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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 作者:陳忠實



  一彎金鉤似的月牙兒,落到西□背後去了。夜已深,天很黑,田野悄悄靜靜。 使人透不過氣來的悶熱散開了,夜風吹過,有一絲涼意了。

  南葫蘆蹲在玉米地裡,讓半人高的玉米葉遮掩著他的健牛一樣強壯的身體,兩 只手緊緊攥著一柄鋼叉,死死盯著那個已經溜進菜園裡來的賊。

  玉米地裡,又漚又熱,蚊子在耳邊嗡嗡,在臉上叮,在赤臂光膀上咬,他忍耐 著,生怕弄出一點聲響,驚動了那個已經爬到筴沿兒上來的賊。他大氣不出,兩隻 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住那個人:溜進菜園以後,繞過西紅柿架,蹲在蔥地裡了, 他驚疑不定,瞧瞧兩邊,就用短把橛頭在蔥壟上刨起土來。

  好!等得狗賊拔下蔥來,拿出地去,然後衝過去,抓住手腕,捉賊要捉贓。

  狗賊呀狗賊!南葫蘆承包了這幾畝菜地,有合同壓在南恆隊長辦公桌裡呢!葫 蘆我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攤了多少本,你知道嗎?蔥長起來了,還沒等得上 市,你倒是眼尖手快,今晚偷了蔥,趕天明用自行車帶到城裡農副市場賣了,票子 裝進腰裡,吃香喝辣多美!我呢?到年底跟隊裡算賬,只有按合同賠償,婆娘娃吃 啥穿啥呢?

  把狗賊一叉戳倒!拉到隊長南恆面前,賠!不光賠今黑偷下的,凡是菜園往日 丟了的蔥、西紅柿,全得由你賠!

  南葫蘆漸漸看分明了,那是南紅衛。高中畢業生,把書念到狗肚裡去了。你在 南村扯旗造反,整人家南恆他二爸,給老漢頭上糊高帽帽,胸膛上掛白牌牌……南 恆今年當了隊長,有你好受的,等著!

  你那年造反當了革委頭兒,把南村弄得雞犬不寧。我葫蘆養了兩窩蜂,你說蜂 兒釀的是資本主義毒水,一把火,把蜂燒咧!我在自留地種了二分蔥,你給我把蔥 秧兒拔咧!你滿嘴革命名詞,黑夜卻做賊!好,今日犯到我的手裡了!

  南葫蘆蹲在玉米地裡,愈想,氣聚得愈足,渾身像打足了氣的車胎,憋得緊繃 繃的,兩隻手把鋼叉的木柄攥出了水。狗賊拔下一堆蔥,抱起一捆,貓著腰,往菜 園外頭轉移了。

  南葫蘆也貓下腰,從玉米地裡溜出來,跨過土路,貼著梯田的墿坎,從背後包 抄過去,輕手輕腳,突然出現在南紅衛面前,舉起了鋼叉。

  南紅衛起初一驚,看看已經無可挽回,反而鎮靜下來。他把蔥捆扔到地上,既 沒有逃跑,也沒有廝打,一句不吭,站在那裡,擺出一副隨便咋辦的架勢。

  南葫蘆把鋼叉收回,「噌」地一聲,扎進腳下的土路上,喝斥說:「走!見隊 長!」

  南紅衛沒有求饒,仍然一句話不說,拍拍手上的土,照直走了。

  南葫蘆從地上拔起鋼叉,等得南紅衛走出三四步遠了,握著鋼叉,跟在後面。 要緊防那小子突然轉過身來,打你個措手不及!這是個吃生米的傢伙,不可不防。




  倒霉透咧!南紅衛走著,對他偷蔥的行為沒有一點悔恨的意思,只是覺得自己 太大意了。雖然事先探察到庵棚裡沒人,以為葫蘆晚上辦什麼事去了,卻沒料到這 傢伙躲在暗處。丟人是丟定了!罰款就罰吧!南恆隊長是他的對頭,甭夢想他寬大 吧!南葫蘆更不用說了,在他任南村革委頭兒的時光,燒了葫蘆的蜂箱,拔了葫蘆 的蔥秧,完全可以想見葫蘆心裡怎樣恨著他。隨你殺,隨你剮,走到這一步了。

