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沉入西山,森林中的鳥兒在喧鬧一天後也各自歸巢。
天色漸漸暗下來。
紅30軍先頭部隊奉命趕到包座後,以第89師為一梯隊,由該師第264團擔任主攻,消滅包座河河東岸大戒寺內之敵,其餘兩個團在大戒寺西北地區擔任側攻;以第88師(缺第265團)為第二梯隊,隱蔽於班佑至大戒寺路側待機,準備打援。
8月29日黃昏前,各部隊進入預擊位置。
暮色中,紅264團突然向大戒寺國民黨守軍發起猛烈進攻。
軍長程世才、軍政委李先念和第89師師長邵烈坤在包座河西岸邊指揮戰鬥。
戰鬥打得非常艱難。第264團一直打到晚上9時,才攻佔了大戒寺外圍北山山腳下的幾個碉堡和西坡半山腰的1個碉堡,相繼佔領大戒寺,殲國民黨守軍1個多連。國民黨守軍第3營李營長帶少數人東逃。紅軍將殘敵圍困在大戒寺後山碉堡中。
30日,又是一天激戰。傍晚,國民黨軍第49師第291團先頭增援部隊在大戒寺以南與紅軍警戒部隊接火。紅軍為了誘敵深入,在令第264團象徵性地阻擊一下後,將主力撤至大戒寺東北山地隱蔽,僅留下少數兵力監視敵人的行動。當晚,紅軍撤出大戒寺,國民黨軍第294團進駐寺內。
夜晚,天氣轉晴。紅264團一部在淡淡的月光夜幕掩護下,向大戒寺國民黨守軍發起突然偷襲,斃國民黨軍第1營少校營長陳噓雲以下數十人。
紅軍指戰員抓緊時間準備下一步的戰鬥,偵察部門根據已掌握的敵情和俘虜的口供,繪製了包座守敵要圖和增援部隊行進路線圖,然後將地圖和俘虜的國民黨軍1個排長和兩個班長押送到軍部。
3個俘虜對紅軍的寬待政策有所瞭解,在審問時都表現得較為老實。
李先念和程世才從俘虜口中得知包座守敵的情況,並獲知國民黨軍第49師主力明天就可到達包座。
軍情如火急!
李先念分析判斷情況說:「根據當前的情況,包座之敵以逸待勞,地形又對他們有利,我軍要很快拿下包座有很大的困難。如果堅持打下去,不但會造成很大的傷亡,最重要的是會因為拖延時間,直接影響和耽誤明天與敵49師的作戰。
我看我們應該變換戰術。」
程世才接著說道:「對,我們可分個前後緩急,加重到松潘公路上的打援力量,然後轉過頭來再強攻包座。」
於是,李先念和程世才當即決定,由第264團將包座守敵包圍起來,但圍而不攻。第89師另外兩個團立即調往包座西南地區和第88師一同做好打援準備。
審問完俘虜,李先念和程世才在朦朦月光下親自勘察地形。對照俘虜的口供,察看包座守敵的情況。然後又轉向南行,對國民黨軍增援部隊的來路進行重點勘察。他們知道,在眼下敵我勢力從數量上看幾乎相等,但在裝備上卻處於劣勢的情況下,指揮員正確的判斷和周密的計劃顯得尤為重要。因此,這一夜,李先念、程世才和軍參謀長彭紹輝等人是眼睛未能合一下,在勘察地形後,反覆研究,重新制定了作戰方案。
次日上午,紅軍除用少量兵力繼續包圍監視包座守敵外,將第88師和第89師主力埋伏在國民黨軍援兵必經之路的西南山上,並派1個連控制了東山制高點。這座險峻的山崗,西可俯視來援之敵,北又可對包座之敵形成包圍。
紅軍主力潛伏下後,向松潘方向派出了偵察警戒部隊,一有敵情就發出戰鬥號令。
