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威廉已經山窮水盡。這些日子以來,他唯一賴以維生的船運可以說是完了。自從
聖誕節以後,他一直避免造訪巴多碼頭的辦公室,反而整天窩在家裡,喝到酩酊大醉。
現在他甚至必須賣掉傢具來維持家計。全倫敦的人都會知道他已一貧如洗。
傑克是唯一能夠忍受他的陪伴的人。洛霖很少回家,連僕人也盡量不露面。
「這真是啞巴吃黃蓮!海軍居然沒收了我們的船--天殺的海軍!你父親和我掌管海
軍的,我們就是海軍!」
傑克為自己倒了杯白蘭地。這是最後一瓶了,傑克知道不會再有更多白蘭地了,因
為雜貨店老闆已不接受他們的賒帳。
威廉抬起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望向他的女婿。「你知道向我哥哥求助是多麼羞辱
嗎?」
遠比不上我。老天,我是他的私生子,傑克無言地在心裡道。當我要了你天殺的女
兒,終於成為孟家人時,我以為我羞辱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噩運一直接連而來,從不間斷。難以相信這一切損失純屬巧
合。我原本不認為奴隸船的失蹤和我們在颱風中失去的船只有關聯,但我突然間感到懷
疑了。一定是你父親和敵人--也許就是紐卡爾那個婊子養的密告的!」
「我甚至不信任我父親的朋友,更不用提他的敵人。他們同樣是一丘之貉!你想他
安排的的這次新年的拍賣會會有誰出席?」傑克一點也不想再回到波爾大宅,再次當桑
德治伯爵眾多私生子之一。
「各式各樣的人都有。詩人、政治家、貴族。威爾斯王子自然也會出席,不過我可
不想把我的收藏賣給王子,他的財務狀況甚至比我們更糟。我比較指望的是戴法蘭。他
會出錢買各種怪異的繪畫或素描。」
「據說他奉行黑彌撒!」傑克低語道。
「的確,戴法蘭特別沉迷於褻瀆基督教的作品。我相信那一幅十二門徒的畫像一定
會賣到好價錢!晝中的他們是如此野蠻。」威廉輕笑道。
「我倒認為羅特南的春宮畫會責到更好的價錢。虐待的對象只有在女性時才有意思。」
「的確,性虐待是最叫人喚起的。」威廉想像那幅景象,口水像要流出來了。他決
定稍後就去找一名女僕紓解一下。
席恩小心地計劃這趟旅程,決定在新年前夕抵達倫敦。英倫海峽的天候及風浪始終
很配合,直至最後一個晚上。一場挾帶著雷電的風暴襲來,將「地獄火號」拋擲在滾滾
巨浪之中。
一整個晚上,席恩忙碌地上下甲板,將全副心思放在兩名女人之上:翡翠及「地獄
火號」。船上沒有人入唾,更不用說是翡翠。她哭喊著自己不應該來的。天亮時風暴平
息了一些,但海面仍然不平靜。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席恩兩次命令她到下面的艙房。
她淚流滿面。「如果我會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席恩的脾氣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他硬是將她抱起,帶下艙房。「沒有人會死。別可
笑了,翡翠。」
她緊攀著他,汲取他的力量及安慰,令席恩幾乎失去了男子氣概。他拉開被單,為
她蓋上。「你需要睡個覺,好好休息。」
「我睡不著!」
「你必須!數個小時後,我們就會往倫敦安全登陸。信任我!」話一出口,他幾乎
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走到櫃子前,取出妲娜給他的瓶子。他倒了半杯酒,送到她唇邊。
「喝下去,它可以讓你平靜下來。」
「那是什麼?」
「妲娜的特別藥方,從來不會失效。」他看著她喝下加了鴉片的酒,如此地溫馴、
信任。她的身軀一直顫抖個不停,但她非常堅決地喝完了酒。席恩坐在床邊,握住她的