  齊腰高的玉米,把肥大的葉子伸到田問小路上來,碰著裸露的胳膊,癢癢的。 稠密的星星,像無數雙眼睛,閃著眨著,譏笑著已經落入不光彩的境地的角色。

  自流灌渠裡淌著悠悠的清水,他蹲下來,洗灌一下刨土拔蔥時沾在雙手上的泥 土和蔥汁的臭味。洗了手,抹了臉,撩起汗衫的下襟擦了水珠,站起來,繞過雜草 叢生的水渠,走吧!就是那麼回事了,看你南恆怎麼揉搓我吧。

  「文革」中,他整了南恆的二爸,屬實。那又怎麼樣呢?南恆的二爸,在「四 清」運動中,把我南紅衛的老子整得還不慘嗎?退錢,退糧,掃地出門!那年正好 他高中畢業,考大學分數夠了,政審通不過:「其父系四不清下台幹部」!

  說「文革」是浩劫也罷,災難也罷,南紅衛總算出了一口惡氣,心裡鬆泛了! 本來就是為出氣、報仇,明打明就敢這麼說!

  南恆上台了,這意味著什麼,還用問嗎?南紅衛的警惕性早已提高到頭髮梢上 囉!來吧,給你二爸報仇,給我耍狠心,穿小鞋,我等著!

  萬萬想不到,南恆走進他家院子了。在豬圈旁邊,南村兩個不共戴天的仇人的 後代,面對著面了。

  「你來幹啥?」硬梆梆地問話。

  「想和你扯扯。」軟綿綿地回答。

  「沒空兒!」南紅衛更硬了。

  「啥時候有空呢?」南恆更耐心了。

  「少來這一套!」南紅衛瞪起眼,「我是軟的硬的全不吃!」

  南恆紅著臉,為難地走出去了。

  在村口,倆人又碰見了,南紅衛揚起頭,目不斜視,跨大了步子。

  「紅衛,我給你說件事。」

  南紅衛收住匆匆的腳步,又要耍什麼花招?

  「隊委會昨黑開會,想把你抽出來,給隊裡搞副業……」

  收買!南紅衛心裡立時反應出這樣的看法。把我拉到你的傘下面,給你跑腿兒, 我才不跟你跑龍套哩!他一口回絕:「咱幹不了。」

  「你再想想……」

  「沒啥好想的。」南紅衛打斷他,話裡帶上刺兒了,「咱……向來不會彎彎繞。」 說罷,揚長而去。

  大約到此為止了,南恆該把真手段使出來咧!南紅衛更警惕了。想不到,南恆 又一次走進他家的門樓來。

  「聯辦小學要咱隊出一名民辦教師,隊上決定讓你去。你是老高中生。」

  這是好事,別人爭都爭不來的好差使,工分照記,每月還有十來塊錢的津貼, 不淋雨,也不曬太陽。這樣好的事,能輪到我南紅衛頭上嗎?想幹什麼啊?

  父親睜著驚疑的眼睛,似乎有點動搖了。

  母親已經浮出一臉巴結的笑容,看著這位給家庭帶來福音的人。

  全是見識短淺!他橫了父母一眼,乾脆地說:「我不去!」

  「你們全家再商量商量。」

  「不用。我的事,我拿主意。」南紅衛說,好執拗,「想把我趕出南村,給你 拔了眼中釘?」

  「這……」南恆笑不出來了,生氣地回轉身,「記住你這話,紅衛,日久見人 心!」

  南紅衛走著,快到村口了。他是從來不吃後悔藥的硬漢子,可是在此刻,這些 往事卻如此頑固地從腦海裡浮游起來,像漂在水裡的氣球,怎麼按也壓不下去。

  不管真心也罷,假意也罷,現在南恆可以說他做到「仁至義盡」了!南恆也不 是平地裡臥的角色,那傢伙為了收借款,跳上他堂哥的瓦房去揭瓦,逼得堂哥服服 貼貼交了錢,也是睜眼不認六親的傢伙!對他南紅衛還有什麼可客氣的呢?可是, 南紅衛一不想爬上,二不想出去工作,反正是個農民,顧那麼多臉皮做啥!罰款加 檢討,還能怎麼樣呢?

