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點都沒吃呢,夫人。」瑪嘉瑞收拾餐桌時說。
「我不餓。」秀拉回答。
「你該餓了,夫人,」瑪嘉瑞說:「你昨天吃得很少,而且昨晚什麼都沒吃,今天你回來後,我端了一些食物和飲料給你,可是你正好在熟睡中,我又不想吵醒你。」
「我就是不餓。」秀拉再說一次。
她知道,因為心情不好,才使得她食不下嚥,一點胃口都沒有。她起身離開餐桌,走到窗口。
以前,她覺得住在宮裡是一種束縛,而且每天只能望著呆板的花園多麼乏味;可是曾幾何時,現在她即渴望住在這兒,和阿里西斯朝夕相守,為卡瓦尼亞的未來和她同籌大謀。
她聽見瑪嘉瑞離開房間,但她並沒回頭。
太陽已經漸漸西沉了,但還留下一抹金紅色的餘輝,然而,對秀拉而言,那卻是無異於已經天黑了,因為此刻有一團黑影闖進了她的心扉。
可是,將軍的那一吻令她所引起的癡迷和狂喜,卻仍在她心中糾纏不散。
她只要一想起那令她銷魂的一吻,就覺得有一把火在她全身燃燒,而且嘴唇也顫抖著渴望他的另一吻。
「我愛他!我愛他!」她絕望地想著:「但是,我在他心目中算什麼呢?只是個……任他擺佈的傀儡罷了。」
她記得瑪嘉瑞曾提過雅典娜公主,所以她想,他愛的可能就是雅典娜公主。這個想法就像一把利劍刺穿她的心一樣。
公主長得什麼樣子?她漂亮嗎?她是否就是他理想中的女人?而她自己卻不是呢?
當秀拉猜想公主可能和阿里西斯一樣地象希臘人時,則心絞不已。也許她才是與阿波羅匹配的佛戴娣女神,而且她才是他所希望與他共治卡瓦尼亞的女人。
她知道,阿里西斯為什麼能輕而易舉地以她來取代凱瑟琳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因為她父親曾告訴過她說,她像個仙女,而且她穿上雪白的結婚禮服,一定酷似農民所渴慕的公主或仙女。
「那只不過是巧妙的一齣戲法罷了。」秀拉心裡這麼想著,同時所有神奇感也跟著消失了。
她頓時覺得好消沉、好沮喪。她覺悟她並非什麼要人,她只是舅母所說的——「與僕人相差無幾」的卑賤人物而已。
太陽完全下山了。
這是薄暮時分最美的時刻,夜暮的陰影充滿了神秘,一座座雕像在低垂的夜幕中顯出白色的輪廓。但是浮現在秀拉眼前的,卻只有阿里西斯英俊的面龐、寬闊的額頭,挺直的鼻樑、剛毅的下巴以及注視她的眼神。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他到底有什麼感受呢?對於她,他永遠是個迷,他永遠是個她無法瞭解的男人。
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敲門聲,她轉過身,嚇得心房狂跳,不知道進來的會是誰。
她用卡瓦尼亞話應門。門一開,她看見是將軍,高興得禁不住想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前去。但是她突然愣住了,發現他身後竟然跟著兩個士兵。他們一起進入房間,關上門,然後就在起居室內站起崗來。秀拉驚慌地看著他們,接著露出詫異的眼光。
將軍往她那邊走了幾步,然後停在房間的中央,秀拉搞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到底是什麼。
「我想跟你談談。」他用英語說。
「我一直……都在等你……來,」她回答:「但是,這些士兵為什麼站在這裡?」
「帶他們來,你才會有安全感。」他說。
「有什麼……可防衛的?」秀拉詫異地問。
「防衛我!」他回答。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繼續說:「昨晚我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保證今天那種事絕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
突然間,她懂了。
她知道,他指的就是昨晚他離開山洞之前吻她的那回事。
