青麻的價格仍和幾天前一樣,這令他們非常高興。在眾人的一道道羨慕的目光和「嘖嘖」的讚歎聲中,他們將麻過了磅,又來到付款處,領出了一疊嶄新的票子。余忠老漢握著它,來到一邊,用手指蘸著口水,喜滋滋地數起錢來。而文忠和田淑珍,則像兩個忠誠的衛士,一邊一個,圍在余忠老漢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老漢數錢的手。
數完以後,分毫不差,余忠老漢才從嶄新的票子中,抽出兩張百元大鈔,交給田淑珍,鄭重地叮囑說:「拿好,莫弄丟了,啊!」
田淑珍大娘接過錢,一邊往貼身的褂子口袋裡藏,一邊笑著說:「我又不是細娃,硬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余忠老漢也不生老伴的氣,又抽出兩百元大鈔,揣進自己的外衣口袋裡。接著解開外衣,將剩下的錢用兩根堅韌的皮麻;緊緊地捆綁在自己的腰上,然後又扣上外衣鈕。那肚皮就有些微微地隆了起來,老漢低頭看了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又用手按了按,可肚皮照樣鼓凸起,他這才不去管它,滿臉放著紫銅色的光彩,興高采烈地走了出來。文忠和田淑珍還是像兩個保鏢,一左一右跟著他。文忠見父親的肚子隆起像懷了一個孩子,就忍不住笑道:「爸,看你也像幹部喝多了啤酒,肚皮一鼓起,就顯得富泰了!」
誰知余忠老漢聽了這話,不但不高興,反而沉下了臉,低聲訓斥文忠說:「你不說,哪個曉得你老子腰裡有貨?」
文忠這才明白說漏了嘴,緊張地朝四周看了看,幸好身邊沒人,這才放心了。
走到供銷社商場前,田淑珍大娘和余忠老漢父子二人分了手。余忠老漢不放心地對田淑珍說:「那事,可要辦巴實喲!」
田淑珍說:「你說過多少遍了,我還不明白?」說著,她先朝前走了。余忠老漢父子倆拐進副食商店,花了幾十元錢買了酒、冰糖、罐頭等雜七雜八的食品,用塑料袋裝了,然後提著往陳民政家走去。
陳民政住在鄉政府背後一間低矮、潮濕、不太透陽光的小房裡,那是一個舊廟宇拆後剩下的後堂——前面蓋了鄉政府大院。房屋倒有幾十平方米大,可一共住了好幾戶幹部家屬,分攤到每家就只有一間十多平方米的獨屋了,吃喝拉撒全在裡面。幸好鄉幹部沒多少時髦傢具和電器。陳民政的房裡,一張床和一口醒目的大石缸,就佔去了大半空間,剩下的都是一些陳舊、簡陋的小傢具。余忠老漢和文忠走進去時,見陳民政的老伴坐在床上,雙手握成拳頭,在一上一下地捶打膝蓋,嘴裡發著痛苦的呻吟。陳民政埋頭在灶上炒著什麼,屋裡煤煙瀰漫,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嗆人味道。陳民政一邊在鍋裡翻動著鐵鏟,一邊在不停地咳嗽。余忠老漢一見,忙喊了起來:「老陳兄弟,你在幹啥?」
陳民政聽見喊聲,從灶上抬起頭。他先沒看清是誰,向門前走了幾步,才看清是余忠老漢父子倆,忙高興地叫道:「哎呀,是老余大哥,你們咋來了?」
余忠老漢說:「我說過,賣了麻,是要來謝你的!」
陳民政還沒看見文忠手裡提的東西,只說:「謝啥?」又忙不迭地回到灶台上,一邊把鍋裡的東西往一塊乾淨的布上鏟,一邊說:「老余大哥,你們先坐坐,我一會再來陪你們!」
