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尼每天都盼著見到306病房的病人。他名叫肖恩·賴利,是個英俊的愛爾蘭人,
黑頭髮,閃閃發亮的黑眼睛。霍尼猜他40歲出頭。
霍尼查房頭一次遇到他時,看著他的病情記錄表說:「你是來這兒做膽囊切除手術
的。」
「我想他們是要把我的膽囊割下來。」
霍尼笑著說:「一回事。」
肖恩的黑眼睛正盯著她看。「他們願意從我身上割去什麼都行,除了心臟。因為它
是屬於你的。」
霍尼大笑起來。「奉承討好會讓你四處佔便宜吧。」
「我希望如此,親愛的。」
霍尼只要有幾分鐘空餘時間,就會過來和肖恩聊聊。他很討喜,也很風趣。
「有你在身邊,這手術就值得做,小乖乖。」
「你對手術不緊張,是吧?」
「如果是你給我做,我就不,心肝。」
「我不是外科醫生,我是內科醫生。」
「內科醫生是否被允許和他們的病人一起吃飯?」
「不。有規定不行。」
「內科醫生從不破壞規矩嗎?」
「從不。」霍尼笑了。
「我想你真美,」肖恩說。
在這之前還從沒人對霍尼這樣說過。她覺得自己的臉紅了。「謝謝你。」
「你就像基拉尼田野裡新鮮的晨露。」
「你去過愛爾蘭嗎?」霍尼問道。
他大笑起來。「沒有。不過我向你保證,有朝一日咱們會一道去那兒的。你瞧著
吧。」
這是荒唐的愛爾蘭式的花言巧語,況且……
那天下午霍尼去見他時又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看見你就好多了。你考慮過我們一起去吃晚飯的事了嗎?」
「沒有,」霍尼說。她說的是假話。
「我盼望著手術後能帶你出去。你還沒訂過婚,或是結過婚,或是任何諸如此類的
蠢事吧?」
霍尼笑著說:「還沒幹過這種蠢事。」
「好極了!我也沒幹過。誰會要我呢?」
很多女人呢,霍尼心想。
「如果你喜歡吃家常飯的話,碰巧我是個大廚子。」
「我們會領教到的。」
第二天霍尼走進肖恩的病房時,他說:「我有個小禮物給你。」他遞給霍尼一張畫
紙,上面是一幅淡淡的理想化的霍尼頭像素描。
「我喜歡它!」霍尼說。「你是個了不起的畫家!」她突然記起巫師的話:你會戀
愛的,他是個畫家。她看著肖恩,顯得怪怪的。
「有什麼不對頭嗎?」
「沒有,」霍尼慢吞吞地說。「沒有。」
5分鐘後,霍尼來到弗蘭西絲·戈登的病房。
「室女星又來啦!」
霍尼說,「你還記得曾經告訴過我,說我會愛上什麼人——個畫家的事嗎?」
「記得。」
「好的,我……我想我已經遇到他了。」
弗蘭西絲笑了。「你瞧?天上的星星是從來不說謊的。」
「能不能請你給我講講他的事?關於咱倆的事?」
「那邊抽屜裡有幾張塔羅紙牌。請給我拿來好嗎?」
霍尼把牌遞給她時心裡想,這太荒唐可笑了!我才不信這一套呢!
弗蘭西絲把牌攤開。她不斷地點頭、微笑。突然她停下來,臉色變得蒼白。「噢,
我的上帝!」她抬眼看著霍尼。
「出……出什麼事了?」霍尼問。
「這個畫家。你說你已經遇到他了?」
「我想是的。是的。」
弗蘭西絲·戈登的口氣中充滿悲哀。「可憐的男人啊。」她又抬眼看霍尼。「我很
抱歉……我實在太抱歉了。」
肖恩·賴利定在第二天上午動手術。
上午8時15分,威廉·拉德納大夫到了2號手術室,開始做手術準備。
上午8時25分,一輛運送一周所需袋裝血漿的卡車在恩巴卡德羅縣立醫院的急救中
心入口處停下。司機扛著血漿袋來到位於地下室的血庫。見習住院醫生埃裡克·福斯特
當班,他正在和一位名叫安德莉亞的年輕貌美的護士分享咖啡和牛油小甜餅。
「這些放在哪裡?」司機問
「就放在那邊。」福斯特指著一個角落。
「好的。」司機放下血袋,取出一張表格。「請你簽收。」
「好的。」福斯特在表上簽了名。「謝謝。」
「不用謝。」司機說完就離開了。
福斯特轉身問安德莉亞:「我們剛才談到哪兒啦?」
「你在說我有多麼可愛,讓你一見傾心。」
「對。如果你不是結了婚的話,我真會狠狠追你的。」見習醫生說。「你欺騙過你
丈夫嗎?」
「沒有。我丈夫是個拳擊手。」
「噢。你有妹妹嗎?」
「說實話,有。」
「她和你一樣漂亮嗎?」
「比我還漂亮。」
「她叫什麼名字?」
「瑪莉琳。」
「我們幹嘛不試試哪天晚上來一出雙約呢?」
他們閒聊的時候,傳真機開始響起來。福斯特不聞不問。
上午8時45分,拉德納大夫開始給肖恩·賴利開刀。一切進展得井井有條。手術室
由一組稱職的人操作,像一台上過潤滑油的機器運轉得很正常。