經過幾天幾夜急行軍的紅軍指戰員,在這時已是非常疲勞,一旦停下來,進入埋伏陣地臥倒,兩個眼皮就開始不由自主地向下垂。大家想盡辦法克制瞌睡,焦灼地等待著戰鬥的打響。
「敵人現在來就好了,強制自己不打瞌睡的滋味太讓人難以忍受了。」自言自語的程世才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睛,又把望遠鏡貼在臉上向遠處眺望。
空蕩蕩的大路上渺無人影,連個野兔的影子也看不到。
時光慢騰騰的,在這時顯得慢得不能再慢。指戰員們戴的用樹枝編織的偽裝帽上,小鳥兒啄著綠色的樹葉,似乎考慮著在這裡是否做巢。
突然,遠處有鳥兒從地面驚叫著衝向天空。偽裝帽上的小鳥兒緊張地仰起頭探聽來自大路上的腳步聲,也拍打著翅膀匆忙飛走。
浩浩蕩蕩的國民黨軍增援部隊終於出現在紅軍偵察兵的望遠鏡中。
從松潘到包座的大道上,頓時悄然無聲,鳥兒也不叫了。
「該死的敵人,到底送上門來了!」紅軍指戰員們咬牙切齒地說。
31日中午,戰鬥全線打響。
為全殲敵人,紅軍預定等國民黨軍增援主力進入埋伏圈內後再出擊。可是實際情況並不是那樣順利,國民黨軍十分狡猾,不肯輕易冒進。他們以一部兵力搜索前進。與紅軍接觸時,先進行局部戰鬥,奪取有利地形後,主力再作前進。李先念和程世才看穿了國民黨軍的這一詭計,命令在山上的主力部隊隱蔽好,只以正面的紅263團一部在一些非重點防禦的小山頭上抗擊,給敵以大量殺傷後就節節撤退,誘敵進入埋伏圈。
包座附近的山很有特點,多是一漫坡的大斜坡,順著高山下來大坡上又有許多小山包。山上多是一人摟不過來的大松樹和半人高的小松樹林,十分便於隱蔽。自以為勢力較強的國民黨軍在遭到伏擊後,像瞎子一樣,摸不清紅軍的情況,又因為距離包座只有10多里路,救急心切,就步步前進,結果正中了紅軍誘敵深入之計。
紅軍在節節抗擊中,不僅給予國民黨軍很大的殺傷和消耗,而且摸清了對方的戰鬥力和作戰特點:國民黨軍的戰術動作和小集團(連、排)戰鬥打得比較靈活,並且相當頑強。其火力也很強,每次衝鋒時,除了有很多輕、重機槍掩護外,還用迫擊炮、小炮等武器轟擊紅軍前沿和縱深,殺傷紅軍的有生力量。距離火線只有1公里的紅軍指揮所附近,也不斷有炮彈爆炸。針對上述情況,李先念認為在紅軍和敵人進行最後決戰時,攻擊必須是多梯隊的,隊形必須疏散開,快速運動,快速接敵;火力必須集中,沖得猛打得狠。
「製造點聲勢給他們看看!槍聲要激烈些。」為了吸引國民黨軍盡快全部進入預設戰場,李先念命令第264團加強對大戒寺守敵的圍攻。
槍炮聲震天,像除夕夜的鞭炮炸成一個點,在山谷中迴盪,更顯得到處都是激戰的戰場。
國民黨軍第49師代師長伍誠仁豎起耳朵緊張地聽著半空中隆隆作響的喊殺聲,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很快,紅軍即獲得國民黨軍兩處的重要情報:大戒寺國民黨守軍的團長急呼第49師迅速來援,驚叫:「大批共軍正在猛攻包座,我們已經很難支持。請務必火速增援。」胡宗南的聲音也出現在這一片慌亂驚叫聲中,他嚴令第49師必須於當晚進駐包座。
