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6月份的第三個星期,我的頭腦清醒了。於是我把內心全部的沮喪拋到了腦後,並且再次做出努力。當時又有4個新的職務在職業雜誌上刊登出來,這就把我的機會增加到了6個。我猜想這四個新的職務是由疾病、死亡或者新近劃撥的金錢總額而導致,也是我的最後一分鐘的機會。因為在這個階段,申請人的專業領域都很窄,而且面試委員會將會急切地想把事情做完,這樣他們才能在夏天解散,從而享受長長的假期。我完全有可能在兩個星期的時間內輕易地得到一份這樣的工作,扭轉全局。
唯一一件讓我來抑制自己激情的事兒是我隱約地感到:自從科爾格特解雇我之後的15個月內,我被21所大學拒絕的原因是因為我不是一個女性或者一個少數民族申請人,我的檔案中沒有任何異乎尋常的地方;而且我極其清楚地知道英語系裡的白人男性教授就像聖克羅斯大街上的商店一樣的多,每當一個新的白人男性被從外面招收進去而且成為大紅大紫的人物時,他們的安全感就會逐漸地受到威脅。既然我是工作市場中留下的最後的人,於是我就開始考慮這是不是成了一個起決定性作用的問題。在1988年,我曾有充分的機會去拒絕來自5所學校的邀請,轉而到科爾格特簽約了。
當然,我仍然抱著很高的希望。白天是漫長的,我們就在沙灘上度過終日。在那裡,卡勒邁出了她的第一步,並且內爾和愛琳學會了衝浪這項體育運動,我則教會了傑克來接棒球。一般情況下,科倫家裡的成員也加入到我們這種短途旅行中。在夜色來臨之際,我們將選擇某個人的家庭會聚在一起吃野餐。在下雨的日子裡,我們會在火爐裡生起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然後玩撲克牌和彈子遊戲。無論何時,只要我發現有人面露憂傷的表情,我就走到集市去為每一個人買份禮物。我喜歡那個時刻,當我站在前門時,我的懷裡滿是禮物,於是每個人都向我跑來,興奮得歡呼雀躍。開始時,我購買的是得體的小塑料玩具,孩子們在家裡一般玩不了一個小時玩具就壞了。後來,我買的東西就越來越精美——珠寶、足球、玩具、在木板上玩的曲棍球遊戲和夏日衣衫。只是到了後來我才發現科倫把我為她買來的東西都藏在樓下的壁櫃裡,並且把它們送回去換取現金。「節省點兒開銷吧。」在每次歡慶的氛圍中,她經常會小聲對我說。我從未因此感到她是在為錢而擔憂。開始時,她並沒有告訴我,因為她不想傷害我的感情。她必定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為她和孩子們帶回禮物來將能夠增強我把自己看作是一個成功的父親和丈夫的形象。當我瞞著她把我的工作拒絕館藏到一邊時,我正是在極力保持這樣一種相同的形象。
維護形象固然是我不斷購買禮物的一部分原因,但是又不僅僅如此,我想:買東西是一種解脫,因為它使我有地方可以去。
就內爾而言,她雖然只有六歲,可是卻令人難以捉摸。在一個大家庭中,你有很多時候會靠近一個孩子而遠離了另一個孩子。我設想這種事情可以被許多理由來解釋。但是內爾卻不知怎地,異乎尋常地熱愛一切類型和大小的動物。這種依戀是那麼的強烈並且那麼的執著,以致於她經常會做出栩栩如生的夢來。在她的夢中,一隻狗或小貓或倉鼠會自願地到她的臥室內定居。她的人格的這一方面在任何情況下都使得人們易於和她交談。只要是開始談論動物,我們兩人之間就有說不完的話。有一次,在去集市的路上,我看到了一條小小的白色機械狗,它有著電池充電帶動的腿,而且會汪汪地叫。她對它癡迷了很長很長時間。她給這條狗起名叫做巴巴。她開始在自己吃飯和梳理的時候安排它的日程,並且把它放在枕頭上,陪她一起睡覺。我心裡就開始不斷地擔憂起來,如果有一天它壞掉了,那麼她的那顆幼小堅定的心靈也將隨它一同破碎。我希望在自己的生命中能夠永遠使這個女兒歡笑。儘管我現在終日失業並且沒有任何其它的事情來全部投入我的精力,但是我將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並且投入任何數量的時間和金錢使她遠離憂傷和悲痛。
