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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淘金夢

  1848年1月24日上午,
  詹姆士·馬歇爾在舊金山東北100 英里的美洲河邊發現了金塊。
  這個消息迅速地越過丘陵、平原,
  遠及美國東部。
  成千上萬的淘金客搭乘郵輪湧入舊金山,
  一圓發財美夢。
  加州淘金潮
  詹姆士·馬歇爾(James Marshall)和往常一樣,清早起床就沿著人工水道旁的碎石路,查看水流是否能夠推動鋸木廠的水車。到了水流上游,馬歇爾關了水閘,再漫步走到下游,站在水邊。岸邊的淺窪裡結了冰;中間深水部分平靜無波、晶瑩澄澈。當他審視距離水面大約6 英吋深、佈滿岩石的河床時,瞥見一片平坦的岩石上有一塊黃色的東西。於是他挽起袖子,把手伸進水裡撈起了這塊東西。它的大小和形狀約如大拇指的指甲,金黃明亮;除了顏色以外,它看起來像是嚼過的口香糖。
  馬歇爾站在水邊,手指頭撥弄著這塊東西,呼吸的熱氣結成了白霧。那東西雖小,但沉甸甸的,跟河中灰色的鵝卵石截然不同。他認為它有點像金子,但不能確定,所以他做了簡單的測試:把它擺在石頭上,用另一塊石頭來敲打。它沒碎,但變了形。馬歇爾把它放進口袋,巡視完水道之後,就回帳篷去了。
  當天,鋸木廠的一個工人在他的日記裡寫道:「鋸木廠主管詹姆士·馬歇爾在水道中發現了一種金屬,看起來有點像金子。」為了檢驗這塊東西,他們把它放在鐵砧上,用鐵錘敲打。如果是黃鐵礦,這麼一敲打,就會破碎;可它只是變薄、變扁而已。於是廚子把它放進鹼液煮了一天,它仍然還是金黃橙亮,沒有變色。
  馬歇爾和工人們沿著美洲河南邊的支流挖掘的這條水道,位於荒涼、偏僻的加州北部。馬歇爾在1848年1 月24日上午發現了這塊東西。當時整個加州隸屬於墨西哥,但美、墨兩國正在交戰,並進入交涉擬定和約的最後階段,在這個和約中,墨西哥將「上加州」讓給美國。
  「上加州」從聖地亞哥港南端往北,延伸至奧勒岡。內華達山脈貫穿南北,成為上加州地區的分水嶺。山脈西側平原和山坡地帶住有不同種族的居民,但由於地廣人稀,彼此難得見面,再加上物產豐富,所以各種族之間也沒有摩擦爭吵。這裡的居民包括散居的墨西哥農夫、一小批美軍分遣隊、幾艘海軍艦艇、少數土著部落、零星的天主教傳教士、荒涼的牧場、設陷阱誘捕獵物送到山脈東部的人,以及一些摩門教徒。 一年半之前, 238 名摩門教徒乘船抵達此處,定居在約巴布也納(Yerba Buena)。約巴布也納位於太平洋一處大海灣的西陲,只有40 位居民。摩門教徒在1847年重新為它取了一個名字:舊金山。
  在整個上加州地區,最成功、最發達的居民大概要數樂觀快活、破產過兩次、自稱「上尉」的約翰·沙特。他是德裔瑞士人,經由夏威夷抵達上加州。約翰·沙特說服墨西哥的加利福尼亞總督,把美洲河和沙克緬多河(Sacramellto )交會地帶5 萬英畝的肥沃土地出讓給他。這塊土地大約位於舊金山東北100 英里處,沙特取名為「新赫勒威夏」,但其他人都稱之為「沙特堡」。1847年秋天,為了擴展領地和取得木材,他指派木匠詹姆士·馬歇爾北上50英里,到美洲河邊建造了一家鋸木廠。