國民黨軍增援部隊前衛團已被紅軍誘至包座以南5公里的地區,李先念命令第263團堅決抗擊,再不准敵人前進一步。國民黨軍加強了攻勢,向紅軍第263團發動猛攻。
紅263團的陣地上硝煙瀰漫,槍聲一陣緊似一陣。
伍誠仁率領師本隊的偵探隊、特務營,通訊連、無線電隊、工兵連、衛生隊等直屬分隊,在前衛團的掩護下直趨上包座。他命令在包座河東岸的第294團(缺第3營)和在包座河西岸的第291團附第294團第3營,夾河並進,向北攻擊;命令在河西岸的第289團在第291團以南向西北方面警戒,掩護師之側背。
國民黨軍幾個團排成5路縱隊,向包座方向蜂擁疾進,加快了行動。
紅軍迎頭頂了上去。李先念和程世才命令:立即以第265團和第263團主力出擊,決不能讓敵人突破第263團的陣地,靠進包座。同時吸引敵後衛團迅速來援,等敵全部進入包圍圈後,再全線出擊。
命令下達後,紅88師兩個團在熊厚發師長和鄭維山政委的指揮下,奮勇直插敵陣,一撲下去就先幹掉了國民黨軍1個營,將其一劈兩半,斬斷了國民黨軍前衛團和師本隊的聯繫。接著,第263團全力圍攻國民黨軍前衛團,第265團向南打擊敵師本隊。這一招果然觸痛了在師本隊中指揮作戰的伍誠仁,他眼睜睜地看著包座,卻遲遲進不了包座。現在部隊又被紅軍一截兩段,前衛團又陷入包圍中。惱羞成怒的伍誠仁,一邊令師本隊全力猛攻紅265團,一邊急令後衛團快速推進,企圖兩團匯合在一起打退紅軍,並解包座守軍之圍。
到下午3時,國民黨軍第49師全部進入紅軍預設戰場。照預計,在黃昏前發動總攻較為有利,但是國民黨軍既然已經全部進入包圍圈,就可提前發起總攻擊。
「敵人已經全部進入包圍圈。我們是否現在就全線出擊?」李先念和程世才向徐向前總指揮報告包座的情況,決定對當面之敵實施分割包圍,各個擊破。
「可以打了。按原定方案狠狠地打!堅決打開北上通途!」
徐向前馬上批准了李先念的報告。
「堅決打開北上通途!」李先念重複了一遍命令。
「發出總攻命令信號!」程世才高呼道。
頓時,隱蔽在山上的紅軍主力,一齊向山下的國民黨軍發起全面出擊。在河西岸,紅266團從正面迎擊敵人。頓時,槍聲、喊殺聲、炮彈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響成一片,方圓數公里的戰場如開水鍋下又加了一把火,一片沸騰。
紅軍以第268團從正面插入河西岸國民黨軍南北兩團之結合部,並以一部奪取包座橋,切斷了東西兩岸國民黨軍的聯繫,將國民黨軍一下子分割為3部分;另以紅263團在紅268團一部協同下,殲滅河西岸北面之國民黨軍第291團,得手後又向南進攻;再以紅267團向南迂迴,斷敵退路,並以1個營搶佔大戒寺之南山,控制制高點;並以紅266團向河西岸南面之國民黨軍第289團攻擊,鉗制敵人,使其不得別顧,待殲滅國民黨軍第291團後,再協同紅263團殲滅國民黨軍第289團;同時,以在河東山林中隱蔽的紅265團於敵被分割後,向河東岸之國民黨軍第294團實施攻擊,在紅268團一部協同下,殲滅該敵。
