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師範有千多學生,有兩處食堂,兩處食堂裡每天出的爐渣很夠老羅拉的,加上大宿舍區的垃圾,當然就更令老羅汗流浹背了。從H師範拉出爐渣,首先遇到的是一個漫長的陡坡,這使羅小毛的父親十分痛苦。拉一兩板車,老羅那肥胖的身軀還勉強受得了,但再往下拉,老羅就覺得馬路漫長且無比艱辛了。那個晚上過去的第二天下午,羅小毛便乖乖為父親推板車去了。老羅弓著腰,將爐渣一鏟一鏟地裝到板車廂裡,接著老羅把那根用牛筋繩繫著的短短的扁擔套到肩頭上,彎腰提起板車的拉桿,對兒子吼一聲:「用力推。」羅小毛當然就在背後用力推著。羅小毛那時那麼捨得用力氣,一是想減輕老父肩上的重量,另外他也想在他父親面前炫耀他有勁。父親對兒子的獎勵是,當板車艱難地爬上長長的陡坡後,他父親不是急著再前進,而是放下車把,走進一旁的一處小食店裡買一支棒棒糖(夏天則是買支冰棒)給兒子吃,並一聲不吭地瞧著兒子吃完才重新提起車把上路。星期天,羅小毛得跟他父親這麼來回四趟。從H師範到規定倒垃圾的地方,有三里路,來去要個把多小時,加上裝車的時間,一上午兩趟就打發完了,下午亦如此。由於羅小毛的課餘時間被他父親大量地進行侵吞,他和王大力相處的時間就明顯減少了,只有中午或吃晚飯前夕兩人才能碰面。王大力自然是描述他今天又偷了什麼東西賣了好多錢,或炫耀他在某處摔跤把後者一背包扔在地上什麼的。
羅小毛的母親不准羅小毛同王大力玩。羅小毛的母親兩次瞅見王大力的父親提著火鉗追打王大力,還有一次瞧見王大力在街頭把一個孩子的嘴巴打出了血。「回去,」每次羅小毛的母親望見兒子同王大力在一起就沒好氣地沖兒子嚷叫,「只曉得玩的東西。」
王大力當然知道察顏觀色,自然就不上羅小毛家喊羅小毛,於是兩人就約了暗號,暗號是《國際歌》。只要王大力站在羅小毛的窗子下唱《國際歌》那就是王大力找他有事。要是王大力唱三遍《國際歌》,羅小毛還不能出來,那就是羅小毛被父母盯住了。這個暗號不久便被羅小毛的母親發現了。那是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是星期天的中午。上午,羅小毛跟父親拖了兩趟垃圾,吃過午飯父親便勒令羅小毛睡覺。羅小毛剛剛脫下衣服,一個嫩稚的男聲在窗外很急躁地送過來:「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國際歌》從窗外滾滾而入,一遍又一遍。羅小毛的母親生氣道:「這是哪個神經站在我們窗下唱?哪時不好唱?這砍頭的!」王大力唱第五遍的時候簡直是在窗外歪吼亂叫了,那令人煩躁的歌聲害得多年來一直保持午休習慣的羅小毛的父親睜著兩隻迷惘的眼睛瞪著天花板出神。羅小毛估計王大力找他有什麼急事,但他那時對父親的任何一個指令都不敢違抗。只好任王大力那破嗓子一個勁地唱而無所作為地躺著。
