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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鳥》賞析


  這是一篇僅三千多字的小說,讀上去也不見什麼驚心動魄之事,但當年一發表就贏得了眾家好評,而且被評為該年度的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細讀之下,發現這篇小說在當時來說確實非常新鮮,帶來一股清新的風,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首先,這篇小說沒有具體而完整的故事,情節淡化到了極點。似乎通篇只寫兩個孩子的片言隻語、玩什麼遊戲,而且就連玩遊戲也沒玩完整,時斷時續。其次,這篇小說的語言很奇特,似乎很平淡,又似乎有股抓人的魅力。《白色鳥》的這兩點影響還挺深遠,在它問世後不久,真就出現了不少情節淡化、造句奇特的小說,一時似乎蔚然成風。其實,《白色鳥》並非淡化到了「餐風飲露」、「羽化成仙」的地步,我們還是可以從中窺到許多「世俗」的東西。小說中的兩個少年生活在一個特定的時代,這個時代是人們受苦受難的時代,誰都不願提及的時代,這一信息是從外婆打起包袱到鄉下,和打發兩個少年去玩,「莫出事,沒斷黑不要回來」等片言隻語,以及「鬥爭會」的鑼聲幾處傳達出來的。因為幾處加起來也不過幾十個字,而且處在兩個少年的幸福玩樂之中,不易被覺察,或者說人們寧願將它們忽視掉。在《白色鳥》之前,很多作家都寫過「文革」,寫過「文革」給人們——包括孩子——帶來的心靈上的痛苦,那些作品往往以寫實的手法,描繪生活的苦難,從而進一步揭示人物內心所受到的傷害。但《白色鳥》沒有落入這個俗套。「白皙的少年」和「黝黑的少年」幾乎游離於那個時代之外,對現實的殘酷一點也不知曉,他們的世界就是那個河灘,是「晴朗」而「寂寞」的,充滿了「野花的芳香」;像河灘上的卵石一樣潔淨;像白色鳥一樣「美麗、安詳,而且自由自在。」孩子的世界和大人們(外婆她們的)世界之間的反差如此強烈地體現出來,我們從中看到的是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的悲哀、看到了人類的悲哀。這樣處理「文革」,更加突出了它的悲劇性。而這篇小說也正是通過這「世俗」的片言隻語,走向哲理的深層。有厚度,有份量。

  這篇小說的象徵意味非常濃厚,那片河灘象徵童年,那股野花芳香象徵童年,那片「汪汪的」、「無涯的」的綠蘆葦林象徵童年,那輪「陡然一片輝煌」的夏日的太陽象徵童年。如果要用一句話來複述這篇小說,這句話就應該是:人的童年「幾多好」!這些象徵中,最核心的一處便是以「白色鳥」來象徵兩個少年、象徵人的童年、象徵童年的心。「雪白雪白的兩隻水鳥,在綠生生的水草邊……美麗、安祥。而且自由自在。」「那美麗和平自由生命,實在整個的征服」了少年。「那鳥恩恩愛愛,在淺水裡照自己影子。而且交喙,而且相互的摩擦著長長的頸子。便同這天這水,同這汪汪一片靜靜的綠,渾然的簡直如一畫圖了。」兩個少年也正如這對恩愛的白色鳥一樣,與那河灘,與那蘆葦林、與白色鳥「渾然的簡直如一畫圖了。」但是,現實是殘酷無情的,那鑼聲、那喊聲便是現實與成人世界的象徵,它們「驚飛了那兩隻水鳥」,也打破了兩個純潔少年的童年夢幻,他們的童年似乎隨那白色鳥一道「悠悠然悠悠然遠逝了」,等待他們的是現實,是成年人的社會,他們在一年年地長大,一年年地遠離童年。小說題目起做「白色鳥」,意味也就在此吧。除此以外,「白色鳥」這一意象和人聯繫起來,似還有些哀愁的意味,這也是何立偉小說中一貫的情緒。這篇小說的語言是很有特色的,很美,很奇,既有濃重的「鄉音」,又有「唯」、「遂」這些怪而古的詞摻雜在一起。有人曾說過,何立偉語言的特色是「寫直覺,沒有經過理智篩濾的,或者超越理智的直覺,故多奇句。」偶有奇句是好的,但這篇小說中較多的文言副詞的使用,也對整篇作品語言的平實起了副作用。這篇小說的詩意很濃厚,體現在重感覺、重意境這方面。曾有人說何立偉的小說「不重故事,追求的是一種詩的境界,一種淡雅的、有些朦朧的可以意會的氣氛。」「與其說他用寫詩的方法寫小說,不如說他用小說的形式寫詩。」這段話用在《白色鳥》上再妥貼不過了。

                     (穆言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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