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空結雨中愁」這個傳統詩名句的流傳,致使我們一般讀書人都成了「多愁善感型」,習於把雨和丁香花聯繫在一起,遇二者契合而喜悅,逢二者錯位而惆悵。
我1929年19歲從南邊來故都進大學,不足一年就深感到這種不平衡:北京少雨,一般庭院卻比南邊的似多丁香花木!
今建國門內大街路北中國社會科學院大樓建立以前的後院,貢院舊址,全面抗日戰爭期間被侵略軍佔領了幾年,改建了一些日式樓房,收復後曾一度俗稱「海軍大院」,其間就有不少紫白丁香花木(栽於何時、出於何手不詳)。
「文化大革命」初期,這裡曾成為全國聞名的「大字報」中心,八方來此看「報」的人山人海,熱鬧得本院院部及所屬各單位「示眾」牛鬼蛇神已不需上街,就敲鑼穿行丁香花夾道中間,一年半載下來,花木被摧折殆盡,所遭浩劫不下於人。
兩三年後來此充領導的軍宣隊遣送各研究所人員下河南辦「五七干校」。我也就隨外國文學所同仁到了河南東南角的息縣東嶽集。1972年周總理嚴令軍宣隊把社科院全部人馬復員回了北京。
我們回到建國門內大院,滿目荒涼,一時無法進行研究業務,已不算牛鬼蛇神了,只有繼續各在本單位室內外打掃衛生。就這樣,有一天我在掃本單位院子的時候,偶撿起了丁香花枯枝,把一小束帶籽的莢殼帶回家居的宿舍樓,在陽台一角培土栽下,第二年春天居然發芽。經常澆水培養,六七年後竟然開花了,幾簇紫花!再過一兩年房子大修了,把丁香花連根移植樓下花壇,彷彿得天獨厚,旋即長成了涵蓋大半院的綠陰,蔥蘢可喜。
近些年四五月北京雨多了,恰巧前北京大學西語系同事俞大縝教授,喜自稱「丁香生日」。我就有機會在每年4月13日欣然親折一小簇鮮紫丁香花送到「俞大姐」住處祝壽。皆大歡喜。如今俞病故有年,物是人非,我每逢4月中旬雨灑鬱鬱丁香花叢的日子,只有倚陽台悵望憶昔而不勝愁了。
1999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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