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點,耐德擬好溫菲爾德官邸安全防務的初步方案,打發助手夏蒙回辦公室準備中午的會議。夏蒙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裡,開始整理準備用反射幻燈機投放在銀幕上的各種圖表。這時,耐德的妻子打來電話,耐德又不在隔壁,他只好打開門,走進耐德的辦公室,拿起話筒。
他和勒維妮結束通話,在上司辦公桌上的拍紙簿上匆匆寫了幾句。停下來朝窗外瞥了一眼格羅夫納廣場上最後一批稀稀落落上班遲到的職員。夏蒙雖來英國不久,卻早已知道星期一上午11點前或星期五午餐以後打電話到別人辦公室裡是白費力氣,因為他們不會在那裡。
莫裡斯·夏蒙上尉遠比和他同齡的其他軍官注意個人風度方面的細微枝節。那些在80年代被首批調往軍事情報部門的中尉和上尉,是一些置傳統禮儀於不顧的新派人物。他們漫不經心地把腳蹺上桌面,說話常帶髒字,還偷偷摸摸地吸毒。
夏蒙絕不會想到去接耐德的私人電話,除非事先得到他的指示;他也只用「弗蘭契夫人」稱呼勒維妮,除非她首先稱呼他「莫」。這些拘泥細節的表現,也許不再是在俄亥俄州桑杜斯基鎮長大成人的居民性格特徵的一部分,但卻一直被夏蒙一家人奉為圭臬。
60年代初期,易卜拉辛·夏蒙還沒有離開過貝魯特這座尚未遭受戰亂的城市。他那位遠在桑杜斯基經營一家小地毯廠、又無子嗣繼承產業的叔叔,提出只要他移居美國,即可讓他當合夥人,他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很快,他的兒子莫裡斯和兩個女兒相繼出世。他又在桑杜斯基周圍地區另外開辦了11家地毯廠。接著是萊伯叔叔退休。易卜拉欣當上地毯行會主席,衛裡教會委員,成為當地顯赫一時的人物。他期待著兒子莫裡斯從西部後備役軍校畢業,並且成為當地地毯業二號人物的那一天。
夏蒙上尉關上耐德辦公室的門,走進隔壁自己的只有一扇窗戶的辦公室,鎖上門。他打開袖珍收音機,準備收聽新聞廣播。隱秘是情報工作的第一要素,鎖上兩扇門,聽收音機,是他確信不疑的可靠做法。在他履行由命運安排的職責時,一直是這樣做的。
他從來不敢奢望,像他現在這樣穿上做工考究的軍官制服,肩頭綴上標誌上尉軍階的兩道銀槓,胸佩和平時期榮獲的幾根勳帶,就會名副其實地成為某個集體的一員。他選擇這種集軍人、外交官和間諜三重身份於一身的職業,是受兩種動機的驅使:一種是明確的,另一種是朦朧不清的。
明確的動機是,他不願在退役之後,將一卷卷絨頭地毯拋在郊區寓所裡的那些家庭主婦面前,然後口若懸河地向她們誇耀那蹩腳的地毯如何質量優異。朦朧不清的動機一直……朦朧不清,對他本人,對其他所有人,包括那個仔細研究過他的人,都是如此。
如果夏蒙能和誰無話不談。那麼這個人就是耐德,一個此間他視為唯一知己的人。他們首次相遇是在駐羅馬使館,而不是耐德來英國前工作過的駐波恩使館。羅馬,這個當時世間一切醜惡現象的孳生地,極左分子逞兇肆虐,新法西斯狂徒草菅人命,煩瑣拖沓的辦事程序,政府官員的欺詐行為,這一切使兩人走到了一起。
一次,兩人隨意閒聊時,夏蒙閃爍其辭地提到了那個驅使他來此效力的動機。「我是桑杜斯基唯一……的黎巴嫩人,」話沒說完留了半句。
「永遠被視為外來者的黎巴嫩人,是嗎?」耐德會意地問道。
夏蒙沒有吭氣。耐德說出了他的心裡話。