一次,連續三天一直下雨。孩子們都為紐約的漢密爾頓區而產生了思鄉之情,於是我在回家的路上為每個人買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這是傑克的第一輛自行車,而且我希望它能夠幫助他從孤單中擺脫出來,因為他離開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幾乎每一天他都要向我或者他的媽媽報告說,他在倉庫後面或者在他的床下面聽到了布萊恩·默菲的聲音。「你要學會如何來騎自行車,這樣,也許有一天你才能夠和布萊恩一起騎車出去玩。」我對他承諾到。但是當我們開始練習騎車時,有一次他重重地從車上摔了下來。透過暴風雨般的淚水和尖叫聲,他衝我喊到:「看那輛傻瓜一樣的自行車摔成了兩半!」
一天下午,我在尋找一條碎石小路,那是我多年以前一直記得的地方,它可以將我們帶到一塊獨特的沙灘上。最後,我們像是到了那裡,我就開始轉向另一條狹窄的小徑上。我發現就在前面不遠處,有一幢裝有大門的房子,一個身穿制服的警察在裡面把手高高地舉起來。我迅速地帶著我們全家轉身回到了主幹公路上。「我們去另外一塊海灘。」我向孩子們宣佈到。
「為什麼我們去那個鬼地方!」傑克坐在小型麵包車的第三個座位上尖叫起來。我們只能讓他坐在那裡,這樣他的三個姐妹才能夠擺脫他的糾纏,獲得一些輕鬆。
科倫轉過身看著我,用她那無所謂的表情說道:不要看我,他也是你的兒子。
「我們到麥當勞享受一次,好嗎?」我問科倫。
她不知怎地將頭轉向一邊,兩眼直盯著車窗外面。「什麼,難道它不接待小孩子嗎?」我說。
「我們是6個人,」她說,「那是很花錢的。再說——」
「在很久以前我們就已經是6個人了。」我告訴她。
「用那些錢我能夠給大家做一頓極其豐盛的菜餚。」
「為什麼你不和我們一起進去呢?」我說,「我們可以一起在裡面吃。」
她告訴我說她還不餓。我看著她。我喜歡她那個樣子。她的幾縷長髮被風吹得飄揚到了她的臉龐,那是一個細小的髮辮。我們在一起總共有12年了,但是她的秀麗仍然讓我感到吃驚。當她向前俯身從手提包中拿出錢夾子時,我透過她衣衫上扣子之間的開口看到了她的脅骨。雖然她一直否認她變瘦了,但是我仍然從她的樣子看出來了。
「來一杯牛奶冰淇淋混合飲料,好嗎?」我懇求著。
「我還不餓。」她說。
「但是你仍然需要吃些東西,你也不能什麼東西也不吃。」
她歎了口氣,並把錢包送給了我。「你並沒有在帳單上填寫你買自行車的那些開銷。」她說。
她的責難刺痛了我。當時我想:一旦我們兩人單獨在一起時,我就用手捧住她的臉龐,凝視她的雙眼,然後慢慢地脫下她的衣服,向她表示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出差兒。
「那我們去那兒了!」
「嘿,看你高興的!」我對傑克喊到,「先不要大聲嚷嚷,好嗎?」我回頭看著科倫,直到她又扭過頭去。
我讓孩子們從後車門下去。當他們衝向飯館裡面時,我走到科倫的車窗前,並且再次邀請她和我們一起進去吃飯。
「我還不餓。」她說道。
「我知道,」我說,「那些自行車花了大約三百塊錢。」
「那是一大筆錢,」她說,「並且小女孩兒仍然樂意騎她們的老自行車。」
我看著她。「好吧。」我說。然後我走開了,希望使她相信一些事情。當時我想,可能我應該節省我們所剩下的每個便士,一定要挺到我獲得一份新工作的時候,然後再次填補我們的銀行存款,從而讓科倫對我的信任煥然一新。那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我想要讓她相信應該對我保持信任。
