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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皇家醜聞

  伊麗沙白,獄中自語:
             我——蒙受猜疑
                 卻毫無證據。
   ——伊麗沙白在烏德斯多時,臨窗以一
   顆鑽石搔頭,那是她未登基之前。
  我們返抵國門,剛好趕上她的加冕禮。那一天,真是萬民歡騰,大家競相傳訴,說好日子就來到了。史密斯菲城大火的煙味猶存,不過這平添一分歡騰景象。血腥瑪麗死了,此時由好人伊麗沙白登基,統御我們大英帝國。
  這是正月一天下午兩點整,我看著她前往倫敦塔。她身著深紅色的皇袍,看起來就像屬於馬車的一部分,因為馬車也鋪著深紅絨緞。馬車上有座遮篷,由幾位武士頂著。武士中有位約翰. 派洛爵士,腰力奇強,自稱是亨利八世的私生子,因此也算是女王的哥哥。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她一身皇家絨袍,貂皮披肩、貂皮禮帽,帽底露出她的秀髮,晶亮的雪白襯著燦紅的髮絲,真是高貴異常,一雙棕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顧盼之間,微露急切的神色。看她那付容光煥發的樣子,我想那時候的她的確非常美麗。就如母親所描述的,她真是不同凡響。
  她身材略高,相當苗條,因此她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那時候,那二十五歲,對我這十七歲的女孩而言,已經算很老了。我注意到她那雙手(她一有機會,總不免要展示她的手),那真是柔荑一般,尤其十指纖纖,仿如削蔥根一樣,她的臉型稍長,為鵝蛋臉;眉色淺淺,幾乎看不出眉型;眼光則十分懾人,燦亮得近乎金黃。她的點兒近視,因此每當她努力想看清楚,就給了周圍的人一種印象,她在窺探你的內心,這實在教人緊張。我那時雖年輕,就已看得出她有一種特質,所以我特別相觀察她。
  隨後,我的注意力被另一個人吸住了。那是羅勃. 杜雷,女王的護駕,與女王並騎同行。我從沒見過那樣的男人。他在車騎之中,顯得光彩奪目,就如女王一般。他相當高大,肩膀寬闊,還有一張最英俊的臉龐。他莊嚴、高貴,週身所散發出來的尊威足可與女王匹敵。他神情凝重,並不兀傲,顧盼間,顯得沉靜自若,十分自信。
  我以急切的眼光看著他,又看著女王,再回頭盯住他。
  女王停下來,向平民說話,她面露微笑,注視著他們,儘管為時短暫。後來我知道她以不得罪人民為上上之策。她的臣下常令教她的厲害,然而平頭百姓卻認為她是最仁慈的女王。她們一呼喊:「天祐陛下!」她便回答:「天祐我民!」藉以提醒他們她關心他們的福祉,不下於他們對她的關切。花束從四面八方呈獻上來,不管呈獻者多麼卑微,她一律殷殷接納,彷彿那些禮物都極為珍貴一般。據說還有個乞丐在艦隊橋上獻給她一束迷迭香,她抵達西敏寺時,花還懸在馬車上。
  我們隨看御駕前時(我們畢竟她的親戚),所以我們看到康希爾和查普兩區的慶會,家家戶戶的窗口,旗幟與綵帶紛飛,一片歡騰的盛景,簡直美不勝收。
  翌日,我們參加了加冕大典,看她踩著長長的些毯邁進西敏寺,地毯是特地為她而鋪的。
  我看得發呆了,因此不太留意整信儀式過程,不過當她戴上聖愛德華那頂大冠,再又戴上較小的那頂纓滿珍珠、鑽石的后冠時,我覺得她十分美麗。加冕禮行畢,鼓樂大作,伊麗沙白便成了大英帝國女王。
  「以後的日子就不同了。」父親說著。他講得多對!