在接受對情報人員進行的甄別審查時,夏蒙卻從來沒有流露出外來者的失落感。那年9月,夏蒙沒有像他父親期待的那樣去地毯商店工作,而是揣上所有積蓄,前往他所知道的世界上唯一不會把他當作外來者的那個地方。
黎巴嫩。
他剛剛踏上貝魯特機場,就碰上德魯茲教派穆斯林和長槍黨民兵的激烈火並封住他的出路,他頓時意識到自己這個一時衝動下作出的決定是多麼荒謬愚蠢。好在打那以後,緊張局勢稍有緩解。他走在首都彈痕纍纍的大街上,精瘦結實的身體,黧黑的皮膚,泛著成熟橄欖色的眼睛,這一切都融入周圍的景物。他對阿拉伯語的掌握仍屬初級水平,主要靠聽他父母親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聽懂時說的那點阿拉伯語。幸好他的發音還算純正。
或者毋寧說,這是姨婆對他的安慰。姨婆向他透露了家族的秘密。萊伯叔叔是俄亥俄州桑杜斯基衛理教會的頭面人物,易卜拉欣是他的繼承者,夏蒙全家都是規規矩矩的基督徒。而在貝魯特,他們卻是猶太人。
「在這裡,我們沒有皈依基督教的可能。」她語氣肯定地說。「人們的記憶是抹煞不了的。這裡,生為猶太人,永是猶太人。」
他覺得自己正在朝她點頭:「生為猶太人,一生是外人。」
有人敲門。夏蒙聞聲驚起,惶惶然如被獵人發現的野獸。接著,他警惕地走到門口。「誰?」
「開門。」這是耐德·弗蘭契的聲音。
夏蒙慢吞吞地打開門。「對不起,耐德,我桌上的這些東西……」
弗蘭契瞟了一眼桌上的地圖:「幹得不錯。唔,別關收音機。哦,勒維妮來過電話,什麼事這樣急?」
「她不願說。」
「那就只好讓她等一等了。」耐德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夏蒙看出,話剛出口,耐德就後悔自己說話不該如此尖刻。他怏怏不樂地歎了口氣,坐上夏蒙的辦公桌。「勒維妮是天底下最出色的軍人妻子。上帝,怎麼這話聽起來像是墓誌銘?」
見對方沒有反應,耐德仰起臉瞅著他:「彼得·帕金斯有沒有打來電話?」
「沒有。」
弗蘭契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面頰,竭力使自己鬆弛下來。「我費了不少口舌,好言勸說各處的頭頭支援我們一些保安人員,以應付那個亂糟糟的星期天花園酒會。可是看來情況不妙,沒有幾個人讓我們挑。現在只有兩個聯邦調查局特工和一個海關人員。」
夏蒙做了個「真遺憾」的表情。他自己知道,這種表情居然出自那張往常總是顯露超然與冷漠的臉,勢必會令觀者驚詫不已。他那凹陷的面頰和薄薄的嘴唇,永遠賦予他一副不苟言笑、有些人認為是蘊涵嘲謔的面容。夏蒙知道這是一張外來者的臉,凝然無神,讓你捉摸不透,也許對耐德·弗蘭契除外。
「你怎麼看?」耐德想掏出他的心裡話。
「你當然已經通知了情報局。」
「我才不會呢。」他的聲音裡透出一絲酸溜溜的意味。「這幫猴崽子精得很,什麼消息摸不到!」
「可是你得出面,單單為了表明這事不歸拉裡·蘭德管,你也得出面。」
耐德長歎一聲,吐出心中深藏已久的怨懣。「情報局會干預嗎?」
「肯定。只要你抓住他們的胳膊朝後掰90度。」
耐德冷冷一笑。「我一定要搞到一批人。」說著,手伸向電話機。「看到我的手勢,你就打開保密器。」
在他那間鎖上房門、堆滿各種電子儀器和工具的寬大的辦公室裡,彼得·帕金斯正坐在椅上看報紙。如櫟樹一般硬朗的腰板挺得筆直,在椅子上彎不下來,因此他手舉報紙貼在眼前,像是眼力不濟。其實他雖已年過五旬,仍然不戴眼鏡,目光炯炯有神,很少有看花眼的時候。
