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滿眼寫著詫異的她,M說:「以前我不敢殺雞!和F董事長吵過幾架後,雞也敢殺了!是我專門要自己殺的……」
她忙完公務,坐在F的大轉椅中給F接電話……
她開始認真地權衡自己與董事長太太M的實力。
YM股份公司的人分成兩個幫派,矛盾始終是錯綜複雜的。主要是以老F公司為主要力量的「嫡系部隊」,和後並入YM公司的「外來部隊」(YM公司自己這麼稱兩派)。兩派又分成十幾個派別……而協調兩派之間的矛盾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董事長F為此絞盡了腦汁——人們似乎已成習慣,進了公司不參加這派就是那派,中間勢力根本站不住。當然兩派爭鬥,互揭老底,使F更宜瞭解下情,統管全公司,但畢竟利少弊多。臨近分紅,為統一董事會成員與百多個經理、副經理的意見董事長F絞盡了腦汁。
那一日,董事長太太M一反常態請她去葉紅別墅:
「去家吧!我給你做了豐盛的晚餐!」
「家」!聽到這個字,她禁不住熱淚盈眶。漂泊的日子裡,她多少次默默地念叨這個字。(她欣然接受了M這個「和好的信息」)
每當想到自己無情地從父母的愛中逃離出來,她心中就疼痛萬分。而這麼久,她還在和爸爸賭氣,沒有給青海的家任何一點自己的信息。
葉紅別墅坐落在羅湖區南郊,是採用古式鋼窗、古式青磚、大理石建造的。面積約一千多平方米。主建築體是兩層小樓的「船坊」。別墅中的紅葉、黃葉等各種顏色匯成了一個彩色的海。別墅的四周植滿了紅葉樹、紅楓、五角楓、柞樹、白果樹、紅桑、黃槐、紫籐、爬山虎、黃護、火絨草……
看上去,整個別墅古色古香,別具一格。
「船坊」的第一層為客廳和書房,二層是臥室。地上整個鋪著加厚紅色地毯,落地長窗上掛著紅天鵝絨暗花窗簾、勾花日窗簾、真絲黃窗簾等六層窗簾。傢具全是結構高大宏偉的紅棗木組合櫃。
「船坊」的最上層卻是一個更小的「葉紅別墅」——如同一個「葉紅別墅」的微縮。更奇特的是小「葉紅別墅」同樣種植滿了紅葉樹、紅楓、五角楓、紅桑、爬山虎、黃護、火絨草……只是「型號」比大葉紅別墅中的小得多,如同無數從花盆中種出的樹。尤其是那小紅楓的葉兒如同嬰兒的小手與大紅楓的巨手形成鮮明對照。
小「葉紅別野」中的小「船坊」是一個奇特的拱形建築:「謐坊」。「謐坊」是用白花崗石建造的一個隔音的別墅中別墅。
絕對隔音的「謐坊」除使用厚地毯、厚牆毯隔音外,牆都是四層的,牆層中填塞絕緣材料。拱頂的窗戶有四層玻璃。通往每一個廳室的過廳都有四道門,每道門都安軸承以減少震動。
那幽幽的燭光般的微弱燈光從重重疊疊的門、窗、牆中隱現出來。
那裡的侍應小姐似是從日本聘來的,一律著白色繡花軟底鞋,粉色繡花和服式裙子,行動如弱柳拂風無聲無息,說話只是嘴動加上手的比劃。
這是F董事長太太M的「謐坊」,是後來加建在「葉紅別墅」上的。
原來,幾年前,F太太出現症狀:慢性消化不良、失眠、疲勞症、神經官能症、抑鬱症。M的病症使她不能容忍一點噪音,更一不能容忍F董事長睡覺時發出的呼吸聲,所以常常於半夜從臥室上到「謐坊」安息。
這兩年,由於深圳到處都在搞基建,以致F太太白天都躲在自己的「謐坊」中。用F太太自己的話說:那些工地的噪音真是太可怕了!
