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機又響起來了,最近它對我有了特殊的誘惑,小黑匣子裡藏著一個秘密。在
暗處有雙眼睛注視著我,它好像無所不知,關切著我,提醒著我。果然機上出現了
新的信號:不要在辦公室待得太久。
什麼意思?
我感到恐懼。這一次,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記,說明這確是針對我的告誡。沒有
人名,當然更沒有落款。但我知道它的確是發給我的,因為我在辦公室呆的時間,
真是越來越長了。
它是誰的眼睛,這麼知道我的底細?
我把它給護士長看。沒想到護士長嬉皮笑臉地說,兩口子的悄悄話,自己說說
就是了,還好意思告訴尋呼台的小姐,就不怕人家笑話?我說,你說是他?
護士長說,當然是他。我說,絕不是他。護士長說,你想啊,你回家對誰最有
好處?當然是他,我從看福爾摩斯的探案集裡,得到啟示。你要是找不出兇手,就
看誰從這個案於裡獲利最大,誰就是罪魁禍首。
我說,這世界上誰都有可能,就是他沒可能。護士長吃驚道,那怎麼會?我說,
真的。他一點也不喜歡我在家。護士長說,不會有什麼別的問題吧?後方起火、鬧
出兵變什麼的?我說,護士長,你良心真是大大地壞了。我忙得昏天黑地,你還巴
著我妻離子散。護士長連連說,冤枉。我這是肚臍眼插蠟燭
我說,什麼意思?不懂。護士長說,——太熱心了。我說,好了,我原諒你有
口無心。我本來只想證實,這條關懷備至的信息是不是你暗送秋波。看來是我把你
想得太好了。
護士長說,我有這份愛心,沒有這份細心。想不出這種神經兮兮的把戲。幹這
事的人,好像有毛病。我送護士長出了門。心想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愛幹這事,就
是沈若魚,但是,她不在。這是千真萬確的。
不管怎麼說,今天我要早點回家。一方面是問問潘崗,是不是他發的信息。用
這種曲線救國的方式,提醒我作為妻子的責任。也真夠難為他了,含星的學習,都
是他輔導的。這個孩子,性格越來越孤僻。家裡的人,包括保姆,都把我看作外人。
我想這是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圈,因為你在家的時間少,大家就習慣了你不在的局面。
一旦你回來,就像客人,打破了某種平衡。
今天要早些回家。
我對辦公室說,別了,我的桌子。別了,我的資料。別了,我的「白色和諧」。
公共汽車出奇地順利。最近我一切事情都不順,唯有這回的汽車,竟是下了這輛就
趕上那輛,而且都有座位,好像是專門把我運送到窘迫的時刻,並讓我積攢起足夠
的力量,我聽到家門裡有范青稞和潘崗說話的聲音。要是平日,我就會按門鈴,讓
來人給我開門。我很喜歡有人在家中給你開門,讓你覺著自己被人盼望著,打開門,
會有一張溫情的臉,葵花一樣迎著你。今天,因為BB機上那條傳呼信息,我覺得對
不起親人。自己來開這個門,以作為小小的補償。
我打開門,我看到了我的丈夫和我的保姆,這本沒有什麼驚奇的,只是他們兩
個的衣著和呆的地方不對。他們什麼也沒有穿,躺在我的床上。
這景像當然很特殊,若不是親眼看見,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的。但是,很
奇怪,我居然感到很熟悉。為什麼呢?我久久地不得其解,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
對於丈夫的裸體,我當然看過無數次了,沒有一點意外。對於范青稞,不過是一個
我在婦產科早就熟透了的女人身體。兩種熟悉的東西疊在一起,那景象好像並不奇
怪…
只是我應該憤怒才對。所有的電影裡小說裡,都是這麼告訴這種時刻的女人。
我應該先把他們的衣服抱走,讓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瑟瑟發抖。我應該瘋狂地撲上