  走過街巷,人都睡完了,這家那家敞開的窗戶裡,傳出沉重的鼾聲。走到南恆 家門口了,南紅衛收住腳。

  南葫蘆走上前,砸得街門板上的鐵環叮噹叮噹地響,同時就扯起嗓子叫喊起來。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南恆驚醒了。他披上布衫,出來開門。

  他拉開街門的門閂,門外的街道上影影綽綽站著兩個人。他忘記了戴眼鏡,看 不清是什麼人半夜三更來砸門,就問:「啥事?」

  「光彩事!」是葫蘆的得意的調門。他說得細緻,繪聲繪色,帶著情緒。其實 南恆只聽一句就明白了:他偷了他承包的大蔥。

  黑暗中,南恆看不見南紅衛的臉色變化。那麼盛氣凌人的南紅衛啊,堂堂的高 中畢業生,能說會道,十二張嘴也辯不倒的南村文化最高的農民,現在做下最丟人 敗興的事了。站在那裡,把臉擺到另一邊,一句話不說,一任南葫蘆這個粗莽大漢 連挖帶損。

  ——哈呀!聽說山西那位大哥從國務院回家了,副總理的位置空著哩,等咱南 村的勞模去坐哩!這是他在街道裡高聲大氣給新任隊長南恆撂的難聽話。

  ——南村出了真龍天子了,等著過好日子吧!他在地裡勞動時,和他們那一派 人撇腔,哈哈大笑,給南恆難看。

  現在,那張能言善辯的嘴張不開了,人總是無法抵抗不光彩的行為所產生的心 理上的壓力。他站在一邊,頭扭到另一個方向,身子也斜歪著,一隻腳在地上彈著, 似乎是一副不失威風的派勢。在南恆看來,那不過是硬撐面皮罷了。

  「菜園的菜,丟得我受不了咧!你還批評我責任心不強!」南葫蘆四十幾歲的 壯年人的粗喉嚨大嗓門,吵著,「我辛辛苦苦種下菜,他偷去賣錢,到頭來我給隊 裡按合同賠款……良心叫狗吃啦!」

  葫蘆年初承包了菜園,夏蔥長得不錯。夏季裡,蔥在市場上是短缺貨,價錢很 好。葫蘆這一卦是卜靈了。他透露過,用這一筆超產款要辦他早都夢想著的事哩! 兒子該訂媳婦了,蓋屋要備木料磚瓦了。蔬菜不比莊稼,黃瓜、西紅柿這些口費東 西,總免不了丟失,害得他一家幾口,白天黑夜在菜園輪流看守。現在他抓住人質 了,夠多解氣啊!他站在南恆當面,等他一斧頭兩開交。

  「哈呀!葫蘆叔——」南恆習慣地用食指頂頂鼻頭,似乎那兒有什麼不舒服的 東西, 其實什麼也沒有, 那大約是他嚼磨木工活兒時養成的習慣動作吧,笑了, 「紅衛是我派去的……」