余忠老漢嘴裡一邊應著,一邊朝陳民政看,原來陳民政炒的是鹽巴,便不解地問:「老陳兄弟,你炒那東西幹啥?」
陳民政說:「我這老婆子關節炎犯了,炒點鹽讓她熨熨!」說著,將鹽巴包好,拿到床前給了老伴,又才轉過身來。見余忠老漢父子倆還站著,就忙從床底下扯出兩隻小凳,看了看,卻沒地方擺,便尷尬地笑了笑,抱歉地說:「你看我這屋,多一個人就沒地方坐了!」
余忠老漢說:「不要緊的,老陳兄弟!」說著,接過小凳,就在門前坐了下來。
文忠這時才將兩隻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提過去放在棟民政床前的小桌上,把裡面的東西取了出來。陳民政一見,忙既感激又難為情地說:「老余大哥,這是咋個回事?我咋敢接受你們這樣大的禮?」
余忠老漢忙說:「這話你就見外了!俗話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呢!」
文忠也說:「是呀,要不是陳叔,我們哪賺得到這麼多錢?!」
陳民政說:「也不是全靠我,是上級政府的決策好!」
正說著,陳大娘在床上,一邊將發燙的布包在膝蓋上熨著,一邊咧著嘴說:「老頭子,光站著說話幹啥?倒杯茶嘛。」
陳民政聽了,才恍然大悟地說:「你看,我還忘了!真是客人來得好,主人不懂竅,對不起了,老余大哥!」說著,手忙腳亂地去給余忠老漢和文忠倒了一杯茶。
余忠老漢看著床上的陳民政老伴用鹽袋反覆熨著膝蓋的痛苦神情,過了一會,忍不住問:「大妹子的病,不重吧?」
陳民政說:「平時不犯還可以走路,一旦犯起來,就下不了床,呻喚連天,遭孽得很!」
余忠老漢聽了,皺緊了眉頭,說:「我還不曉得大妹子有這號病!」
陳民政說:「我兩個呀,一個有秤桿,一個有秤砣,相配得很。犯起病來,兩個人誰也照顧不了誰。」
陳大娘也說:「半斤對八兩,免得誰說虧欠!」
余忠老漢聽了,低下了頭。半天,才抬起頭對陳民政說:「老陳兄弟,真難為你們倆了!」說著,把目光往屋子裡寒愴、簡陋的陳設上掃了一遍,最後停留在大石缸上,不明白地問:「老陳兄弟,咋準備這樣大一口石缸裝糧食?」
陳民政笑了笑,說:「裝啥糧食!我有時下鄉,兩天、三天不回家,她這雙病鵬又擔不動水,我就找人專門打了這口大水缸。下鄉前我就把水挑滿,省得她在家沒水喝。」
余忠老漢聽完,心裡更泛起一種酸楚來。他站起身,走到缸前看了看,果然裡面有水,可是已經不多了。就忙對文忠說:「去給你陳叔挑幾擔水!」
文忠立即答應一聲,就過去取水桶。陳民政急忙拉住他說:「那咋行?你們是稀客,咋能讓你出力?坐下坐下,我等會自己去!」
余忠老漢見了,又忙過去拉開陳民政,說:「老陳兄弟,讓他去吧!年輕人,氣力用不完,井水挑不幹。我們沒啥報答你,出點粗力還不行?」
文忠見父親拉開了陳民政,急忙挑著水桶走了。
這兒余忠老漢坐了下來,又一次推心置腹地說:「老陳兄弟,我說句掏心窩的話,我過去不曉得大妹子有病,也不曉得你家裡是這種情況。要早曉得,過去幹啥,都不會讓你跑那麼多路了!我們……對不起你了。」