隨後幾分鐘,我們排成一隊等在麥當勞。這標誌著一個新的迷們階段的開始。在金壁輝煌的拱廊中,我們被一個巨大的旗幟壓在了一起,上面寫著:「快開車進來吃早點。」
「有一個夢想現在變成了現實。」我不禁大聲說。
「什麼?」我旁邊的一個傢伙生硬地問到。
「沒什麼。」我笑著回答。我看了看別的地方,但是當我回頭看時,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盯著我。我感到詫異,不知他看到了什麼。我想像著他是不是認為我是值得他需要留神注意的一個人呢?但是佔據我心靈的是一種向後仰倒的奇特的感覺。我失去了平衡,就像我正站在一張桌子上,而桌子稍微被人弄得歪斜了;或者就像我正穿著一雙皮鞋,而鞋跟卻掉在了身後。我想像著:一旦我們回到家,我會如何去信箱中翻找,可能發現另一封信這樣說:「無論如何感謝您的申請……我們會在整個過程中積極對待您的檔案材料……」於是我會把它和其它那些我已經收到的信件一起藏到那個高爾夫球袋中。我們一起擠進了玻璃牆裡面。孩子們已經衝到了櫃台對面的收款處。我看著收款人棕色工作服上的一個圓形小徽章,上面寫著:「我們希望這裡是離家在外的你的家。」此時,我再次向後仰斜了身。我扶住了一些東西,使自己保持平衡。和我站在一起的那個傢伙走開了。我四下環顧著色彩絢麗的招牌、衝著人們微笑的牛肉餅加乳酪、正在半空舞動的軟飲料。我看著其它的父親們,想像著他們中間是不是也有人會感覺到自己正在墜落,陷進了逆境之中。
「停在那裡可不是我的主意。」幾天後科倫對我說,當時我正努力向她解釋我在麥當勞裡是如何感受的。我坐在倉庫裡的工作凳上,腿上放著一副嶄新的羽毛球拍。科倫就站在門口,她的身後是藍藍的天空。
「我知道。」我說,「我知道那是我的主意。」我不想再說更多的關於那裡的事情,但是我想對她解釋那種向後仰倒的感覺。我已經思索過這種事情,而且我想讓她也知道這些。我對她說:「那就好像我用自己的整個生命來爬上梯子,努力上得更高一些,這樣就能夠看到我父親生活之外的世界。那不僅僅是他的生活,原本他的生活注定成為我的生活。當麥當勞在班格爾開張以後,他經常帶我們去那兒。他經常對它大加讚辭,比如說,這是它能做的最好的,所以我希望你欣賞它。我經常點鮮牛奶,因為我過去討厭我們在家中必須喝的奶粉。他經常把奶粉調配得非常淡,致於只有真正牛奶的一半的價錢。它們在杯子中幾乎看不到有白顏色。那是一種淡淡泛青的灰色。每年冬天,為了擋住窗外的寒風,他會把舊塑料布釘在窗戶上。奶水的顏色就是我們家冬天窗戶上的顏色。」
我告訴科倫,可能我所感受的是梯於正在我身上搖晃不定。「一旦你停止向上爬,甚至僅僅一分鐘,那種感覺可能就會出現。」
「你不會掉下去的。」她甜甜地說道,「你會繼續向上爬,你一直都在這樣做呀。」
我是如此感激她的善解人意,以致於當她翻看著羽毛球盒子並盤算為了買它我在體育用品店花了多少錢時,我竟伸出了手,碰到了她。她向後一步一步地退進了倉庫內,然後將身後的門緊緊地關了起來。
儘管她依偎在我的懷抱中,我仍然一直感到我的生命已離開我,並且快速地向下墜落。我覺得我到集市上去,是想努力跟上當今美國的令人敬畏的前進步履,因為我已身處其外。我喜歡看著青年人穿著他們奇異的服裝,雖然他們使我再次記得大學的校園。我看到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僱員在希克裡農場上劈砍堅硬的木柴原料。我不知道他幹這份工作已經多長時間了,我也不知道他每天在穿工作服時有沒有一種厭倦感。我能不能幹他的工作呢?我思考著,如果我干他的工作的話,我會不會又下滑回到我父親每天的世界中去呢?