手。他看著她的恐懼逐漸逝去,她的眼瞼逐漸合上。他的拇指撫弄著她的手,耐心地等
待她睡著。
當她終於睡著,他將她的手臂塞到毛毯下,站在床邊凝視著她。他的船似乎在嫉妒
他對這名女子的關心,猛地劇烈搖晃起來。席恩低咒出聲,但在離開翡翠之前,他俯身
在她的眼瞼上溫柔地印下了一吻。
七個小時後,翡翠仍在熟睡,渾然不覺席恩將她抱下船,用她的天鵝絨斗蓬裹著她
後,上了馬車。
馬車轉過史特拉街時,雪花開始飄了下來。但席恩一點也不覺得冷,他已經沒有任
何感覺。他已經說了再見,現在只是要將她安然送抵目的地。他陰鬱的思緒全在波爾大
宅桑德治伯爵舉行的新年拍賣會上。
馬車停了下來。席恩生了整整一分鐘之久,才踏出最後一步。他打開門,銀眸裡毫
無感情,將那名熟睡的女子抱在懷中。
門房貝頓已經在孟家做了十年事,總是臭著一張臉,但當他看見這名黝黑、危險的
男人抱著威廉先生的女兒站在門口時,他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任由那名撒旦般的男子
抱著大肚子的小姐走進屋內。
席恩輕柔地將熟睡的翡翠放在長榻上,彷彿那是他最珍惜的寶貝,而後他一言不發
地轉身離開。
貝頓勉強鼓起勇氣,追到門口問:「這是怎麼回事?」
席恩拎著翡翠的行李箱走回來,放在門口,警告道:「好好照顧這名女子,貝頓。」
他由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他。信是寫給孟威廉及羅傑克的,信中明白指出如果翡
翠出了事,他會親手殺死他們,送他們下地獄。
席恩轉身消失在雪花中。
貝頓譏誚地喃喃道:「新年快樂。」心裡明白這個新年是不可能快樂得起來了。
波爾大宅燈火通明。穿著黑色燕尾服的基爾特伯爵從容地走進室內。大廳裡擠滿了
人,觥籌交錯,煙霧瀰漫的室內不時傳來男性淫邪的笑聲。一面牆上醒目地掛滿了春宮
晝、畫及素描,顯然是這次拍賣的主角。
基爾特伯爵在一根大理石柱子旁站定,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室內,評估有多少達官顯
要出席,對身後猥褻淫穢的春宮畫甚至沒有多瞧一眼。
威爾斯王子經過他面前,冷淡地打了聲招呼後,注意力隨即轉向他的朋友邱其爾。
「我得說孟家兄弟的淫穢收藏足以貼滿卡頓宮的每一面牆!」
席恩漠然的目光掃過桑德治伯爵孟偉翰身上,繼續尋找他另外兩名復仇的對象。他
看見孟威廉正在和魏利特說話。這真是人諷刺了。孟威廉不知道魏利特正是造成他今日
處境的元兇之一嗎?席恩並不驚訝看見魏利特出席拍賣會。雖然他是個保守的改革派,
但也是享樂主義者,及春宮畫的收藏家。
基爾特伯爵知道他挑的場合再適合不過了。這些敗絮其內的顯貴人士不但不會同情
孟家兄弟的羞辱,反而會落井下石地予以嘲諷。
他的心中狂喜,等待著最合適的出擊時刻。不久後,傑克加入了威廉,一起站在王
子身邊,成為男人注目的焦點。席恩走向前。
「我似乎應該敬你一杯。你的女兒即將生下你的第一個孫子,」他轉向傑克。「我
知道他無能,因此我代他完成了這項豐功偉業。永遠不要低估愛爾蘭人。」
大廳內陷入一片死寂。基爾特舉高了手。「不必謝我了,紳士們,這是我的榮幸。」
席恩轉身走向大門,群眾立刻讓開讓他過去,每個人目睹這一幕都興奮不已。這樁
醜聞足夠提供他們數個月閒聊的話題,而且他們絕對會大談特談!
翡翠被困在噩夢中,而且似乎她怎樣拚命掙扎,就是無法逃出來。她被牢牢箝制住
了。
她夢見她回到波曼宅邸,無論她怎麼嘗試,就是無法醒過來。她掙扎著站起來,有
好一晌神智仍不是很清楚,而後她逐漸明白她不是在作夢。她否認這項事實,無法相信。
不!這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她的心緒混亂不已,她以手撫頭,試著要釐清腦中的混亂。她驚恐地看著週遭。她
最後記得的一件事是在風暴中。我怎麼來到這裡的?席恩呢?