陳民政聽了,也十分感動地說:「老余大哥,快莫說這樣的話了,幹點工作是我們應該的。鄉幹部不比大機關裡的官,跑田坎是我們的命。這些年,我悟出了一個道理,我們這些當幹部的,不管事情大小,只要真心實意為老百姓辦,不論辦得好不好,老百姓都會擁護。怕只怕只說不幹,磷子攆賊——坐倒吼!或者只圖虛名,擺架子。其實,老百姓對我們這些幹部的要求,並不高呀,只是要求辦事實在,是不是,老余大哥?」
余忠老漢聽了,一下激動地捉住了陳民政的手,說:「老陳兄弟,這話說到我們心裡去了!咋不是這樣呢?」
說著話,文忠已將水缸挑滿了,累得滿頭大汗。陳民政見了,忙遞過一條毛巾,讓文忠擦了擦汗。文忠擦了汗,就抬頭望著父親。余忠老漢見了,就忙站起來向陳民政告辭。陳民政說:「那咋行?就在我這兒吃了中午飯走!」
余忠老漢說:「恐怕你的鍋還沒有那樣大呢!」說著,就和文忠往門外走去。
陳民政見了,又要去拿桌上他們買來的禮品,讓帶回去,文忠又把陳民政擋回去了。陳民政十分過意不去地把他們送了出來。走到大雜院裡,余忠老漢忽然一把抓住他,從外衣口袋裡掏出剛才剩下的一百多元錢,一下塞在了他手裡,說:「老陳兄弟,我說過,你們給我的麻苗款,我權當借……」
話還沒完,陳民政明白了,忙把錢又塞進余忠老漢衣袋裡,說:「老余大哥,你何必這樣,事都過了……」
余忠老漢說:「你和大妹子都有病,我收了你們的錢,心裡過不去呀!」
陳民政說:「啥過不去?給了你們一點錢,我也沒見得就窮下去!不給,也不見得就會發財?」
余忠老漢說:「話雖這樣說,可大妹子病成那樣,我也該還個人情!」
說著,他又要去掏錢,卻被陳民政一把按住了。陳民政正了臉色說:「老余大哥,你別給我臉上抹黑了!別人看見了,還說我是受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余忠老漢果然嚇住了,伸到衣袋裡的手慢慢拿了出來,滿臉惶惑地說:「老陳兄弟,我、我記住你的恩德了!」說完,才和文忠走了出去。
陳民政把他們送到大門口,叮囑說:「老余大哥,好好管理二茬麻,啊!」
余忠老漢回頭,感激地答道:「老陳兄弟,我們曉得!」說著,走了。
他們走到供銷社大門前,四處張望著尋找田淑珍,他們說好在這兒等的,可是沒見她的影子。正張望著,田淑珍大娘從前面走了過來。余忠老漢一見,忙問:「咋樣了?」
田淑珍說:「小吳這姑娘,不知到哪裡去了?我找了好幾趟,也沒找到。」
余忠老漢聽了,著急地說:「沒找到咋辦?說啥今天也要當面感謝她了。不然,啥時又來找她?」
田淑珍大娘說:「是呀,我心裡也著急呢!」
正說著,文忠忽然說:「那不是小吳?!」
余忠老漢見了,忙說:「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事兒你就去辦了,反正也要給盧冬碧、玉秀買衣服,就一塊兒買了!盡著選,別省錢,我和文忠在路上等你。」
田淑珍:「他爹,不然就一塊兒買吧!」
余忠老漢說:「這又不是於活,人越多越好!再說,一大堆子人,也挺招人惹眼的!」說著,就和文忠離開了供銷社門前,拐上了公路。
田淑珍大娘等小吳走近了,忙笑吟吟地迎上去說:「我正四處找你呢,小吳姑娘!」說著,上去拉住了小吳。
小吳一見田淑珍大娘,也格外高興,說:「大嬸,看你滿臉的喜氣,有啥好事呀?我下鄉去了,啥事找我?」
田淑珍大娘說:「我想請你幫幫忙,給你冬碧嫂子、玉秀姐和小梅侄女,挑件過熱穿的衣服。」
小吳一聽是這事,忙爽快地回答:「就這事呀,大娘?行!」
