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吳佩孚問馮玉祥有什麼計策破敵?馮玉祥想了一想道:「奉軍炮火雖烈,然不能持久,我們不妨以計誘之,可令我帶來之老弱殘兵為先鋒,敵人見了,必然輕進,等他們身入重地,炮彈不繼,然後請大帥抄襲到他背後去,那時敵人前後不能救應,必然大敗,我們乘勢進攻,就可以復奪長辛了。」吳佩孚稱善,當下依計而行。此時能用馮氏,後來又不能合作,何也?兩軍交綏,奉軍見直軍人甚少,戰鬥力又弱,果然仗著炮火之威,拚命前進,一點不作準備。直軍且戰且退,已退了好幾十里。這邊吳佩孚抄到奉軍背後,前後夾攻,奉軍大敗,急急衝出重圍,逃奔豐台。吳佩孚克復了長辛店,不想張作霖又加派了幾旅救兵,使張景惠重奪長辛。吳佩孚奮勇抵禦,一日之間,屢進屢退,長辛店得而復失者九次,終究因吳、馮二人都是武勇絕倫的大將,張景惠抵當不住,仍覆敗退。恰好奉軍中路失敗,許蘭洲陣亡,張作相雖稱善戰,終究不是王承斌、張福來的敵手,因此節節敗退,西路也被牽動,不能復戰。張景惠只得率領本部第一師,和第二十八師退往南苑,被駐京的一、九兩師遣散。
還有奉軍東路,初時雖屢次得利,連佔大城、青縣、霸縣等處,無奈因張學良受傷,不能猛進,等到西路戰事失敗的消息到後,士無鬥志,俱各潰散。李景林只得率領全軍二萬餘人,退保良王莊、獨流等處。不料直軍進佔落□,乘勢進攻,李景林支持不住,只得潰退,中途又遇直軍用炮火截擊,損失甚重,等到退回山海關時,已所餘無幾。張作霖見戰事已一敗塗地,民國以來,戰事往往一敗即潰,此非訓練不精,實緣無主義之戰,兵心不服,故勝則要功而猛進,敗則一潰而難收,軍閥家猶恃其武力,不知覺悟,可哀也。只得把司令部移到灤州,以圖再舉。以開平為第一道防線,令李景林扼守,古冶為第二道防線,令張作相防守,灤州為第三道防線,張作霖自己防守,昌樂為第四道防線,令孫烈臣扼守。一面收拾殘軍,一面補充軍實。
吳佩孚探得消息,便也集中兵力,以胥吾莊為第一道防線,由彭壽莘擔任,蘆台為第二道防線,令穆旅擔任,軍糧城為第三道防線,由王承斌擔任。前鋒和奉軍小接觸了幾次,陣陣勝利,灤州附近的地方,倒也佔領了不少,一面又由海軍總司令杜錫珪截擊奉軍的歸路。原來杜錫珪本不決定助吳,後因薩鎮冰南下,說蔣拯北上討奉。蔣拯欣然答應,所以海軍便加入了直方。前此奉方張宗昌想率兵乘艦,由青島登陸,海軍也曾幫助田中玉迎擊,一面由田中玉通告日本,禁止奉軍登陸。張宗昌的計策,方才完全失敗。所以我國的海軍力雖然很薄弱,然而在內戰時,卻也很有些用處。薄弱的海軍,偏有利於內戰,此二句言之痛心。閒話休提。
再說張作霖在沒有戰敗以前,知道徐世昌屈伏於直軍武力之下,與自己必無利益,便已通電獨立,東三省政事,由東省人民自主,不受政府節制,與長江及西南各省取一致行動,一面又暗地聯絡河南趙倜、趙傑兄弟,教他們獨立。趙倜因河南的直軍尚多,恐怕畫虎不成反類犬,一時不敢輕動,但是又怕將來直軍戰敗,對不住奉方,不好見面。左思右想,只得宣告中立,以免得罪一方。不想剛在宣告中立的一日,奉軍便已敗退軍糧城,趙倜十分懊悔,惟恐吳佩孚要和自己下不去,正在惶惑無主的時候,忽接報告說:「中央查辦奉、直戰爭中罪魁的命令已下。」打落水狗。趙倜不知查辦的是些什麼人,急忙要來一看,卻有兩道命令,第一道是敕令奉軍出關的,原文道:
前以直隸、奉天等處,軍隊移調,至近畿一帶,迭經令飭分別飭退,乃延不遵行,竟至激成戰鬥。近數日來,槍炮之聲,不間晝夜,難民傷兵,絡繹於道。閭閻震驚,生靈塗炭,兵凶戰危,言之痛心。特再申令,著即嚴飭所部,停止攻擊。奉天軍隊,即日撤出關外,直隸各軍,亦應退回原駐各地點,均候中央命令解決,務各凜遵!此令。
第二道命令,才是查辦罪魁的,原文道:
此次近畿發生戰事,殘害生靈,折傷軍士,皆由於葉恭綽等構煽醞釀而成。禍國殃民,實屬罪無可逭。葉恭綽、梁士詒、張弧,均著即行褫職,並褫奪勳位勳章,逮交法庭,依法訊辦!此令。