他地態度太逼人了,她幾乎快被弄哭了,於是她急忙說:「叫士兵出去!否則我絕不和你說話!」
將軍仍然靜止不動。
「你這樣要求是明智的嗎?」他問。
她覺察到自己的情緒太激動了,所以轉身走向窗口,避開將軍的視線。
「叫他們……出去!」她以顫抖的聲音再說一遍:「我認為……他們在場,對我是一種……侮辱……」
「我沒有那個意思。」
將軍只好支開士兵。秀拉聽見他們離開房間,而且帶上了門。
她望著微暗的窗外,覺得寧靜的花園彷彿已經變成一個不可測知而逼人的未來世界。
「我要來告訴你,」她聽見他在她身後說:「聽說有一艘英國船停泊在基維港,所以我替你準備了一輛馬車,一小時之內即可將你送往基維。」
突然,秀拉覺得全身麻木,動彈不得。過了一下,她才慢慢地從窗口轉過身來。她從來沒有看過他如此嚴肅,而且臉上的表情還有點陰沉。
「一艘……船?」她問。
「一艘英國船,可能是要開往雅典的,那麼你就可以到那裡與你舅舅和表姐團聚;或者,如果那艘船是直接駛往英國的話,就可以平安地把你送回家鄉。」
她實在難於瞭解她所聽到的話。她曾經想過他可能並不喜歡她,但她絕不相信這麼快就趕她走,而限她在一個鐘頭內立刻離開。
她呆呆地凝視著他,就像一個臨溺斃的人一樣,往事一幕幕地浮現在眼前。秀拉看見在英國等待著她的未來:冰冷的城堡、勞碌的生活、長年被怨恨的氣氛所籠罩的日子。
以前的日子的確難耐,但是,現在要她遺忘她在卡瓦尼亞的那顆心,似乎更令她無法忍受。她曾模糊地想過,如果明知阿里西斯並不愛她的話,那麼和他一起生活一定很痛苦;但是,如果一旦回英國,而又明知永遠不可能再見他的話,那不是更難過嗎?
她聽見他說:「我必須感激你為卡瓦尼亞所做的一切,但是,我相信我送你回家鄉是對的。」聲音好像是從遠處處傳來的。
「可是……我們已經……結了婚。」秀拉淒淒艾艾地說。
「關於公證結婚的部分,我自會解決,」他回答:「至於教會的儀式方面,雖然要費較長的時間,但我確信,我們一定能想辦法取消,因為你當初是被迫成婚的,既沒有給你考慮的時間,也沒有讓你作心理準備。」
「他考慮的真周到。」她絕望地告訴自己。
然後,秀拉看出他似乎有離去之意,趕緊說:「求你……讓我留下。」
她覺得他的態度還是那麼強硬。他回答:「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呢?我不會……惹你麻煩,也不會向你要求什麼,更何況,也許我還能……為人民做點事。」
「不行!」他的語氣很堅決。
「等你有了醫院以後,」秀拉瘋狂似地說:「我就可以照顧醫院的病人,尤其是小孩。」
「你最好還是回去過你熟悉的生活吧,你不知道這裡將來還會發生多少困難和危險呢!」
「我不……怕,昨晚……我不是跟隨你去了嗎?」
「你的確很勇敢,但是,下一次我們就不可能這麼幸運了。」
「下一次?」秀拉問:「難道國王還會再反攻嗎?你既然已經驚走了他的槍炮,我絕不相信他所剩無幾的殘兵還會對你造成威脅。」
「我倒不擔心國王的軍隊, 」 阿里西斯回答,他的答話好像是被激出來的。「而是擔心其他的許多困難。」
「告訴我……是哪些困難?」
「我們已經沒時間討論這個問題了,」他說:「你還要收拾行李,而且到基維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
「要走那麼長的一段路,現在出發不是太晚了嗎:「秀拉喪氣地問。
「我會派派特羅斯少校率領一支騎兵護送你。」
秀拉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你要離開時,我當然會向你道聲再見。」
他說完就轉身走向門去,她情急之餘,只好喊了起來:「我不能……走……求求你……讓我……留下……這裡有……許多我可以做的事……」
「不!」那聲嚴厲而冷峻的回答在房中迴響著。
「我已經說過,我不會……惹你……任何麻煩的。如果你不要我的話,我也不期望住在宮裡,我只希望你讓我……留在卡瓦尼亞!」
「不行!」
秀拉完全失去了控制力,兩行眼淚象小溪般流下,她感覺到淚水好像嗆住了她的喉嚨。