  「你說啥?」南葫蘆打斷他的話。

  「我派他去拔蔥的。」南恆肯定地說。

  「你……」南葫蘆張著嘴,合不攏了。

  「我想試一試,看你到底負責任不負責任。」南恆仍然平靜地說,簡直跟真的 一樣。

  「噢!這……」南葫蘆一下洩了氣。

  「你沒有睡大覺!」南恆表揚南葫蘆,「可見聯產計酬就是好,人人都關心集 體收益囉……」

  「嗯……」南葫蘆完全洩了氣,嗓門也低了,懊喪地轉過身,要走了。他又轉 過身來,「就算是試驗我吧,拔下那麼大一堆蔥,損失誰負責?」

  「那當然是我嘛!」南恆說,「我派人去拔的,造成的損失,自然由我賠償嘛!」

  南葫蘆又不走了,蹲在地上,掏出煙包,說:「叫你隊長賠……不合適……」

  「合適。」南恆說,毫不含糊。又轉過頭,對南紅衛說,「紅衛哥,我叫你去 試一試嘛,你咋實打實地拔起來了呢?這下,我該折本兒了……」

  南紅衛轉過臉來了,身子也不斜扭了,腳不彈地了,低著頭,發出兩聲含混不 清的尷尬的笑聲。

  「睡覺吧!」南恆朝自家門樓走去,「好咧,這下再沒人敢偷蔬菜了。」說罷, 走進門去。

  他站在門裡,關門的當兒,看見南葫蘆提著鋼叉,走到黑影裡去了,傳來他掃 興的大聲歎息。

  南紅衛也同時朝村巷裡走去,腳步緩慢而沉重。




  南恆太累了,從天不明起來,直到這時候還不能安然落枕,當個生產隊長,著 實不容易哩!他頭一落枕,就拉起了鼾聲。是嘛,夏日夜短,四點多鐘起來,在地 裡幹活,給各作業組解決臨時出現的瑣碎問題,都是隊長的工作嘛,直到深夜一兩 點鐘,還有南葫蘆這樣的人來打門告狀,一天能睡幾個鐘頭呢?而且天天如此,月 月這樣……瘦瘦條條的南木匠,臉胚更顯得小了。

  也不知躺了多大一會兒,又有人敲門。

  南恆坐起來,披上布衫。媳婦早不耐煩了,小聲罵起來:「死了人,急著報喪, 等不得天明嗎?」南恆笑笑,戴上眼鏡,走到院子。既然能來敲門,肯定是擱不到 天明的急火事,當著眾人的隊長,就得耐煩哩。

  南恆拉開門閂,一眼瞅見門口站著南紅衛,忙問:「你還沒睡?」

  「睡不著……」

  「好,進屋,咱倆扯扯。」南恆熱情地說。

  「咱們出去說說。」南紅衛站著不動,「甭影響屋裡人休息。」

  南恆一腳跨出門,順手拉上門板。倆人走到街巷裡。

  「那件事,你下一步……準備咋辦呢?」

  「沒有下一步了。這件事,已經處理完了。」

  村巷裡很靜,倆人的腳步聲在那擁擁擠擠的房屋的牆壁上,發出回聲。

  田野裡比村巷裡亮多了,清涼的帶著濕漉漉的水氣的夜風,吹得人心胸裡好舒 暢,河灘裡無名水鳥單調的叫聲,更顯出田野的寂靜。看著南紅衛在村外的大路邊 上坐下,南恆也坐下了。

  「你為啥要包庇我呢?」南紅衛突然轉過頭問。

  南恆倒被問住了,回答不了了。是啊,為什麼要包庇這種醜行呢?納悶了一會 兒,說:「我覺得應該這樣。」

  「你為啥不整我呢?」南紅衛問,「這是最理想的時機。」

  大約只有南紅衛這樣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直截了當的話,南恆反倒覺得痛快, 也就照直說:「我不想整任何人。我今年當隊長,能不能把南村的事辦好,是另一 回事。本人心裡有一條老主意:不整人!」

  「你剛一上台,把你堂哥南志賢整慘了。」南紅衛說,「你在這件事上,落下 不少好名聲,黑臉包公……對我,怎樣這麼客氣?」

  「對他,應該那樣;對你,應該這樣。」南恆說,「我堂哥當幹部,連挪帶借, 欠隊裡一千多塊,自己蓋新房,買縫紉機,人家該分錢的社員,年年不能得款,我 是逼得沒辦法了!你呢?說實話,我想拉你進隊委會,我找你談了……既是想用你, 就得給你護著點面皮。要是把你的面皮扒光了,就不好用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拉進你的班子呢?」南紅衛問過,自己又回答說,「我 心裡清楚,你不是喜歡我,是有些怯火。不是怯我的火,是看見我跟前有一股勢力。 那些『四清』運動中受了挫、挨了整的人,儘管現在平了反,經濟上也退賠了,心 裡呢?說實話,他們跟我一心。你是怯火這一幫人,是不是?」

