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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從彼埃爾飯店坐出租車只消10分鐘就到了我父親原先的公寓。穿過五十九街到中央公園的西面。然後來到七十街。這是一幢老式公寓,和東部建造的那些新公寓大相逕庭。這個舒適的套間在第11層樓,天花板很高,有兩間臥室,一間起居室,一間餐廳,一間廚房和兩個洗澡間。我母親去世後,我父親就買下了這套房子。他無法在他曾和母親共同居住的屋子裡住下去。不過,他搬到這裡後,確實也為我準備了一間臥室,雖然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寄宿學校裡度過的。
  我剛跨出汽車,看門人巴尼就迎了上來。他拿過我的旅行袋。「歡迎你回家,傑德先生。」他微笑著說道。
  我付了車費後便轉過身來。從我12歲搬到這兒起,他就一直稱呼我傑德先生。「你好,巴尼。」我說道。
  「來吧,傑德先生,」他說完便領著我穿過門廳來到電梯。「關節炎還是折磨著我,不過我能對付。」
  「好哇。」我應道,一邊把一張10美元的鈔票塞到他手中。
  他把旅行袋拿到電梯上,放在我的身旁,然後按了我要去的樓層。「那套房子應當是乾淨舒適的,」他說道,「負責打掃的姑娘昨天才來過。」
  「謝謝你。」電梯關門時我說道。
  我走進屋子,把旅行袋放在衣帽問。巴尼說得不錯。這套住房儘管鎖著,但裡面乾淨整潔。我走進起居室,打開窗戶,從中央公園吹來的清新空氣使我為之一振。我拿起行李,來到我的臥室,打開窗戶,朝公園看去。我可以看到謝裡·尼日蘭的塔樓以及與它為鄰位於第五街的皮埃爾飯店的頂部。
  這一切並沒有使我心曠神怡。我打開旅行袋,然後把它摔到壁櫥的底層,脫去外套,搭在椅子上。我拿起公文包,走進餐廳,在桌子上把包打開。
  我查看錢是否還在包裡。17000美元。從公文包蓋的內層我取出安傑洛的護照,還有放著信用卡和駕駛執照的皮夾子。我從那只帶拉鏈的小夾袋裡拿出勞力士手錶,放在手裡看了一會兒。這只表的表面顯深藍色,在6、9、12的位置上鑲有鑽石,在3的位置上帶有日曆。我把它翻過來,表的背面刻著筆跡很細的字:「給我親愛的兒子安傑洛。他的21歲生日之時,爸爸。」
  我把表又放回那隻小夾袋裡。我還在生我伯父的氣,因為他也和他們串通起來,把我捉弄一場。可是他是我父親的兄長,而安傑洛是我的堂兄。不管我是不是樂意,我們是一家人嘛。
  我關好公文包,把它拿到起居室裡,放在我父親的辦公桌上。辦公桌的一頭放著一隻銀製的雙人照相架,一邊是我父親的相片,另一邊是我母親的相片。我對著相片呆呆地望著。母親去世時我才9歲。我老是因為自己對母親印象不深而感到問心有愧。我又望著父親的相片。說來真怪,我第一次發現,他和伯父竟如此相像。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來到廚房,從架子上拿下一瓶科瓦歇酒,給自己斟了一大杯。白蘭地在我的胃中炙燒,我渾身感到暖和起來,但是並沒有變得更興奮。
  我在辦公桌前坐下,又喝了一口酒,然後便拿起電話。我不知道阿爾瑪的私人電話號碼,因此就給皮埃爾飯店去電話。
  接線員的聲音帶有職業性的熱情。「瓦爾加斯小姐出去了。」
  「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我問道。
  「她沒說,先生。」她回答道。
  「那麼請你給她留下口信,就說史蒂文斯先生來過電話。我的電話號碼是——」
  電話接線員打斷了我。「她給你留了口信呢。先生。她想讓你知道,她今天下午去法國。」
  「謝謝。」我說完便放下了話筒,我思忖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望著我父親的相片。「我現在怎麼辦,爸爸?」
  但是照片不會回答我的問題。我父親只是微微笑著,顯得充滿睿智。我又啜了一口白蘭地,還是凝視著相片。也許我已醉意朦朧,但是我覺得,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像他的兄弟。室內電話響了起來。我抓起話筒。「喂。」
  「傑德先生,我是巴尼,」他說道,「你伯父,迪·斯蒂芬諾在這兒呢。」
  「好吧,巴尼,」我說道,「你帶他上來。」
  我把白蘭地留在桌上,走向衣帽間,打開房門。我等在那兒,直到他走出電梯。他的兩名保鏢緊跟在他身後。他們一起向我走來。我舉起一隻手。「別讓他們來,」我說道,「我要跟你單獨談。」
  他對他們做了個手勢,他們便留在走廊上。我回到屋裡,讓他也進了門,然後把門關上。
  我的伯父身材高大。我還沒來得及轉過身來,他的雙臂已把我擁抱住。接著他吻吻我的雙頰。「我的孩子。」他說道。
  「伯父。」我生硬地叫道。
  他用鼻子嗅了一下。「你喝酒了。」
  「只是喝了一點白蘭地,」我回答道,「你也想喝一口嗎?」
  「不,」他說道,「你知道,我晚上6點之前難得喝酒。」
  「我忘了。」我說道。我領著他來到起居室,打開了公文包。「這是安傑洛的東西。」
  他默不作聲地望著包。