她看見阿里西斯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門口,她突然歇斯底里似地覺得他好像即將帶走光明,永遠地走出她的生命。
他轉動門把。
「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她的聲音幾近於耳語,她真怕他沒聽見。
「什麼事?」
她真不能相信,居然有如此冷漠、如此嚴厲、如此冷酷的問話。
「我……想留下一點……可資留念的東西,你願意……你願意……和我……吻別嗎?」
她覺得他好像要拒絕她。
當他轉身時,因為他們倆的距離太遠了——整整一個屋子長,而且她的眼裡盈滿了淚水,所以她根本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拖著極緩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她雖然看不清他往前走,但她聽見了。頓時,她的心頭在跳,嘴唇微微顫動,期待著他的吻別。
她一想到,這就是她生命中最後的一吻,也是她往後悠長的歲月中唯一可資回憶的快樂,心都快碎了。
「你為什麼向我要求這件事?」他問,他的語氣非常怪異,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他停在離她幾尺遠的地方。
她想看他,但不可能。
她只好閉起眼睛,仰起臉,然後以近乎耳語的聲音說:「請你……吻我……吧,……請……」
那是一種發自她內心深處的請求,她想,他既然沒動,就是表示拒絕。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動了,但是不是把她擁入懷裡,而是伸出手來牽她。
「過來!」
秀拉好驚訝,他竟然拉著她穿過房間。
他打開門,和衛兵擦肩而過。
他們沿著走廊走向主樓梯,他走得實在太快了,秀拉幾乎無法跟上。
下樓時,他沒放開她的手,秀拉怕絆倒,另一支手還撩起她的粉紅色長裙。
不久就到達了宮殿的前門,門口的衛兵還立正向他敬禮。
他仍然拉著她的手走下台階,底下有一輛敞開車門的馬車。
他扶她上車,然後下令起程,於是馬兒開始飛快地奔馳,秀拉靠上座背,屏住呼吸。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何這麼做?難道是不等我換上行裝,收拾好行李,就真要把我送上船嗎?
她想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她往回吞的眼淚仍然嗆著她,使她無法開口,而且在淚光中,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她所能確知的是,他在她身旁,然而,他並沒有吻她。
「我向他要求這種……事……實在太……無恥了。」她想。
他拒絕她的請求,就等於朝著她關上通往天堂之門。
「我已經……沒什麼辦法……可想了。」她告訴自己。
她已經求過他讓她留下,可是卻失敗了;甚至,連向他要求吻別,讓她享受快樂的最後一刻,也被他拒絕了。
現在他既然要送她走,她也沒什麼話可說,沒什麼事可懇求的了。
馬車突然停下,秀拉睜開眼,眨了一下,看見他們停在一棟白色別墅前面。
一個僕人過來打開車門,接著阿里西斯走下車。
他牽著秀拉的手,扶她下車,當他的手接觸到她時,她覺得自己好像在顫抖。
進了屋裡,她匆匆地溜見一間白色的客廳和幾盞從瓶裡照出的柔和燈光。
他又不聲不響地把她拉進一間起居室,室裡有扇落地長窗,可以看見外面的花園。這裡也有幾盞柔和的燈光,而且這個房間給她的感覺是涼爽、潔白而且還帶有幾分精緻。
但是秀拉沒時間去多瞧,她的眼睛禁不住地轉向她身旁的這位男人。
她聽見門關上了,然後他才放開她的手,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盯著她,其實,他們的距離已經夠近的了,近得足以使她窘得發抖。
他默默地盯著她的臉,過了一會兒,她打破沉默說:「你……為什麼……帶我來……這兒?這是……什麼地方?」
「我要你再說一次,你剛剛在宮裡向我要求的事,」他說:「我懷疑我是不是聽錯了。」