  「你說得對。」南恆承認了。

  南紅衛得意起來:「我早就看穿了你。」

  「所以你很硬,我三顧茅廬,你拒不上任。」

  「你顧也不行!」

  「你先別得意,」南恆說,「你只說對了一半。」

  「那一半是啥?」南紅衛問。

  「你有文化,有本事,對南村隊裡有用處。」南恆說,「你當幹部那幾年,隊 裡爛了,窮了,有你的責任,也有當時社會的原因。我想過了,你有幾件事辦得好, 比如辦秦川牛場、辦磚場、想種植藥材……」

  「甭提了,甭提了!」南紅衛歎了口氣,「連一樣事也沒辦成。」

  「不成事的原因,你想過了嗎?」

  「剛開辦,上頭精神就變,就批判……」

  「還有呢?」南恆自問自答,「除了社會上的歪風之外,你不成事的關鍵,就 在你只依靠你的那一股勢力,把另外幾股勢力當敵人。」

  南紅衛沉吟半晌,不得不承認:「那幾股勢力,不管我辦的是好事瞎事,一古 腦反對,寧可車翻,也不想叫我駕轅。」

  「說句不客氣的話——」南恆盯著南紅衛的臉,「你現在對我,也用的是別人 對付你的辦法。」

  「這……」南紅衛噎住了。

  「寧可南村繼續爛下去,窮下去,也不能容忍我南恆當隊長!」南恆尖銳地說, 毫不迴避,既然談開了,扯開頭道幕布了,就把二道三道幕布都扯開,暢開心說個 明白:「我上台半年來,你給我擺下的,就是這樣一副架勢。」

  「是這樣,痛快!我都承認了。」南紅衛激動了,忽地站起來,「我今黑來找 你,就是想聽你說句實話。」

  「完了。」南恆也站起來,「你問我為啥不整你,就是這原因。說實話,要是 我家裡任何人偷了蔥,我堅決罰,決不含糊!」

  「我這號人……吃軟不吃硬。誰要跟我來硬的,我豁上命也不怕;誰要軟磨著 來,我可就……」南紅衛表白說,「其實,真正厲害的,是你老弟這號人!」

  「甭勾心鬥角了!老哥!」南恆也誠懇地說,「鬥了十幾年了,鬥得大家碗裡 一天比一天稀,還有啥意思嘛!」

  「南村不是沒能人!」南紅衛說,「能人都把本事花到勾心鬥角上去了,力氣 空耗了。我算一個!」

  南恆扶一下眼鏡,高興地叫起來:「這才是一句實扎扎的話。再往下說呀?」

  「完了。」南紅衛說,「我睡不著。你包庇我,比罰我更叫人羞愧。我找你, 就是想說這句話……」

  「好了,不說了,話不在多!」南恆說,「告訴你吧,我準備重辦秦川牛繁殖 場,這是獨門生意。你過去沒辦成,現在是成事的時候了。你準備一下,縣裡物資 交流會就要開了,你去給咱物色幾頭純種秦川牛回來。」

  「那沒問題!」南紅衛說,「那年為辦牛場,我專門研究過秦川牛,混不了雜 牌子!」

  「咱倆可要共事了……」南恆說。

  「要共事就共到底……」南紅衛說。

  繁星在不知不覺中隱匿起來了,湛藍的天幕上,只有幾顆很大的星兒,發著紅 蠟頭似的光,晨風輕輕掠過田野,肥大的玉米葉上露珠閃閃滾動,黎明了。

  一個多麼令人心情舒暢的黎明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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