  在人工水道中發現那塊黃橙橙的東西的4天之後,也就是美、墨簽訂和約的5天之前,馬歇爾在冰天雪地中騎馬前往沙特堡。抵達之後,他把沙特叫進密室,鎖上門,然後打開布包,拿出那塊東西:他認為那是金子,可是沒有把握。他只知道幾天前撿到這東西之後,又在水道中發現了其他相似的東西,它們就在河床上,根本不必尋找;如果那是金子,此地可真是遍地黃金了。
  沙特仔細端詳著這塊東西,並感覺這小東西驚人的重量。然後他從書架上取出一本舊的化學書籍,找到另外的兩種檢驗方法。他滴上硝酸,那東西安然無損;把它放到天平上一秤,發現它的密度比銀子大得多。沙特確定它就是金塊,然而他沒有喜悅之感,反而心生憂慮。因為他在這5萬英畝的土地上牧養了1.2萬頭牛,1萬隻羊,2000匹馬和騾子,以及1000頭豬;如果這東西真是金子,他可以預見手下的工人會溜進山地,把田中穀物和牧場的牲畜棄之不顧;成千上萬的瘋狂淘金客將擁進寧靜的山谷;而且他還知道,馬歇爾發現金塊的地點不在他的土地範圍之內。
  沙特立刻跟科隆馬(Coloma)部族交涉,以食物和衣服換取了鋸木廠周圍12平方英里土地的3 年租約。租約到手之後,他立刻告誡馬歇爾和其他工人不要透露發現黃金的消息。但是其中一名工人利用下班時間躲進山區,用一把小刀在山谷裂隙中挖取金塊,還寫信告訴朋友他發財了。另外一個工人用鹿皮袋裝著金塊,到一家店裡大肆吹噓。還有一位驛車駕駛員在運送貨物到鋸木廠的路上遇到一個小男孩,那男孩給他看了一把金沙。由於來詢問這個消息是否真實的人愈來愈多,沙特終於解除戒心,也開始心滿意足地吹噓在鋸木廠附近撿到金塊和金沙的種種情形。果然不出沙特所料,到了3 月的第一個星期,他的農地和牧場裡只剩下幾個因身體衰弱而無法前去淘金的工人。
  消息迅速地越過丘陵、平原,終於傳到舊金山。1848年3 月15日,《加州人報》用斗大的標題報道發現金礦的消息。幾周後,該報的競爭對手《星報》駁斥了這個報道,說它是空穴來風。可是就在同一周,《星報》的老闆驅車駛回舊金山,手中揮動著一瓶金沙,大聲宣佈在美洲河發現了金礦。他這麼做,有一點是為他在沙特鋸木廠附近新開的一家商店做宣傳。兩周之間,舊金山的人口從幾百人銳減到一打左右。
  3月,美國參議院通過美墨和約;墨西哥國會則在5月批准。那年夏天,新任的美國加州州長沿著美洲河巡視金礦礦區,發現約有4000人正在挖掘金礦或淘洗金沙,平均每人一天可以採到兩盎司,約值32美元。淘金客像影子一樣跟在馬歇爾身邊,等候分配開採地點。其實開採範圍早已越過沙特的租地。雖然黃金大量湧進沙特堡的店舖,但沙特仍收穫了140 萬升的小麥製成麵粉。此時麵粉價格已經高達每桶36美元,預計還可能飄漲到50美元。
  加州州長在致總統詹姆士·波克(James K.Polk )的公文中,附上一個茶葉罐的金塊和金沙。公文中說:在未親自視察金礦區之前,我無法相信關於金礦的報道;現在我確信,沙克緬多河和聖喬根河(San Joaquin )流域的金礦蘊藏量,其價值超過對墨之戰軍費的百倍以上。
  美墨戰爭結束後,美國政府資助私人企業建造並行駛兩支側輪汽船船隊,以聯繫上加州和其他地區。其中一支船隊來往於紐約和巴拿馬之間;另一支則從巴拿馬上行至奧勒岡,途中在聖地亞哥、蒙特利和舊金山靠岸停泊。船隊的船長由美國海軍軍官擔任;每兩週一個航次,運送情報、郵件、報紙、貨物和旅客。