他那奇特的語氣,使她胸中激起一種莫名其妙的騷動,再度令她無法開口——只是這次的原因不同而已。
他靜止不動,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回答。
「我……請求你……吻我。」她囁囁地說。
「真的嗎?」
說著,他又走近她一些。
她再度仰起了臉,他終於明白,他的吻的確是她一生中最渴望的東西。
他慢慢地用雙臂環繞著她,好像期望她抗拒似的。
然後,他有力的嘴唇貼上她的香唇,她又感到一道令她狂喜的光芒閃過她,這種光芒就和昨晚的一樣,但是比她記憶中的來得更強烈,更神奇而且更光耀。
她盡量地想貼近他,使她和身子和他融為一體,變成他的一部分。
當她貼近他時,她又覺得有一把火焰輕輕地掠過她,而且還帶來一道幾乎令她目眩的強烈光芒。
「我愛……你!我愛……你!」她真想對他說,而且希望在他把她擁上天堂之前,她能死去。
她相信,天堂裡絕沒有一樣東西比她顫抖地躺在他和臂彎,全身每一根纖維都享受著他的親吻,更神妙,更令她心醉、更完美。
她忘卻了一切,包括她的煩惱以及她對未來的懼怕。她感覺她已經成了他的一部分,而且在他們的體內好像有一把火燃盡了他們體內的一切,只剩下兩顆繫在一起的愛心……
彷彿過了好幾世紀之後,阿里西斯才抬走頭,深情地盯著她癡情的雙眸。
「這是不是你想要的?」他問,聲音有點不穩。
她被方纔那一刻的情緒弄得神魂顛倒,眩惑不已。然而,當她發現奇跡已經結束時,她又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痛苦。
他的嘴唇其實離她很近,她雖然等待、渴望著他的另一吻,但是她卻羞於啟齒。
「你為什麼希望我吻你?」他問。
秀拉覺得,這句話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因為我愛……你!」她喃喃地說:「請你……讓我……留在卡瓦尼亞。」
他聽了,立即用雙臂緊緊地擁抱著她,秀拉痛得叫了一聲。
「你想我真捨得讓你走嗎?」
「那你為什麼要……送我……走?」
「因為我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
「我不……懂。」
「當我提出我們的婚姻只限於名義上的時候,我就知道,要我不碰你,不把你佔為已有,是多麼困難的事。」他說:「但是我仍然相信我一定能克制自己。」
他吸了一口氣。
「結果,我發現,我簡直和凌辱你的那位士兵一樣地放縱,一樣地不可信任。」
「你……你是說……在我們結婚之前……你就想要我了嗎?」秀拉難以置信地問。
「打從我第一次看見你,我就愛上你了。」
「可是你看我眼光地是……輕蔑的啊!」
「那是因為我把人和與你同行的人聯想在一想,」他回答:「但我還是認為你是我生平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
「那不可能!」秀拉喊道。她回想當時,她穿得是舅母為她選制的褐色衣裙,說有多醜陋就有多醜陋。
阿里西斯把她拉近些。
「當我們合力把小孩抬進屋時,我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不只是因為你的美麗,而且還因為你看我的神情。當我逃避緝捕士兵,從後門溜走時,我就知道,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再見到你。」
「你沒有……料想到……我會留在宮裡吧?」秀拉問。
「我覺得很驚訝,」他回答:「同時又興奮無比,甚至比我最後擁有足夠的勢力領導革命連隊抵抗奧軍還要高興!」
「我絕沒想到……而且連做夢也沒作到你會……愛我。」
「現在你知道我愛你了吧!」
他沒等她回答就在尋找她的骨唇,突然間,她覺得房子在旋轉,然後就不見了,只剩下旋轉,跳躍的光芒,她知道,那是來自阿波羅的聖光。
他帶她進入一個神奇的世界,那個世界沒有言語,只有眾神的光輝。
花園裡夜鶯在高歌。
從窗口望出去,秀拉看見昨晚灑向山谷的月光。昨晚的這個時候,她正在祈禱他戰勝。
