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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新疆看見了飛碟 作者:池莉/td>


  8月25日,我們看見了UFO,在新疆。

  這一天,是個非常有意義的日子。當時我們已經在遠離烏魯木齊六百公里的北 疆福海縣。福海縣在准噶爾盆地的北緣,坐落在茫茫戈壁上,遙遙相對著我國第二 大沙漠古爾班通古特沙漠。但福海並不荒涼,它是一個異常美麗的縣城,它綠色籠 蔥,湖水澄碧,樓房小巧玲瓏,偌大的綠洲上只有一萬人口。福海縣委書記孫葆煜 不僅是個漢人,而且是地道的江南秀才。他是江蘇南通人,五十年代大學畢業後支 援祖國邊疆建設的熱血青年。三十多年的邊塞風沙竟然沒有冷卻他的一腔熱血,他 硬是呆在福海,與福海人一道把當年只有一個小賣部的縣城建設成了一個馬路寬又 平的具有江南秀色的小城。

  只有幾百公里幾百公里地穿越了沙漠和戈壁的人,才會深切地覺出福海是個奇 跡,而像孫葆煜這樣的人生真正是個內容豐富的好故事。況且福海的地域遼闊,有 許多人跡罕至的山谷和海子(湖泊);有黃金寶石和奇花異草;哈薩克牧民騎著馬, 趕著羊群,彈著冬不拉,歌唱著家鄉和愛情在牧場上放牧;還有著名的福海大尾羊 做成的手抓羊肉,其味道鮮美無比。我們這幾個飽受現代大城市風塵污染的從事寫 作的人到福海如入桃源之境,無一不被感動。於是,我們與福海便有了一件趣事, 作家劉與孫書記聯手創作一樁壯舉:作家劉出任福海縣解特阿勒熱鄉的名譽鄉長。 8月25日那天我們送作家劉去解鄉上任。晚飯大家為劉鄉長舉杯慶賀。就在這個晚上, UFO出現了。UFO是比較科學的說法,但是在那天晚上,在我們看到那個不明飛行物 的時候,大家不約而同地叫起來:飛碟!

  新疆與內地的時間差大約有兩個半小時。晚上北京時間十點多鐘在新疆被當作 八點多鐘使用。8月25日那天天氣晴朗,藍天白雲,晚上九點左右,夕陽才沉入西天。 因為那天作家劉上任,鄉里事先在餐館準備了酒菜,所以晚餐吃得比較早,十點來 鐘就吃完了。而平時的這個時間,也許正吃晚飯,也許還沒吃晚飯,也許在奔馳的 汽車裡,那樣的話,我們大概就無緣與UFO相遇了。

  晚飯後,我們來到縣委縣政府的辦公樓,準備在這兒打幾個長途電話,時間大 約是十點一刻左右,但突然停電了。司機開車去找縣委辦公室主任,我們在夜色中 等候。戈壁灘上的夜晚有兩大特點,其一是靜,其二是夜空無比開闊。記得好像萬 籟俱靜,夜風微拂,灰藍色的天幕上有幾顆星星。作家王作家申和我進了一樓辦公 室,電來了。我看報紙,王和申輪流撥電話。作家劉已是鄉長,自個留在餐館與他 的鄉幹部一一握別,自然就晚來一步。作家劉在辦公室撥了一次電話,未通,也去 看報紙,忽地司機衝進來,急促地叫道:劉鄉長,快出來!

  劉應聲跑出去,我們三人一驚,對視了一眼,不知所以然,作家王並沒停止撥 電話。然而作家劉隨即又返回辦公室,在門口說:池莉快來!