桌上的電話丁零響了一聲又戛然而止。帕金斯放下報紙,在椅子上挪轉身子,將一根耳機線插入一個普通小黑匣子的插座,粗大的手指有條不紊、乾脆利索、一著不錯地忙碌著。他撥了撥錄音機上的兩隻調諧度盤,接通電源。
這聲音真妙,帕金斯想道。大樓裡只要有人接通保密器,他的電話就會丁零響一聲,提醒他注意。這條竊聽線路並不難裝、因為樓裡沒有多少只保密器,而且大多是老掉牙的貨色,簡單的電動機械裝置,而不是最新式的電子裝置。
「……你能給我多少人?」弗蘭契上校的聲音。
「我不玩沒把握贏的遊戲。」片刻之後響起另一人的聲音,帕金斯聽出是勞倫斯·蘭德,他有理由相信此人現任美國中央情報局倫敦工作站站長。
「拉裡,你是在散佈悲觀情緒。」
「別胡扯了,耐德,我在跟你談正經事。趁早取消花園酒會,就說要防止愛滋病流行,包疹流行,腮腺炎流行,說得越玄越好。發揮你的想像力。」
「我倆誰在胡扯?」
帕金斯心中竊喜。他最愛聽美國佬這樣互不相讓地鬥嘴抬槓,覺得可以從中增長不少見識。
「這不可能成功,耐德。中止這個計劃得了。」
「來不及了。」
「絕對來得及。」蘭德不客氣地反駁。「趕快讓潘多娜服下鎮靜劑,她那熱得發昏的腦袋就會冷靜下來。再簡單不過的事。」
「現在我算明白了,誰在異想天開,指望用一根裝有微型炸彈的雪茄就能使卡斯特羅政府垮臺。你們這號人太迷信高科技了,很難得到別人信任。聽我說,我準備供應香檳,煙熏鮭魚,稍後還有正宗的田納西豬肉燒烤。給我派些姑娘小伙來吧。」
「給他們吃豬肉?高招。這下那些穆斯林、猶太佬就會躲得遠遠的啦。」
「拉裡,難道你非得逼我行使職權不可嗎?」
「職權?我不歸你管,上校。」
帕金斯從蘭德說話的腔調裡聽出他有滿腹牢騷,正在找茬發洩。在他看來,這是使館內部人員常有的妒忌。
「拉裡,別跟我過不去。這項任命不是我爭來的,是上面的意思,連同103號總統令下發的。」
蘭德口裡罵罵咧咧。「你拿著那份任命書見鬼去吧,耐德。使館裡只有那幾個混蛋才承認它,我壓根兒就不把它放在眼裡。」
「你這個白癡。」弗蘭契終於憋不住了。
「去你的,傻大兵。」
「難道一定要我告訴你,」弗蘭契竭力使自己的語氣緩和些。「福爾默夫婦與總統關係有多密切?他們是多麼想不折不扣地執行103號總統令?你到底想要什麼?白宮直接發來的口頭命令?你若是絲毫不肯通融,我只好這樣為你安排囉。」
「門外漢,」蘭德嘟囔著,「這個該死的大使館有這麼多蠢得出奇的門外漢。什麼時候華盛頓才會瞭解它不能——?」他說著說著突然閉上了嘴。
「說下去,拉裡。」
遲遲聽不見蘭德的反應,帕金斯開始懷疑自己的竊聽器是否出了故障。「我給你派八個男的,六個女的來。」他終於打破了沉默。「不過你得保證——」
「讓他們中午來這裡報到,」耐德生硬地打斷他的話,「我們要召開第一次會議。噢,謝謝,拉裡,謝謝貴站一貫和有益的合作。」他掛上電話。
帕金斯拔下插頭,倒回磁帶,貼上一張標有幾個數字和字母的膠帶作為記號,拿起話筒,撥了一個內部號碼。
「信息中心。」
「我是帕金斯,給我派個送信的來,好嗎,小伙子?默考克得空就讓他來一下。」
帕金斯草草寫了一張便條,裹住磁帶,扎上一根橡皮筋。有人敲門,帕金斯起身讓進一個年約30歲的信差。
「早安,帕金斯少校。」
「默考克,你這個傻小子。」
「帕金斯先生,先生,請原諒。」
「把這交給5號。」
信差剛離開,帕金斯撥了一個外線電話號碼,只聽另一端傳出一個蘇格蘭男人渾厚的嗓音:「什麼事?」
「我派人送去一件東西。」
「現在有什麼事?」蘇格蘭人沒好氣地問。