她的祈禱總算應驗了,如今,她成為世上最快樂的人兒。
「我愛你,親愛的!」
阿里西斯真誠的聲音使她感動地仰起臉,癡情地望著他,然後,她覺得他的嘴唇抵著她的額頭,接著又滑到她的粉臉。
「我沒看過有人像你這樣溫柔、可愛又完美!」他說:「你現在還愛我嗎?」
「我愛你之深……非言詞所能形容,」她回答:「你第一次吻我時,我想,那應該是……我感覺最熱烈的一次,但是沒想到現在……」
「現在怎麼樣?」他催促道。
她羞怯地把臉藏在他的頸後。
「我……怕……」她喃喃地說。
「怕什麼?」
「怕我現在是在夢裡……等我醒來你就不見了。」
「我保證絕對不會,」他說:「你已經屬於我了,秀拉,你是我的妻子,沒有任何事,也沒有任何人能分開我們。」
「你真的……愛我嗎?」
「我一輩子也告訴不完你我有多愛你,」他回答:「你就是我渴望的一切,你就是珍藏在我心中的神聖偶像,在沒發現你之前,我還以為那只是個幻想而已。」
秀拉聽了,深受感動,她說:「快別……那樣……說了,那會令我覺得,當士兵們. . ……吻我的手,以及婦女們吻……我的衣裙時,我的行為不妥。」「絕對不會的!」他說。
「你怎麼這麼……肯定?」
「因為你是從海上來的仙女,而且我們已經彼此互認識,不只是用肉眼認識,而且還用我們的心靈互相溝通,互相瞭解。」
「那你怎麼忍心……把我……送走呢?」
儘管她知道現在她已經屬於他了,但是先前所受到的傷害仍然深深地印在她心中。
「因為我感到太羞愧了,」他說:「我想,我當時一定嚇昏了你,而且令你厭煩萬分,所以我覺得唯一對你的補償,就是送你回家鄉。」
「在英國……我根本無家可歸……」她回答。
她說到一半,想起她並沒和他提起過她的父親。
事實上,他們彼此要傾訴,要解釋的事也實在太多了。
但是,當她正要開始說時,他的手又接觸到她,她震顫了一下,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新感觸。
「我愛你!」阿里西斯說:「我愛你愛得如此癡狂,如此徹底,我的甜心,以致於每當我想起你,就顧不了我應該為卡瓦尼亞做的正事了。」
她根本無法回答,因為他的嘴唇堵住了她的嘴巴,使她無法開口。她又感到那把火焰掠過她全身,引燃了一個熱切的慾望。
「你好像……阿波羅,」她消聲說:「當我第一次……看見你時,我就這麼想,現在我知道……你確實是位光明之神。」
他正吻著她的頸,她喘著氣斷斷續續地繼續說:「我……父親告訴我,他……以他的美和……愛……征服了人類。」
「我是不是也是這樣征服了你?」
「是的……是的……噢,是的!」
接下去就是個無言的世界了。
秀拉從纏綿親吻的甜夢中醒來,結果發現那竟然是事實。
阿里西斯正俯過身來吻著她。
她睜開眼,發現整個房間都爬滿了陽光。
屋外,有鳥兒清脆的歌聲,她還聽見噴泉落地的輕柔、涼冷的水聲。
「清晨的你看起來多清新,多秀麗,親愛的。」阿里西斯穿好了衣服,對她說。
「你要……離開我了?」她可憐楚楚地問道。
「我必須去工作了,寶貝,這個時候,全世界的男人都會對他的愛妻這麼說,尤其是我,今早更應該對你這麼說。」
「你醒來時……為什麼不……叫醒我?」
「你睡得像個娃娃一樣香甜,我怎麼忍心叫醒你?我從來同見過比你熟睡的臉蛋更可愛的東西。」
秀拉舉起手,把頭髮攏到背後,於是蓋在她身上的毯子滑了下來,她發現她身上竟然一絲不掛。
她急忙拉上毛毯,羞得滿臉通紅。
「我……沒有……衣服!」
「瑪嘉瑞會幫你帶幾件衣服過來,」他微笑著說:「但我喜歡你剛剛那個樣子!」
「你不要盯著我嘛,害得我覺得……羞死了!」
「你是我的妻子啊,而且仙女也只是披一件薄紗的。」
阿里西斯故意拉開毯子,一次又一次地親吻她的酥胸,然後又把嘴唇移到她的櫻唇上,這時,她又看見他眼裡的光芒。
「我愛你!相信上帝也知道,我多麼愛你!」他說:「但是,如果我現在不趕快走,人民一定會認為他們的新國君荒淫無度了。」
他起身看著她說:「如果我可選擇,我一定寧可終日和你廝守,並且不停地稱讚你的美麗和你完美無瑕;但事實上並不可能,我必須忙著籌組新政府,任命新官員,我毫無選擇的餘地。」