下午3時10分,紅軍各部按部署向國民黨軍發起衝擊。紅268團首先來了一個「中心開花」的漂亮動作,搶先實現預定目的,奪得包座橋,斬斷敵首尾。接著,該團主力與紅263團協力對國民黨軍第291團、第294團第3營實施南北夾擊。
槍炮聲震耳欲聾。
李先念在對著話筒向總部報告情況:「對,我是李先念。我第268團和第267團的動作異常勇猛,現在已經將敵師本隊和後衛斬成兩段。這樣,整個敵人已被我們斬斷成3截。」
話筒中傳來毛澤東爽朗的大笑聲:「好嘛!斷成3截,各個擊破。」
包座河谷,硝煙翻滾,烈焰升騰,戰鬥還僅是剛剛拉開幃幕。紅軍英勇出擊,奮力殺敵,不斷採取小集團衝鋒撲向敵陣,發揚近戰特長,與敵肉搏在一起。
俯視整個戰場,到處是人影在無規則地晃動,如蟻穴出水,似蜂窩被捅。紅軍尤以紅90師第268團打得最為出色。
國民黨軍為了打通聯繫,瘋狂地向紅268團反撲,而紅268團像一把鋼刀一樣插在敵人中間,兩面對陣,連續打垮了敵人數次衝擊,戰鬥異常激烈。
李先念高興地對著話筒向紅90師汪乃貴師長說:「我看到了。打得好,打得勇猛頑強,你們撲上去不多久,我就看到包座河兩岸森林的上空煙霧迷漫,黃土遮日,只聽得槍聲、喊殺聲,看不到人。我軍有這種作風,就無敵不克。」李先念政委的這段話後來寫入他的回憶錄中,真實地描述了當時戰鬥的激烈程度和紅軍指戰員英勇頑強的精神。
戰鬥在激烈地進行著。從總的地勢上看,紅軍是居高臨下。但國民黨軍是縱深配置,並佔據著許多小山頭。尤其是漫山遍野都是大樺樹和灌木叢,國民黨軍在森林中運動兵力,紅軍卻看不到。紅軍衝到哪裡,哪裡的敵人就利用樹林、山包或河坎作掩護,拚命地守衛和反擊。
「把大炮調上去!」李先念命令,他所說的大炮是紅30軍僅有的3門迫擊炮,平時一直當作寶貝,捨不得用。過草地都沒有捨得扔掉一顆炮彈,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
3門迫擊炮調了上來,僅有的10多發炮彈轟擊向國民黨軍集中的地方。
炮聲隆隆中,紅軍戰士們群情高漲,呼喊著衝進敵群,用手榴彈和大刀片與敵人近戰在一起。
戰鬥進入白熱化狀態,紅軍的所有火力齊發。但因是在原始森林作戰,紅軍的火力發揮不出去,射出的子彈不能在樹林中拐彎,步槍又無刺刀。時用的馬尾手榴彈不同於木柄手榴彈,這種手榴彈為了便於製造,是在形如一個鐵西瓜的尾部用麻繩或棕繩拴作馬尾巴狀,以便用手攥住甩出去。若在開闊地,這種手榴彈要比同等重量的木柄手榴彈扔得遠。但在叢林中作戰就有麻煩了,甩出後常常掛在樹上,掉不下來,失去作用。紅軍戰士們只好靠一把大刀與敵人廝殺,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許多血的代價。一個山頭常常要經過幾次爭奪,國民黨軍搶佔了,紅軍就再把它奪回來。
國民黨軍見紅軍的馬尾手榴彈掛在樹上,起不到殺傷作用,膽子也大起來,他們也揮著大刀片「嗷嗷」叫喊著撲了上來。前邊的倒下了,後邊的又衝上來,雙方展開血肉橫飛的肉搏戰。有的紅軍戰士在犧牲後,一隻胳膊被打斷了,另一隻手裡還緊緊握著大刀,此景此情,令人豪情頓生,無限感慨。他們是剛剛走出草地,肚子裡吃的僅是野菜、草根和樹皮,貢獻出的卻是寶貴的鮮血和生命!
