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下令幹掉卡拉佩強的?」
「是我。」
「什麼原因?」
「這兒,你看吧……」
「這是什麼?」
「最近讓我們苦惱的那些消息的說明。」
「你是說敲詐勒索?」
「是的。據判斷,這是我們網絡內成員名單的一部分。」
「名單裡的『法穆斯』是誰?」
「是個謎。我們查閱了所有的招募文件……結果卻是零。」
「你還幹什麼勾當了?」
「卡拉佩強吸引阿塞拜疆集團入伙,不得不把他們也消滅了。」
「這是個什麼派別?」
「他們的領袖是拉夫尚,曾與我們有過合作,主要是監控東方原料市場。」
「我們失去了銷路?」
「我們早就感受到供貨人方面的壓力,您認為該怎麼辦?」
「需要在塔吉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研究這一問題。」
「這個問題可不是我的專長,我曾不止一次提出整頓東方部秩序的必要性。」
「名單是從字母『Π』開始,以字母『Π』結束。」
「沒有你的姓你不覺得奇怪?」
「不。也許『法穆斯』認為我不夠格。」
「已經辦妥了。」
「同那些敲詐勒索的人有關嗎?」
「根據結賬號及談話來看,與他們沒有直接聯繫。」
「能推測出有誰嗎?」
「不能。但我有預感,這是我們的朋友謝苗諾夫發起的,卡拉佩強是他一手栽培的。」
「清除『顧問』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們的規矩——任何人都不該知道得太多,就這樣,他的頭兒堅持要清除。
你找到他的姓了嗎?」
「就算找到了。你們什麼時候策劃了卡拉佩強檢查謝苗諾夫的事務所?」
「這個日期要和他死的那一天相吻合……通知到的那一刻,他應當在事務所。」
「這是你們對供貨人壓力的反應?」
「有這方面的因素。」
「如果他把所有的情報轉發給卡拉佩強,那麼他就得馬上解決兩個問題,幹掉『顧問
』和檢查所有材料的真實性。」
「這也給我們提了醒……這次我們流了一點血就解決了。想像一下,如果他直接與我
們衝突,會發生什麼事!肉搏戰!」
「真不明白,他為什麼不這樣做?為什麼應付了事呢?」
「這對他不划算!」
「他似乎也曾保護過我們的組織。大概,他對吸收我們而不是消滅我們的機構感興趣。
你研究他周圍的人了嗎?」
「是的,我們知道他每一位合作夥伴的情況。」
「簡單地說說特徵……」
「有三種。事務所內的人都是正常的公民,完全合法的商人,按章納稅。第二種是以
他過去在阿富汗的戰友為首的保安。三十八個同事過去都是准尉以上的軍官。」
「那第三種人呢?」
「兩個大學時的老朋友,認識有十三年多了。一個住在德國。
他們三個人是公司的共有者。「
「資金如何運作?」
「當他們在漢堡的總公司同西方軍事機構合作時,簽訂的供貨合同數目每年達到整個
組織預算的百分之四十。」
「這是真的!那就是說這三個人控制所有的供貨渠道?」
「推測是這樣。」
「那親屬呢?」
「今年一月份所有親屬出國,目前都住在德國。」
「嘗試做做他們家屬的工作。」
「第一,這是在德國,第二……你該怎麼描述菲什金和卡拉佩強的遭遇?」
「你怎麼回事,是想說,這個可怕的羅伯特對我們構成了威脅?」
「別咬文嚼字,你很清楚地瞭解一切。至於被殺的威脅,如果謝苗諾夫確信是你下令
給他的家屬施壓……拿他錢的人肯定會殺死你,當然也包括我。他是很有戰略戰術的。」
「真希望你想錯了。」
「我也希望是。」
「好呀,將軍,我們應當迫使他與我們發生聯繫。但是如果情況惡化,我們要計算好
所有的退路。我們應該弄清他代表准的利益及他對我們的組織會產生多少消極影響。如果
你決定消滅他,可能發生什麼事?」
「你對這一切是如何設想的?」
「我的任務是向你介紹,而怎麼設想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我也可以向你透露點消息,尤里。彼得羅維奇……眼睛別浪那麼圓。你親自和他聯