她是和小E一起去葉紅別墅的。
她與小E先是被請到F太太M的「謐坊」。由於她和小E都不習慣那厚重的一層層石牆所產生的「吸聲效果——那令人發悶的感受,更不習慣打「啞語」,她倆比劃著將F太太請出「謐坊」。
進入「大」葉紅別墅,她們的說話聲一下子大了,耳膜震得「嗡嗡」響。
沒想到董事長太太M彷彿忘了曾邀請她,只是禮節性地跟她打了幾聲招呼,然後熱情地向小E問長問短,恍惚小E倒成了M邀請過的對象。
她這才看到M的後面的一面牆全是抽屜,從標識可知道裡面放了各種的古錢幣,而另一面牆上是一個古幣形圖案:中國的上海下面有八條線,指向八個國家的八個城市。
她想起小E給她介紹的關於F家族的情況。
老F家族的祖先就是靠收集中國、世界的古錢幣起家,老F家族的祖先為F家族奠下了不可動搖的根基。為下一代發揮自己的銳利無比的商業技巧提供了可能。
F家族的祖有八個兒子,長子去了法國巴黎;二子去了德國的法蘭克福;三子去了奧地利維也納;四子去了英國倫敦;五子去了意大利的羅馬;六子去了瑞士伯爾尼;七子去了美國的落杉磯,八子留在中國上海。八個兒子各自在所在的國家開拓自己的事業。他們以中國人獨特的處事方式在不同的國家大放異彩。每一位F家族的兒子都被稱作經商的奇才,並共同建立起F家族國際商業網絡。F家族在世界一些國家的一些重要城市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積累了一筆天文數字的巨額財富。八位兒子為F家族在不同的國家寫下輝煌的歷史。
現在F繼承的只是海外法國長子的那一份財產。八子的財產現在YM公司,成為「國有資產」。法國長子的後裔到了老F這一輩沒了兒子,F曾過繼給他。本來上海財產歸F的弟弟所有,可是弟弟一家人因被煤煙嗆死,實際上F繼承的是海外與國內兩份財產,只是F的主旨是自己死後讓大G與私生子共同繼承海內外遺產。自從F弟弟一家死後,中國大陸忙於政治運動,F家族另幾支幾乎斷了與上海F這一支的聯繫。這裡面又有無數個謎。
F祖的照片,那是一張發黃的照片,上面的F祖正在打高爾夫球,身上帶有不可一世的貴族氣息。從那動作可以看出F祖是一個心胸豁達,沉著冷靜,意志堅定的人。從形象與神韻上看F長得真是像F祖,可是大G卻是神韻像外形不像。
有一張發黃的地圖,她明白這就是F家族曾有的秘密聯絡圖。現在仍是F家族史上的謎。據說當時F家族投入大筆資金建立遍佈世界主要城市的家族情報網,這個家族情報網配有專門的人員車馬,蒸汽車船,在傳遞速度上遠勝於驛站郵政。
尷尬中她拿起M放在自己手中的蘋果咬了一口,抬頭望小E。她驚住了:
小E一邊與M說話,一邊用小刀將已剝去皮的香蕉再削去厚厚一層「皮,然後把削剩的只有小小玉米蕊那麼大的香蕉心放在小口中一抿,那纖纖玉手也如那香蕉心,顯出那麼一種透明……
這一切在M側影的襯托下,又使她產生了性聯想。她的臉飛上絲絲淡雪青的煙雲。她忽覺一切都肉乎乎地顫動著。
她想起小E的那許許多多的男朋友……
想起小E給她看的那一幅讓人耳熱心跳的撲克……讓她翻的香港畫報……
想起小E教她化妝:眼影光掃紅的再掃藍的、再掃黑、再掃白、……最後掃金粉……
望了她吃蘋果不削皮,小E忙搶過她手中的蘋果,將一個荔枝剝去皮又揭起一層透明的皮遞到她口中。見她躲閃,小E便把荔枝放在自己口中一吸,那一種愜意,無數個「一」又從那一臉的嫵媚中隱現出來……
看著M和小E熱熱鬧鬧地談話,她的心裡湧出一種淒涼。小E善解人意地不時轉過身來招呼她幾聲……
她看到對面的電視櫃下有一本傑克·倫敦的《海狼》,正想去拿,門響了。
大G進來看到了她和小E。
「真是稀客!兩位小姐同時光臨!」
M仍舊同小E談話。大G便同她攀談起來。
在F祖的照片襯托下,在F家族的氛圍中,她那麼真切地想到G在F家族中是多麼特別的一個。