一天,我沿著一條花香飄溢的小路到威克多里亞神奇商店。這家商店我以前從未光顧過。不用太長時間,人們就可以看出,這家商店的所有商品都是真正為男人們所準備的。「你是不是喜歡我們這裡的貨色呢?」售貨員淘氣地說道。她美麗得讓人心碎,並且隨手遞給了我一本雜誌。「有些人稱它是窮人的《花花公子》。」她告訴我,臉上掛著知人心事的笑容。我接了過來。封面上是一個穿著透明乳罩的女子,她正低頭看著她的乳頭。我回頭看著那個售貨員,她稍微向我點了點頭,好像在說:是的,這可以歸你所有,儘管你不能帶回家一張工資支票,儘管你整日在集市上來回閒蕩。
我站在一個桌子前面,上面擺放著彩色畫筆著色的女褲,像糖果似的。我轉身離開,正好碰到了精心擺放的錄音磁帶架子——它們是在做愛時伴奏的音樂。我想起要為科倫買上一件睡衣,但是它們都是薄如蟬翼,無法抵擋緬因州夜間的寒冷。
我正在一堆緊身衣中翻找時,兩個女子從更衣室走了出來,她們的腿細得像鋼琴椅子腿。「它是不是顯得胯太小了,嗯?」其中一個女子滿懷希望地問到,「我想顯出一個小的胯部。」
「我能幫你做些什麼?」另一個售貨員問我。她也是美麗至極。她知道我正在看她乳罩上的黑色花邊兒,它正好掛在她脖子下面的白晰皮膚上。她所擁有的自信只有專業訓練才能解釋。我相信她有著打動人心的導彈般的判斷力,可以用最少量的自尊來快速鎖定目標靶子。「你是不是在為你的妻子挑選一些物品呢?」
「是的。」我輕聲說。
「這些是很漂亮的,」她告訴我,並且旋轉著掛滿女式長筒襪的架子。她看著我,臉上露出了那麼一種非常同情的表情,我簡直有點希望她能拉起她的迷你裙,並為我試穿一雙。你可以擁有這個襪子,她的眼睛說道:你現在還是處於時運不佳的時期,我可以看出來,但是你仍然可以擁有它。
我買了一雙,然後停在了西爾斯商店外,眼睛盯著汽車輪胎看了一會兒,從而清醒一下我的頭腦。
第二天早晨,我把襪子放到科倫頭下枕頭的旁邊,我想叫醒她,然後告訴她不要再擔憂任何事情。她的肩膀已經被太陽曬黑了。在清晨的光亮中,我可以看到她的頭髮上閃現著黑紅色的光芒。我躺在那兒看著她,我對她的慾望漸漸增加了,就像冬日雪層的堆積。我並不想和她做太多的愛,然後問她是否感到自己快樂。而且現在做愛看上去又太早了點兒。於是,我走下小山,來到船廠,坐到了碼頭上。海灣平靜得就像一個小水池。停泊的船隻全都轉向了它們的纜繩,就像田野裡的耕牛,朝著相同的方向。
我停在了食品店,為科倫買了一個果凍煎餅。當我返回家時,房子裡仍然十分安靜。但是她已經醒了,平靜地躺在一片陽光中。
「謝謝你,」她說,「自從我們第一次相逢,我就再也沒有穿過長筒襪。」
我停了幾秒鐘,然後俯下身,親吻著她。
「可能你應該做一些體育運動。」她說道。
「真的嗎?」
「當我第一次遇上你時,你幾乎全天都在運動場,但是現在,你確實不再做任何鍛煉了。」
「是的,我已經習慣於工作。」我解釋道。
當天我來到了一個棒球場,轉著圈跑步。我就像一個站在中心舞台的小丑,用懶人鞋來追趕飛行的棒球。當時我騎著車進行鍛煉,偶然間遇到了那個運動場,於是就停在了運動員休息室內。這時兩個球員來了,他們提著一籃棒球和一根球棒,做他們的練習,因為他們正面臨著一場重大的比賽。「如果你們讓我使用你們的手套,我將為你們揀回棒球。」我說。這在他們看來,根本就不荒唐可笑。那個瘦高的傢伙就把他的手套扔給了我,於是我快步跑入了外場。我十分準確地跑到了第一個球要落的地方,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它突然向左轉了一下,我沒有接住它,於是它像一塊石頭似的不偏不倚砸到了我的左肩膀上。我強忍著,想要掩飾自己的驚訝和疼痛。但是那個投球的小伙大聲叫著我,看我是不是有事兒。那球砸得確實很痛。當我跑回圍牆時,我絆住了自己的腳,倒在了地上。我只接住了兩個球,60多個球中的兩個。我的雙肺火燙燙的,我的雙腿又酸又痛,但我並不介意,我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生理上的失敗。但是我所不能相信的是,我居然已經失去了我那判斷棒球在空中飛行軌跡的能力。自從我第一次參加這項運動以來,那種能力對於我來說就好像是天生的。我過去能夠站在中場,距離棒手站的位置有350英尺,當他使用他所練習的揮棒動作擊球時,我能夠預感到球將B往何方,球的落點正是我跳起來接球的地方。在我的大學運動生涯期間,我曾被三個主要聯賽隊調查過。一天下午,在與緬因州大學隊進行比賽時,我快跑了10或者15大步,背對著球,伸出手從空中接住它,然後以最快速度撞到了圍牆,手裡仍然抓著球。看過這場比賽後,匹茲堡海盜隊的調查員告訴我的教練,他只知道三個中場選手可能做出那樣的動作,而且他們三個人全都在大聯盟球隊中。
