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凱蒂故作愉快地出現在辦公室,但一夜無眠留下的黑眼圈及僵硬的嘴角
卻騙不了人。
「嗨,凱蒂。」她的秘書招呼道。「週末的四天假期玩得開心嗎?」
「很開心。」凱蒂說著接過秘書遞給她的留言。「謝謝你。唐娜。」
「要不要來點咖啡?」唐娜主動提出。「你彷彿從星期五到現在都沒上過床似的,
或者,」她開玩笑道。「我應該說你從那時起就沒睡過覺?」
凱蒂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回應唐娜的調侃。「給我一杯咖啡。」她看完留言後走進她
的小辦公室,坐到辦公桌後打量四周。在她的公司,擁有辦公室——不論大小——象徵
著一個人的地位重要,凱蒂也一直以自己的成就為傲。但今天早上這份榮譽卻顯得微不
足道,毫無意義。
著一切似乎太不可思議。星期五鎖上辦公桌的抽屜下班時,她還不認識瑞蒙,而現
在想到再也見不到他,她的心就抽痛。不,應該是她的身體在抽痛,凱蒂糾正自己,抬
起頭看到唐娜端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進來放在她的桌上。
「江小姐要你九點十五分到辦公室見她。」唐娜說道。
江維琪是凱蒂的直屬上司,四十歲,聰明、能幹、迷人,是公司的人事部經理,沒
有結婚,是凱蒂最欣賞的職業婦女。
比起凱蒂的小辦公室,維琪的辦公室就大多了。草綠色的地毯和法國鄉村味道的布
置顯得生氣蓬勃。她知道維琪想培植她接任人事經理,當這個辦公室的下一任主人。
「放假四天玩得開心嗎?」凱蒂進門時,維琪便笑著問道。
「很開心。」說完坐在維琪對面。「今天就不太好了,好像沒辦法上軌道似的。」
「那我有個好消息可以激勵你的士氣。」維琪故意停頓一下,看一看坐在對面的凱
蒂。「你加薪的事通過了。」她高興地說道。
「哦,很好,謝謝你,維琪。」凱蒂說,正眼也沒看那張寫著加她薪水百分之十八
的公文。「還有別的事嗎?」
「凱蒂!」維琪忍不住笑道。「我費盡唇舌才幫你爭取到這麼高的薪水。」
「我知道。」凱蒂說,試著表達自己的謝意。「你一直對我很好,加那麼多薪水我
真的很高興。」
「這是你應得的,如果你是難得早就有了,這也是我跟我們高高在上的副總裁講的
話。」
凱蒂換了一下坐姿。「還有其它的事嗎?我安排了一個面談,應徵者已經在等了。」
「沒事了。」
凱蒂站起來走向門口,維琪擔心的口吻使她停住腳步。「凱蒂,怎麼了?要不要談
談?」
凱蒂遲疑了一會兒。她真的得找人談一談,維琪善解人意,正是她最想傾訴的對象。
她走到窗邊,看著七層樓下的馬路車流交織。「維琪,你有沒有考慮過放棄工作結婚?」
她轉過身,看到維琪正皺著眉打量她。
「凱蒂,老實說,你是在考慮結婚,還是只是覺得前途無亮?」
「借給他我才會前途無亮。」凱蒂笑道。但又覺得沮喪與緊張,伸手摸一摸腦後完
美的髮髻。「我最近認識一個男人,他要我嫁給他,離開密蘇里州——他不是本地人。」
「最近是近到什麼時候?」維琪觀察入微地問。
凱蒂臉一紅。「星期五晚上。」
維琪洪鐘般的笑聲和她袖珍的身材不大搭調。「剛剛我還著實擔心了一會兒,但現
在我瞭解了。四天前你遇到一個好男人,一個不同於以往認識的男人,而你無法忍受失
去他,我沒說錯吧?當然他一定英俊瀟灑、風采迷人,而且具有強烈的性吸引力,對不
對?」
「大概吧。」凱蒂承認,內心有點不安。
「那樣的千方百計,我剛好有一貼妙方。我建議你除非必要,否則就日夜不離地粘
在他身邊,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生活,一起做任何事。」
「你是指,」凱蒂驚訝地說道。「我應該嫁給他?」