帕金斯坐回椅子上。「今天早晨大約7點30分在貝克街馬瑞列蓬百貨店以北發生的一起車禍有沒有調查清楚,汽車撞上一個行人的那件事故?」
「就這事?」蘇格蘭人問話的語氣帶著明顯的嘲諷。
「那些喜歡找麻煩的傻瓜胃口太大,吃得都快撐不下肚了。」帕金斯放心大膽地跟對方聊了一通——通過這條也許是整座辦公樓唯一沒有被他裝上竊聽器的外線。
簡·威爾坐在位於格羅夫納廣場上的辦公樓地下會議廳的後排座位上。
12時01分,夏蒙關上會議廳的所有門,拉上窗簾。人們平時隔窗看見的不是廣場上綠毯似的草坪,而是向會議廳投來朦朧光線的一個排氣孔,現在就連這也被窗簾遮蔽了。
按照簡的估計,男男女女約有30人坐在黑暗裡。耐德站在講台上,身後的大幅銀幕影影綽綽地襯出他們的身體輪廓。夏蒙走到簡附近的反射幻燈機旁,打開光源開關,一幅溫菲爾德官邸及周圍地形的俯視圖頓時出現在銀幕上。
簡竭力想分辨出耐德的側影。她嗓子有些痛,吃東西也不能緩解。「那一定是愛……」她輕輕地哼起了歌。
簡覺得自己的身體蜷縮成一小團,恍若一隻身材瘦長、柔軟輕巧的黑貓執意要變成一隻貓崽。耐德在講台上單調乏味、沒完沒了地闡述自己的方案。簡一句也聽不進去,唯一能使她動心的,是他那中西部人特有的乾澀的音質、聲調和節奏。
她在這裡本來沒什麼正經事,安全防衛不屬於她的職責範圍。可是羅伊斯·科耐爾吩咐她監視福爾默夫人的日常行動。這件事給她辦糟了,糟得不可收拾,致使耐德和他的手下的人承擔了一項更加棘手、成功希望十分渺茫的任務。
沒有人為此指責簡,羅伊斯更是隻字不提。倘若他存心詰難,只需微蹙眉峰,便足可令她悲極而泣。無論你什麼時候問簡,她最近兩年的種種隱衷、牽掛、愛慕、癡念——肉體接觸以外的所有美好的情愫——因誰生發時,她會坦誠直言:在她還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時,她就狂熱地愛上了羅伊斯·科耐爾。
她現在對羅依斯的溫熱的情感,不像當年湧上心田的那股滾燙的熱流。而耐德心中對她的愛戀,她知道,仍如當初那樣熾熱。
她扮了個怪相,努力把分散的思緒集中到耐德的發言上。「如果我們當初用增強金屬網,圍成12英尺高的周邊柵欄,情況就會好得多。」他用手指著銀幕上的一排陰影。「可是我們現在只有這些分散立著的鐵條,像軟百葉窗簾一樣容易突破。考慮到這點……」
像是跟誰慪氣似地,簡開始喜歡起因愛情而陷入的這種本來會令她老大不舒服的處境。她苦苦思索一個女人到了三十大幾的年紀,是否一定會遭遇這樣的冒險經歷。她工作幹得很賣力。她的下一個由國會全權批准和任命的外交官職務,肯定是去盧森堡這樣的小國或法國的阿爾卑斯濱海省任領事。當然,前提是現任工作中不能出紕漏。
只要她保持現在的形象,樸素端莊的形象:穿著平跟鞋仍然高挑苗條的身材,那張像吉普賽女郎一樣氣韻生動的臉蛋,鼻樑上架著一副學者型眼鏡,身穿襯衣式連衣裙或是從國內買來的廉價衣衫和裙褲。自打她先後進入拉德克利夫學院和哈佛法學院學習以來,她始終保持著這種簡樸的著裝風格。
她在外交部門能夠步步高陞,不是靠姿色博取男人歡心,而是憑借自己鍥而不捨的努力,此外,她還將自己的成就歸功於國務院內一些信奉新教的盎格魯-撒克遜裔資深官員的幫助。他們發起並實施了一項旨在鼓勵少數民族中的精英出人頭地的「贊助性行動計劃」。簡·威爾以優異成績畢業於法學院並獲得律師資格,從業等級是「女性」和「猶太人」,這意味著她不能去聯合國和阿拉伯國家工作。不過這並沒有多少妨礙,因為她能去的國家和地區仍然很多。
那為什麼偏要讓耐德和她一起冒風險呢?