她堅持相他一齊航行到英格蘭,實在無法料到自己會回到波曼宅邸。她肚子裡的孩
子突然翻了個觔斗。翡翠知道自己要吐了。
她勉強扶著欄杆上樓,走到浴室的水槽旁。她摀著肚子,吐到沒有東西可吐,感覺
像要把胃全掏空了。那陣嘔吐感逐漸地消失了,但她心裡卻更難過。
翡翠聽見有人走近。她掙扎著站起來,猜想是女僕來幫助她。她轉過身,迎上羅傑
克蒼白的面容,看見它憤怒、憎惡地扭曲。
「你這個臭婊子!姓歐的說等你的肚子裡懷著私生子時就送你回來!你一點也不知
道羞恥嗎?不忠的婊子!」
翡翠的臉色蒼白如紙。她的雙手護著肚子,像是要保護孩子不受他的傷害。傑克在
說謊,席恩絕不會對她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滾出去!我絕對不會接納你!我不接受姓歐的雜種!」
翡翠拒絕表現得像只怯懦的老鼠。她挺直身軀,驕傲地道:「你不會有那個機會,
羅傑克!基爾特伯爵是個了不起的愛人!你太可笑了,竟認為我會讓你碰我!」她轉過
身,有尊嚴地離開浴室。
「你別想把他的愛爾蘭私生子栽在孟家人身上!我會先毀了他!」
站在樓梯頂的翡翠驚慌地轉身,發現傑克已經追了過來,及他邪惡的意圖。時間及
動作彷彿靜止了,她看見他伸出手臂,將她推下樓。翡翠伸手抓住欄杆,拚命地阻止自
己跌下去。
她感覺到他的手再次殘忍地推向她的背部,她的身軀往下墜落。她倒向欄杆,拚命
抓住,但她的腳已滑下階梯,右腳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翡翠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痛
苦地尖叫出聲。
「這該死地是怎麼回事?」她父親的怒吼響起。
在一片痛苦的紅霧中,她看見孟威廉可恨的身影站在樓梯底部。肥胖的貝頓站在她
身後,對剛剛看到的這一幕瞠目結舌。他試著將另外兩名女僕打發走。她們剛剛看到且
聽到了一切,但他似乎無法把話說出口。
「找醫生來。」孟威廉道。他憎惡地看著翡翠,但還是盡了父親的職責。
貝頓打發一個女僕去找醫生,另一個為小姐鋪床。
「不能在我的房間!」傑克恨聲道。「這個女人不是我的妻子!」
「帶她去僕人區。」威廉命令道。
女僕在廚子的房間鋪好了床,當傑克走向翡翠要將她抱起時,她對他吐口水。「別
碰我,你這只謀殺的豬!」
最後是由廚子湯太太抱她到床上,為她除下衣物,並找來一件她昔日的睡衣。翡翠
的腳痛得像是被烙鐵烙過,但她最擔心的還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腳。湯太太問了一下
她的情況,檢視下體是否流血。證實沒有之後,兩人都衷心感謝上帝。
孟威廉氣壞了。如果歐席恩走進拍賣會說那番話時他手上帶著槍,那個愛爾蘭豬早
就死定了,而且沒有任何法院會判他有罪!比他女兒所遭到的羞辱更甚的是,他明白歐
席恩就是造成他今日瀕臨破產局面的元兇!當那雙銀色的眸子盯著他,嘲弄地說出:
「永遠不要低估愛爾蘭人!」孟威廉知道他所有金錢上的損失都肇因於歐席恩的復仇!
但天殺的歐席恩不是唯一懂得復仇的人,他會教他一課,讓他後悔曾經招惹他!
醫生的到來打斷了孟威廉的陰謀計劃。發現那個女僕竟請來孟家的家庭醫生時,他
沮喪不已。隨便哪個醫生都可以接合斷骨的。施醫生對孟家的事太清楚了,但他很快明
自施醫生可以成為盟友。
「聽說出了意外?」施醫生問,由威廉看向傑克。「看起來你們兩個似乎部需要鎮
靜劑。」
威廉斜瞄了女僕一眼。「進來圖書室談吧,醫生。還有你,傑克。這也關係到你,
不管你是多麼想撇清。」
威廉關上了圖書室的門後道:「我的女兒跌斷了腿,需要接骨,但這不是我們擔心
的事。她懷孕了,而且看起來產期已近,」威廉斜瞄向傑克。「這不是她丈夫的孩子。
我希望你除去小孩。」
「除去?我想孟先生不是真的在建議一樁謀殺的罪行吧?」施醫生慢條斯理地道。
「不過如果你只是希望孩子被帶走,那倒是可以安排--只要價錢合理。」
天殺的!做什麼都要錢!孟威廉的怒氣更甚。他一定要姓歐的付出代價!