  1848年10月6 日,太平洋郵輪公司的第一艘汽船「加州號」從紐約港啟航,開往科恩角(Cape Horn ),連結了巴拿馬和奧勒岡之間的航運。「加州號」從紐約港出發時幾乎是空船;船長估計,從巴拿馬北上奧勒岡的處女航應該也會一樣。但是當「加州號」繞過科恩角航向太平洋時,正值1848年12月5 日波克總統召開第三十屆國會的第二會期。總統告訴國會:「加州發現大量金礦的報道非同尋常,若未經權威報道的證實,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次日,這則消息成為美國各報的頭條新聞。《紐約每日論壇報》的編輯何瑞斯·葛利(Horace Greeley)預言美國「正跨入黃金時代」。「『希望』吸引了千萬子民前往厄爾多拉多(EI Dorado ),」他這麼寫道,「那裡的財富就像紐約街道的泥巴一樣,鋪滿了地面。在加州的新金礦區,唯一需要的開礦機械就是一雙強勁有力的手、一把鏟子和一個錫盤。事實上,許多人只用瓦片或木板,便可以輕鬆愉快地挖到金塊,一天收入五、六十塊錢,還享有許多閒暇時間。」
  東部所有報紙都登載著在加州淘金如何輕而易舉的文章。許多書籍,例如《金礦移民指南》描述廣闊的河床「鋪滿了金沙,有一隻手的厚度……價值2至5萬美元的金子,幾乎唾手可得。」有關淘金的演講場場爆滿;演講者更是誇大其詞地說加州的淘金客一天可以獲得4磅、價值1000 美元的黃金;或者說,假使一個人一天採集36磅黃金,即使10萬人一起努力工作,也要10年才能采盡加州的金礦。
  某報編輯寫道:「這片荒涼偏僻、毫不起眼的地方,突然成了全世界注目的焦點。1500萬元的財富已經進了某些人的口袋;所有的人都湧向這個地方,想要一圓發財美夢。」
  但是,通往這個地方只有陸路或海道兩種選擇。如果經由陸路前往,必須等到4 月,因為在加州和其他區域之間橫亙著洛磯山脈,在冬季,山區的牧草都埋在幾英尺深的積雪之下。沒有牧草,拖運車輛的牲畜就無法生存。
  等不及的人就只好走海路,但是他們必須選擇繞過科恩角或橫越巴拿馬。取道科恩角的航線長達1.3萬海裡,需時4至8個月;航程中可怕的風暴,旱鴨子可吃不消。1833年,達爾文(Charles Darwin)在日記中這樣描述科恩角:它的景象足以讓陸居的人連做幾個月的惡夢。科恩角惡名昭彰的藍鬍子——八、九十英尺高的巨浪,以30節的速度席捲海面,撕裂被冰雪覆蓋的船隻。帆桅斷裂、船帆被撕成碎條、人被沖離甲板,掉進冰冷的海中淹死或凍死。
  橫越巴拿馬的路線比前兩者快捷、方便得多;萬一遭遇意外,死法也沒那麼驚心動魄。這條路線的第一段航程——紐約到巴拿馬——包括在哈瓦那短暫停留,也需要9 天。接著橫越地峽,儘管波濤洶湧,但不至於有生命危險。之後5 天的旅程,必須搭乘獨木舟、騎騾和徒步跋涉,這當中必須忍受熱帶氣候的懊熱,以及面對霍亂、瘧疾和黃熱病的威脅;還有,如果要喝加糖的咖啡,當地土著就嚼甘蔗,將甘蔗汁吐在杯中。然後才抵達有300 年歷史的巴拿馬——美國人形容它是一個骯髒、嘈雜、不適合人居的都市。那裡的太陽太毒辣,飲水太髒,土著的檸檬水難以下嚥。旅客們在碼頭等候,準備搭船沿著西岸上行至舊金山。