系吧,他多半不費勁就能聽出你的聲音。」
「怎麼會呢?」
「你難道忘了,你和非什金的最後一次談話已經錄到磁帶上了。」
「好吧,我們別爭吵了。什麼時候行動計劃準備好了,通知一聲。」
院子入口,第一單元,三樓……基裡爾沒等電梯,輕輕地走上樓梯。第六門。
門鈴低沉地響了幾聲,門閂丁丁噹噹響起來,在敞開的門後,門廳暗淡柔和的燈光下
出現了捷列霍夫的身影,他穿著睡衣,睡衣下露出鮮艷的襯衫和柔軟的拖鞋,因感冒滿是
倦容的臉有些蒼白。基裡爾覺得捷列霍夫的神情很憂傷。
「是您啊,」上校有些吃驚地說道,「請進吧。」
「對不起,捷列霍夫,我沒有提前打招呼,因為您的電話沒人接。有人對我說,您感
覺不大好。這不我就決定來看望您。」
「太好了,正好趕上吃午飯,快脫下外衣。」
捷列霍夫接過基裡爾帶來的禮品包,並用嘶啞的聲音對廚房喊道:「娜斯佳,我們來
客人了。」
碟子的碰撞聲及燒肉的香味做了很好的回應。
「您說我們是馬上用餐還是先喝點什麼?」
「可以先喝點兒。」
「那麼清到書房來。」
房間不太像是獨身男子長期居住過的,在這裡能感受到舒適的有規律的生活。門廳的
牆上掛著兩幅油畫和幾幅水彩畫,從門廳到主人的小黑屋的過道上,擺著一個架子,上面
有許多可愛的小擺設,這讓基裡爾感到很驚奇。辦公室要嚴肅得多,全部都是黑白凋子,
牆還放著一個擺滿書的大書架,緊挨著是個大寫字檯,厚厚的玻璃磚下鋪著綠色呢子。舒
適的皮圈椅擺在計算機旁,在對面的牆邊是黑色的雙人沙發和放著一套煙具的小茶几。
基裡爾坐到了讓給他的圈椅上,而捷列霍夫爬到書架上,從書後面掏出了一瓶偷偷藏
在那兒的白蘭地。
「您知道嗎,基裡爾,不得不像俗語所說的一樣,」上校費力地啟開塑料瓶塞,「要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的女兒為了讓我戒酒,搜光了家裡所有的酒。這不,我只有
藏起來。」捷列霍夫斟滿了兩個高腳杯,問道:「沒下酒菜,可以嗎?」
「沒關係。」
「那麼我們乾杯。」
兩個男人喝著酒,默默地坐著。基裡爾覺察到上校喝酒的素養完全符合「羅托斯」公
司的標準。
「好了,快說吧,別吞吞吐吐的,是什麼原因吸引你到我這兒來的?休想說假話,什
麼只是出於關心和對我這位曾領導過您的白髮人的尊敬。」
基裡爾笑了笑,掏出一支煙,問道:「可以吸支煙嗎?」
「煙這東西和酒一樣,每秒鐘都讓人渴望。您吸吧。」
基裡爾點燃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停了一下:「我想您還記得,您曾答應我在閒暇
時好好考慮一下我提出的建議。」
「什麼?」
「作為相互信任的朋友,讓我們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您改變觀點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可是個道德衛士。」
「您這樣認為嗎?」
「是的,正如我女兒說的『命運是上天注定的』。」捷列霍夫看了看空酒杯,又斟滿
一杯白蘭地,說道:「同志,或者如果您願意,我叫您夥伴,想談些什麼?」
「首先,我感興趣的是,您是否真正瞭解內心深處的『自我』呢?」
「很慶幸,我還從未觸摸過我的心靈,因而,它是收買不了的。為什麼你不說說軀殼
的事呢,通常人的肉體總有著惟利是圖的本性。」
「您的心靈和肉體得了精神分裂症?」
「大致是這樣,但還需要進一步觀察。」捷列霍夫沒有理會基裡爾的嘲諷,喝了口酒。
「您大體上是瞭解整個情況的。」
「知道得很少!只是一些感覺!」
「您要提出要求嗎?」
「不,我的朋友,絕對不會。您對事件本質還有不明瞭的地方?」
「我認真地思考了幾個問題後,覺得應該聽取這方面權威專家的意見。」
「這是專案文件?」
「是的。從一開始就發生了許多重大事件,但問題本質並不在此。關鍵是誰在幕後策