戰鬥打到最後,也是最艱苦的階段,紅軍各師、團掌握的所有預備隊及機關和軍的通信連、警衛連、保衛排等都投入戰鬥。軍部的機關幹部、宣傳隊員以及有的炊事員和飼養員,也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師、團指揮員都在第一線。最後出擊時,軍的幾位領導人也都提著駁殼槍參加戰鬥。
戰鬥激烈地進行了7個多小時。紅軍終於把截成3段的國民黨軍,一段段啃掉。國民黨軍第291、289團,受創最重。第291團3個營全部被殲,少校團副鄭國賢、第1營營長殷繼德、第2營營長湯國良、第3營營長李澤仁全部被擊斃,僅團長湯建威隻身逃脫。第289團除團長余程萬帶傷涉河而逃外,全團被殲,大部被俘。
國民黨軍第49師代師長伍誠仁胳膊被打斷,逃跑未成被紅軍俘虜。戰士們押著他來見紅88師政委鄭維山。這個原來神氣十足的國民黨師長,現在卻吊著個受傷的胳膊,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自報姓名:「我就是伍誠仁。聽說貴軍有優待政策,還望貴軍寬大處理。」
鄭維山抓起電話筒向程世才報告:「軍長嗎,報告你一個好消息,抓到了敵師長!」
「活的嗎?」
「活的,保證一根毛也不少。噢,只是胳膊受了點傷。」鄭維山回答,站立在一邊的伍誠仁卻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的眼珠在骨碌骨碌向四周瞧著。
「好啊!快派人把他押到軍部來。」程世才高興異常,迅速將這一消息報告了徐向前和毛澤東。
但是,毛澤東終究沒有見到這位被俘的國民黨師長。在押解路上,由於天黑又下著大雨,伍誠仁乘著戰場混亂跳河而僥倖逃生。後來在紅軍的戰績和有的史書中,記載為伍誠仁逃跑後落水而死,這是不準確的。
國民黨軍戰鬥部隊被全殲後,在後面的輜重部隊企圖逃跑。負責截尾的紅269團1個營一陣猛追,繳獲了700多條犛牛和1000多隻羊,以及許多糧食和彈藥。由於紅軍指戰員的體力消耗很大,追不甚遠,國民黨軍殘部200餘人乘濃霧向松潘方向脫逃。
圍殲國民黨第49師的戰鬥即將結束時,李先念命令留著作預備隊的第269團主力迅速回返大戒寺,協同第264團消滅包座守敵。到半夜2時,又殲滅了兩個多連的敵人,攻佔了大戒寺的北山,並從西南面攻入寺內。國民黨守軍終於抵擋不住,他們放火燒寺內的糧庫,該團長帶著400餘人趁著大霧從東南方向逃往南坪。這時,紅軍再無多餘的兵力,哪怕是僅有1個連,就可以組織追擊。但是,戰鬥打到這個地步,1個班的兵力也抽不出來,只得任憑這些敵人從手下逃脫。
紅軍攻入寺院後,殲滅殘敵1個多連,並迅速將火撲滅。很多戰士跳上冒著煙的糧垛,驚喜地高叫:「啊!糧食,這是糧食!」紛紛抓起燒焦的糧食,大口的吞嚼嚥下。
指揮員喊叫著:「快,先去追擊敵……」他的後半截命令卻沒有說出口,就嚥了回去。戰士們真是太餓了,他們是在忍著飢餓同敵人廝拚而取得如今勝利的呀!