  沒多久,女王主召見了他。晉謁完後,他興高采烈地回到家裡。
  「她真令人驚歎!」父親告訴我們:「她的舉止可圈可點,完全是女王的派頭,人民都欽佩她,她對他們也非常和善。感謝上帝,讓我能服侍這樣一位女王,我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女王請父親加入議院,也邀她的凱撒琳表姐,我的母親到她內宮當一名貴婦。
  幾個女孩子都興奮地跳起來。這表示我們就要進宮了。以前那些煩人的音樂課、舞蹈課,這下全派得上用場,什麼抒情曲、琵琶、大鍵琴,還有什麼淑女禮,那些活受罪的東西如今比什麼都來得有價值。夜晚我們嘰喳不休,談論著未來,興奮得睡不覺。我必定有些預感,預知我的命運將與此有關,因為我簡直興奮得不可名狀。
  女王表示她想見我們,不是一起接見,而是個別接見。
  「你們每個人都會有份的。」母親興奮地說:「以後,你們一定會有機會。」
  所謂的「機會」是指美好的姻緣。在流亡期間,這是父母最為關切的一件事。
  輪到我晉謁陛下的日子終於到了。當天我所穿的那套篷裙,迄今我仍有很鮮明的記憶:深藍的色澤,絲綢質料,鐘形的裙身,以及多節的篷袖。身緊緊束著,卻十分合稱。母親還將她所珍愛的一條腰帶系到我腰上,那是由許多不同色澤的寶石穿成的,母親說它會為我帶來好運,我很快就發覺她說對了。我本不想把頭髮掩起來,老實說,我很以我的一頭秀髮為榮,然而母親說戴一頂法國兜帽更加合適。我本想抗議,因為這樣一來,我的秀髮就給罩住了,可是這一次我非服從不可。母親很擔心我會威脅到女王,她特別強調:如果我惹得女王不悅,那不僅是我,連一家人的好運都會被我破壞掉。
  初次謁見中,最令我吃驚的是她那付權威的模樣。從那一刻起,我們兩人的生命就糾結在一起了,儘管那時候我們並不知道,她在我的一生中,所扮演的角色,比任何人都來得重要,當然,除了羅勃。她政務方面儘管有許多重大事件,但是對她而言,我也絕非無足輕重的角色。
  那時,我雖想世故一點,無疑還是有些天真,在德國的那些年使我笨了不少。不過我第一眼看伊麗沙白就發覺她有一種特質,那是我從未在別人身上發現過的。我知道她這二十五年的歲月,一定歷遍滄桑,絕非多數人所承受得了的。她數度涉死,竟日生活在死亡的陰影中,倫敦塔內的生活,更隨時有斧刀加頸的危險。她母親被處決時,她才三歲不到,她記得那件事嗎?那對棕色大眼說明她記得一切,並暗示她不僅將學得很快,也將記下所有的經驗。她的早熟,早已遠近皆知,那個課室中的小學究。大概因為這樣,所以死神雖然窮追不捨,卻絕不曾逮住她,如今,她手握王權,這麼快就當上了女王,可是你只要同她相處一分鐘,就會發覺她的威嚴不是裝來的,彷彿她生來就準備當王似的,也許她真的下過一番功夫。她相當苗條,背脊挺挺的,一身美好的肌膚得自她父親的遺傳。她那雍容華貴的母親有著深色的發、淡棕色的肌膚和黝黑的大眼。繼承那雙眼睛的是我,不是伊麗沙白。據說我的眼睛正是得自外婆的遺傳,不過我那頭既濃又捲曲的發,帶著淡蜜的色澤,這種組合無疑是相當迷人的,只有傻子才會否認。我自己也很快就知道了。我看過葆琳家族的肖像,伊麗沙白絲毫不像她母親,當然,她那聰明絕頂的腦筋除外。我相信安. 葆琳必定是利用這種天賦來迷倒國王的,使他為她的緣故休掉髮妻,並且不惜與教廷決裂。