  「加州號」駛進巴拿馬灣停泊、添加煤料時,船長看到碼頭上黑壓壓的一片,到處是堆積如山的老舊行李箱。骯髒的睡具、帆布背包、繩索、帳篷、炊具、鏟子和尖鋤。發生在偏遠西岸的淘金故事,在東岸的輪船公司引起了騷動。第一艘抵達巴拿馬加勒比海海岸的「亞特蘭大號」汽船帶來滿載的乘客;兩天後,一艘三桅船帶來60名乘客。到了1月中旬,又有5艘船隻帶來更多的準備溯江而上、越過山區前往巴拿馬市的旅客。
  「加州號」的載客量是200名,但在碼頭上等待的旅客超過500名。船長於是訂購木材,加搭艙位。兩周之後,被365位旅客、36 位水手擠得水洩不通的「加州號」啟航了。與此同時,碼頭沿岸又有4艘汽船、兩艘三桅船、3艘雙桅帆船,以及一艘縱桅帆船,卸下736 位旅客,準備越過巴拿馬到太平洋海岸搭船。每天還有許多人分別自紐約、波士頓、費城、巴爾迪摩和紐奧爾良源源而來。
  「加州號」載著最初的49位礦工駛人金門灣時,《加州愛爾他報》的一位記者如此描述當時的情形:「加州號」真是壯觀亮麗,當它遙遙現身時,它優美的外表引來興奮的市民的陣陣歡呼……它緩緩通過泊在港中的軍艦時,受到禮炮歡迎,擠在甲板上的乘客報以熱烈的歡呼。11點鐘,「加州號」下錨停泊在港口。
  不到一個小時,高級船員和水手也相繼離船。不到一周,36位船員全走光了,只剩下船長和一個在引擎間工作的小孩。蘊藏黃金的山區的誘惑,實在令人無法抗拒。這群淘金客為了拴住他們的騾子,在投宿木屋的門階底下拖出一截當初為了開路而連根拔起的樹樁,結果在樹樁底下發現了金子。有人如此描述:一名水手只要到礦區工作兩個月,就可以賺到兩、三千美元;而如果在船上,他必須辛勤工作。節衣縮食21年,才能賺到這筆錢。
  很快的,大小船隻爭先恐後地湧人舊金山;500 多艘空蕩蕩的船隻泊在海灣裡,任其泡在港中腐朽,有的連貨物都沒卸下。
  美國海軍試圖以公開示眾的處罰方式來遏止海軍官兵的棄船行為。例如有3 個水手棄船逃逸,被船長處以100 鞭刑;還公開在帆街上吊死兩人。但是仍然遏阻不了這股狂潮。太平洋海軍指揮官不得不上書海軍部長: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在未來幾年之內,美國恐怕無法在加州維持任何海軍軍備。
  陸軍的境況也好不到哪裡去。1848年,一位陸軍士兵的月薪約為6 美元。一個士兵把自己陷入兩難的心境描寫得入木三分:「在對(月薪6 美元)與錯(日收入75美元)的兩難之間掙扎,真是殘酷的煎熬。」加州北部的陸軍人數從1300名銳減到不足600 名;而派遣留下的這一半士兵去追捕逃兵也是一大風險。有時整排官兵帶著武器和馬匹逃入山中,就此消失不見。
  一年之間,幾萬名淘金客翻遍了從厄爾多拉多到北部普瑞所郡之間、地表6 英尺之內的每塊石頭;還有沙克緬多東北的山坡地、美洲河的3 個岔口。這股淘金熱潮就像失控的森林大火,火舌此起彼伏,南北亂竄,延燒不停。淘金客搜遍了內華達山脈以西、洛磯山脈以東的山區和平原,南北縱深幾達300英里。
  1848年,舊金山只有459 人;沙克緬多只是一家店舖兼倉庫;全加州的華人只有7個。到了1849年底,舊金山的人口暴升至2.5萬人;沙克緬多成為擁有1.2萬人的城市。19世紀50年代初期,兩萬多名華人抵達加州。光是1849年,就有8.5萬名男女湧進北加州,其中2.3萬人來自其他國家。