F家族的人個個為人謙和彬彬有禮,有哪一個像大G這個樣子?F家族大多採取柔和攻勢,沒幾個如大G這般。只有一點似乎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的目標都是成為大商人。
大G雖沒有在F家族的氛圍下長大可是卻具有F家族人的商業頭腦,意氣風發,思維敏捷,判斷敏銳。還有不同,那恍惚是一種質的不同,那就是這個家族的人身上沒有的野性。
她忽然感到M與小E都不再談話而是靜靜地望著她和大G。她這才發現大G的目光癡癡的。
大G似乎意識到什麼起身走開,一連串地動作都顯得格外的瀟灑。
使她更為尷尬的是小E也不再理她了。她低下頭將一個香蕉剝去皮合上,再剝去,再合上……
她想起小E與大G的那一次「交鋒」。小E抽煙總抽那種美國產的女式綠沙龍牌煙。每當小E慢慢悠悠地吞雲吐霧時,許多的男人和女人都被小E那一種高貴的氣質所傾倒。在一次YM公司的週末舞會上,有人讓大G請小E跳舞。大G說:「我最討厭女人抽煙了!」小E聽到後向大G走來:「總經理,我請你跳舞!」周圍的人都怔住了:小E可從來沒主動請過男人跳舞。大G尷尬了一會,謝絕了小E的邀請……
在樓上打保齡球的F下來幫小E解了圍……
她想起那天晚上與小E的談話。
——她給小E講到了L,心愛的L,講到了自己的痛苦和彷徨。當然,她沒告訴她L的名字。L的名字令她耳熱心跳總省去。
小E給她講了自己在美國的男朋友——小E攻讀博士學位時與男友同一個導師。
「我們同居了二年!……現在……現在……好在我們觀點比較開放……
「性屬於高層次的美學範疇!」
小E漫不經心地說。
「我是十分懂得享受的,包括享受男人!但那絕對屬於高層次精神上的享受!」
看她又籠罩在淡雪青色的雲煙中,小E將她攬在懷裡在她的額頭下印下一個紅唇。
「男人呀!也要一層一層剝了『皮』享受,剝到最後不就剩了那玩藝兒!對了,就像吸花蕊一般的香蕉心一般!誰說不是各種感覺融為一體的高級享受!」
小E神秘地隱動自己嫵媚中的無數個「一」,將纖纖玉手放在嘴上一吸,一個笑就緩緩蕩漾開了。
「沒有男人,那一日一日孤獨的日子怎麼打發?人都是有七情六慾的!你總得正視。你不正視它,它就會正視你甚至毀了你!性看似海市蜃樓一般極不真實,實則非常現實,現實到有許多規律可以抓可以握。用一句形象的話就是性具有可操作性。」
小E給她拿來無數照片,有中國女人也有外國女人。
「你看這些中國女人像不像植物!你再看這外國女人像不像動物!」
她拿起照片看:舞蹈演員楊麗萍旋轉中一個優美地定格嫩筍般手指扇子般打開,真如一朵盛開的鮮花……
幾位外國健美女運動員身著三點式泳裝,抹了橄欖油的身子油光閃閃,各種動作展示出生命的動感、性感和蓬勃的朝氣,真如一些動物生龍活虎……
小E望望她又望望自己:
「而咱倆界於植物與動物之間!我是植物性與動物性融為一體;你是一會像植物一會兒像動物——別人不傷你時你是朵雪蓮花,別人刺傷你時你就變成只小鹿頑皮而又任性……」
她忍不住笑了,這個小E!形容得真有意思——她總是被人的知識、智慧所吸引。她比別人有更強的求「知」欲,為了這種求「知」欲,她常常顧不得其它。
享受男人,當然我注重感覺。有感覺的一分不給也上床,十萬百萬也照樣;沒感覺的十萬百萬不可能,銀山金山也不幹。
「只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小E笑的神秘。
她忽有一種腳下土地被抽走的感覺。
「高貴?高雅?你別用這樣研判的目光看我!YM公司的人這樣看我是因為他們還不瞭解我到底是怎樣一個活法!若他們真正瞭解了我的活法就會給我相反評價!但我有一個預感你若真正瞭解了我的活法你不會與他們同流合污。我從骨子裡認為自己高貴、高雅。我心中有許許多多完全屬於精神世界屬於大自然的美好東西想要奉獻給那些也想這樣奉獻的男人們。」
……
想到這些,她神情恍惚,感覺自己離小E、M越來越遙遠。想想自己的孤立,她感到不好意思。
F幫她解了圍。