王大力終於沒唱了。但隔了十多分鐘,《國際歌》又在窗外飄揚起來,把正要進入睡眠的羅小毛喚醒了。父親的鼾聲正很有節奏地在床上滾動,母親仍坐在桌前批改學生的作業本。羅小毛坐了起來,忙著穿衣服。母親審視著他:「你起來幹什麼?」「解大手。」
兒子說。接著羅小毛走了出來。「老子喉嚨都唱干了,」王大力有氣地埋怨說,「你這鱉怎麼才出來羅?」「我怕我爸爸媽媽發現,」羅小毛難堪地說。其實他母親早已覺察到了,某個人站在窗下三番五次地唱。《國際歌》,能不讓她警惕?「我曉得不是什麼好東西找你羅?」母親站在兒子後面斥罵道,「你是起來解手?你這騙子,死到屋裡去。」王大力自然是沒趣地走了,「下次再聽見王大力在窗外唱歌,看我不告訴你爸爸打你一頓足的!」
王大力自然不會再站在羅小毛的窗戶下用歌聲召喚羅小毛了。工大力比羅小毛大3歲,已是個要講面子的小男子漢了。羅小毛的生活迅速變得單調乏味了許多。在學校裡,羅小毛時常遭到老師的批評和班幹部的數落,彷彿他是個體無完膚的壞種。有天學校搞衛生,羅小毛偷懶,金老師居然在他身上列出了20條缺點,把羅小毛嚇了一跳,繼而對自己的前途變本加厲地灰心失望了。在家裡,父親總是叫他去推板車,一個弓步站在板車後面,嗅著撲鼻的惡臭,拚力把板車推得勇往直前。太陽那麼大,曬得人的頭是那麼暈暈糊糊,很多大人小孩都害怕在太陽下走動,羅小毛卻要在熾熱難耐的太陽下一步一個腳印地推著板車,邊持久地聞著垃圾裡散發出來的惡臭……心裡不免就委屈和憎恨起把握著車把的父親來。父親的編制在校總務科,有時候總務科也安排他父親幹些別的事,逢到這種時候,羅小毛就頗似翻身農奴得解放一般無比高興,他當然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找王大力玩。
「大力,游泳去不?」羅小毛找到王大力便引誘對方說。
羅小毛那時候最熱愛的體育活動就是跳到湘江裡去游泳,因為偉大領袖毛主席也喜歡游泳。從小宿舍區走出來,橫過馬路,有一條小街通向河邊,這條小街名叫「靈官渡」。一百年前湘軍統帥曾國藩率萬餘湘軍與翼王石達開就是在這裡交戰。羅小毛和王大力,還有楊小漢時常從靈官渡的木排上下河,朝對面的桔子洲頭游去。楊小漢喜歡游泳,但他缺乏膽量橫渡湘江,他怕自己游到半途上,腳抽筋而淹死。「我保護你,莫怕羅。」游到貼近河中心時,羅小毛就這麼鼓勵他的同學說。但楊小漢卻打退堂鼓說:「我怕我沒有勁游回來。」
楊小漢天生比羅小毛和王大力膽子校
楊小漢想跟王大力學摔跤。
一個晴朗的早晨--那是個星期天,楊小漢一大早就興沖沖地邁進了羅小毛的家,叫一聲羅小毛的父親「羅伯伯」,接著楊小漢就不慌不忙他說起謊來。「羅伯伯,今天我們要去幫金老師做藕煤。」羅小毛的父親毫不懷疑地就批准了兒子和楊小漢出了門。兩人一出門,快步向王大力家跑去。王大力還沒有起床,正睡在一張骯髒不堪的床上使勁磨牙齒,口水從嘴角歡欣地淌了出來,把枕頭都打濕了一大片。「大力哥,大力哥。」羅小毛推醒他說,「你磨牙齒跟有人磨刀一樣。」王大力不好意思地坐起來,用手背抹掉嘴角的口水,胡亂洗了臉,三個人就走了出來。昨天上午,楊小漢在籃球場上被比他們高一年級的學生一拳打腫了臉,還一勾腿將楊小漢掃了個狗吃屎。楊小漢很渴望報這個仇。楊小漢極想請王大力幫他出口惡氣,昨晚他趁他母親熟睡的當兒,偷了他母親的5元錢,為的是請羅小毛和王大力到異南春茶館喝酒。