  伊麗沙白的頭髮是金中帶紅。我早聽說她父親雖殘酷,卻具有吸引人民的魅力。伊麗沙白也如此。不過她另有女性的魅力。
  初次拜見,我覺得她正符合我的想像。我立刻發覺她對我甚有好感。我那出色的容貌和爽朗的性格顯示我是家族中公認的美人。
  「你真像你外婆,」有一次母親說:「不過,你得要小心點。」
  我懂她的意思。男人會被我迷住,就像他們迷上瑪麗. 葆琳一樣,我必須小心翼翼,絕不吃那種沒用的甜頭。這種遠景很令我開心,也是我喜歡到宮廷的原因。
  女王正坐在一張巨大的雕椅上,大概就是寶座吧?母親帶著我向她走去。
  「陛下,這是小女蕾提蒂亞,在家裡我們都叫她蕾蒂絲。」
  我屈膝一躬,眼睛低垂,表示我不敢仰視皇家的威儀。這是爸媽教我的。
  「我也要這麼叫她,」女王說:「蕾蒂絲,站出來,走近些,我才看得清楚。」
  由於近視,她的瞳孔顯得很大。她的肌膚嫩白得令我吃驚。淡淡的眉睫,使她有一種驚奇的神情。
  「嘿!揩涕,」她叫母親。她習慣提別人取綽號,而母親既是凱撒琳,她自然要叫她揩涕了。「你這個女兒很漂亮呢!」
  那幾天,我的美貌很博得她的歡心。她對美貌特具好感,男人的英俊尤其能打動她。不過她的確喜歡漂亮的女人。
  「謝謝您,陛下!」
  女王笑了:「表姐,你真多產,七子四女是嗎?我喜歡大家庭,蕾蒂絲,把手伸過來。我們是親戚,回到英國,你覺得怎樣?」
  「陛下登基後,英國便成了美麗的樂土。」
  「哈!」她又笑了,對母親說:「我看你把她教養的很好。我敢說,那一定是法蘭西斯的主意。」
  「我們離家時,法蘭西斯很擔心子女的前途。」母親回答:「陛下一有危險,他就非常絕望,我們也是。」
  她嚴肅得點點頭:「你們既然回了國,以後的日子就不擔憂了。揩涕,你得替你女兒找丈夫了。如果它們都像蕾蒂絲一樣漂亮,就不會有問題。」
  「陛下,回國真好。」母親說:「目前,我和法蘭西斯除了女兒的婚事外,別的都不擔心了。」
  「我們得想點辦法。」女王說著,把目光轉向我:「你的蕾蒂絲顯然沒什麼話好說。」
  「我想我應該等您許可才能開口。」我很快答道。
  「那你可以開口了。我很高興。太過安靜的人,我很不喜歡。饒舌的壞蛋也比沉默的聖人要來得有趣。」
  「我要說我和父母一樣,很高興來到這裡,還有,能夠看到我的親戚登上王位,我尤其喜歡。」
  「說得好。表姐,我看得出你訓練過她的口才。」
  「陛下,這是我自己學來的。」我立即反駁。
  我的魯莽,令母親大吃一驚,不過女王把嘴一咧,表示她並非不高興。
  「你還學了些什麼?」女王問。
  「在討論時,如果沒有說話的餘地,就要靜聽。而且,盡可能讓自己成為話題的中心。」
  女王笑了,「看樣子,你真夠聰慧。來到宮廷時,你就需要懂這些了。許多人都會聊天,但懂聆聽的人不多,其實這種人才算聰明,而你才不過十七歲,就已經懂了。過來,坐到我旁邊。我要和你談談。」
  母親顯得很高興,同時也瞄了我一眼,要我當心些。她是對的,我可能衝動了點。
  這時門突然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這種唐突的舉動令母親驚駭不已。