  「包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安傑洛的,」我說道,「裡面有17000美元。」我打開包蓋。「這是他的駕駛執照、護照和信用卡。然後我又拉開夾袋的拉鏈,取出安傑洛的勞力士表。」
  他遲緩地接過手錶,翻到銘刻文字的背面,然後哭了起來。那嗚嗚咽咽的抽泣聲刺耳、真切而沉重,淚珠從他的眼裡掉到桌上。
  我把手按在他不斷顫動的肩膀上,把他扶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我自己的嗓子也彷彿有什麼東西堵住似地說不出話來。「我很抱歉,羅科伯父,我確實很抱歉。」
  他用雙手摀住自己的臉。「我真不相信,我無法相信,在此之前。」
  「羅科伯父,」我說道,「你得堅強些。」
  他搖搖頭,雙手仍然捂著臉。「我的漂亮的兒子不在了。他一去不復返了。現在我沒有兒子了。沒有親骨肉來繼承我了。我對他做下什麼錯事啦?」
  「你對他沒有做任何錯事。你所做的就是始終愛他。」我說道。
  他抬起頭來看我。「我本應當制止他的。我要他別去。我對他說,我不希望你去。但他得按自己的方式去幹。他說,他要是不去,就沒人會尊敬他,他會永遠在我的庇護下生活。」
  我一聲不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望著我。「他很痛苦嗎?」
  「沒有痛苦。這都是一瞬間的事。」我回答道。
  他緩緩地點點頭。「為此我感謝上帝,」他說道,「我還要感謝上帝,當時你和他在一起,至少他的身旁有個親人。」
  我想起了當時如何把他的頭抱在懷裡。「親人。」我說道。那麼,是我殺了他。我望著伯父。「他的親人和他在一起。」我說道。
  我伯父現在平靜了下來。「我要安排一場彌撒。」
  「好的。」我說。
  「你參加嗎?」
  「我參加。」我回答道。
  「你將做我的兒子,我的繼承人,」他抓住我的手說道。
  我握住他的手。「可是我不是安傑洛,」我說道,「我不像他。我不知道如何在他的環境裡生活。」
  「但是你將腰纏萬貫,」我伯父說道,「你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那麼多錢。你已經可以從安傑洛那兒得到2000萬美元。他在遺囑中留給你的。你是他的唯一繼承人。」
  「我父親給我留下了我所需要的一切。我並不希望當個富翁。你可以把安傑洛的饋贈分給窮人。」
  他望著我。「你跟你父親一樣,是個瘋子。你跟我一起幹,整個世界將展現在你的眼前。20年中,可卡因將使你成為億萬富翁。」
  「或者使我一命嗚呼,」我說道,「所有這些事情中我吸取的唯一教訓就是我們無法控制這個世界。南美國家最終會接管這個行業。他們種植大麻,生產可卡因,不久他們就會希望分配銷售可卡因。到那時,我們就會被趕出這個行業或是陳屍街頭。」
  他直愣愣地望著我。「也許你不像我想像的那樣古怪。那麼你想幹什麼呢?」
  「我父親有一個很好的職業。他出租汽車。我雄心勃勃,想幹另一個職業。航空運輸業一年比一年興旺發達,但他們需要資金來購買飛機,而資金又十分匱乏。我坐環球航空公司飛機旅行時產生一個念頭,我發現,在每個飛機座艙的背後有一個金屬標誌。這架飛機是休斯航空公司的財產,是從休斯航空公司租賃來的。」
  我伯父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休斯只擁有環球航空公司。我相信,其它許多航空公司也會喜歡同樣的交易。」我說道。
  「飛機租賃!可是那得花上一大筆錢哪。」我伯父說道。
  「我相信你有關係能找到那筆錢。我認為我們一開始可以投入2億。」我笑著說道。
  「我得考慮一下。」他說道。
  「算了吧,」我說道,「你甚至無法介入這個行當。有7個政府機構在嚴密監視那些航空公司。我想,你還沒來得及介入這一類行業,就該退隱養老啦。」
  「也許,你的腦袋瓜確實有問題,」我伯父說道,「鈔票上可沒有寫著是從哪兒來的。」
  「但是人們知道。」我反駁道。
  我伯父站起身來,「我等安排好彌撒再給你來電話。」
  「我會去的。」我回答道。
  他向房門走去,然後又對我回過身來。「你知道嗎,那姑娘已經去法國了?」
  「我知道。」我說道。
  「她是個可愛的姑娘,可是和你並不配。」他說道。
  「你希望我娶什麼樣的姑娘?」我問道。
  「安傑絡有一個可愛的姑娘,出身於體面的西西里人家庭。我認為,他本來打算最終和她成婚的。」
  「一個體面的西西里人家庭?」
  「非常體面的西西里人家庭。也許,什麼時候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面。」他說道。
  「謝謝你,羅科伯父,」我說道,「也許有一天會見面的。」
  然後我們又擁抱一番,這次我也親了他。我把門打開,目送著他向電梯走去,那兩個在門外過道裡等待他的保鏢走到了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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