「當然不是!我只是推薦藥方,並沒有要你嫁給他。你只要二十四小時不斷和他在
一起,就有吃抗生素的效果。這個藥方非常有效,唯一的副作用是輕微的美夢破滅。相
信我,我瞭解,如果你想要同居就好,千萬別四天就自覺陷入愛河,而且想嫁給他,從
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別傻了。這又讓我想起我們為什麼常說『陷』入愛河,而不說
『踏入』或『爬入』愛河或……」聽到凱蒂的笑聲,她停頓一下。「很好,真高興看到
你再度心情愉快。」維琪自書桌上整疊的信件中拿起一張留言,向她揮揮。「現在,去
和你的應徵者面談,別辜負了給你加薪的苦心。」
二十分鐘後,看著年輕的應徵者滿心不悅地離開他的辦公室,凱蒂簡直厭惡自己到
了極點。剛剛如果由她的秘書來主持面談,也許還會比她好。她光問一些含糊籠統、毫
不相關明確的問題,然後無趣地聽他回答,面談結束後,她站起來越過桌子和他握手,
遺憾地告訴他他想成為公司工程師的機會可能並不樂觀。
那個年輕人悻悻答道:「我應徵的是查賬人員。」
「查賬人員也沒有什麼機會。」凱蒂毫無婉轉地說。
幾分鐘後,凱蒂還因剛剛犯的錯誤於心不安。她打電話給嘉玲。辦公室秘書幫她接
通時,她問:「報業情形如何?」
「很好,你呢?我們偉大的科技動力公司忙碌的人事部情況如何呀?」她挪揄道。
「遭透了!我剛剛明白地對一個應徵者講他沒有一點機會可以來我們公司工作。」
「這又什麼不對嗎?」
凱蒂長歎一聲。「人事部的人通常應該更婉轉才對。一般我們會說以他們的經歷,
我們沒有適當的缺額給他們,雖然結果相同,但聽著比較不會受到傷害。」她的手指繞
到頸後按摩自己緊張的肌肉。「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問你今晚有什麼節目,我不想一個人
在家。」思念瑞蒙,她在心裡想道。
「我們幾個人要去『紫壺』。」嘉玲說。「你可以到那兒和我們碰面,不過我先警
告你那裡完全是純單身族約會的地方,但是歌手不錯,音樂也很好。」
打完電話,凱蒂的工作效率又恢復正常,但也還不是很熱中。一整天她都在解決例
行的問題或是排解小糾紛。又一個主管大聲地抱怨一個檔案處理小姐,那個小姐則哭哭
啼啼地抱怨她的上司。最後凱蒂沒有採納主管要解雇她的主張,只是把她調到另一個部
門,然後從應徵的信函中選出一位在面談中相當自信,令她印象深刻的求職者,並安排
她來和主管面談。
她平息了一個會計的憤怒,使她不再因沒有獲得陞遷而威脅發表公司歧視員工的聲
明,而且還完成一份公司配合政府安全規定的調查報告。
一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最後她靠向椅背,鬱悶地考慮自己的人生難道就要這樣
過?這就是事業,維琪奉獻她所有的精力與生命的事業。
過去幾個月困擾著她的那種不安、空虛的感覺又再度回來。她鎖上抽屜,試著不去
想它。
在「紫壺」,凱蒂過了一輩子最難熬的晚上。她站在那裡假裝在聽音樂,看著眼前
的男男女女互相打交道。右邊那張桌子的三個男人正在對她指指點點,評頭論足,令她
渾身不自在。也許,她心中想到,正在考慮離婚的女人該到這種地方來見識見識。經歷
這種屈辱後,大概很多人會飛回她們的丈夫身邊吧。
九點半她起身離開,只待了一個鐘頭。開車回家時,瑞蒙的身影不斷出現在她的腦
海。她的生活在這裡,他卻不屬於這裡,而她的生活又太遙遠、太陌生,使她不敢考慮
去參與。
凱蒂十點半上床,輾轉數小時才疲倦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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