  他與我所見過的任何男人都不同。他具有一種特質。他無疑是很英俊的,然而「英俊」二字根本不足以描摹他。英俊的男人非常多,可是具有他這種非凡特質的我卻從沒有見過。加冕大典中我曾看過他。也許我像別的女人一樣被他迷得發癡,可我並非向來就愛他愛得入骨。每當我回想遙遠的過往,想及我們日後的相處,都不由得顫慄。任何人對羅勃不管是愛或恨,都得承認他具有那種領袖氣質。那原是與生俱有的統御魔力,除此而外,我找不出別的更好的字眼來形容他。他也深知自己具有此種魅力。
  他體格魁梧,週身散發著一股威力。「威力」正是男性魅力的本質,至少我個人是這麼想。每次我同幾位妹妹談論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我常常談,因為我知道感情方面的際遇在我一生中一定占很大的地位),我說我的愛人一定是個發號施令的人,他必定很富有,而且他一發怒,別人(我當然除外)就只有畏縮的份兒,我發怒他也會怕的。我在描述我所要的愛人時,我知道我其實是說我自己。我向來很有野心,我要的不是短暫的權勢。我從不嫉羨伊麗沙白的王冠,反倒慶幸她擁有女王的頭銜。因為每當我們之間的敵意一變得強烈,我就知道她若非有那頂王冠,就絕不是我的對手。我喜歡吸引別人的注意力,而且也要我所中意的人抗拒不了我的魅力。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慾望極強,而且不得滿足勢不干休。
  那時候,羅勃. 杜雷是我所見過的男人中最具有魅力的一位。他膚色很深,相當黝黑,頭髮又濃又密,也近乎黑色。一雙黝深的眼睛非常靈活,彷彿無所不見似地,鼻子略微鷹鉤,身材矯健,像個運動員。他一進來,就像國王會見王后一般。
  我發覺他的來到改變了伊麗沙白。她那白晰的肌膚因為興奮,便微呈粉紅的色澤。
  「這是羅勃,」她說:「果不出所料。你總是未經通報,就闖進來了。」講得儘管尖刻,語氣卻充滿著柔情。這位不速之客顯然絕非不受歡迎的,而且,顯然她早把母親和我忘到了九霄雲外。
  她伸出一隻嫩白的手,他輕輕握著,俯身一吻,再盯住她的臉,她的手仍留在他掌心。看他們相視而笑的樣子,我就猜得出他們是一對情侶了。
  「親愛的陛下,」他說,「我是特地趕來的。」
  「有什麼災難嗎?」她答:「快告訴我。」
  「非也,」他應著:「我只是太想見你,才忍不住趕來的。」
  母親把手擱到我肩上,要我轉向門口,我回頭看看女王,以為應該等她許我們離開才走。
  母親搖搖頭,我們一起離開。女王已經忘了我們,羅勃.杜雷也一樣。
  我思潮噴湧,一直想著他們。我忘不了那位英俊、高貴的羅勃. 杜雷,以及他注視女王的那種神情。我不無慍怒之意,他居然連瞧我一眼都不曾。要是他看過我一眼,我保證他非再瞄第二眼不可。他的影像不斷浮上我的腦海。他那漿白的襞襟,緊身上衣,弧度優美的臂線,以及耳上所戴的一顆鑽石,無一處不引起我無限的幽思。我還記得他那雙裹著長襪的長腿,曲線是那般優雅勻稱,難怪他不系襪帶,要是體格沒那樣好,就不能那樣瀟灑了。
  初遇的印象使得我大為反感,我決心報復。想想,那種三角關係形成的時候,居然沒有注意到蕾蒂絲. 諾裡斯。而她的母親,在幾分鐘前才把她引薦給女王,態度還那般謙卑!
