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我六點鐘左右就起床了,忘了刮鬍子。安娜應該今天出院。孩子應該今天
回家。我還不習慣叫他的名字——愛德華。但這個名字五天前就定下來了。市政廳的秘
書在身份登記本上登記了我和安娜選的五個名字:愛德華、安東尼、瓦斯科、詹姆士、
熱內。她對這些拗口的名字並不怎麼欣賞,但我們選這些名字,與我們的某些家族成員
是外國人有關。
我整理了一下教母帕斯卡爾昨天用鮮花裝飾過的套間,確信一切俱備,就等著迎接
孩子了:前兩個星期保姆將跟我們住在一起,盡量讓安娜好好休息。床、嬰兒、秤、奶
瓶、奶嘴、滅菌器、奶粉……似乎一切都備齊了。我在包裡裝了兩件嬰兒用的內衣、幾
塊尿布、一個襁褓、一頂帽子、幾雙小鞋和母親昨天送的一塊大披巾(母親已在歸途的
火車上),拿起籃子出了門。
不到一個星期前,我走過這條路線,滿心憂慮;在此拐彎,等待綠燈;在這個交叉
路口減速,欣賞這些巨大的栗樹,並在左邊轉彎,拐進醫院的院子裡。
安娜坐在床上等我,大眼已經瘦下去了。她臉色蒼白,當她站起來擁抱我時,腳步
有點不穩。醫生今天早上給她拆了線。幾天後,她就會毫無感覺了。她蜷縮在我懷裡。
我吻著她的頭髮,撫摸著她的肩膀,勸她坐下來。因為還得結賬,在住院部的各式單據
上簽名。
我把帶給愛德華的衣服交給護士。看到我那麼激動,她樂了,說:
「您幾分鐘後就可以把他抱走了。他兩小時前就準備好了。兒科醫生最後又給他檢
查了一次,發現他十分健康。我已把餵奶的注意事項告訴了您太太。總之,沒有任何問
題。你們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們,我們會向你們提供任何咨詢。」
當我回到嬰兒室,愛德華已在籃子裡睡著了。他身上穿著我給他選擇的幾件衣服—
—衣服太多了。我帶著他來到安娜的房間。我們向護士和助產士們告完別後,三個人離
開了醫院。
當我把愛德華放在車後座上時,他醒來了。我怕他哭,但他沒有發生任何聲音。我
扶安娜坐下,在關上車門之前又吻了一次她的手。她露出了微笑。她很高興能回家,能
跟我在一起。我感覺到了。
我開車從來沒有開得這麼慢過。天氣很好,就像安娜分娩那天一樣。愛德華眨著眼
睛,安娜轉過身去看護他:
「他多可愛啊……」
下車時,我注意到有不少房客在窗簾後面看我們。安娜不想說話,躲進了電梯。我
抱著已經睡著的愛德華追上了她。她打開家門,走了進去,到每個房間都看了看,想重
新熟悉這些地方:
「啊,一切都井井有條……這麼多花……」
我把愛德華抱到他的小房間裡,站在那裡凝視著他。安娜跪在放在地毯上的籃子邊
上,默默地望著兒子。她朝站在她身旁的我抬起淚眼,摟著我的大腿。我扶她站起來,
擁抱著她。
「謝謝,再次感謝,安娜……你給我生了這麼漂亮一個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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