楊小漢買了三兩酒和一桌菜,滷牛肉鹵豬肚鹵豬蹄和好幾碟涼拌菜。這令王大力很開心。「大力哥,你幫我把那個鱉的鼻子也打出血要不?」楊小漢盼望著說,望著很神勇的王大力。王大力慢條斯理他說:「這個難羅。」「大力哥,我想跟你學打架要不?」楊小漢一臉期待地盯著王大力。王大力瞥他一眼,瞧他不來的神氣一笑,「學打架首先要不怕打,你怕不羅?」「不怕,」楊小漢說,「我現在怕打以後就會被別個打。」「等下我們到草地上,我告訴你幾個打人的動作。」王大力說,「那會有點疼的埃」「我曉得,」楊小漢說。他們邊說著這些,邊快活地吃著。羅小毛和楊小漢從未喝過酒,兩人都是從娘肚子裡出來第一遭喝酒,頗不是滋味。臨到一桌酒菜消滅得差不多時,羅小毛和楊小漢都只喝了一點點酒。
王大力卻把酒喝了個底朝天,他也沒喝過幾回酒,但眼睛和耳朵都給酒精燒得紅艷艷的。三個人邁出異南春茶館時,十月的秋陽明晃晃地刺目。由於喝了酒,三個人往H師範的草地上走去時腿都有點打跪,且心慌和頭暈。好不容易走到草地上剛坐下幾秒鐘,羅小毛和楊小漢則瘋狂地嘔起來,把吃進肚子裡的酒菜全統統吐在青青的草叢上了。隨後兩個人又唇乾舌燥地跑去喝自來水,結果又把自來水嘔在草地上了。「你們這樣子怎麼學打羅?」王大力毫不同情他倆地笑笑,「我會笑死去。」羅小毛和楊小漢卻悲兮兮地躺在草地上,一身發軟。
第二天中午,王大力專程而來,站在校門口等著羅小毛和楊小漢放學,手裡拿一根九節鞭,腰上扎一根寬皮帶。還在上第四節課時羅小毛和楊小漢就坐得不耐煩了。一心想要老師提前下課。
那是一節毫無樂趣的圖畫課,下課鈴一響,羅小毛和楊小漢便獵狗一般躥了出來,背著書包。「大力哥。」楊小漢走上去便討好地道,把一包「岳麓山」煙遞到了王大力手上。王大力揮起九節鞭抽了面前的法國梧桐樹一下,把梧桐樹幹的皮都抽裂了,「那個鱉的腦殼有這硬不?」楊小漢高興得滿臉歡笑說:「那還得了,有這硬那不是鐵腦殼?!」不一會同學們就一群群地湧了出來,於是羅小毛和楊小漢便眼睛雪亮亮地盯著每一張出來的臉,然而,當同學們都走完時卻不見那個高年級的同學露面。後來聽說那個高年級的同班同學見羅小毛和楊小漢與一個模樣孔武有力的人站在一起,警惕地折回去向那同學報了信。於是那同學從學校後面翻圍牆逃回家了。「橫直打得到,」王大力不計較自己撲空說,「除非他這一世不來讀書了。」
三個人頗失望地朝回家的路上走時,王大力見天氣很好,天空碧藍,就提議說:「好幾天沒游泳了,下午游泳去不?」「我很想游泳,」羅小毛附和道,「就怕我爸爸要我去推板車。」「要楊小漢到你屋裡捏個白就是。」王大力說。羅小毛望著楊小漢說:「那你吃了中飯就來,曉不?」中午,楊小漢在羅小毛的父親正準備脫衣服午休的當兒,一臉正經地走進來了。「羅伯伯,」他叫了羅小毛,的父親一聲,「金老師安排我們今天下午到學校去背《為人民服務》。」