說著,她們一同進了服裝商場,在一排排琳琅滿目的時裝前瀏覽起來。田淑珍大娘一邊跟著小吳姑娘看,一邊對小吳說:「你儘管選,別為大嬸省錢,只要你中意就行。」
小吳說。「我中意了,要是嫂子她們不中意咋辦?」
田淑珍大娘大包大攬地說:「只要你中意了,她們沒有不中意的!你們的身材、體型都差不多。」
說著,小吳就選中了一種較新潮的襯衣款式,對田淑珍說:「大嬸,你看這樣式如何?我看這布料不錯,色彩也素淨,嫂子她們穿上一定好看。」
田淑珍大娘看了看,又摸了摸布料,也很滿意。正要答話,營業員走過來,誇獎地說:「小吳好眼力!這是剛到的貨,今年流行的樣式,質量好,價錢也適中。」
田淑珍大娘聽了,更加高興起來,就一錘子定音地說:「行,來三件!」
小吳聽了,忙問:「大嬸,咋買三件?」
田淑珍聽了,愣了一會,才說:「給文英也買一件。」
小吳相信了,就建議說:「大嬸,那就一樣花色一件,回去讓她們挑選自己中意的花色。」
田淑珍一聽,又依了小吳姑娘,讓營業員取了三件衣服,包裝好了,放進自己提著的布口袋裡。又給小梅選了一套童裝,一下付錢,才和小吳一塊走了出來。
走到街上,田淑珍忽然對小吳說:「我到你那兒討杯水喝,行不?」
小吳笑了起來,說:「大嬸,咋這樣客氣?我正說要請你去歇涼呢!」說著,說法把田淑珍大娘帶到了自己寢室。
進了屋,小吳姑娘為田淑珍在娘倒了一杯水,田淑珍大娘卻將三件襯衣全拿出來,擺在了床上,過去拉了小吳的手,說:「小吳,這三件衣服,你看哪種花色喜歡,就選一件!」
小吳一下懵了,說:「大嬸,你這是咋了?」
田淑珍說:「你聽我說,你為我們家發展青麻,操夠了心,還墊了錢,莊稼人辦事講天理良心,沒啥謝你的,給你買件衣服。姜絲蘿蔔絲,只是那份意思!」
小吳一聽,明白了,忙說:「不是給文英姐買的嗎?」
田淑珍說:「文英是我女兒,我把你也當女兒,還不行?」
小吳聽了,心裡異常感動,卻搖著頭說:「不,大嬸,你們的心意我領了,衣服不能收!」
田淑珍大娘聽了,故意板下了臉,說:「今天不答應大嬸,就是不給我這張老面子。我也不好給文義他爸交待!快去選吧!」
可是小吳站著沒動,還是推辭不要。田淑珍見了,過去隨便收起兩件衣服,塞進自己的布包裡。說:「你不選算了,我隨便給你留一件,我走了!」說著,轉身就朝門外大步走去。
小吳想追出來,可田淑珍大娘已下了樓,只好讓她去了。
走到公路上,田淑珍大娘看見前面老伴和兒子拉著板車正在等著她,於是喜滋滋地追了上去,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余忠老漢見老伴把事辦得這麼利索,非常高興,說:「好!做人就要這樣,人敬你一尺,你就敬人一丈!」說完,一家人像是辦完了一件大事,高高興興地回到了家裡。
一進家門,田淑珍把手裡的包袱往桌上一放,就高聲叫了起來:「冬碧、玉秀,快來看看你們的衣服,喜歡不喜歡?」
盧冬碧聽見喊聲,一下從屋裡跑了出來。接著,玉秀也從樓上文富房裡走了下來。一邊走,一邊說:「媽,叫你不要買嘛!」
田淑珍說:「咋不買?我們給你買不起金戒指、銀耳環,還不能買一件衣服?!」
說著,就把兩件襯衣拿出來擺在桌上,盧冬碧一見,忙抓過一件就在身上比試起來。田淑珍說:「一樣花色一件,你們喜歡啥顏色,就拿哪件,是小吳幫著買的,差不了。」