糧垛上,戰士們用淚水和著焦糊的麥粒吞食進肚子。守在大戒寺後東北高山的國民黨殘部,還有200餘人。紅軍打到這時也再無力組織新的進攻,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於是,將這座山頭緊緊圍住,展開政治攻勢。
紅旗在大戒寺上空高高飄揚。山頭上的國民黨軍見大勢已去,只好全部下山繳械。
8月31日晚10時,紅軍勝利佔領包座。
就在紅30軍主力圍殲國民黨軍第49師的同時,29日黃昏,紅4軍主力在包座以北22公里處的求吉寺與國民黨守軍展開激戰。
求吉寺戰鬥是包座之戰的一部分,但這北線戰鬥打得要比南線包座戰鬥艱難一些。
國民黨軍在求吉寺中駐有1個團的兵力,團長康莊是在7天前率領本團主力進駐寺院的,在這裡已經進行了充分的準備,屯積了大量的糧食和物資。憑借堅固的院牆為工事,作堅決頑抗。
由於國民黨軍憑險固守,紅軍最初的攻擊沒有奏效,傷亡不小。
軍長許世友帶領軍部的參謀人員爬到最前沿,觀察敵情,組織進攻。
「把主攻任務交給我們師吧!」幾個師長爭著搶任務。
「咱們剛走過草地,部隊的同志們現在可都是肚皮貼著脊樑骨。」軍政委王建安說。
「我們師鬥志旺盛,再有兩天不吃飯照樣拿下求吉寺。」幾個師長仍是當仁不讓要任務。
「不要把牛皮吹破了!部隊的實際情況難道我還不知道?王友均,你們師上!」許世友考慮到第10師在過草地時減員少,與政委王建安商量後決定把這一艱巨的任務交給該師師長王友均,由他率領部隊去完成。
年方24歲的王師長拳頭在耳邊一揮,算是表示了決心,提著駁殼槍閃入夜幕中。
「這個王師長,說不定又要過他的大刀癮。」王建安政委又是高興又有些不放心。
「我就是喜歡這樣的指揮員。」許世友為有王友均這樣的虎將而自豪。
在紅四方面軍中,大家都知道王友均以作戰勇敢聞名。他在任團長時,常率部隊夜襲敵營。有次他帶領手槍隊30多人繞過敵人的多道崗哨,涉江河,攀懸崖,突襲敵團部,砍死敵團長後又安全返回。兩個月前他在任副師長時又在衝鋒陷陣中負傷,現在才剛剛痊癒歸隊。
搶到任務的王友均非常興奮,他把這興奮很快也傳染到該師第28團、第30團、第34團和第36團各團團長的臉上。
眾指揮員的駁殼槍同時指向了求吉寺:「發起衝鋒!」
紅10師突然向求吉寺國民黨守軍發起猛烈進攻。
面黃饑瘦的紅軍指戰員個個仍然是生龍活虎,勇猛衝擊,喊殺聲震天。很快拿下了外圍的幾個要點,突入寺院。
但是,紅軍戰士畢竟體力消耗太大,用勁砍出去的大刀片出手後已沒有了往常吃飽飯後的那樣凌厲。
雙方扭打在一起。
「打!用機槍掃射!」國民黨軍團長康莊命令。
「他們的人和我們的人抱在一起,怎麼打?」重機槍射手著急地問。
「一同打,這個時候還分什麼你我。快用火力封鎖住大門口!」康團長抓過一挺輕機槍,首先掃射起來。
頓時,彈雨如注,潑向院子中間。
沉悶的機槍掃射聲中,院子中廝打在一起的國民黨軍士兵和紅軍戰士一同倒地。
衝進院子的紅軍被迫退回來,接著又組織起再一次的衝鋒。
數天前,紅軍指戰員在草地上經受了無數難以想像的艱難困苦;現在,他們這種不怕疲勞,不畏犧牲,拖不垮,打不敗的戰鬥作風和百折不撓、勇往直前的精神更是驚天地,泣鬼神。
經過草地惡劣環境磨難的紅軍指戰員在頑強戰鬥著,雙方進入對峙狀態。
紅軍數次進攻均未奏效,只好將國民黨軍圍困在寺廟裡。
國民黨軍趁紅軍攻勢受挫的間隙,迅速組織起敢死隊,「嗷嗷」叫著反撲出來。
寺院前,眨眼間倒下了20多名紅軍戰士。
王友均師長哪能見得這種陣勢,他已經打紅了眼,突然大聲命令道:「警衛員,過來。跪下!」