  作家劉是一個讓我們鬧不清真假的有意思的朋友。平日他常戲稱我們為「老師」。 驀地這一下格外正常地叫我的名字,大家立刻意識到了一種非同尋常的氣氛。於是, 房間裡的三個人放下電話和報紙就跑了出去。

  出去我們便驚呆了,大家不約而同說了聲「飛碟」,然後就一動不動望著天空。 這是何等的壯觀,何等的輝煌啊!西北面的天空上橫著一束巨大的光束,它雪亮雪 亮的光芒照亮了整片西北的天幕,光束由一隻唱片大小的碟狀飛行器所發出,碟狀 飛行器快速地自轉著,似乎懸在空中。它像白熾燈那樣呈現出橙紅色的光亮,灼灼 耀眼。飛碟快速地順時針自轉著,帶出了兩道明顯的白色渦流。它緩慢地朝東南方 向移動了一些似乎又靜止下來懸在空中。它那橙紅髮亮的碟體,那碟體旋轉帶出的 兩絡拂塵般的渦流,那橫掃整個西北天空的雪亮的光束,太奇特太震懾人了。這時 有人焦急地說:相機呢相機呢?有人頹喪答:我們全傻瓜嘛!

  我們幾個人攜帶的全是最普通的傻瓜相機,而且在這手忙腳亂的關頭都不知放 在哪兒了,大家誰也不願意離開片刻,都明白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奇緣。還有一點, 大家對飛碟的直觀感覺比較一致,都覺得它離我們至少有千米以上的距離,一般照 相機無法拍它。

  靜悄悄的,整個縣城幾乎沒有一絲聲音。十分突兀地,飛碟忽然朝我們所在的 地面直逼下來。在這一剎那,我以為它要降了。但又是十分突兀地,飛碟停住了, 向高空移退,只見它一閃,變成了一個星星般的亮點,接著再一閃,不見了。從一 只唱片大小的碟只是一閃就變成了星星大小的亮點,這是多麼快的速度呵1只有那束 它留下的光束橫抹在空中,經久不熄,它緩緩地一點點地暗淡下去,差不多一個小 時之後,天空才恢復一片藍色。

  當飛碟消失之後,我立刻看了手錶,當時時間是10點35分。由司機提供的時間 算一算,我們看到飛碟的整個時間至少持續了5分鐘。但我們所感覺到的那一刻遠比 5分鐘漫長。

  這天晚上,我們一個個興奮極了。彼此問:你相信有飛碟嗎?又彼此答:從此 相信了!彼此又問:如果那一刻飛碟下來要帶你走,你去嗎?又彼此熱烈地答:去!

  我們調動各自的經驗和學問展開了討論,會不會是導彈發射?不,導彈發射我 們都已在電視中多次見過。會不會是人造衛星,特殊形狀的衛星?不,我們認為衛 星的形狀固然不排除碟狀的可能,但衛星決不可能飄浮移動和靜止懸掛,它有它恆 定的軌道。宇宙飛船呢?宇宙飛船不曾有順時針快速自轉這種飛行方式。會不會是 某種天象?如大氣層裡有時會產生高速自轉的雲團,但雲團發光是需要太陽的支持 的,等等。我們像嚴謹的科學家一樣逐一駁倒各種假設,最後一致認為我們看到的 是外星的飛碟。

  在看到飛碟之後的這一番熱烈討論之中,有一個字最是令人迴腸蕩氣的,那就 是當被問到「如果飛碟要帶走你,你去嗎」時候的回答——去!這痛快!這勇敢! 這豪邁!把人類天性中原始的冒險精神和擺脫陳舊的生活的慾望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是在平常的日子裡非常難以見到的心靈的袒露。由於這一瞬間的袒露,大家都差 不多成了好朋友。

  這一夜我們睡得很晚,可我上床之後依然久久難以入睡。早在八十年代初,我 曾訂閱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飛碟探索》和《自然之謎》雜誌。我相信飛碟的存在。 我相信超光速的存在。我相信廣袤的宇宙裡不會僅僅只有地球上存在高智能生物。 我相信任何假設都有可能變成事實,當我們的宇宙飛船終於掙脫了地球的吸引力到 達別的星球之後,我更堅定地相信這個世界存在著無窮無盡的可能,只要我們敢於 想像和敢於實踐。

  因為有了8月25日,從此我將永遠難忘新疆。有質量有意思的日子儘管總是那麼 短暫,但對個體生命來說,它一日勝於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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