去,撕那個女人的頭髮,扯她下體的毛,直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淋。劈面給我丈夫一
個耳光,打得他嘴角淌血,慢慢地吐出一顆牙,狠狠地踢他咬他,讓姦夫奸婦跪在
我面前互抽嘴巴……我絕不原諒,頓足捶胸,痛不欲生
我這樣想著,甚至看到這樣的常烘,一幕幕在人工前發生。但當時我實際上什
麼也沒有做,只是傻傻地站著,直到我攢夠了力量,支撐著我能夠一步步向後退出。
除了離開,我所受過的全部教育和我的習慣,都不允許我有別的選擇。
我在外面茫然地走著,非常驚訝地發觀,春天居然到了。
我不知有多長時間,沒有這樣無拘無束地在大自然中走動了。一個人,沒有任
何事情等著你辦,也沒任何人來干擾你。天是那麼藍,風是那麼輕,陽光暖得像羽
毛,小刷子一般撫摸著皮膚。我扶著一裸叫不出名的樹,看見從它灰褐色的千枝拱
出了絳色的錐形幼芽,萬頭攢動,爭先恐後,怕辜負了春風。向陽的高處,已有凸
現的花蕾綻出朦朧的深黃,未來的花瓣交錯之處,裂開了髮絲一般精細的小縫,有
緞子一般的鵝黃似有似無地抖著。可以想到,到了明天,它會更猛烈地舒展開身軀,
鋸齒一般撕開花萼,向著太陽……
我真的不感到悲痛。或者說悲痛被我凝結成鐵硬的一塊,頂天立地佔據著心靈
的半壁河山。但是只要你不去想,不去碰撞,它就完整著,僵硬著,不會掉下一片
渣滓,不會融化一滴湯汁。你只要不理它,它就孤單透明地存在著,與你相安無事。
晚上我住在辦公室裡。潘崗打電話來,我對他說,只是因為工作離不開。他哀
哀地說,明天你一定回來啊,我說,好啊,那當然。
夜晚,我反覆地看著BB機裡依然存在著的那句話——不要在辦公室裡呆得太久。
這個人一定早就知道我家裡的變化,他是關切我?還是提醒我?他是誰?為什
麼一定要讓我親眼看到屈辱的一幕?!他是有意的嗎?我不寒而慄。已經過了供應
暖氣的時間,但醫院裡還在間斷供暖,辦公室的晚上比家裡要舒服得多。在這寒意
料峭的早春。我決定最近不回家了。我從來沒有這樣說話不算話過。但是這有什麼
呢?家裡的人已經先把一個大大的謊言送給了我。
在這孤寂的深夜,我覺得沒有人能理解我。我甚至無法表述自己的痛苦。表面
上,我依然是我。我的容顏未改,位置依舊。家裡的事,只要我不說,沒有任何人
知道。有人退職不幹,一個護士的去留,一個方劑的買賣與放棄……這是一張偶然
性編織的網,我的心被圍困在裡面,孤獨地跳動著。平常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
它們糾結在一起,就成了一根五顏六色的絞索,勒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的家庭,我
的事業,我的研究,我所主持的單位的向心力……
我感到無用,無助的淒涼……
徹夜未眠。
但是隨著第一縷陽光照射在「白色和諧」上面,海水波光粼粼地震盪,我的心
境就奇跡般地好起來了。
工作··
今明兩日的安排,是參加一個國內的學術研討會。我從衣櫥裡選了一套最鮮艷
的衣服,以煥發自己的精神。第一天還好,一切正常。也許是近來操勞過度,我的
體力下降,到了第二天就明顯地感覺不支。一陣陣的煩躁像乾柴一樣,焚燒著我的
神經。任何一位發言者,都會激起我的強烈不滿,我大聲喧嘩,肆無忌憚地嘲笑別
人,再精彩的發言只要一超過十五分鐘,我就怒不可遏,甚至對著會議主席咆哮,
放肆地咒罵大家。我好像喝了烈性酒,自己意識到失控,卻沒有辦法制止。我強迫
自己沉默,但是毫無效力。思維像穿上了溜冰鞋,沒有萬向地四下出擊,撞到別人,
就做一個鬼臉,惡意地想同所有的人作對···
中間休會的時候,一位朋友對我說,簡院長,您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我知道這是在暗示我的反常。那一刻,恰好我還算寧靜。我摸著頭上的冷汗說,
我可能有些發燒,她充滿疑慮地說,發燒可不是這個樣子。
我向大會主席告假。開會之前,曾反覆強調中途不得退場,但是他非常痛快地
准了我的假。看來我實在是行為古怪,不宜繼續留在會議上。好好休息,多保重。
他對我說,什麼意思?想不明白。管它呢!
