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弗從紐約乘飛機到倫敦,然後到新加坡,中途在巴林島停留了兩個小時。這個
石油王國剛落成不久的新機場已經成了貧民窟,裡面擠滿了穿著當地服裝的男男女女和
兒童,不少人橫七豎八地睡在地板和長椅上。在機場的飲料商店前面豎著一塊牌子,上
面貼著一張鉛印的警告:凡在公共場所飲酒者一律處以監禁。四周的氣氛很不友好。當
聽到她乘坐的班機馬上要起飛時,詹妮弗高興地舒了口氣。
波音747噴氣式飛機下午四時四十分在新加坡的章宜機場徐徐降落。這個坐落在離
市中心十四英里的新建機場將取代原來的新加坡國際機場。當飛機在跑道上滑行時,詹
妮弗看到基建還在進行。
寬敞的海關大樓空氣流通,現代化程度很高,還備有好幾排專為旅客提供方便的行
李車。海關官員一個個彬彬有禮,工作很有效率。十五分鐘後,詹妮弗辦完全部手續,
直奔出租汽車站。
在出口處外面,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中國人迎了上來。
「你是詹妮弗·帕克小姐嗎?」
「是的。」
「我叫周林。」這位莫雷蒂在新加坡的聯絡員自我介紹說,「我有汽車在等著。」
周林看著詹妮弗的行李裝進了車後的行李箱中。幾分鐘後,轎車直向市區駛去。
「飛行愉快嗎?」周林問。
「非常愉快。謝謝。」詹妮弗腦子裡想的是斯蒂芬·比喬克。
周林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朝前面的一幢大樓點了點頭。「那就是章宜監獄,比
喬克就關在那裡。」
詹妮弗轉過臉向那兒望去。章宜監獄是一座碩大的建築物,離公路還有一段路,四
周圍著綠色的柵欄和帶電的鐵絲網。監獄的四角都設有崗樓,裡面站著持槍的哨兵。進
口處另有一道鐵絲網,後頭的大門由重兵把守著。
「大戰時,島上的英國人都是關押在那兒的。」
「我什麼時候能去見比喬克?」
周林字斟句酌地回答說:「情況十分棘手,帕克小姐。這兒的政府對吸毒的態度異
常強硬,即使是初犯也難逃嚴懲。誰販賣毒品,誰就……」周林富有表情地聳聳肩。
「新加坡由幾個有勢力的家族控制著。這些家族控制著新加坡的財政金融和商業活動。
他們不希望毒品在這個國家出現。」
「我們在這兒一定有幾位有影響的朋友吧?」
「有位警官,名叫陶大衛,一個十分通情達理的人。」
詹妮弗私下想:這「通情達理」究竟值多少錢。不過她沒有這樣問。時間寬裕得很,
以後再問吧。她往座位上一靠,欣賞起四周的風景來。汽車正在新加坡的郊外行駛,四
周是一片濃綠:鮮花到處盛開,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麥克弗遜大道的兩側,沿街
都是現代化的商店,中間夾雜著古老的廟宇和寶塔。街上的行人,有的身穿老式服裝,
頭戴披巾,有的則西裝革履,打扮入時。整個城市就是古老文明和現代化大都市的混合
體。商業中心看上去嶄新嶄新的,各處全打掃得乾乾淨淨。詹妮弗對此發了一通議論。
周林笑了笑說:「道理很簡單。誰去果皮紙屑就罰款五百美元,這一規定一向嚴格
執行。」
轎車拐進斯蒂文斯路,詹妮弗看見山丘上花木叢中有一幢漂亮的白房子。
「那就是你下榻的香格里拉飯店。」
偌大的休息廳裡,牆壁刷得雪白,廳內打掃得乾乾淨淨,到處是光亮的玻璃和大理
石柱子。
詹妮弗辦理住宿登記時,周林說:「陶警官會和你聯繫的。」他遞給詹妮弗一張名
片,「你撥這個電話號碼就能找到我。」
一位笑容可掬的侍者拿起詹妮弗的行李,帶著她穿過門廳朝電梯走去。那裡有一個
人工瀑布,瀑布下方是花園和游泳池。香格里拉飯店是詹妮弗一生中所看到的最使人流
連忘返的飯店。她的房間在二樓,是由一間大起居室和一間大臥室組成的套房,前面的
陽台正對著一片花和樹的海洋,有紅的、白的,也有紫色的花和椰子樹。「我好像來到
了高更1的作品中間,」詹妮弗想。
1高更:法國著名畫家,後期印象畫派代表人之一。
微風輕輕地吹拂著。喬舒亞就喜歡這樣的日子。「我們下午可以一起去航海吧,
媽?」快別發愣了,詹妮弗告誡自己。
她走到電話機跟前,拿起電話說:「我要打個電話到美國紐約市:我要跟邁克爾·
莫雷蒂直接通話。」她報了電話號碼。
總機話務員說:「對不起,電話全部占線。請過一會再打。」
「謝謝你。」
樓下,總機話務員朝站在一旁的男子望了一眼,向他請示。那男子點了點頭,說:
「好。很好。」
詹妮弗登記一小時後,陶警官打來了電話。「是詹妮弗·帕克小姐嗎?」
「是我。」
「我是警官陶大衛。」他語聲很輕,聽不出是哪兒的口音。
「喂,警官,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我想早點兒安排……」