上午9時零5分,拉德納大夫手伸到膽囊管。手術至此做得一切合乎規範。就在他開
始切去膽囊時,他的手無意中滑了一下,手術刀擦傷一根動脈。鮮血開始湧出來。
「耶穌啊!」他盡力在止血。
麻醉師喊起來:「血壓降到95,他馬上要休克了!」
拉德納轉身對循環護士說:「再多弄點血來,立刻!」
「馬上就辦,大夫。」
上午9時零6分,血庫電話鈴響。
「別走,」福斯特對安德莉亞說。他走過已經停下不響的傳真機,提起電話。「這
裡是血漿供應室。」
「我們需要4個單位的O型血,送到2號手術室,立刻。」
「好的。」福斯特放下話機,走到堆放剛送來的新血漿的角落裡。他抓起4袋血,
放在用於這類緊急搶救的金屬推車的最上層。他反覆核對了血袋。「O型,」他大聲說。
然後就打鈴喊聽差過來。
「什麼事?」安德莉亞問。
福斯特看著面前的時間表。「看上去像是有個病人夠拉德納大夫受的。」
上午9時10分,聽差來到血庫。「什麼事?」
「把這些血漿送到2號手術室去,他們在等。」
他看著聽差把小車推走,然後轉過身來對安德莉亞說,「跟我談談你妹子的事。」
「她結過婚了。」
「噢……」
安德莉亞笑著說:「不過她在外面亂搞。」
「她真是這樣嗎?」
「我只是開開玩笑。我得回去幹活囉,埃裡克。謝謝你的咖啡和小甜餅。」
「歡迎隨時來。」他看著她走開,心想,什麼樣的大傻瓜喲!
上午9時12分,聽差在等候電梯送他上2樓。
上午9時13分,拉德納大夫正在想盡一切辦法減小災難的影響。「該死,血漿怎麼
還不到?」
上午9時15分,聽差推2號手術室的門,循環護士趕緊把門打開。
「謝謝。」她說著把血袋拿起來。「血漿到了,大夫。」
「開始輸血。快!」
血庫裡,埃裡克·福斯特喝完咖啡,還在想著安德莉亞。所有的漂亮妞兒全都結婚
了。
他向辦公桌走去,經過傳真機。他從機器上扯下傳真信。上面寫著:
689號回收警報,6月25日,紅血細胞,新鮮凍血漿。單位號碼CB83711,CB80007。
加利福尼亞州,亞利桑那州,華盛頓州、俄勒岡州社區血庫,經反覆檢測,艾滋病毒呈
陽性血製品已送出,速回收。
他盯著傳真信看了片刻,然後走到寫字檯前,拿起剛送來的血漿發票,上面有他的
簽名。他看了一下發票號碼。號碼與傳真警報上的號碼完全一致。
「啊,我的上帝!」他說著一把抓起電話。「趕快給我接2號手術室,快!」
一名護士接的電話。
「這裡是血庫。我剛送去4袋O型血。不要使用。我馬上再另外送4袋來。」
護士說道:「對不起,太晚了。」
拉德納大夫把這個消息透給了肖恩·賴利。
「這是個過失,」拉德納說。「一個可怕的過失。我寧願犧牲一切來換取不發生這
種事。」
肖恩大驚失色地呆望著他。「我的上帝!我要死了。」
「我們要6到8個星期以後才能知道你是不是對艾滋病毒呈陽性反應。即使你是陽性
反應,那也不一定表明你會得艾滋病,我們會為你竭盡一切努力。」
「你們到底還能為我做哪些你們還沒做過的事呢?」肖恩尖利地說。「我現在已經
是個死人了。」
霍尼聽說這個消息時,一下變得六神無主。她記起弗蘭西絲·戈登說過的話。可憐
的男人。
霍尼走進病房,肖恩·賴利正在睡覺。她在他的床邊坐了好長時間,注視著他。
他睜開眼睛,看見了霍尼。「我夢見自己在做夢,夢見我不會死。」
「肖恩……」
「你來探望一具活屍嗎?」
「請你不要這樣說話。」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哭起來。
「有人犯了錯誤,肖恩。」
「上帝啊,我不要死在艾滋病上!」
「有些艾滋病毒呈陽性反應的人永遠也不會得艾滋病。愛爾蘭人是幸運的。」
「我希望我能信你的話。」
她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你應該相信我。」
「我不是個信上帝的人,」肖恩說,「但我相信從現在開始我得
233禱告了。」
「我會和你一同祈禱的,」霍尼說。
他一臉怪樣地笑著。「我猜我們得忘掉晚飯的事了,啊?」
「哦,不。你可別想這麼輕易就賴掉。我衷心期待著呢。」
他朝她細細打量一會兒。「你說的是真心的,對吧?」
「我絕對是真心的,信不信由你!不管發生什麼。記住,你答應過要帶我去愛爾蘭
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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