回家還是回辦公室?
當然是回辦公室。
一呼吸到辦公室溫暖而有些閉塞的空氣,我的不適就緩解了大半。我顧不上做
別的,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那種魔鬼罩身的感覺,神話般地隱去了。
我想潘崗的事一定對我的意志有大摧殘,再加上疲勞過度,休息一下,所以就
復原了。
類似的情形又出現過兩回。都是我到外面開會或是被請去會診,總之是不在辦
公室裡。我臉色刷白,冷汗淋漓,頭痛難支。別人要急送我到醫院,我說,老毛病
了,我自己知道。你們只要送我回辦公室就行了。
回到辦公室,歇息片刻,一切症狀消失了。我像被打碎的瓷器,被一種神奇的
膠水癒合了,不留一絲痕跡。一種可怕的異常,這種週期性的發作,到底是什麼怪
病纏身?
特別是它的痊癒,為什麼如此迅急如風,且一定要在我的辦公室裡,其它任何
地方都毫無作用?
我細細地回想一次次的發作,突然,一陣天塌地陷的感覺,擄住了我。我極力
鎮定住自己。還好,自控力像一個忠實的老僕,一步不落地跟隨著我。早上,護士
長第一個上班,她永遠有著白瓷器的乾淨和穩定。
我把一瓶小便標本和一張化驗單遞給她,說,送到檢驗科,做一個尿液毒品檢
驗。要特急。
護士長說,真倒霉啊,剛一上班,就被打發做這種環衛工人幹的活。我倒要看
看,是哪個病人,能讓我們的院長這樣百般呵護。
她拿著化驗單,又不厭其煩地掏出老花鏡。喔,是范青稞啊。老病人了。院長
的後門,難怪難怪。只是,尿毒檢的標本,可是像廣告裡說的那樣,請朋友吃飯,
東西要越新鮮越好。你這個范青稞昨晚就睡在這裡了?要不,她是趕頭班車把這瓶
寶貝送來的?護士長喋喋不休。
我被她盤問得不耐煩,說,讓你送,你就送。怎麼這麼囉嗦?好像我一個院長,
連標本是不是合格,都要你來指教!
護士長面頰上的刀痕,有些發紅。
我醒悟了忙說,對不起。我最近心情不好。
護士長說,沒關係。我們像幼兒園的小朋友,很客氣地說著文明用語。
我去查房。醫院裡最近工作非常忙,護士又嚴重地缺員。我有時恍憾覺得這像
一所戰地醫院,前方不斷地轉送過來大批傷員,可我們的力量卻遠遠不夠,流血在
蔓延。我給大家打氣,極力不讓人們看出我的沮喪。
下午,護士長慌慌張張地來敲我的門。我放她進來。
她說,真是不得了,您的這個朋友,就是那個范青稞的尿液標本裡,毒品呈強
陽性反應。而且,檢驗人員說了,這是一種比海洛因四號更精闢的毒品,叫做「七」。
想不到,您的那位朋友,看起來挺老實的一個女人,不但出了院就復吸,還變本加
厲。這樣的人,不救也罷!早死早清靜。
我用胳膊支撐著頭說.謝謝你,護士長。快從這間房屋離開。
我簡直就是把她推出門去。
金燦燦的陽光照射在「白色和諧」上面。給陰森可怖的洋面,鍍上了一層明媚。
有幽藍色的氣體升騰而起,就像我們冬天時,在暖氣管上方通常看到的那樣,彷彿
水霧瀰漫。
我以為我會很驚慌,但是,不。在失去了痛苦的本能以後,我接著失去了驚愕
的能力,好像是給一個重病的病人會診。我鎮定地開始尋找有關「七」的資料。當
然,首先要驗證它是從哪裡來的。
我從「白色和諧」上,很小心地刮下了一點粉未,動作之輕,像從一隻睡著的
蝴蝶翅膀上,取下些許鱗片。在海浪的幽藍色、冰川的慘白和燈塔的橘紅色之間,
我有片刻的猶豫。但是我很快就決定了,取幽藍和灰色的油彩,因為它們看起來更
猙獰一些。
厚厚的書裡,關於「七」,片言隻字也找不到。我這才發現,教科書是多麼陳
腐遲鈍,它只記錄那些無數人知道的確鑿知識,對於科學的最新進展,大智若愚,
連個說明的空隙都不屑留下。
我只有再次去找景教授。
因我一天忙於臨床,對國際戒毒領域近來的發展,很隔膜了。您能把有關「七」
的資料,介紹給我嗎?我對景教授說。
她極高興地說,在我們國內還很少發現使用「七」的病例。怎麼,你那裡收到
這樣的病人了?