他說完,依依不捨地轉過身。
秀拉伸出雙手。
「再吻我……一次。」她請求道。
他回頭給她一個熱烈的擁吻,他覺得她也在回吻他,而且她的整個身體都挨著他顫動著,他吻吻她的眼睛說:「請你不要再誘惹我,秀拉!你可知道,我有多捨不得離開你?」
「等一切都上軌道之後,我們就去度蜜月,我想帶你到我山中的小屋,這些年我一直住在那裡,雖然很原始、很簡陋,但我願意和你在那間小屋中獨處。」
「我也想,」秀拉乞求道:「想……和你在小屋獨處。我們真的能去那兒嗎?」
「我會盡速安排,可愛的小妻子,你放心吧!」
他把她扶靠在床頭的枕頭上,然後大步邁向門口。
「我什麼時候能看見你?」她幾乎近於懇求地問。
「中午,」他回答:「即使最忙碌的男人也會在中午藉機偷閒一下。」
他忍不住拋給她一個微笑,然後才走出門去。秀拉滿意地吁了一口氣,然後把臉轉向窗口。
她已經知道他們昨晚置身於何處了。
這棟別墅是派特羅斯家的。當阿里西斯母子被趕出卡瓦尼亞時,他們就接收了阿里西斯家族的全部財寶。
斐迪南國王一到卡瓦尼亞,就有一位無政府主義者把一顆炸彈投入國王的座車上,派特羅斯的父親——派特羅斯上校奮勇上前,在炸彈爆炸之前,把炸彈擲出車外,救了國王一命。斐迪南國王對他感激萬分。
斐迪南國王把宮裡所有卡瓦尼亞籍軍官和官員都遣散時,唯獨派特羅斯上校以及後來他的兒子能繼續留任,而且國王還賜給他們許多其他卡瓦尼亞人民無法享受的特權。
後來,國王的勢力鞏固之後,派特羅斯家族駭於國王殘暴的作風,因此幾年後,派特羅斯上校借口年邁體力不支,辭去了官職,他兒子則因為阿里西斯(此時他已經潛回國)堅持要他留在宮做他的內應,所以才繼續留任。
「明天,我要拿許多我們的祖傳家寶給你看。」阿里西斯對秀拉說。
「我一定很喜歡。」
「如果不是我的好朋友替我收藏起來的話,恐怕早就被摧毀殆盡了。」
「你要如何報答派特羅斯少校?」秀拉問。
「我打算讓他接管軍隊的訓練工作,」阿里西斯說:「雖然讓他擔任這個職務顯得太年輕了,但我知道絕對可以相賴他,我當然希望卡瓦尼亞從此不會再有戰爭,但無論如何,我們必須維持自衛的能力。」
「我不能……忍受再想到你……會遭遇危險。」秀拉說。
「目前唯一的危險,」阿里西斯回答:「就是怕我太愛你而令你心生厭煩。」
「怎……麼會?」她囁囁道:「我最渴望的就是與你……長相廝守。」
「我們一定會朝夕相守的,」阿里西斯說:「而且晚上你就會在這裡睡在我懷裡。」
「這裡?」
「這即將是我們的家。」
「所以今晚才帶我來這兒嗎?」秀拉問:「先前我不懂你為什麼帶我離開皇宮。」
「你想,我能在用人民血汗造成的皇宮裡吻你嗎?與你調情戲愛嗎?」他問:「所以我決定我們永遠不要住皇宮裡!」
「我寧願住在這裡。」
「派特羅斯家族已經把這座別墅讓給我了,或許,我們應該向他們買下來才對。」
他把她拉近些,然後說:「現在談這些還太早,沒什麼意思;重要的是,我心愛的小妻子,我只要有個地方與你……」
「你什麼時候要加冕?」過了好久,秀拉才問道。
她的聲音有點緊張,她一想到阿里西斯即將變成尊貴的國王,就擔心不已。
「永遠都不要!」
「永遠都不要?」
「是的,我認為卡瓦尼亞已經受夠了君主專制之害,我們應該成立一個獨立的共和國。」
「那麼,你的頭銜……要變成什麼呢?」
「總統,而且是一位非常民主的總統!我相信,這才是今日世界所需要的!」他停了一下說:「你會不會在乎不能成為王后,心愛的?」
「我只想成為你的……妻子。」
「你現在就是,而且永遠都是!」他說又興奮地給她一陣熱吻,過了半晌才放開她。秀拉問:「你要如何處置皇宮呢?」
「把一邊改為醫院,」阿里西斯回答:「另一邊改成辦公廳,只留下中間成為觀光明勝,供外國旅客觀賞,或者偶爾也可以用來接待外國貴賓,而且等我們國家繁榮起來之後,也許還可以利用它開個大型舞會。」
他把她拉近貼著他的身體,說:「我好想與你相擁共舞,你知道嗎?我可愛的小妻子?但是,現在我只要這樣擁抱著你就心滿意足了,我們的心跳就是一首美妙的音樂。」
當秀拉起身坐在床上時,他昨晚所說的每一句話又重現在她腦海裡。她看見她粉紅色的晚禮用被棄置於一張椅子上,拖鞋散落在地板上,還有她舅母所謂的「不可掛齒的衣物」。