劃指揮,他出於什麼目的,到底想幹什麼。」
「除非算一卦,想知道真相可不太容易。」捷列霍夫又喝了口酒,話鋒一轉,「不過
我倒有個主意。」
「我洗耳恭聽。」
「原國家安全局的軍官,他們除了會散佈低毀現存制度的傳聞,以獲取政治或其他資
本外,一天是處。我認為這一專案是兩大內部政治力量——克格勁和國防部之間為擴大影
響而互相鬥爭的產物,也同樣是執政黨和在野黨之間的鬥爭產物。專案落到你們頭上,絕
不是偶然的,有人為的因素。否則國防部那些蠻橫無字〔的軍官,不會選擇你們作為報復
的對象,而且時間也還會如此巧合。那麼誰能收集到情報呢?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
—總司令部的首長。只有他有這個能力,有這個頭腦。也許你會奇怪,總司令部突然成了
國防部的反對派,其實道理很簡單。國防部無意參加瓦解武裝力量的政治機構,在討論武
裝力量發展的戰略問題時,最高軍事領導人總是提出不同的見解。人們都認為,部長和他
的親信只會給自己的制服戴紀念章,忙著從一些不受監控的部門的經濟活動中撈些好處。
他們不像政客那樣渴望權勢,這一特點在安德烈和馬利諾夫斯基時代就表露無遺。」
「您也是走的這條路?」
「是的,可惜錯過了良機。」
「您沒有撈到實惠?」
「我不是政客,只是個被人利用過的工具。」
「您心靈的傷口還在流血?」
「不,只是有些不平衡。個人的忠誠是對什麼或對誰,是為了你服務的事業還是為了
你服侍的官員。」
「小說《聰明誤》?」
「對,只有傻瓜還相信一切。」捷列霍夫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倒出剩下的白蘭
地,說道,「讓我們吃午飯吧,娜佳大概等我們好久了……」
桌子早已經擺好了,為了讓這一桌菜看起來特別一些,娜斯佳很下了一番工夫。桌子
中央古色古香的湯盆兒引人注目,印有精美圖案的銀製湯勺閃閃發光,表明了主人的身份
遠不是無產階級出身。三份餐具整齊地擺在十字托盤上,餐巾疊成仙鶴形插在水晶杯子裡。
「太好了……」捷列霍夫評價這一桌豐盛的佳餚只說了一句,「這桌菜大概用掉了我
一個月的食品定額!」
「手藝很不錯!」基裡爾讚歎道。
「親愛的,讓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的客人……」捷列霍夫沖廚房喊了一聲,回過頭對
基裡爾說道:「找的女兒很年輕,總是喜歡為喬治。桑的小說掉眼淚。在大學的同學中被
公認為極端的女權主義者,大家都稱她為挪斯塔西亞,我已記不清是誰想出來這麼叫她了。
時間過得真快,我現在對一切都看得很淡,這要歸功於我的妻子……」
「都是老掉牙的事了!」娜斯佳迎著基裡爾走過來,向他伸出手。她的手故意握得很
緊。
姑娘很漂亮,灰色的眼睛,淡褐色的頭髮,高高聳起的渾圓結實的乳房,非常適中的
五官:小鼻子,櫻桃小口,精巧的耳朵。
一身平常的家居裝束。
「我叫基裡爾,很高興認識你!」基裡爾的手也握緊了。
「女主人在請我們入座呢。」捷列霍夫並沒察覺這一細微的變化。
阿娜斯塔西亞忙從基裡爾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因這一動作太快而感到有些不好意
思,然後讓他們坐到指定的位置。
「我很榮幸介紹你們相識,請允許我簡單描繪一下我們客人的特徵。是這樣的:富裕
的年輕男子,有著陰暗的過去和未知的將來……我沒有言過其實吧?」
「沒有,一點都沒有。而且以後我向人介紹您的時候,也會用您的『戴帽子』的方法,
說您是個退休工。」
「你可說到我的心裡去了。我聽到類似的話,總是既高興又痛苦。」
「希望我沒有讓您難過。」
「很慶幸,你的話裡還有一點真理。」
「您可以免談那些不愉快的補充。」
娜斯佳用手托著腮,一會兒頭轉到這邊,一會兒轉到那邊,臉上的表情很嚴肅。聽著
他們無聊的談話,漸漸失去了耐心,催促道:「快點吃吧,叔叔,第一道菜快涼了!」