F給她講了自己面臨的難題,談到了「嫡系部隊」與「外來部隊」間的許多矛盾,最後喃喃自語道:「怎樣打破派別使大家成為一個整體呢?臨近分紅……」
她眨動著靈動的眼睛對F說:「先不吃飯先下圍棋!好嗎?」
——其實,她這個沒有階級性的人最不知怎樣面臨這麼複雜的局面。什麼你的「嫡系部隊」「外來部隊」的。好在她是董事長的秘書。她只是像寫詩一般捕捉住了自己的靈性。
她要黑子,F要白子。漸漸地黑子構成的網與白子構成的網交織在一起,關係錯綜複雜。
她來了勁,輕輕地說:「let』sdosomekining」
F抬頭望她又低頭望棋盤驚呼到:「哎呀——要下毒手了呀!」她微笑:「團結遊戲!」F倏然明白了她的蘊意。興奮地一拍桌子大喊:「真他媽後生可畏!」接著又大喊:「服務員上菜!」她立刻明白董事長F一興奮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把家當成旅館,把太太M當成服務員了。她慌忙用手壓在自己唇上「噓」了一聲……
她心想F與M知道這些日子自己怎樣一個人走在流言蜚語中如走在冰冷的雨中嗎?感覺這身上粘乎乎的汗水、雨水、鹽份苦澀澀地交織在一起,還有心頭被人潑進去的汽水、淚水、血水,溶化在一起,她真的想大聲地喊一聲:「服務員!洗洗!洗洗!」
——是的,她感到自己身上那重重疊疊的嘴都在這濁氣中喘著氣像一些涸澈之鮒,相濡以沫。
她不想喊那句:「服務員,上菜!」對於現在的她,死不死活不活不是首要,首要的是還她以清白之身。這樣想她的心中一下子充滿了酸澀,眼裡又脹滿了淚水……她是接受了M的邀請,可是潛意識中她有一種強烈的牴觸情緒,有一種想推翻這一切「虛偽」的衝動、她已不是原來的她。
她之所以接受邀請,似乎是感到M是想偵察「敵情」。她要迎上去,不能退縮。
M問她:「青海和深圳哪裡好?」
怎麼回答呢?回答自己在深圳種種不適應?種種的淒迷?這只能說明自己隻身闖深圳這種選擇的無聊。她思忖了一會兒輕輕地說:「相比之下西部人感情味兒更重一些!」她看到聽了這話M手中的夜光杯顫抖了一下。
當時M舉著那只被她拉過的手上了「謐坊」。她覺得有些奇怪。追過去看時M在往那隻手上放銅錢,那鄭重的樣子彷彿被抓過的手變成了一個金碗,而銅錢一放進去就會變成金幣一般。M放完銅錢後另一隻手輕輕蓋上去,搖幾下,撒出去,記下正反面,又搖又撒……銅錢在「謐坊」中搖撼,發出巨大的奇怪聲響……她明白了M是在算卦,忍不住咯咯咯咯笑了起來。M見她進來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慌亂:「別見怪!算算咱倆命中的聯繫!」
她當時並沒有懂這裡的含義。M算完之後臉上盡量要平靜,平靜中卻陰雲密佈。M口中唸唸有詞。
她笑問M:「完了」?M一驚:「你怎麼知道『完了』?」當時她莫名其妙,很快明白M的那句「完了」的意思。那句「完了」的全意是「幹完了」或是「完了,已有那事了」或是「完了,將有那事了!」她現在才明白M為什麼總神經質似地嗅著她身上散發出的特有的草香味兒,才明白M對自己笑得幹嘛那麼苦澀……
M又教她扶乩:以箕插筆,兩人扶之,而書於沙中。說是請紫姑乩人事吉凶。
見字是:「……縱使人為其迷亦不可及也」。M吐出一口長氣。又說要給她算命。
她說:「命本是沒有的,算了彷彿真有了一般,不想把命固定了……」
M說:「天與人一般有情感有意志。以天地之感而生萬物來比附父母交合生子女,自然與人事在這個模式中相通為一。」
她對這種似是高層次唯物的東西向來感興趣,又請M講:理要聽,命不算!」
M說:「看你頭之圓像天,足之方像地。天上四時、五行、九解、三百六十日收成你的四肢、五臟、九竅、三百六十節。天上風雨寒暑化為你的喜樂哀怒,在你之內膽為雲,肺為氣、脾為風、腎為雨、肝為雪、耳目為日月、血氣為風雨……」
「姑娘!看你眼中有神光電閃,你可不是個一般人是個天上的恆星!