我說,有一個。還僅僅是可疑。侍有了確實的診斷後,我會向您報告的。
景教授說,我一定親自給他做檢查。
我說,那真是她的福分。
漢語真好,它在發音上,對人稱的性別沒有任何標誌,聽起來完全不辨男女。
要不然,依景教授的脾氣,她一定問,她?那個女人是誰?
我說,我想知道國際上最新的進展,對這樣的病人,有什麼更好的治療辦法?
景教授說,有的。可以根治,永不復發。
我一陣狂喜,哆嗦著嘴唇說,真的?那太好了!
景教授敏感地看著我說,你好像高興得有些過分。當醫生的,要學會平衡自己
的感情,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你太不冷靜了。
我收斂了一些,說,是
景教授又說,只是那個辦法很殘忍。
我立刻說,我不怕殘忍。
景教授說,你當然不怕。但病人會怕。
我急切地說,是……病人……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療法?
景教授說,是一種手術。在顱腦裡的手術。
我說,那我也不怕。
景教授不高興地說,為什麼總是提你?我們要從病人的角度考慮問題。
我突然發起脾氣說,教授,您不要總是咬文嚼字好不好?我當然是從病人的角
度考慮問題。有什麼辦法,你就快說吧!
這是我追隨景教授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更是最後的一次,向景教授
發脾氣。大約是太出乎意外,景教授居然隱忍下來,說,根治「七」的治療方法是
一一手術切斷藍斑。
藍斑是人大腦內痛覺和快樂感覺的中樞。
那會怎麼樣?我愣愣地問,一時無法明瞭它全部的嚴重含義。
因為「七」的毒性非常強烈,現在還沒有研製成任何一種成功對抗它的治療方
案。只有採取這種破壞性的手術,使毒品今後在人的大腦內,永遠不起作用。這就
好比快樂和痛苦是一對孿生姐妹,藍斑是一把椅子,在正常人體,快樂和痛苦交替
坐在這把椅子上,有的人是快樂的時候多,有的人是痛苦的時候多。椅子不會是空
的,椅子也不可能同時坐兩個人。毒品是一個冒充快樂的殺手,它排擠了正常的雙
生姐妹,一屁股賴在藍斑上。
所以吸毒的人,喪失了正常人的喜怒哀樂,他們只是為了虛妄的偽裝的快樂而
生活。這個魔鬼很快就露出毒牙,連贗品的快樂也不再支付給人類了,它霸佔住藍
斑,直到這把椅子和整個機體一道滅亡。
「七」就是這樣的毒中之王。
如果說我們對以往的種種毒品,還研製出了對抗它們的戰略。那麼對於「七」,
我們現在束手無策。唯一的辦法就是玉石俱焚,切斷藍斑,就是徹底地毀滅了椅子。
毒品再也沒有施展拳腳的舞台了……
也許因為我的態度反常惡劣,景教授居然格外耐心。
我說,明白了,切斷藍斑,將使病人永遠喪失對快樂和痛苦的感受力。
景教授說,是的。但這個人其它的方面你看不出來變化,比如智慧、體力,對
方向、食物、味覺包括性的生理感受……和常人一樣。只是他的心靈不再有快樂也
不再有悲傷。
我冷冷地坐著,困難地思索著這一席話。許久,我說,謝謝您,教授,您是我
永遠的導師。
景教授關懷地說,我看你的臉色不好,很不好。要多注意休息。
我必須要趕快回到我的辦公室。因為外出,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呼吸到那裡面
的空氣了。它們是毒鳩滋養品。
回到辦公室。在短暫的休息之後,我看到了關於我送檢的「白色和諧」的標本
報告。
「毒品『七』,極強陽性,濃度超出檢測能力最大限值。」