趙倜看完,把命令一擲,歎了口氣道:「事無曲直,兵敗即罪,葉、梁等都是奉方的人,使直方戰敗,恐怕都是功臣了。」此公忽然作此公論,令人發笑。他話雖如此說,卻已知奉方不足恃,竭力想和直派聯絡,因恐趙傑不知進退,有些意外的舉動,以致挽回不來,便急忙拍了個電報給趙傑,教他不要妄動,想不到趙傑在前一天已經闖下了一場大禍。原來靳雲鶚的軍隊,原駐鄭州,因直、奉大戰,形勢吃緊,所以開拔北上助戰,料不到剛到和尚橋地方,便遇著趙傑的軍隊,一陣邀擊,靳雲鶚出其不意,如何抵敵得住?抵抗了一陣,便敗退待援。等到趙倜電報到時,已經不及。那靳雲鶚敗至武勝關後,立即電告曹錕、吳佩孚以及直系各督軍乞援。吳佩孚見了這電報,便批交馮玉祥相機辦理。其餘田中玉、陳光遠、張文生、齊燮元等,也分電馮玉祥和趙倜,願出任調停。那馮玉祥知道趙氏兄弟已為奉方所收買,決不肯善罷干休,所以一面請趙倜制止趙傑進攻,一面派兵救援靳雲鶚。那趙倜見事已決裂,因和左右商議道:「馮玉祥如果真心調停,就不該派兵前來,這顯然已不放心我了。卻也聰明。要是由他削平老二,我的勢力愈孤,他必然再行大舉攻我,那時悔之何及。倒不如乘他不防,暗地在半路襲擊,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豈不強如坐以待斃?」一廂情願,所謂知己而不知人也。左右也都慫恿他用武力解決,趙倜意決,便派兵埋伏在中牟附近,專等馮玉祥的軍隊廝殺。馮玉祥原是近代智勇名將,如何不防?此所謂知彼知己也。他一面派兵前進,一方早已另派精銳,繞出中牟之後,以備萬一。趙軍如何知道?一見馮軍,便槍炮齊發,不防馮軍的別動隊,從後包抄過來,兩面夾攻,趙軍抵當不住,敗回開封。這時曹錕、吳佩孚還不曾知道趙倜邀擊馮軍的事情,所以在電呈徐世昌的時候,並不曾說及。那徐世昌已在直軍全權支配之下,見了電報,自然巴結,當即下了一個命令道:
據直、魯、豫巡閱使曹錕電呈:「據駐鄭旅長靳雲鶚、王如蔚等報稱:『河南第一師師長趙傑,率領所部,襲攻鄭州,職旅迫不得已,竭力抵禦。』等情。查鄭防向由該兩旅駐守,趙傑竟敢聲言驅逐,逕行襲擊,已電飭該旅長等,固守原防,弗得輕進,請即將趙傑褫奪官勳,並免去本兼各職,交河南督軍,依法訊辦。」等語。豫省地方緊要,該師長趙傑身為將領,豈容任意稱兵,擾亂防境,著即行褫奪官職,並勳位勳章,交河南督軍趙倜,依法訊辦,以肅軍紀。此令。
這命令剛才發表,趙倜截擊馮玉祥的報告又到,徐世昌只得也下令查辦。改任馮玉祥為河南督軍,遞遺陝西督軍缺,由劉鎮華兼署。查辦張作霖的命令,也在同日頒布。蒙疆經略使、東三省巡閱使等職,一律裁撤。並調吳俊升為奉天督軍,馮德麟為黑龍江督軍,袁金鎧為奉天省長,史紀常為黑龍江省長,至於河南方面,趙倜、趙傑的實力已完全消滅,自然毫無抵抗,逃之夭夭。所晦氣的,只有開封商民,未免又要搜刮些盤費,給他使用,這原是近來普通之事,倒也用不著大驚小怪的。極沉痛語,偏作趣話,作者未免忍心。丟下這邊。
再說張作霖雖然戰敗,在東三省的實力,並未消滅。奉方屢仆屢起,雖曰人謀,要亦地勢使然。徐總統一紙公文如何中用?不到一天,東三省的省議會商會農會工會等團體領袖,因要巴結張胡,立刻發電,否認張作霖免職命令,那吳俊升、馮德麟、袁金鎧、史紀常等,自不消說,當然也通電否認。可是張胡在灤州一方面,因前鋒屢敗,海軍又圖謀襲擊後方,不敢逗留,支持了幾日,便退出灤州。直軍乘勢佔領古冶、開平、窪爾裡等處,因吳佩孚此時目光,已從軍事移到政治方面,也不大舉進攻。倘能從此不用武力,豈不大妙?初時曹錕想請王士珍出來組閣,曾由曹錕領銜,和吳佩孚、田中玉、陳光遠、李厚基、蕭耀南、齊燮元、馮玉祥、劉鎮華、陸洪濤等聯名請王士珍出山,收拾時局。王士珍雖非絕意功名的人,因鑒於時局的糾紛,並未全解,吳佩孚又尚有別種作用,辭謝不允。吳佩孚因和左右商議,擁護黎元洪出山,以恢復法統為名,庶幾可以號召天下。舊參議院議長王家襄,眾議院議長吳景濂,見國會有復活的希望,自然歡喜。這班議員先生,也陰乾得可憐了。他們在吳佩孚門下,活動已久,此時見他要恢復法統,王家襄便竭力攛掇道:「南北的分裂,實起於法統問題,大帥主張恢復法統,實是謀國的不二妙計。國會恢復,黃陂復職,南方護法的目的已達,當然只好歸命中央,那時統一中國的首功,除了大帥,誰還當得上?便算美國華盛頓的功勞,也不過如此罷咧。」