盧冬碧已經把那件衣服穿在身上,果然十分合體。她前後左右地看著,高興得合不攏嘴。可是她的目光一邊在朝身上的衣服看,一邊又不斷去覷看玉秀那件。
玉秀把大嫂的神情看在了眼裡,她忽然拿過了那件衣服,遞給盧冬碧說:「大嫂,你要是喜歡,都拿去穿吧!」
田淑珍一聽,忙說:「那咋行?」
玉秀誠心誠意地說:「媽,讓大嫂穿吧,我有衣服。長哥當父,長嫂當母,大嫂操持這個家,辛苦了!」說著,把衣服塞到冬碧手上,說:「大嫂,你就拿去吧!」
盧冬碧一下紅了臉,既不好意思收下、又捨不得放下,就半推半就地說:「那咋行?是給你買的呢!」
玉秀說:「算我送大嫂的吧!」
文富剛才也下樓來了,這時也說:「大嫂,你就收下吧!」
盧冬碧果然就收下了,朝玉秀說了一句:「我就謝謝你們了!」說著,抱了衣服就往屋裡跑。
余忠老漢盯著大兒媳婦的背影,這次沒說什麼,卻回頭對了文富和玉秀,閃著淚光說:「老二呀,只有你們兩個,我左看右看,才像是我脫的殼呢!」說得文富和玉秀都不好意思起來。
余忠老漢說完,忽然想起了什麼,對文富說:「把紙筆拿來,給文義寫封信吧!」
文富說:「寫信?」
余忠老漢說:「是呀!今天是啥日子?再過幾天就是文義的生日了,我還差點給忘了!寫封信問問他,還把我們青麻賣了好價錢的事告訴他。」
文富聽了,果然去拿了紙筆來,給文義寫了一封信。寫好後,念給余忠老漢和田淑珍了一遍。余忠老漢和田淑珍聽了,半天沒說話,似乎該說的,文富都寫了。可文富剛要把信裝進信封時,田淑珍忽然想起來,對文富說:「莫忙,再給我寫幾句,叫他好好對待他女人!」
玉秀聽了,忙說:「媽,還不能說淑蓉就是他女人,只能說對象,朋友,女朋友!」
盧冬碧今天得了兩件衣服,心裡異常高興,這時就說:「媽,說不定下次文義回來,就給你抱回一個胖孫子呢!」
田淑珍聽了這話,心裡非常好受,卻故意瞪了盧冬碧一眼說:「說啥話?哪兒那麼快?」
文富聽了,笑一笑,果然把母親的囑托補寫在了信的末尾。
第二天吃過早飯,文富剛想把信拿到鄉上郵政代辦所交,小吳卻提著一隻塑料袋來了。她從資料袋裡抖出一件老大娘穿的毛衣,對田淑珍說:「大嬸,這件毛衣是我去年買的,我嫌這樣式太老了,穿出去別人會笑話,一直壓在箱子裡。大嬸不嫌棄,就拿去穿吧!」
田淑珍聽了,忙感激地推辭說:「那不行,姑娘,我不是成了……」
小吳急忙打斷了她的話,說:「大嬸,我總不能一直放到老吧?」
田淑珍還是顯得十分猶豫,說:「這不成了六月間還壇——熱還?」
余忠老漢見了,也矛盾了半天,最後還是勸田淑珍收下了,說:「姑娘一片好心,你就收了吧!」
田淑珍這才含著淚花,收下了小吳的毛衣。他們都不知道,這是小吳昨天收下他們的襯衣後,專門去為田淑珍大娘買的,還高出他們襯衣二十多元錢呢!
小吳送了毛衣,就要回去,文富便將給文義的信,托小吳帶回鄉上去交。小吳一口應承,說:「舉手之勞的事,不成問題!」說著,接過了文富遞過來的信。回到鄉上,小吳立即貼上了兩毛錢的郵票,把余家給文義的信,投進了郵政代辦所門口的信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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