  兩年之間,舊金山成為主要港口,三層樓的磚造建築林立,港口擠滿了幾千艘船隻。一年之後,泥土路錯綜蜿蜒地分佈在電報山(Telegraph Hill),房子蓋到半山腰。1847年,一間面向樸茲茅斯廣場(Portsmouth Square)的房子,售價是16.5美元,隔年售價已高達6000美元;再過半年,竟飄漲到4.5萬美元。木材價格暴漲了25倍,但仍供不應求。而工資從一天一美元漲到10美元、20美元,然後30美元。
  到了19世紀50年代中期,舊金山的人口已達7.5萬人;市內有500家沙龍,1000處賭場。每天有30 間新屋完工、兩人被砍殺或死於槍傷以及發生一場火災。這些暴發戶市民喜歡穿戴、炫耀來自巴黎的最新時裝;2000個座位的戲院,夜夜座無虛席。
  1835年,理查·達那(Richald Henry Dana)乘著皮船進入原始潔淨的舊金山灣。後來他在名著《航海兩年》(Two Years Before the Mast )中寫道:如果加州繁華起來,舊金山灣將是繁榮的中心。可當時整個地區除了城垣廢墟以及一間廢棄的教堂之外,只有東岸一處皮貨商的小屋能看見炊煙升起。
  24年後的1859年,達那搭乘汽船於深夜返抵舊金山,投宿一處旅館。就他記憶所及,這旅館正好位於當年皮船停泊處的附近,但已經景物全非。達那如此描述:清晨醒來,我從旅館窗口眺望舊金山市:倉庫、樓塔、法院、戲院、醫院、報社、各類專業人士、碉堡、燈塔、碼頭和港口;港口中,快船上千,其數量超過倫敦和利物浦。舊金山已成為美國的主要城市之一,也是剛剛甦醒的太平洋新世界的唯一商業中心。
  儘管舊金山如此繁榮,但由於地處美洲大陸偏遠地帶,全賴汽船和外界溝通聯繫。汽船以散步般的速度運送著郵件、商品和新移民,以及來自外界的消息、觀念和流行信息。1850年9月9日,加州正式建州,但加州居民一直到六周之後,當掛滿國旗和旗幟的「奧勒岡」號開進舊金山灣大鳴禮炮時,才知道這個消息。
  從1849年到1869年,有41萬名旅客越過巴拿馬西行,23.2 萬人東返。而步行越過大平原的,大都走海路返回東部。橫越巴拿馬的路線最迅速、最安全;船隻運送的這些多金之士,對於開拓美國西部貢獻頗大。加州除了土地以外,最貴重的外銷品就只有人人夢寐以求的黃金。20年間,幾乎每一兩黃金都靠船隻輸送。根據官方的紀錄,經由巴拿馬路線運送的黃金,總共價值7.11億美元;另有價值4600 萬美元的黃金,則經由稍後通航的尼加拉瓜路線運出。每到汽船開航的日子,碼頭就擠滿了在車輛之間穿梭的商人、船員、旅客、送行的人們,以及搜集航行資料的記者。這也是結清賬目、匯款給東部的貸方、討論買賣細節的日子。一個商人說,這是最瘋狂、熱鬧的時候。貨物和金子都必須取得正式的收據,頭等、二等的艙房必須預訂,牛肉和麵粉也必須裝運妥當,準備離開舊金山的500 名旅客的行李也需要裝艙。在船隻底部,工人忙著運煤到鍋爐間,船隻生火待發。每兩周就有一艘汽船從舊金山出航,滿載貨物、旅客以及大約3噸的黃金開往東部。
