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強盜』就跟消失了似的,杳無蹤影。所有該查的地方都查到了,就連肥熊,李亦東也費了老大不小的勁兒把人找到。但肥熊說他從來也沒說過要找『強盜』報仇。他丟了一隻耳朵,可保住了命,對於『強盜』來說,已經是夠給面子的了。李亦東先以為他說謊,丟了個眼色給小高。小高幾個人暗中對肥熊動了點刑,肥熊嚎得有如天塌,但依然說的是原話。
肥熊說:「你們一大群人拿了槍跟他鬥,都弄得有死有傷,我算啥?我啥也沒有,就一身肥肉,我敢去招惹他麼?」
李亦東一想,肥熊說的也不是不在理,便讓小高放了人。走前,李亦東趁人不注意,塞了張紙條給肥熊,低聲說:「真要知道時,打這個呼機。抓了他,對你沒壞處。留著他,對你沒好處。」肥熊翻著眼睛望了他一眼,沒說什麼,但卻把紙條裝進了口袋裡。
這天的中午,有悶雷一陣陣從遠天滾來。已是下班時間,江白帆正欲回家,他的「南方水妖」已經拿了執照,門面也租定,眼下正請人裝修。江白帆的表姐再三叮囑裝修過程一定要監工,免得那幫小工用劣質材料來冒充。下午正好裝地板,江白帆便對李亦東說想請半天假。
李亦東面無表情地說:「別說半天,你就是請一輩子假我也沒意見。」
江白帆不知道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便去找組長。組長厲聲道:「什麼時候了,你還請假?告訴你,李亦東要是遇到事,你人不在場,可沒什麼好果子吃。」說完還補充一句:「知道你不想幹咱這行,咱這行也不想要你幹。可人沒走前,你就得聽我派活兒,你就還得幹著。」
江白帆無言以對,只好訕訕地在辦公室泡兩袋方便麵,心懷不滿地把麵條吃得嗦嗦作響。坐他對面的李亦東翻翻眼,懶得理他。麵條沒吃完,李亦東呼機響了。他低頭一看,筷子「叭」一放,立馬朝江白帆一甩頭,說:「跟我走。」
江白帆說:「去哪?」李亦東說:「跟上就是。」
倆人出門便要了輛的士,一車坐到橋南。在橋頭,李亦東讓「的士」停下幾秒,招手讓路邊一個戴墨鏡的胖子上了車。江白帆認出這是肥熊。肥熊神色緊張,同李亦東低語道:「『強盜』又出來了,聽說這兩天要擺一個酒席。」李亦東說:「在哪?」
肥熊說:「不知道。就這麼個巴掌城,你本事那麼大,還能查不到?」
李亦東說:「你咋知道這事兒的?」肥熊說:「請了我一個哥們。他打牌時順口說的,說是『強盜』要請客,有他,他沒說地兒,我也沒敢問。」
李亦東說:「你要騙我,你這輩子可就沒日子過了。」
肥熊說:「我哪敢啦。我不敢得罪『強盜』,未必就敢得罪您?要說起來,您比他還厲害。我本來也可以只當沒聽著的。想起您說的話,留著他,對我沒好處,所以咬咬牙,心想還是告訴您為好。」
李亦東說:「這樣想就好。知道地兒,立馬呼我。抓了他,算你立功。」說罷便讓肥熊下了車。
的士從橋南折回主街,李亦東叫了停車。江白帆說:「不回局裡?」
李亦東說:「你跟著就是,多什麼嘴。」
江白帆便沒作聲,心裡卻在暗罵:有什麼了不起,天天吼七吼八,擺譜擺得像黑社會老大。老子冒風險花氣力,倒來受你這份窩囊氣。罵著,心裡便有幾份悲涼,心想這事做得好沒意思。橫直報告已經打了上去,頂多也就再幹這個夏天,而這個夏天,也剩不下多少天了……
走在前面的李亦東兩手抄在口袋裡,一副消閒溜躂的派頭,槍卻夾在衣服裡面。旁人看不出來,但內行人都清楚,這種溜躂比大步流星地趕路還累,雖說步伐緩慢,眼睛耳朵卻是一刻未閒,街路兩邊的人事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江白帆不是行家,他意識不到這點。無精打采地跟在後面。心說就你這逛街還能把「強盜」逛出來不成?
似乎就是江白帆想著這句話時,頭上忽然滾過一個悶得讓人窒息的雷聲,緊跟雷聲的是兩下急促的槍響,彷彿是貼著雷邊從頭上劃過。李亦東一下子閃到了牆角。他把耳朵貼著牆,聆聽了幾秒,立即判斷出聲音過來的方向,對江白帆高呼一聲:「往東。」拔腿就往東跑去。
街上已經大亂。人們四下亂竄。混亂中尚有人叫喊:「強盜」又殺人了。
江白帆站在混亂的街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猛然見李亦東一聲高喊隨即飛速朝東奔跑,便也趕緊尾隨而去。只是,江白帆的腿在槍響之後,突然好像不是自己的腿,跑不起速度來。
只一會兒,跑在前面的李亦東就從他的視野裡消失。
李亦東跑到夜來香餐廳門口,見一些吃得油光水滑的食客們奪門搶窗地往外奔著。他一把揪住一個人,一看,認識,是稅務局的劉科長。李亦東說:「這裡面打槍?」劉科長蒼白著臉,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是呀是呀。你快鬆手呀,槍子不長眼睛哩。」李亦東便用手撥開他,逆著逃跑的人們,貼著牆邊往裡衝去。衝到樓梯口,一個迎賓小姐沒說話,只用手向上指了指,李亦東便又沿著樓梯衝了上去。他一直衝到了三樓。而三樓卻是人去樓空,一片寂靜。
李亦東用腳踢開一個一個包間,裡面皆是空空。在踢開第八個包間時,他看到一個男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派杯盤狼藉之中。那人面色慘白,極度恐懼和極度痛苦的神情佈滿臉上。李亦東大吼一聲:「什麼人?!」剛吼完,他看到地上的血。鮮血從那人的座位上一直流到桌子底下,又一直流向門外。
李亦東說:「誰開的槍?」男人無力地回答一句:「『強盜』。」
李亦東渾身一凜,身體情不自禁地往牆邊隱蔽。男人說:「已經走了。」
這時樓梯口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江白帆和幾個巡警衝了上來。李亦東鬆了一口氣。他走到窗口,想看清「強盜」從哪個方向逃匿而去。窗下是一片低矮的屋頂。因空氣污濁,百米之外便灰濛濛的,瞰眺莫見。李亦東心裡便有些發沉。
審問現場男人的江白帆突然尖叫起來:「看他的腿。」
李亦東最厭煩這種大驚小怪的聲音,他認為既做警察,就再也沒有驚喊怪叫的權利。但還是扭頭看去,發現曾經孤獨地坐在那裡的男人雙膝已經血肉模糊,似被槍打。李亦東一躍而前,說:「他為什麼開槍?」
男人說:「他要的就是我的腿。」
李亦東說:「你是什麼人?」
那男人停了幾秒方回答:「我是二黑。」說完他便暈了過去。
李亦東被「二黑」這個名字震動得發呆。整個重案組的人都知道二黑是「強盜」的搭檔,但這一次從「強盜」盜取文物到殺害三人,他們都沒有發現二黑參與的蹤跡。李亦東一直分析,是二黑與「強盜」分道揚鑣了呢,還是二黑洗手不幹了?但他一直沒有想出個名堂來。「強盜」卻在這時把二黑送到他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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