準備反駁基裡爾每句話的上校突然結已起來,十分鐘才發出第三個總結性的「是」。
基裡爾由於喝得太急,第一口湯就嗆了。因為破壞了氣氛,他從桌後站起來說:「對不起
……你們知道,牢房的犯人……」
「跑了?」娜斯佳非常認真感興趣地問。
「小姐,有過那種事。」基裡爾用餐巾擦了擦嘴,接著說道,「捷列霍夫,您,把我
帶的包放到哪兒了?」
「在門廳的鞋架上。怎麼?您就因為我說了荒謬的話便決定離開我們?」
基裡爾到門廳取了包,回到桌上時手裡已多了一瓶彼得喜歡的西班牙核列斯葡萄酒。
「嗅,太好了!」捷列霍夫像孩子似的歡叫起來。娜斯佳皺了皺眉頭。
「你別噘著嘴!你讓爸爸多難受,家裡一滴酒都沒有了。年輕人,我以人格向你擔保,
如果你一周請我喝一次這種白蘭地,那麼我就準備作為社會義務與你們組織合作。」
「我可不想每週一次在您女兒充滿正義的憤怒目光下痙攣,況且這樣的生活不適合您,
一個月一次還有指望。」
「我同意,快倒酒!雖然同樣是喝酒,喝酒的環境也很重要!」
午飯持續到七點多鐘才告結束。酒足飯飽的男士們向女主人道了謝,拿著白蘭地鑽進
了上校的書房。捷列霍夫馬上往煙斗裡裝些煙絲,房間裡散發著上好的荷蘭煙草味。
「來吧,我們繼續談。」
「我們說到那兒了?」
「您看,如果不經常過家庭生活,那就一定會讓您脫離常軌。」
「是的,您說得對,上校。安排得很好的生活,是成功的一半。
「您幹嘛有福不享?您是想死後將自己的財產都獻給祖國?」
「我像一個病人嗎?」
「不,正相反。您身體捧得可以接受正規訓練。」
「我是個閒不住的人,總是讓生活過得緊張有序。不瞞您說,這個國家正處於卑鄙的
爾虞我詐之中,令我感到既厭惡又可憐。」
「看來,『愛要寬容』這句話不是說您了?您反對任何國家機構!」
「克魯泡特金的浪漫對我來說很親近,但謀利更重要。如果沒有出賣靈魂的官僚,就
不會有那些投機商人的財富。」
「錢是成功的保證!」
「很早以前賺錢就成了人活著的目的,借助於它甚至可以左右國家的政局。您是怎樣
支配錢財的呢?」
「我是宿命論者,在什麼情況下最後一個盧布都要買酒喝。」
「雖然喝酒是您的嗜好,但如果大家都遵循您的原則,那麼這個國家就會消亡,民族
就會滅絕。」
「我們政府的明智之舉就在於此——限制酒類出售,不能讓無知的孩子也端著酒杯走
向共產主義!但目前,在俄羅斯除了錢和酒,其他的神已不復存在了。」
「這就是您對一切的看法?」
「那您的看法呢?」
「這就看您想要什麼樣的答案了……」
「您需要我幹嘛?」
「您應該邁出第一步,捷列霍夫,走向嶄新的生活。我非常願意與您合作,而不是在
某一晴朗的日子裡發現您在我們對手的陣營中。」
「你試圖欺騙我,基裡爾。客氣地說,你的過去遠不是無可挑剔的。根據在調查菲什
金之死期間我所得到的客觀材料,可以指控你犯了最可怕的……」
「我殺害兒童了?」
「這一點還沒有提到。」
「您別激動,上校。我的污點與您無關。再客觀的材料,也不可能比我自己更瞭解情
況。我請您考慮我的建議。」
「好……我同意和您一起幹,但是要講良心。」
「講良心?太好了。但是『良心』的含義和現存的法律不是同一概念的東西!」
「有道理……」
「這樣,第一個問題:尤里。彼得羅維奇是誰?」
「他沒列入你們的計劃中吧?」
「沒有。」
「他是總統助理,但還不是最上層的大人物。」
「能說得詳細一些嗎?」
「我瞭解站在這個金字塔頂的大部分人。您發現了我的全部生活——極度的妥協。我
想你相信,這不只是我的不幸,這是從普通人到總統,所有人的悲劇……」
有人輕輕地敲門。
「是娜斯佳嗎?」
「你們喝茶嗎?」
「基裡爾,想喝茶嗎?」
「您女兒送的毒藥我也打算喝!」
捷列霍夫什麼也沒說,只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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