  1857年8月20日上午,側輪汽船「蘇洛納號」停泊在碼頭;船上的過道擠滿了人,堆滿了大包小包的行李。睡袋、寢具。穿著長上衣、頭戴大禮帽的男士,成群結隊地高談闊論;海風把女士們的大蓬裙吹得上下翻飛。市中心正有婚禮隊伍蜿蜒地向碼頭行進;馬車周圍都是賀客。隊伍到達碼頭的時候,穿著結婚禮服的新娘和新郎跨下馬車, 登上舷梯。 那位嬌小、活潑的新娘名叫愛德琳·米爾斯·伊士登(Adeline MIlls Easton),是達流士·米爾斯(Ddrius Ogden Mills)的妹妹。後來達流士·米爾斯創立加州銀行, 成為加州巨富。 愛德琳的丈夫安素·伊士登(An sel Easton) 在19世紀50年代初期移民加州,專門販賣傢具給船運公司,發了大財;並在舊金山南方佔地1500英畝的農場培育具有純正血統的馬匹。他們匆匆走上舷梯,裝著結婚禮物和甜點的籃子隨著身體搖擺;賀客把新人簇擁過甲板,祝他們一帆風順,白頭偕老。
  另一對抵達碼頭的年輕夫婦,則是舊金山家喻戶曉的人物:男的是著名音樂家兼演員比利·博區(Billy Birch),女的是他的「一日新娘」維吉尼亞。不久前,《加州愛爾他報》把博區譽為「舊金山音樂家中聰慧、不同凡響的明星」。一年之前,《舊金山愛爾他報》的戲評寫道:光是看到博區,最嚴肅的人都會笑出聲來。博區剛與一家歌劇院簽訂演出合約,正要到紐約加入布萊恩歌唱團。根據報紙描述,他的新娘「年輕貌美、體型嬌小,個性迷人、活潑健談」。她步過甲板時,手中提著一個裝了金絲雀的小鳥籠。
  還有一位是詹姆士·博區(James Birch ),他和比利·博區沒有任何關係。詹姆士的胸膛厚實, 以前在羅德島擔任馬車駕駛員,1849年經由陸路到舊金山;5年之內,搖身一變成為加州驛車公司的董事長。之後他辭去職務,規劃德州和加州之間的驛道,它將會是第一條橫跨大陸的驛車路線。1856年,他的妻子生下一個男孩,一個舊金山的朋友贈了一個銀杯為賀。由於家人定居馬薩諸塞州,詹姆士帶著銀杯,準備回家送給兒子。
  在碼頭上交談的男人中,有一位頭髮稀疏、中分、大鼻、留著兩英吋像棉花糖一樣的絡腮鬍的法官——雅隆佐·蒙森(Alonzo Castle Monson)。他是紐約人,1840年耶魯大學畢業,1844年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5 年後他移居加州,是當年那49位淘金客之一;3 年之內,他成為地處淘金熱潮中心地帶的沙克緬多的法官。《舊金山愛爾他報》宣稱:「加州從沒出現過比他能於、有效率的法官。」然而,使蒙森名揚黃金之鄉沙克緬多的不是他的才幹,而是因為他豪賭輸掉了房子。一份報紙小心翼翼地挪揄他「嗜賭到了極點」。
  頭等艙的旅客登船就悠閒多了。300 美元的票價,使他們享有位於船尾的私人艙房;船尾部分顛簸較少,比較舒適。艙房內有一扇舷窗可以看到海景;還有一扇內門可以直通甲板餐廳。每間私人艙房有3 張上、中、下排列的軟臥鋪、一個衣櫥、一面鏡子、馬桶、臉盆和杯子;地板鋪著地毯;舖位有布簾隔開。
  在售票處圍了近400 位極力爭取統艙前面舖位的旅客。統艙擁擠懊熱,空氣潮濕,而且上中下3 層臥鋪,每層之間的距離不過60公分。較上面的臥鋪靠近舷窗,可以讓陽光和新鮮空氣透進來,使旅途較好忍受。