她一想起火焰如何在他們體內燃燒,燒盡了他們的萬念,只留下一個互相需要的念頭時,就不禁臉紅起來。
「我愛他!多謝……主……賜給我他的愛。」秀拉禱告著,「更感激賜給我這麼……完美而無法以言詞形容的……快樂。」
她正在祈禱時,有人敲門,接著瑪嘉瑞進來。「你醒了,夫人?」她隨口問道。
秀拉展露出一絲幸福的微笑。
「的是,我醒了,瑪嘉瑞,而且好快樂,好快樂!」
「當我聽說將軍帶你來這裡時,夫人,我就想你一定會很快樂。」
「這座別墅好漂亮,」秀拉環顧了一下房間說:「和皇宮的氣氛迥然不同。」
兩者簡直成了強烈的對比。
臥室是純白的床也是白色的,床頂上沒有重重的遮篷,而是刻上了愛神和海豚的銀色天花板。
秀拉想到那一定是土產的手工藝品,例如鋪在地板上的墊子,白底,上有彩色圖案,這些花色她都曾在希臘手工藝品的圖片上看過。
窗簾也是色彩艷麗的手工編織品。
每個房間都有寬闊的落地窗,與芬芳滿庭的花園相通。
玫瑰和百合的花香陣陣撲鼻。秀拉在穿衣時,瑪嘉瑞告訴她,她已經吩咐傭人把早餐擺在起居室外面的天井。
「希望你帶了衣裳來。」秀拉說。
「我替你帶了一件最漂亮、最涼爽的衣裳,夫人,」瑪嘉瑞回答:「以後我會幫你把其餘的衣裳都帶過來,今天早上太倉促了,沒時間叫馬車。」
「我真高興我們能住這兒。」
「比起皇宮這兒是小多了,」瑪嘉瑞回答:「但是,整理起來比較容易,而且傭僕們一定會覺得能侍候你是一種無上的光榮。」
當秀拉坐在天井的天篷底下用早餐時,她心想,還有什麼比這種生活更快樂的!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與阿里西斯長相廝守,照顧他,彼此互相隸屬,互相需要。
因為,她以前受過折磨,吃過苦頭,所以現在她覺得自己好像忽然從地獄的深淵升到了天堂似的。
「我必須盡量幫助他,」秀拉想:「我可以為卡瓦尼亞婦女和兒童做許多事情。」
只要阿里西斯一允許,她就想立刻去探望那個腿受傷的小女孩,並且去看看那天收留在宮裡的孩子們。
她相信她們的母親一定都把他們領回去了,但她必須去看看他們的傷是否治癒了,或者還需要醫療看護。
「這些都是我的責任,」她想:「阿里西斯有許多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一定無暇擔憂這些小問題。」
她吃完早餐,順便到花園散散步。她發現這個小花園遠比宮裡呆板而充滿雕像的大花園漂亮多了。
奼紫嫣紅的杜鵑花、潔白的百合花以及形形色色的蘭花都在爭奇鬥艷,尤其看見清香潔白的百合,就令她聯想到教堂的神聖氣氛。
花園裡還有個水池,有條小瀑布從假山上流下,池裡有小金魚在荷花葉下來回穿梭。
「這簡直是情侶幽會的好地方。」秀拉這樣想著。然後,突然想起她已經在花園裡逛了好久。
不知不覺已的中午了,她想阿里西斯可能快回來了,心頭不禁砰砰作響。
她知道,他一出現,她就能立刻衝進他懷裡,然而昨晚在皇宮時,她卻不能,因為他進入她房間時,身後還跟了兩個衛兵。
假設她昨晚真的順從他的話,那麼她現在就不會在這兒等他回來,而是坐在一艘駛往雅典的英國船上去和她舅舅和凱瑟琳會合了。
想到這兒,她不禁打了個冷顫,不過,接著她又告訴自己說,現在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
的確沒什麼事會再驚嚇她了。
她已經是阿里西斯的人了,他為她黑暗的生命帶來了一線光明,這光明也就是她父親以前所說的——「跳躍、振動的光芒。」
通過落地窗,她走回涼爽潔白的起居室。
起居室的牆上掛了許多畫片,她一直都沒有時間卻仔細看,不過她知道它們一定都很美,因為它們全都是阿里西斯家族的家寶。
她正要走上前去看其中的一幅畫時,門忽然打開了,一位僕人用卡瓦尼亞話說:「有一位男士要見你,夫人。」
秀拉轉身一看,她嚇呆了,來人竟是公爵,後面還跟著凱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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