「我去看病人。」施醫生道。
威廉帶施醫生去僕人區,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讓別人知道他把自己的女兒安置在僕人
區有什麼好羞愧的。
湯太太剛剛安頓好翡翠。躺在床上的翡翠看見來的是施醫生時,畏縮了一下。她還
記得小時候幾次受傷,他處理傷勢總是非常粗魯,毫不在意他是否弄痛了病人。
施醫生俯身望著她龐大的肚子,毫不掩飾眼裡的輕蔑。終於他自醫藥袋裡取出固定
骨折的帶子,開始拉直骨頭。儘管翡翠一直強忍著痛,但終究還是忍不住痛呼出聲。
「怎麼了?」施醫生冷冷地問。
「很痛。」她咬著毫無血色的唇低語。
「當然會痛,骨頭斷了。」他直率地道,接好骨頭,打發走廚子,接著專注在她隆
起的小腹上。他摸索碰觸了一晌後,眉頭蹙攏了起來。
「哪裡不對勁了?」翡翠憂慮地問。
施醫生用一個杯狀的東西覆著她的小腹,俯身傾聽。整整一分鐘後,他抬起頭,用
十分譴責的目光看向她。「肚子裡不只一個孩子。你懷的是雙胞胎。」
孟威廉在客廳裡來回踱步,傑克則癱坐在椅子上。
「她要生了嗎?」威廉問,彷彿等不及要結束這樁羞恥的事。
「不,我想還有一星期左右。」施醫生回答。
孟威廉冷停了一聲。「記得在她生產時過來,把那個愛爾蘭雜種帶離開這個屋子!」
「我剛剛檢查過她,」施醫生氣定神閒地道,似乎很享受對方的困窘。「會有兩個
愛爾蘭雜種。」
施醫生一走,威廉立刻將怒氣發洩在傑克身上。「你這個沒有用的笨蛋,只會一直
坐在那裡,你還不知道是歐席恩有計劃地摧毀我們嗎?」
威廉的話穿透了羅傑克醉醺醺的腦袋。他猛然一驚,坐直身子。
「也許歐席恩是對的,你無能!」
傑克站了起來,怒氣上升。「你這個老混帳!我根本沒有機會碰過她!是你的女兒
甘心做姓歐的婊子的!就像先前她的母親一樣!是你背叛了老伯爵,背叛了你的夥伴!
是你謀殺了歐約瑟,安排歐席恩被判十年的苦役!天殺的,我已經受夠孟家了!」傑克
衝出去,用力甩上房門。
威廉已經氣得失去理智。他衝出圖書室,找到了他的槍。每個人都該死!他的女婿
證實了和他兒子一樣無用!他會親自解決歐席恩!姓歐的船一定是停在泰晤士河上,而
且他遲早會回到他的船上!
翡翠震驚不已。躺在簡陋的床上,她並未留意由屋子另一端傳來的男性爭吵聲。她
的腿痛得要命,似乎擴散到全身。但她情願擁抱這份疼痛,否則她一定會心碎而死。
是席恩做的,為了要復仇。到頭來,她終究是孟威廉的女兒,無法成為他的愛人。
但最令翡翠心痛的是,她仍然愛著他。她明白一旦真心愛上一個人,那將是永遠的。可
悲的是席恩的心裡已經被仇恨填滿了,再也沒有愛的空間。他無法愛她,也不愛他的孩
子。
她的手撫弄著腹部。知道自己懷的是雙胞胎後,她對孩子的愛似乎也增加了一倍。
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孩子。「一切都會沒事的,」她對著腹中的孩子低語。「我們
不會往這個屋子待太久。我們會去找我的母親。洛霖會幫助我們。」
翡翠轉身面對著牆。她一直壓抑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流了下來。她從不曾看過女人
生產的過程:席恩在她身邊時,她一點也不害怕。但現在她一個人要怎麼涯過去呢?