我笑了,鎮定自若。一切都在我的判斷之中。一般醫生在給自己看病的時候,
常常失誤,但我不是。我的確是一個優秀的戒毒醫生。
沈若魚無法讀下去了。在這種驚人的冷靜面前,她感到極大的慌亂。力量就像
沙漠裡的泉水,積蓄它需要漫長的時間,但在烈日下,眨眼就烤乾了。她不知道自
己何時才有勇氣讀完朋友的絕筆。
那一刻,我在哪裡?我為什麼不在她的身邊?!沈若魚憤怒地撕扯自己的頭髮。
那時也許她正在和莊羽進行最後的對話。
……莊羽急切地說,我偶爾也很為自己的舉止後悔。我盡我的能力幫助簡方寧。
真的。你在電話裡冷笑,你不相信我。我用高價從孟媽那裡,買到了簡方寧的
BB機號,一次又一次地向她示警。第一次,我讓她防著孟媽。依我對社會的瞭解,
收紅包,拉皮條,加上裡通外國,還是小打小鬧。
這種人,太多了!都不算什麼。可那是在醫院外面,孟媽是在白牆裡面,她在
人最軟弱的時候下刀子,賺這些要死人的錢,她太壞了!我恨她!就把孟媽的陰謀
告訴簡院長。她太善良單純,她對藥的瞭解遠遠大於對人的瞭解…後來我又告誡她,
不要在辦公室待得太晚,因為那裡面充滿了「七」的毒霧。
我剛通過長途台把這句話發過去,就後悔地直扇自己嘴巴。我說莊羽啊莊羽,
你不就是想讓簡方寧同你一樣嗎,她就要同你一樣了,你怎麼又往岸上推她?訊號
已經發出,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過後的幾天,我不斷地往簡院長家打電話。還
好,她一直沒回家。我知道,她已經成癮了,她離不開她的辦公室了。我成功了……
沈若魚一直在屏氣聽著,脊背上像有數十條蟒蛇,婉蜒躥動。她像死了一樣,
一動不動地傾聽這來自黑暗中的聲音。
大姐,你在聽我說話嗎?為什麼一點聲音也沒有?久久的沉默之後,莊羽說。
我一直在聽著你說話。但你別稱我大姐。沈若魚說。
你生氣了,是嗎?莊羽輕輕地說。
不是生氣。是仇恨。你害了一個多麼好的女人!沈若魚說。
我知道。我罪惡深重。但是我沒有辦法,對於那些人的本性中的特點,連上帝
都饒恕。你回去後,請轉告她,我向她認罪。但是我不後悔我的成功。支遠已經離
開我了,他已經戒了毒。我不想連累他,是我把他打走的。他走的時候,給我留下
了足夠吸到死的錢。所以我不必賣淫賣血,也可以體面地一直吸毒,直到我吸不進
氣的時候。∼
我現在等著簡院長救我。她既然自己也染上了這種病,就會想盡辦法為自己治
療。這是我們的福音。你讓她快點研究出來,不然我就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了……
我要是早點死了也好。我想,要是支遠留給我的錢,用不完我就死了,那是再
好不過的事。我就在遺囑裡寫上,把這些錢,捐給戒毒醫院。成立一個莊羽戒毒基
金。就說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名叫莊羽的女孩,不幸誤入歧途。雖然她自己最終沒
有掙扎出苦海,可是她希望千千萬萬的人,不要重蹈覆轍。她願把自己所有的錢拿
出來,貢獻給人類的戒毒事業……
沈若魚清楚地記得,她聽到這裡,啪地把電話掛斷了。她無法承受這種黑白混
亂的思維,更重要的是,她要抓緊一切時間,拯救簡方寧。
就在那一刻,來電了。光明顯得那樣輝煌,黑暗終於過去了。
但是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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