她又笑成一朵明媚的鮮花:
「那您算算我是哪一顆恆星?」
M算了一會兒鄭重地說:「西嶽恆星!」
她好奇地眨動著靈氣的迷濛的眼睛。M似乎將宇宙的神秘都召了來。
她聽說M有這麼淵博的這方面知識,似乎是為了向M發起新一輪的挑戰,便請M幫她算算L在哪裡。
——L所在的雜誌社她曾悄悄去打問過,因L屬老少邊窮地區的人才,廣東省不願挖窮省的「牆角」,根據文件,雜誌社將L解聘。L離開雜誌社再沒回去過。L現在在哪裡流浪呢?
她曾給西寧打過電話知道L沒有回西寧。她給L所在單位打電話有人說他去了海南的三亞,有人說他去了廣西的北海,有人說他去了大亞灣……
她曾打電話打到北海、大亞灣、惠州……終於打聽到海南同是青海來闖世界的L的男友V的地址。
L的男友V是爸爸帶出的碩士研究生中最優秀的一個。為了培養這株好苗,爸爸與人大自己過去的導師聯繫,送V到人大攻讀博士。V博士讀完後本可留校的,可是他申請支邊。回到青海後,他給爸爸當助手。幫助爸爸寫出了《古文詩詞哲理精華類編》、《古今中外戰例哲學》等書。
爸爸退休,院裡調V去給學院院長當助理,V就辭職了、失蹤了。
許多年以後當V又一次出現在自己家,她們全家才知道:V帶了二百名少娃進可可西裡采金子去了。采金掙了很多錢。
可是錢呢?V依舊是一條牛仔褲,一件套頭衫,一臉絡腮鬍,兩袖清風的樣子。
看出她眼中的疑問,V神秘地笑笑。爸爸帶她去了二醫院,在二樓的大病房中,她驚喜地發現全住的是自己上山下鄉的地方互助紅崖溝的阿姐、阿哥們。
這些人在紅崖子溝公社與五十公社的搶水大戰中,有的被咬掉了鼻子,有的被扯掉了耳朵,有的被打瞎了眼睛,有些被打斷了腿……
——紅崖子溝中只有一條湟水細細的支流,每年春灌時,紅崖子溝的漢族人與五十公社的土族人都發生搶水大戰,每一次都會死傷很多人。
原來V掙的錢大頭捐給了紅崖子溝奔抗溝水庫,小頭就是為這些在搶水大戰中的傷殘者們安上了鼻子,裝上了耳朵,換上了人工晶體,接上了假肢……看那沒安好的鼻子如一個「泡泡」,她好驚奇。
當時她不明V為何捐錢給自己下過鄉的水庫,和那兒的鄉親們。
就在總弄不明白時,V又一次失蹤,去哪了?後來才知到了三亞。她摒棄前嫌當時是硬著頭皮打電話給V詢問L下落的。V說:「我前段時間曾收留過L。可L緩過勁來就不辭而別了。寫一條子:『請別找我!切記!』我們幾個朋友也在到處找L,可仍是不知L的下落。我們已和青海的朋友聯繫,他們也在尋找L的下落。十分遺憾我們沒得到有關L的任何信息。一有情況我們立刻告你……」
放下電話,她臉色煞白,大腦中一片空朦朦的,心裡一片淒慘……她想自己很久很久以前曾有的那個隱遁山林的奇想……
沒來由地想起U一類人,忍不住為L祈禱。
「L!L!茫茫人海,芸芸眾生,我到哪裡找到你孤單的身影?在哪裡呢?」
她想起了那次與L一起暗國家計委、國家科委、國家扶貧領導小組的人員及兩位外國專家到青海烏山貧困地區扶貧、考察。
——L作為青海省人民政府方面的代表,她作為特邀翻譯(由於她小時候在青海農村呆過,會說一點藏語、蒙語、土語,以及一口流利的青海話和英語。另外,她上中學時,假期曾跟父親到青海的農牧區考察過,對青海的民俗等有一定瞭解)。
這次來考察的人員中有一位是L的中國人民大學同學,見了L當肩就是一捶:「你小子去青海時也不他媽的吱一聲!同學們和新華社的記者趕去送你這位支援邊疆的高材生,你小子到好,一個人背上個大包就走了,誰也不他媽通知,連戀人都他媽不要了,讓那妮子跟了火車跑,回到宿舍嚎啕大哭,同學們怎麼功也勸不住……」