警官打斷她的話:「不知今晚是否能和你一起吃飯。」
這是警告。他也許怕電話被人竊聽了。
「那太好了。」
巨大的「大上海」飯館裡擠滿了高聲吆喝、大吃大嚼的新加坡人,人聲鼎沸,熱鬧
非凡。台上有一支三樣樂器組成的樂隊在演奏著。一位身穿旗袍,頗有風韻的姑娘唱著
一支又一支美國流行歌曲。
領班迎上前來,問詹妮弗:「要單人桌嗎?」
「我在等人,等陶警官。」
領班臉上綻開了笑容,「陶警官正等著您呢。請這邊走。」他領詹妮弗走到飯廳前
端的一張桌旁,這桌子緊挨著樂壇。
陶大衛警官四十出頭,瘦高個子,黑眼睛亮晶晶的,容貌不俗。他正經八百地穿了
一身黑西服,顯得很神氣。
他為詹妮弗拉開椅子,待她坐定後自己方才坐下。此時,樂隊正高奏著震耳欲聾的
搖擺樂曲。
陶警官從桌子的另一端湊近詹妮弗,問道:「可以為你要點喝的嗎?」
「嗯,謝謝。」
「你應該嘗嘗『橙冬兒』。」
「橙……什麼?」
「那是由可可汁、可可糖外加一些膠質製成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陶警官眼睛向上一瞥,一個女侍者立即來到了他的身邊。陶警官要了兩杯「橙冬兒」
和一些「點心」,這所謂「點心,」是中國式的開胃食品。「我希望你不會介意由我來
為你點菜。」
「不要緊。我會滿意的。」
「我知道在你們美國,女人已經習慣於支配一切,可這裡仍然是男人當家。」
一個重男輕女分子,詹妮弗心想,但她此刻無意與他爭辯。她現在需要這個男人。
餐廳裡人們的交談聲、用餐的刀叉聲加上瘋狂的音樂聲,使他們幾乎不能繼續談下去。
詹妮弗向椅背上一靠,朝四周瞧了瞧。她到過好些別的亞洲國家,但新加坡人顯得特別
漂亮,男人是這樣,女人也是這樣。
女侍者把飲料放在詹妮弗面前。這「橙冬兒」看上去像是巧克力汽水,裡面加了一
塊塊滑溜溜的東西。
陶警官注意到她的窘態。「你得攪拌一下。」
「你說什麼?」
「你得攪拌一下,」他大聲喊道。
詹妮弗一本正經地攪了幾下,嘗了一口。
味道很糟糕,太甜了。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說:「這,這別有風味。」
桌上端來了六七盤「點心」,奇形怪狀的,詹妮弗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食物。她打定
主意不問這究竟是些什麼東西。東西味道倒挺可口。
陶警官高聲解釋著,聲音壓過了廳內的喧嘩:「這家飯館的『南洋』風味挺有名。
那是由中國原料加上馬來香料配製成的。可惜還從沒人把食譜寫出來。」
「我倒是想和你談談有關斯蒂芬·比喬克的事兒,」詹妮弗說。
「你說什麼?」樂隊的聲音實在太響了。
詹妮弗又湊近了些。「我想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斯蒂芬·比喬克。」
陶警官聳聳肩,表示自己沒有聽見。詹妮弗不由得頓生疑竇:他所以挑選這張桌子,
究竟是出於安全考慮呢,還是根本不想和她談正經事?
繼「點心」之後,一道道菜端了上來,像是永遠不會完結似的。這無疑是一頓十分
豐盛的飯。詹妮弗唯一感到不安的是:她一次也無法向對方提及斯蒂芬·比喬克的事。
飯後,他們走出飯館來到街上。陶警官說:「我這兒自己有車。」他用手指打個榧
子,一輛違章正與另一輛車並排停放的黑色「梅塞德斯」牌轎車飛快地朝他們駛來。陶
警官為詹妮弗打開了後門。詹妮弗發現司機座上坐著一個身材魁梧、穿制服的警察。事
情有些不對頭,詹妮弗暗自思忖,如果陶警官想和我談機密事情,他該安排我們單獨在
一起。
她鑽進車後座,陶警官隨之也鑽進來坐在她身旁。「你這是第一次來新加坡吧?」
「不錯。」
「嗯。那好,你可以在這裡飽覽一番風光。」
「我可不是來觀光旅遊的,警官。我必須盡早趕回去。」
陶警官歎了口氣,說:「你們白種人老是那麼匆匆忙忙的。你聽說過布吉斯街沒
有?」
「沒有。」
詹妮弗轉動一下身子,以便能細細地打量陶警官。他的臉部表情變化無常,講話時
頻頻打著手勢。從外表看,似乎坦率、健談,可整整一個晚上,他竟一句關於比喬克的
話也沒說。
他們的汽車停下來為一輛三輪車讓路,這是一種由當地人用腳踏的三個輪子的車。
陶警官以鄙夷的目光望著車子載著兩個遊客沿街駛去。
「我們總有一天會淘汰這種玩意兒的。」
在回旅館的途中,詹妮弗下定決心,不管有沒有司機在場,她準備談一談比喬克的
事。
當車子拐進果園路時,詹妮弗十分明確而堅決地說:「至於斯蒂芬·比喬克……」
「噢,對了。我已安排好,你明天上午十點去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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