猛然間不知所措的警衛員發著呆連忙跪在師長面前。
「轉過臉去,面向敵人跪下!」王友均端起剛從另一個戰士手中拿下的機槍,架在了警衛員的肩上。
「噠噠!噠噠!噠噠噠!」警衛員肩頭上的機槍吼聲與王師長的叫聲混雜在一起,彈雨潑向敵陣。
又一批紅軍指戰員在王師長的機槍掩護下衝了上去。
王師長的機槍繼續向寺中猛烈射擊,他指揮並掩護部隊發起新的攻擊。
「大刀隊,跟我上!」王友均「嗖」的一聲從背後拔出大刀片,躍入敵陣。幾個團長也高舉著大刀一路砍殺出去。
一臉汗水的許世友在後面用拳頭砸著地面,直到看清王友均的大刀隊在短兵相接的肉搏中向前推進了10餘米,仍見是漫天飛舞閃著銀光的大刀片後,才拍著胸脯「哈哈」大笑:「這才是我們4軍部隊!過癮,過癮。還是大刀片過癮!」
許世友若不是有王政委的勸阻,他肯定早揮動著大刀沖在了最前面。
求吉寺的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在嘯叫兩個多小時後如大海退潮漸漸聲衰音息。280多名國民黨軍官兵成了紅軍的刀下鬼,殘部向西北方向逃竄。
寺院恢復了原有的寧靜,寺廟建築上單調的風鈴聲在這時顯得很響。
許世友是一路狂跑進入寺院的,他高呼著:「王師長,王友均!你在哪裡!」
幾個團長圍著一個滿身鮮血的人,失聲大哭。
「啊,王友均!」許世友一頭栽倒在地上,雙拳捶地,悲痛欲絕。
一鉤彎月在寒風中極力布灑出不多的銀光,大地一片蒼涼。
「今天是八月初一,再過半個月就是中秋節了。」王建安政委的聲音隨夜風飄蕩,一絲絲飄遠了。
王友均的遺體安葬在求吉寺附近的山上,戰士們含著熱淚採來鮮花堆放在墓前。
經過激戰,至午夜,求吉寺國民黨守軍全部被紅軍殲滅。
至此,包座之戰以紅軍的勝利宣告結束。紅軍殲滅國民黨軍第49師等部,斃、傷、俘師長伍誠仁以下5000餘人,其中俘800餘人,繳獲步槍1500餘支,輕、重機槍70餘挺,電台1部及大批彈藥、糧食、牛羊和其它軍用物資。
慶祝勝利的歡呼聲中,紅軍將士圍著剛繳獲的電台,在收聽胡宗南急切的呼叫聲:「伍兄,你現在到了哪裡?請回答,請回答!一定要堅持住,李旅已經出發增援包座。」
電台周圍,傳出紅軍指戰員們的一片歡笑聲。
9月3日,奉命增援包座的國民黨軍李鐵軍旅,在越過浪架嶺後,得知伍誠仁師大敗,到了這時哪還顧得上胡宗南的嚴令督戰,嚇得急忙縮回松潘。
胡宗南的巴掌重重地打在李鐵軍的臉上,怒吼道:「你……你見死不救,還有臉回來。我槍斃了你!」
氣急敗壞的胡宗南罵著叫著,但他並沒有把指向李鐵軍的手槍打響。他知道蔣介石在得知包座慘敗的消息後,也不會輕饒了他胡宗南,而槍斃了李鐵軍會更加加重他胡宗南的罪責,損兵後再折將,會嚴重動搖軍心,妨礙下一步的「圍剿」計劃,他只好把手槍又插入槍套中。李鐵軍抖動著篩糠一樣的雙腿,趕快離開胡宗南的身邊,退了出去。
這時,蔣介石接連來電詢問包座之戰的進展情況,他在成都已經等得不耐煩,找來了一大堆當年石達開由大渡河押解成都後被囚禁的檔案資料,盤算著怎樣審訊毛澤東,他甚至洋洋得意地對身邊謀士說:「這毛澤東可要比石達開有文化得多,殺之可惜呀!」
就在蔣介石安排刑場專等把毛澤東押解到成都時,胡宗南來電:「包座失陷,伍師潰敗。」並報告了代師長伍誠仁、團長湯建威、余程萬由陣中逃脫的大致經過,但沒有再敢報告李鐵軍旅的增援情況。
「娘希匹!打的什麼仗!」暴跳如雷的蔣介石把電報紙撕得粉碎:「槍斃!這個伍誠仁,成他娘的個什麼仁!他沒有成功,也沒有成仁,把1個師的部隊都丟了,還跑回來幹什麼?