楊小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進一步撒謊道,「班長要求我們到她家去背。」羅小毛的父親和言悅色地說:「那就去吧。」羅小毛當然就很幸福地背起書包,對楊小漢燦然一笑,兩人就煞有介事地出了門。王大力正在他家的廚房外磨一把自做的匕首,在麻石上磨,那種磨刀發出的聲音吱吱吱地使羅小毛和楊小漢聽了牙齒都酸了。「就快磨完了,」王大力瞥他們一眼說,「等下羅。」他把磨得尖尖亮亮的匕首遞給羅小毛看,「打架時把匕首掏出來總吸得兩個人住罷?」「嗯羅,」羅小毛欣賞道。王大力瞟羅小毛一眼,「你這鱉也搞一把不羅?」「我做一把羅,」羅小毛憧憬道,「這可以壯膽。」楊小漢想像自己有把匕首會有多麼神氣活現,倘若前天上午他身上帶著這件傢伙,那個高年級的同學不會被他嚇醉?「大力哥,幫我做一把好不?」楊小漢說,「手上有把匕首壯膽些。」「壯膽?」
王大力鄙夷他的形容說,「你拿把刀子嚇白菜哦?」楊小漢臉炸地通紅,「我自己去做一把,」他難過地說。
3個人走到街上時只覺得滿地陽光黃燦燦的,街上除了一些車輛奔來跑去外,沒有什麼人走動。3個人橫過馬路,緩緩走到湘江邊上,瞧了眼碧藍的天空和碧清的河水,大步跑下防洪堤,站到了穩穩地浮在岸邊的木排上。寬廣的河道上河風很大。羅小毛和工大力毅然脫下衛生衣和褲子後,都不由得打了個冷噤。「有點冷,」羅小毛說,瞥著碧清的湘江水。王大力給他打氣道:「毛主席冬天還洗冷水澡,怕什麼冷!」說完,他毫不猶豫地往河裡一栽。
「下來羅,不冷。」王大力仰起頭說。羅小毛彎下身,用手舀了點河水拍到自己胸脯上,頓感涼浸浸地不由得又打了個更大的冷噤。
於是他又望著碧藍的天空凶凶地做了幾節廣播體操,一咬牙,蛤蟆樣一頭栽進了清冷的河中,勇往直前地游著,河上除了幾條船航行外,就只有兩個小腦袋在水中移動了。兩人比賽似的徑直游到河中心,又折回來時身上已絲毫沒有冷的感覺了。楊小漢仍蹲在木排上望著他們,一副很想游又怕冷的模樣。「下來游羅,」王大力說。楊小漢搖搖頭說:「我還是不游。」「你既然要跟我學打架,」王大力攀著木排,抬起尖尖的腦殼莊嚴地宣告說,「你就得聽師傅的,現在師傅命令你游泳。」楊小漢站起身,三下兩下地脫去衣褲,膽顫心驚地躍進了水裡,但他只游了十幾米遠身體就朝下沉了,雙手在水上亂打,一副可怕的掙扎相。「快救他,」羅小毛緊張道,迅速朝楊小漢游去。王大力水性好,一猛子就扎到了楊小漢身前,托起楊小漢的下巴。羅小毛卻抓住了楊小漢的一隻手,兩人吃力地將楊小漢拉到了木排上,楊小漢的雙腳驀地抽筋,兩條腿蜷縮成青蛙腿了,腳趾頭如雞爪般緊勾在一塊。王大力看見過救溺水者,忙跪在木排上使勁掐楊小漢的腿,接著用手壓楊小漢的肚子。楊小漢反應過來了,大口大口在嘔著河水,十分後怕地嗚嗚嗚嗚嗚哭起來……楊小漢再也不敢下河游泳了,他甚至連湘江邊上也不敢去了。
