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
守衛躲在舊城哨所的黑暗陰影中。他可以聽見外面有其他守衛緊張的,壓抑著興奮的交談著,設法彼此壯膽。老守衛忿忿不平的想,他們一定至少有二十人。夜哨的人力已經加倍了,下了哨的人也寧願留在這裡,不想要回去。在他頭上,城牆上,他可以聽見索蘭尼亞騎士緩慢,穩定的腳步聲。更高的地方,有龍類拍擊翅膀的聲音,還有他們用彼此之間龍類的秘密語言交談的聲音。這些是剛薩爵士從法王之塔所帶來的青銅龍,和地面的人類一樣,不敢稍有鬆懈的捍衛著領空。
他可以聽見四周的聲音,那是逐漸逼近末日的聲音。
這個念頭只是出現在守門人的腦海中,當然不是那麼精確的言詞,「逼近」和「末日」這兩個詞都不是他會用的字彙。但不論會不會說,這個念頭依舊在那邊。守門人是個老傭兵,他遭遇過很多類似這樣的夜晚。他曾經像是門外的那些年輕人一樣,虛張聲勢,興奮的談論著白天將會有的豐功偉業。他的第一場戰鬥,卻因為太害怕而忘得一千二淨,到現在什麼都記不起來。
不過,在那之後還有許多場戰鬥。你會習慣於那恐懼。它會像刀劍一樣,變成你的一部分。想著戰鬥到底會不會開始並沒有任何的差別。早晨還是會降臨,如果你運氣好的話,也還可以看到黃昏。
突如其來的金鐵交鳴聲和騷動聲讓守門人跳出了沉思的狀態。
他嘴裡不停的嘀咕著,依舊感覺到一樣的興奮,把頭探出哨所外面。
「我聽見聲音了!」一名年輕的守衛氣喘吁吁的跑上來,差點喘不過氣來。「就——就在那邊!聽起來像是盔甲撞擊的聲音,有一整群部隊!」
其他的守衛也開始往外探頭探腦。即使是索蘭尼亞騎士也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從新城通往舊城的大道。牆上平日就點燃的火把又額外的增加了許多。它們在地面上照出了一個光圈。但那光圈大約只有二十尺的半徑,讓那之外的黑暗看起來更深沉。老守衛現在也可以聽見那聲響,但是他並不慌張。他的經驗告訴他,黑暗和恐懼足以讓單槍匹馬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大軍逼近。
他踏出哨所,揮舞著雙手,大喊道。「回到你們的崗位去。」
年輕的守衛們因此而回到他們的崗位上,但依舊準備隨時作戰。老守衛手放在劍桶上,穩穩的站在街心,等待著。
的確,進入光圈範圍中的並不是龍人的部隊,而是一名大漢(其實大的可以當作兩個人)以及一個看起來像是坎德人的傢伙。
兩個人停下腳步,在火把的光芒中眨著眼睛。老守衛開始評斷他們的實力。大漢沒穿著斗篷,守衛可以看見他身上穿著的盔甲。
那副盔甲以前可能曾經光耀閃爍,現在卻沾滿了灰色的泥漿,甚至有許多地方顯得焦黑,好像他剛從火場逃出來一樣。坎德人也是全身沾滿了相同的泥巴,不過,他很明顯的把一些泥巴從鮮艷的藍色綁腿上給弄了下來。大漢走路的時候一瘸一瘸的,他和坎德人看起來都像是剛從一場戰鬥中脫身的樣子。
真奇怪,守衛想。應該還沒有任何戰鬥發生才對,至少我們沒有聽說過。
「兩個傢伙都不好惹,」老守衛注意到大漢的手輕鬆的放在劍柄上,打量著四周,衡量著現在的處境。坎德人則是像平常一樣好奇的看著四周。守衛有些驚訝的看見坎德人手中拿著一本厚重巨大的皮面書。
「表明來意。」守衛擋在兩人前面大聲的說。
「我是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和大書搏鬥了一陣子,終於空出一隻小手。他對著守衛伸出手。「這位是我的朋友卡拉蒙。我們是來自索——」
「我們做的事情和這裡是哪裡有關,」那名叫卡拉蒙的男子用友善的聲音說,但是他臉上嚴肅的表情讓守衛呆了片刻。
「你是說你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守衛懷疑的問。
「我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大漢冷冷的回答。「我們弄丟了地圖。看見這座城市有燈光,我們自然朝著這裡前進。」
是啊,那我就是阿摩薩斯城主了,守衛想。「你在帕蘭薩斯城。」
大漢看著他的身後,然後回頭看著守衛,後者只到他的肩膀那麼高。「那麼我們背後的一定是新城羅。人都到哪裡去了?我們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距離。都沒有看到任何人。」
「我們在警戒中。」守衛用頭比了比。「每個人都進到城牆裡面了。我想你們現在也只需要知道這些就夠了。那麼,你們來此的目的是?你怎麼會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這件事情已經傳遍了半個大陸。」
大漢摸著許久未刮的下巴,露出懊惱的笑容。「一整瓶的矮人烈酒可以讓你忘記所有的事情,對吧,長官?」
「說的也是,」守衛低聲回答。更可疑的是,這個傢伙的眼神不只銳利、清澈,而且還有著朝向某種目標邁進的堅定決心。看著那雙眼睛,守衛搖了搖頭。他看過這樣的眼神,那是一個慷慨赴死的人的眼神。
「你願意讓我們進去嗎?」大漢問道。「從你們的狀況看起來,似乎需要一些額外的幫助。」
「我們可以用得上像你這樣的壯漢,」守衛回答,他低頭看著坎德人。「但是我總不能把這個傢伙留在這邊當誘餌吧?」
「我也是個戰士!」坎德人自豪的說。「我救過卡拉蒙一命呢!」
他整張臉亮了起來。「你想要聽聽嗎?這個故事真是超棒的。我們在一個魔法要塞裡面。雷斯林帶我到那邊去,他先殺掉了我的朋友——算了。不管怎麼樣,有三個黑暗矮人攻擊卡拉蒙,他滑了一跤,然後——」
「開門!」老守衛大吼道。
「來吧,泰斯,」大漢說。
「可是我正說到精彩的地方!」
「喔,對了,」大漢先摀住坎德人的嘴,然後慢慢轉過身,「你可以告訴我今天的日期嗎?」
「一二五六年,第五個月,第三天,」守衛說。「還有,你最好找個牧師看看你的腳。」
「牧師,」大漢自言自語的說。「這就對了,我都忘記了。現在有牧師了。多謝。」他和坎德人走過大門的時候回頭大喊。當坎德人掙脫大漢的手之後,守衛可以聽見他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呸!你實在應該洗手的,卡拉蒙。我——呸呸呸!要命,嘴裡有泥巴!——我剛剛說到哪裡了?喔,沒錯,你應該讓我說完的!我剛好講到你踩到血,摔倒的地方——」
守衛搖搖頭,看著兩人的背影。「這裡面一定有內情,」隨著大門關上,他自言自語道,「我打賭連坎德人也沒辦法編出那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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