  統艙旅客中,奧利佛·孟勒夫(Oliver Perry Manlove)是一位神采飛揚的青年;他有3位同伴、一部篷車和用軛連起來的4對牛。他們在1854年從威斯康辛出發,徒步越過大平原。5 個月的旅途當中,他們為牲畜尋找賴以維生的草料和飲水,為自己尋找生火的木材和獵物; 孟勒夫對這一切進行了詳盡記錄。他們會合另外3部篷車,組成車隊;經常每天前進25英里。有時他們會遇到長達6 英里的車隊,篷車多達300 部;白色的車篷用蜂蠟染成黃色;後面跟著上千頭的牛群。孟勒夫這麼記錄:「大家都直奔厄爾多拉多。」
  他沿途計算里程、印第安人,以及為喪生的旅人所架的十字架:死於雷擊的、淹死的、病死的、還有遭槍殺的。5個月期間,他總共數了205個十字架。
  到了9 月孟勒夫23歲生日的前兩天,他們到達尼爾森溪;它流入羽毛河的一個支流,之後在位於必德威沙洲的馬立斯威北方和羽毛河的主流匯合。必德威沙洲正是黃金潮的熱門地點之一。就在距離尼爾森溪南部幾個山頭的峽谷中,3 個德國人只用小刀就從巖縫中挖出價值3.6萬美元的黃金。這消息立刻吸引了幾千名淘金客;他們之中有些人用一個小盤洗出價值2000美元的金子。來自喬治亞的一小群人,一天之內就挖到價值5萬美元的黃金。
  孟勒夫到達尼爾森溪時,日記這樣記錄:「我在一個交易點把步槍換成衣物;只剩下一隻小背包,裡面裝著衣服、聖經和一把有6 發子彈的左輪手槍——帶著它有點奇怪。小皮夾裡裝著我的全部財富:5毛錢。」
  大部分淘金客都跟孟勒夫一樣,到達加州時,已耗盡物資,身無分文。而在加州所需的生活費用和工作的艱辛,令他們目瞪口呆。那裡的確是有金礦,但找到黃金的機遇以及挖掘黃金所需的體力,卻比傳言的要困難許多。而且要支付住在礦區的食宿等生活費用,同時要積攢日後回家的盤纏,每個礦工一天至少要找到半盎司到一盎司。約值8 到16美元的黃金,但他們大都只能挖到幾分錢到幾塊錢,這還是蹲在溪邊辛勤工作10個小時、淘洗50盤沙礫的全部收穫。
  3年之間,孟勒夫看到有人被炸藥炸掉手指或整隻手、有人酗酒、有人打架負傷、有人勤讀聖經、有人用河中的石頭磨指甲,還有人在各個礦區之間尋找金礦豐富的地點;他們期盼並禱告下一鏟可以帶來財富和解脫。他們寫寄大量的家書,訴說疲憊和灰心,以及思鄉之情。大有收穫的故事確實迷人,但這種例子少之又少,而且遙不可及。
  1857年7月,孟勒夫離開礦區,此時他已離開位於威斯康辛的農場3 年半了。這期間他寄了一點錢回家,自己留下了幾百美元,剛好夠買一張航程14天的統艙船票,不必再徒步走過大平原回家。
  當天上午稍晚時刻,船長發出離港螺聲時,甲板上一片忙亂:不走的忙著離船;要走的擠著上船。忙亂過後,船長下令起錨;領港船引導「蘇納洛號」越過燈塔、出了港口之後, 「蘇納洛號」通過金門灣,進入太平洋;帶著500名乘客、3.8萬封家書、價值159.549713萬美元的黃金,鼓浪前進,直奔南方。
  此後14天,「蘇納洛號」將先朝南再折東,往巴拿馬前進。到了巴拿馬,旅客將搭車到48英里外、位於加勒比海岸的亞斯平沃爾港,轉乘「中美洲」號(SS Central America)前往終點站紐約。最後這9 天的旅程,先航越加勒比海,再沿著東岸北航,中途在哈瓦那停泊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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