那時候5元錢對任何一個家庭來說都不是可以等閒視之的小數目。楊小漢的母親是第二天上午發現自己丟了5元錢的,當然就傷心得不得了,以至下午在食堂裡切菜時,因走神切開了自己的食指而鮮血直流。楊小漢無精打采地從湘江邊上走回家時,見母親比中午時還要六神無主,且手指上包著透出殷紅的白紗布不覺就後悔起來。楊小漢畢竟是個乖孩子,忍不住分擔母親的憂慮說:「媽媽,錢是我拿了。」楊小漢壓根兒沒想到他母親會暴跳如雷,且一雙眼睛同動物園裡的雌豹樣射出了凶光。「你好害人呀,你這黃眼畜牲!」他母親操起縫紉機上的竹尺就劈頭蓋腦地橫砍豎打起來。「錢呢?你這畜牲,錢呢?哎!」楊小漢被他母親打得抱頭鼠竄,臨了他只好躲到床下,把口袋裡還剩的幾毛錢扔了出來。他母親心都碎了,「就只剩這麼點了?」她操起門背後曬衣服的木叉子,朝床底下惡狠狠地亂捅著,其中某一下戳破了楊小漢的嘴唇。
楊小漢「哎喲」一聲尖叫,嗚嗚嗚地痛哭起來,那頗有痛改前非之意的啜泣聲讓他母親心裡舒但了許多。楊小漢把什麼都向他母親說了,一邊嗚嗚咽咽。
次日上午,楊小漢的母親牽著他,大步邁到食堂門前的垃圾堆旁,沖正專心致志地把垃圾朝板車上鏟的老羅校長沒好氣地說:「老羅,羅小毛把我小漢帶壞了。」羅小毛的父親抬起頭瞅著她:「什麼事?」「羅小毛騙小漢請客還不算,還差點害小漢淹死。」她尖聲尖氣道,「昨天下午,羅小毛和另一個沒讀書了的大孩子,硬逼我小漢下河游泳。」「昨天下午是你小漢來喊我兒子,」羅小毛的父親抑制著火氣說,「不要胡說。」羅小毛的父親來火的原因是,這個很早就死了丈夫的從前一直對他畢恭畢敬的沒半點文化的女職工,竟敢這麼氣勢洶洶地指責他。那天中午羅小毛放學回家,剛放下書包,父親便衝他咆哮一聲道:「過來!」父親咬著牙說,「你有什麼本事要楊小漢請客?你自己講!」羅小毛自然就挨了他父親的著著實實的幾拳。「你這狗屎的!」他父親聲色俱厲地發洩完憤怒後,一顆心於是就踏踏實實地進入到午休的狀態中去了。
羅小毛卻一肚子仇恨,很想到學校裡去報復一下楊小漢。可楊小漢第二天仍沒上課。幾天後,楊小漢重新踏入校門時卻把課桌椅搬到了隔壁班的教室,這幾天楊小漢的母親天天到學校裡來吵,把羅小毛描寫成了個大壞蛋兼教唆犯,揚言不給楊小漢轉班她寧可不要兒子讀書。金老師也覺得楊小漢同羅小毛親近後,學習成績和各方面的表現都不太像個紅小兵了,更不像一個班幹部,為拯救這個好學生起見,便同意把楊小漢轉到了隔壁班上,羅小毛和楊小漢的友誼就這樣被楊小漢的母親埋葬了,如同埋葬一條死貓一樣。當然,楊小漢再也不提去打那個比他們高一年級且一拳將他嘴巴打出了血的同學之事。楊小漢的母親為了迫使兒子徹底同羅小毛分裂,還囑咐住她家對門的體育老師在學校裡監視楊小漢,有幾次體育老師瞥見楊小漢和羅小毛站在樓梯旁說話,忙雄赳赳氣昂昂地走攏來,大聲譴責楊小漢說:「你又同羅小毛在一起,看我不告訴你媽媽打你。」楊小漢臉驀地一紅,囁嚅著走開了。
羅小毛的朋友就只剩下王大力了。半年後,羅小毛的父母也強迫羅小毛與王大力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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