L什麼也沒說,也給老同學當肩一拳。
只有她看出似乎是滿不在乎的L眼裡閃過的一抹淚光。L告訴過她那次火車開動後他也是無論怎樣控制都無濟於事地嚎啕大哭起來……
「無情未必真男兒!」正是L這些「抑制」住的感情,使她常常感到L身上有許多撼動人心的光點,使她總覺得L心中壓抑了很多……
……
想想自己連心愛的人在哪兒都不知道,她心中一陣酸澀。這一切似乎沒有逃過M的眼,她只說清M算一卦,沒說什麼卦。心想,你若能算出我愛誰,你還與我較勁嗎?
算時本卦,坎宮;變卦,民宮。
「本卦是個坎卦:1坎險重重。2你的對手很多。3不宜留在此地。」M說「變卦是個六合卦。這卦太好了!為這你也當請客!該卦為婚姻卦!必成。丈夫屬兔!卯兔麼!」
她心中暗暗一驚。L是屬兔!
當時搖卦時,她是想過與L的婚姻成否。她拿過那卦來看,心中對M肅然起敬,便覺那卦也「神聖」起來:
蛇×—一官寅(木)
勾○——妻子(水)
雀」——應——兄戍(土)
龍』——妻亥(水)
玄」——兄丑(土)
虎』——官卯(木)
(以上合起來。)
「官,丈夫;卯,兔。他在等你,大局由你而定……婚姻能改變你的命運!」
她昏昏乎乎。這些日子她雖然感知L愛自己,但從沒被證實過。有時她甚至覺得L一點兒也不愛自己……怎麼會大局由自己而定呢?
正在思緒紛壇間。卻聽得M歎氣:「老兔子由你而定了!」
她笑:「兔子若二十多歲真可謂老兔子!可我朋友才二十多歲怎麼叫老兔子?」她把胸口項鏈中L的相片拿給M看:「不僅年輕!年輕得光芒四射呢!」她又笑。M又喃喃自語:你命中紫微星相助,那老東西就是喜歡幫這、幫那,唯獨不肯幫我……」
她明白M說的「老兔子」指的是F!F也屬兔。是否丁卯年?她開始算……
她發現自己已無法把二老再當父母。她開始嘲笑M的迂腐。為什麼不再坦然一些呢?
M為什麼那麼迷信自己推算出的那一套呢?彷彿她已被一個神秘的氣場籠罩,成了那中的一個「教徒」……
小保姆進來叫M去殺雞。
望著滿眼寫滿詫異的她,M說:
「以前不敢殺雞!和F吵過幾架後雞也敢殺了!是我專門要自己殺的……」
她笑,覺得M說的內容好玩極了。
M卻一點兒也不笑,用那麼一種目光望著她……
不論怎樣,彷彿是走了越深圳錦繡中華,她收集到了許多與自己競爭有利的信息。她有種預感,這次M別出心裁的「和好」邀請,非但沒達到預期的效果,反將M與她的明爭暗鬥推向一個新的高潮。可不是?心已被M撕碎了,拼回去?那麼容易嗎?
這會兒,她的心情與那一日招聘她起哄的深圳青年的心態極其相似:競爭什麼,競爭有什麼樣的結果似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上爆發出的這種競爭性的張揚。
以唇為代表的各種感覺如西部草原的蘑菇,哪裡濕潤就在哪裡出現,且蠕動著靈氣的身子像無數扭動著綻開的花蕾與撐開的小平;又如青海湖冰下的裂尻魚,哪裡有燈光就湧向哪裡,並從冰窟窿中一個勁地往外跳……
一條長裙在海風中旋轉,旋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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