把這幾個逃兵統統槍斃!」
胡宗南接電後,手都在打哆嗦。他知道若是槍斃了師長一級的指揮官,他這個縱隊司令官輕則也要挨處分,重則會依軍法處置判刑。急忙回電為伍誠仁等人求情,說伍如何在戰鬥中頑強拚殺受傷,而後又心忠民國,效命領袖,俘後設法逃脫,無功勞也有傷痛流血之苦勞,功過折合,請能免於一死。伍誠仁在成都的一些官紳好友也紛紛通過各種關係向蔣介石身邊的人以重金賄賂說情。
稍微消了一點氣的蔣介石癱坐在椅子上,聽完眾人的求情,方才鬆了一點口,瞇縫著眼睛說道:「念及伍誠仁奮戰受傷苦勞,誓不與匪為伍,免其一死,但免死也免職,革去軍中一切職務,從民發落;團長余程萬奮戰受傷後能擺脫共匪追獲,給以留職查看處分;團長湯建威無傷而逃,置全團將士於不顧,給以6年徒刑處罰。」
「免死免職,免死免職!」繩捆索綁的伍誠仁接蔣介石「聖旨」後,感激涕零,跪倒在地,向著成都方向大拜。
始終沒有解繩索的湯建威連夜被押送成都大牢。
蔣介石企圖將紅軍圍困於川西北草地的作戰又成泡影,紅軍又一次徹底粉碎了國民黨軍的圍追堵截。
跨越草地後的包座之戰,是紅一、四兩個方面軍會師後在中革軍委指揮下的第一次戰鬥。它勝利地完成了中共中央和毛澤東賦予的打開北進通道的任務,使毛兒蓋會議提出的建立陝甘蘇區方針的實現,有了更為實際的可能,為紅軍進一步的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
漸漸淡去的硝煙中,紅軍指戰員們默默地將犧牲的烈士就地安葬,並將其姓名寫在墳前木牌上。對被擊斃的國民黨軍官兵也同樣給予掩埋。國民黨軍的傷員都集中在大戒寺內,由被俘的醫生和紅軍醫生為他們治療。俘虜由政治部集中起來教育了兩天,然後每人發給3塊大洋和一些糧食將他們放走。
滿臉塵土的許世友提著大刀片站立在繳獲的堆積如山的武器旁,第10師政委葉道志請示:「軍長,這些繳獲的武器怎麼辦?」
「怎麼辦?你說怎麼辦?他娘的,我一個師長換來的是這堆破爛玩藝兒!」許世友還在為王友均的犧牲感到痛心,他飛出一腳把一支步槍踢出很遠。
「得趕緊進行處理。我們行軍是帶不走這麼多武器的。同志們連背槍的力氣都沒有了!」葉政委說明情況。
「將好的機槍和步槍補充部隊。他娘的,其餘的統統給我集中起來,堆上木材,全部燒燬,燒燬!」許世友吼叫著,他的大刀片在空中閃著寒光。
「燒槍?」指戰員們的心中都難過極了,但在當時的情況下也只好這樣辦。
熊熊焰火中,許世友親眼看著指戰員們用流血犧牲換來的這一堆槍炮在烈火中燃燒。他突然放聲嚎哭,大刀片在火焰中亂打翻飛,捲起片片火星。
戰後,紅軍立即進行休整,指戰員們的體力到此時也已是消耗的精疲力盡。受傷的戰士除少數坐擔架外,大多數傷員騎著犛牛又開始了漫漫征途。
紅軍右路軍在包座之戰後進入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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