最近幾星期,簡不止一次地盼著能找個說說心裡話的人。她在家裡是老大,她那在紐約布魯克林區學校當教師的母親,一心指望全家人能夠平安度日,指望丈夫能當上工廠主。無論是生活拮据的歲月,還是家境寬裕的年代,簡一直循規蹈矩,對母親非常信賴。人們總說她倆更像一對親姐妹,而簡的妹妹愛米莉反倒和她迥然不同。長成大姑娘的兩姐妹,簡膚色黝黑,身材高挑,愛米莉金髮碧眼,皮膚白皙,舉止輕浮。簡為人嚴謹,學習用功;愛米莉頭腦遲鈍,只對男孩子感興趣。
和其他家庭一樣,威爾家也是不成器的孩子花錢多。愛米莉碰到的麻煩越來越大——吸毒和男人花去父母親大量時間和精力。後來,一疊疊的鈔票源源不斷地付給醫生、精神分析學家、戒毒所……
「西部的這段運河可以阻擋步兵襲擊。」耐德仍在侃侃而談。「不過誰都能利用高科技,不能排除敵人利用遙控發射的導彈襲擊我們的可能性,不論是紅外線自導還是電視遙控。另外還可以利用直升飛機,甚至有可能駕駛裝滿炸彈的神風式卡車突破周邊防線,或者投入自毀式飛機。然而,這是……」
他們的個人奮鬥,始於不同的起點,最後一起來到這個隱伏危機的地方會面。耐德是從部隊開始走上人生旅途的。軍方出資供他上學,先後獲得歷史學碩士和政治學博士學位。而她到達今天這一步完全是通過一介平民的努力、學習、考試,開始男上司仇視她,最後成了她的親密朋友和保護人。耐德是戰爭造就的男人,她卻是和平培育的女人。
命運的嘲弄是如此尖刻,恰似一把利刃緊緊抵住她的胸脯。兩個經歷截然不同的人相會於這個被稱作美國大使館的戰場,迫在眉睫的威脅令她激動不已。
「當今時代,綁架勒索的事件時有發生,次數之多,為以往任何時候所不及。為了找到集中在某地的一些身價最高,可以搾出大量油水的綁架對像——這些人都與政府、報社、政黨、公司、電影廠、電視台有關係,肯出成千上百萬元以保住性命——這些人……」
簡緊緊盯著映在銀幕上的方案。她知道,設想每一種難以想像的情況,千方百計阻止它發生,正是耐德的工作職責。不過,不可能有哪個恐怖組織會被這個機會撩撥得心癢難熬,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內集結起一支為攻佔溫菲爾德官邸並扣押人質所必需的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部隊。
「我想,諸位大概都在考慮,哪些人有多大能耐,多大膽量,敢於冒此風險。迄今為止,我們還不知道有哪個組織能在如此緊迫的時間內組織這次進攻,並且按照戰略戰術的原則,有望獲得成功。」
他停了停,簡感到在他作出這個似乎很樂觀的分析以後,屋裡凝滯的空氣頓時緩和下來。
「從另一方面講,」耐德補充說,「我們不知道有哪個恐怖組織願意遵循一般的戰略原則。我們對付的是一些做事不循常規的人。搞砸了,他們不會損失什麼;成功了,就能大撈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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