那種能力已經隨風飄散了,沒有留下絲毫的蹤跡。我們結束後,當那兩個球員從場內走向停車場時,我閉上了雙眼,並且聽著他們的釘鞋在水泥地面上發出的阿噠呵噠的聲音。那種聲音將我帶回了我曾經擁有過、我曾經知道而且曾經屬於其中一部分的生活。我來回看著更衣室地板上疤痕纍纍的木條、佈滿了層層剝落綠色油漆的長椅、那塊草坪和飛揚的塵土。坐在那裡,使我感到孤單,並且使我想起了科倫。我不僅僅是想起了她的陪伴,更是想知道她過去的事情。真的,我對她知道的太少了。我從來沒有問過她,當她還是一個小女孩時,她喜歡什麼運動,或者她害怕些什麼,或者她是否忘記了我們首次相遇的那些日子。我想像著她是如何笑的,但是我卻記不起來最後一次聽到她的笑聲是在什麼時候。當我第一次遇到她時,她是不是在唱歌呢?當我回到家時,我邀請她出來約會,我答應了她一場電影,並且可能在當地的飯館吃上一頓乳酪蛋糕。但是當我走過倉庫去拿嬰兒小推車時,我改變了主意。我拾起了棒球球棒和裝滿了舊網球的球桶,把它們連同我的野餐地毯一起丟進了小型麵包車的後面。
在小聯盟運動場,科倫為我打飛球,但是這些飛球確實不夠高,也確實不夠遠,因而無法改變任何事情。最後,我問她是否樂意為我扔球,我們這樣一直玩到夜幕降臨。然後我們在中心球場結束了練習,並且互相擁抱著躺在了潮濕的草地上,周圍滿是黃色的網球。
「現在太晚了,我們不能趕上電影了。」她說。
「那就改到明天晚上。」我說。
我們談起了一個夏天的夜晚,當時熒火蟲在我們家附近的草坪上是那麼的密集,以致於我們喚醒了愛琳和內爾,並且從床上抱起了她們一起去看。像這樣的事情我們已經做了很多很多。我倆取得一致意見,抱著孩子到各種事物面前。這些事物我們認識,可是對於他們來說可能年齡太小了,無法記住,但是無論如何一定要帶著他們去看。
「我準備明天開始尋找一份工作。」她說道,「一個飯館服務員的工作,我想。」
這使我大為驚訝,並且向後仰了仰身。我只能想像出自己被留在家中,照看孩子們;或者自己被圈在房子裡,無事可做;或者自己穿著滿是雞蛋水的圍裙做午飯。我告訴她不要去。「每件事情都在變化。」我說,「我可以感覺到。但是孩子們需要一件事情永遠不變。請你不要去工作。」我想起了那些我在科爾格特曾經處理到垃圾堆中的所有拒絕信和那些被我藏到高爾夫球袋中的其它的拒絕信;我想起了我還沒有收到剩下來的四所學校的回信。干是我要求她答應我不要再次談起去找工作的事情。「請不要去工作。」我再次說道,「如果你開始尋找一份工作的話,我將會認為,那是因為你不相信我能得到一份工作。答應我,你再不想那種事情了。」當我說這句話時,我的眼睛直盯著她的眼睛。
「可能這些年來,我應該一直工作,而不是生孩子。」她說。
她突然流露出了非常憂傷的表情。我讓她繼續說下去。她談了一會兒她在家中和孩子們在一起是那麼的充實,但是有時候她又那麼的擔憂,也許孩子們哪天會不再想她,因為她沒有像許多其它母親那樣擁有一份職業。「他們也許會認為我已經變懶了。」她說。
「不會那樣的。」我說。
我正在尋找一些同情,於是我告訴了她關於那天下午我在棒球場的經歷。「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做,」我解釋道,「但是我就是無法抓住棒球。我的意思是,天啊,怎麼會那樣呢?」
「噢,」她甜甜地說道,「你仍然可以擊出安打。」
她躺回了我的懷抱,然後歎了口氣。「我喜歡懷孕時的所有事情,」她說道,「我最懷念的是我的大乳房。」
「大乳房是有點誇張了。」我說,「而且在8年哺乳之後,難道你不為這種事情的結束而高興嗎?」
「不,我將在我餘下的生命中懷念它。」她告訴我。
我低頭望著她,然後告訴她,我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們哪天也許應該再生另外一個嬰兒。」我說。
她表示同意,然後她說:「我知道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你並不知道。」
「那是些什麼樣子的事情呢?」我問到。
她搖了搖她的頭。「不必介意。」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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