吳景濂也道:「大帥在戰前本已想奉黃陂復位,因為外交團恐怕增加一重糾紛,表示反對,大帥才沒有實行。現在奉軍已一敗塗地,中央的事情,只要大帥一開口,誰還敢說半個不字?何況恢復法統,原是為國為民,並不是為自己謀利益,國民正求之不得呢。大帥果肯做這樣的義舉,全國人民,竭力擁護還不夠,誰還肯反對嗎?」吳佩孚道:「我早已想過,恢復法統有兩件最重要的,一件是恢復國會,一件是請黃陂復職,只不知先做哪件才好。」吳景濂道:「這不用說,自然要先恢復國會。自然公的地位頂要緊,一笑。總統是由國會產生的,不恢復國會,總統便沒根據了。」吳佩孚道:「這件事,我已示意長江上游總司令孫馨遠,請他做個發起人,他已拍過一次通電,你們見過沒有?」王家襄道:「我是吳議長向我說的,卻不曾見過原電。」吳佩孚便把孫傳芳的原電找出來,遞給王家襄,王家襄接來看道:
鞏固民國,宜先統一,南北統一之破裂,既以法律問題為厲階,統一之歸來,即當以恢復法統為捷徑。應請黎黃陂復位,召集六年舊國全,速制憲典,共選副座,非常政府,原由護法而興,法統既復,異幟可消,倘有擾亂之徒,應在共棄之列。
家襄看完電文道:「這也奇怪,馨遠這電報,說得很切實,為什麼竟一些響應也沒有?」吳佩孚道:「這也無怪其然。你想我們內部自己也沒決定確當辦法,怎樣有人注意?既你們兩位都贊成先復國會,等我稟命老帥,和各省督軍,聯名發一個通電,徵求國民對於恢復國會的意見就是了。」吳景濂笑道:「這是好事,誰肯不贊成?何必征及別人意見。」此公向來專擅。老毛病至今不改。吳佩孚道:「話雖如此說,做總不能這樣做。而且我主張發電時,還不能單說恢復國會,須要夾在召集新國會和國民會議聯省自治一起說,方才不落痕跡。」王家襄、吳景濂都唯唯稱是。王家襄又道:「北方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南方的事情,也須注意才好。在事實必有此語,在文章亦不可不有此伏筆。聽說廣東政府已下令,教李烈鈞等實行攻贛,大帥也該電飭老陳加緊準備才好。」吳佩孚道:「不打緊,南政府免了陳炯明的職,陳炯明難道就此罷手不成?你看著,不要多久,廣東必然發生內爭,那時他們對內還沒工夫,還能打江西嗎?」吳氏料事雪亮,不愧能人。吳景濂忙答道:「大帥是料敵如神的,當然不得有錯,我們哪裡見得到呢。」家襄忙道:「你我要是見得到此,雖不能和大帥一般威震四海,也不致沒沒無聞了。」說得吳氏哈哈大笑。兩個恭維得不要臉。一個竟居之不疑,都不是真正人才。彼此商議了一回。吳、王方才辭出,在一處商議道:「大帥不肯單提恢復國會,恐怕將來還有變卦,我們須要上緊設法才好。」兩人商量多時,便決定再去見曹錕,請他先准議員自行集會。曹錕問子玉的意見怎樣?吳景濂道:「吳大帥非常贊成,不過要我們先稟明老帥,老帥不答應,他是不敢教我們做的。」曹錕聽了這話,歡喜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倆原是不分彼此的。曹三一生做事,昏聵無能,偏能深信吳子玉,不可謂非絕大本領。既他這樣說,你們只管先去集會便得,何必再來問我。」吳、王兩人得了這兩句話,十分歡喜,便又同去見吳佩孚,說老帥教我們先行集會。堂堂議長,一味奔走權門,諂媚軍閥,如此國民代表,辱沒煞人。正是:
反覆全憑能拍馬,縱橫應得學吹牛。
未知吳佩孚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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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奉、直初戰之時,實粵中北伐之好機會也。乃陳炯明天良喪盡,叛國叛黨,並叛身受提挈之中山先生,以致坐失事機,久羈革命,不免為吳佩孚所笑,此傖傖之肉,其足食乎?此中山先生所以深致恨於陳氏,蓋非為私憤,而實為革命前途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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