洛霖坐在巴多碼頭燈光陰暗的辦公室,感覺如釋重負。席恩的短暫來訪像是卸下他
肩頭的重擔。席恩一直很冷淡、疏遠,只談正事。洛霖回想他們的談話。
「洛霖,我想要謝謝你。我可以不藉由你的幫助達成目標,但絕對沒辦法這麼快、
這麼徹底。我已經不再需要你的幫助了。一切結束了,我達成了所有的目標。」
「他們將被迫賣出兩艘新船來付海軍罰款。」
「洛霖,你認為貝氏銀行真的會付錢?」
「那麼他們會擁有那兩艘船,以及罰金。」洛霖瞭解了,慢慢地道。
「而我擁有波曼宅邸的地契。」席恩冷絕地道。
洛霖花了好一晌理解這一切。「翡翠還好吧?」
「我離開她時,她還好。」席恩沒再多說。
洛霖想要告訴他費蘭兒的事,但今晚兩個人之間似乎存在著鴻溝。或許是因為已經
不再需要浴霖的幫助,席恩變得拒人於千里之外,而且無意久留。
「我必須和你道別了,我今晚回愛爾蘭。」
洛霖緩緩地打量這個辦公室。他是多麼痛恨這一切啊!契約、傳票、文件、航海地
圖、貨物及船員。他甚至痛恨聽到船隻的聲音,或是聞到它們的氣味,但坐在這裡,他
的精神卻開始飛揚起來。如果歐席恩已不再需要他,他就可以結束他深惡痛絕的一切。
他自由了!他是自由之身了!他可以去愛爾蘭,到他的妻子身邊,守著他的小孩出
生。突然他只想好好喝一杯。他打開櫃子,找到一瓶愛爾蘭威士忌。「多麼貼切,」他
大聲道。「敬全新的一年!全新的開始!」
洛霖剛剛舉杯就唇,他父親就闖了進來。威廉的眼神狂亂,手中緊握著一把槍,洛
霖警戒地問:「父親,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殺死他!但他已經走了!」
洛霖立刻知道他指的是歐席恩。
「他來到拍賣會上……他毀了我們!」
洛霖帶著他在一張皮椅坐下,但威廉拒絕交出手槍,最後是洛霖用一杯威士忌賄賂
到手。
「他用他的愛爾蘭雜種搞大翡翠的肚子!」
老天,常恩一定是到拍賣會上炫耀他的豐功偉業,並且讓每個人都知道,洛霖想著。
怪不得席恩這麼急著離開!他小心地取出手槍裡的彈藥,再次注滿他父親的酒杯。
「我會逮到他的,洛霖!就是他造成我們一切的損失!」
洛霖漠然地納悶他為什麼這麼久才發現,以及他還有多久才會發現有人暗中幫助歐
席恩。
突然間孟威廉痛哭出聲。他的身軀前後搖晃,哀哀切切她哭泣。他的兒子木然地看
著他。他不可能是想由他這兒獲得同情吧?
喝多了威士忌,及充滿自憐的情緒,威廉呻吟道:「我想念你的母親,我想念琥珀。」
洛霖的雙手在腰際緊握成拳。直到現在,他都可以對他父親說的話保持漠然,但一
提到他的母親,強烈的憤怒湧到了喉間,像是要令他窒息。他年輕美麗的母親在孟威廉
專制的魔掌下過著地獄般的生活,最後在被他毒打一頓後,掃地出門。洛霖看出這是在
他父親的傷口上灑鹽的好機會。
「真奇怪沒有人告訴過你。眾所皆知,現在歐雷蒙是她的保護者。」
威廉的身軀抽搐了一下,有若被子彈擊中。
「別太介意,父親,她嫁給你是為了你的錢,現在輪到歐雷蒙在她身上一擲千金了。」
威廉醉醺醺的腦袋聽進了這個謊言,徹底地被擊敗了。洛霖扶著他在沙發上躺下,
為他覆上外套。好一晌後,他的父親終於停止酒醉的囈語,沉沉睡去。
他驀地明白他欠歐席恩非常多。沙發上的男子一直是他一生最大的敵人。感謝歐席
恩的報復,孟威廉變得如此地渺小卑微,洛霖再也不怕他或恨他了。
他終於得到了自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