  這是個開端,此後,我就常常出入宮廷了。女王對她母親的族人相當友善,也很有感情,儘管她很少提到安葆琳的名字。國中懷疑她是否合法的人當然不少,可是沒有人膽敢聲張,因為人都怕死。女王很聰明,當然不會不知道,因此她經常要別人注意她像她的父親亨利八世,而且一有機會,便強調那相似點。她長得像他,這無可置疑,所以做起來並不困難。不過,她一直很照顧葆琳家族,彷彿想借此補償那位被棄的夫人似地,我和妹妹賽西麗亞就這樣成了女王身邊的宮人,幾星期之後,我們便住進宮中了。安和凱瑟琳還小,不過她們以後還是有機會的。
  宮中生活多采多姿,正是我在那幾年枯燥的流亡生活中所夢寐以求的。我正值青春年華,恰可以盡情歡度。
  宮廷是全國的中心,有錢人和野心家皆趨之若鶩。全國的名門巨族粗集於女王四周,互相競其奢華。女王身居核心,也喜歡誇耀和豪奢,只要費用不必由她支付。她熱愛盛大的慶典,宴會,也熱愛球隊賽和狂歡,但我發覺她飲食非常節制。她雅好音樂和舞蹈,且一向樂之不疲。她多半和羅勃. 杜雷共舞,不過若有舞跳得不好的英俊男士,她也會稍稍戲舞一番,她迷上我主要是由於她那多變的性格。看她一身華麗的衣飾,妖嬈萬狀地同羅勃共舞,彷彿蓄意挑逗似地,很給人一種輕浮的印象。身為一位女王,這種模樣相當危險。不過她變驟極快,忽然之間,她就能夠收斂,且變得嚴峻、端莊,以維護她的權威。此時,她會讓那些專家人才(就如威廉.賽梭),曉得她在控制大局,她的旨意,必須格遵無誤。誰也不確定她何時會收心,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當然,羅勃. 杜雷除外。不過我不只一次看到她開玩笑地摑他一掌,狀極親呢,而其實也是在警告他她是女王,他只是她的部屬。我還看到羅勃握住她那隻手,深深一吻,這似乎令她心軟了。那些日子裡,他實在是自信心十足。
  顯然,她很喜歡我。我的舞藝足可與她媲美,雖然沒有人最於指認。全宮廷中,任何人的舞技都比不上女王,在衣飾、容貌方面,也沒有一個女人能和她較量。她各方面都優越非凡。但我深知自己是宮廷中公認的美人,這一點女王也承認,她她把我當作她的親人。我富於機智,有時我故意露幾手給女王瞧,她並無不高興的表示。她很樂意照顧母系的親戚,彷彿藉以安慰她母親在天之靈似的。好幾次,她把我留在身邊,在那超初的日子裡,我們經常在一起歡笑,她也明白表示很高興有我相陪。誰知道以後我們會成為情場上針鋒相對的勁敵呢?我們的交情儘管不錯,但在她和羅勃會面時,卻絕不許我或任何漂亮女子跟在身邊。以前我常認為她就是對自己的容貌不太有信心,才經常需要別人稱讚她美得不得了。要是她沒有王冠,那麼她還迷人嗎?我懷疑。不過要想像她沒了王冠的樣子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是她的命根。我常審視我的長睫、月明眸,以及淡蜜色濃髮襯著的小巧臉蛋,相形之下,伊麗沙白那張蒼白的臉就遜色多了,不是嗎?那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眉睫,那高傲的鼻子,以及那白得病懨懨的肌膚,任何人只要客觀些,都會承認我遠比她美。然而她具有王者的威儀,而且如眾所知,她是太陽,我們不過是環侍在側的行星,仰靠著她賜予光明。她尚未登基之前,身體一直很虛,還患過幾場大病,據說差點沒死。現在她登基了,以往的病痛,彷彿被好拋到九霄雲外似的,不過她的肌膚,還是帶著那病弱的顏色。她喜歡畫自己的臉。每次她一畫,那病懨的神情就消失,然而不管她畫什麼,王者的威儀絕對留著,光憑這一點,就沒有一個女人可同她抗衡。
  女王跟我談話,比跟其他宮人要來得坦白。我想這跟親族淵源不無關係。她喜歡新奇衣服,我們常熱烈地討論。她有好幾套篷裙,數量之多,連藏衣室的侍女都不敢確定。她身材細挑,豐滿的女人穿不得的款式,對她卻十分合適。我們得穿戴紮緊的飾結和難挨的鯨骨圈,為顯出纖細的腰肢,這些苦她也照常承受。她的襞襟總鑲上金銀花邊,還經常滿綴著珍寶。在那段期間,她偶爾也戴那所謂的「死硬髮型」,也就是說,在她那頭金紅的秀髮上,再添加一頂假髮。
  我寫的這些,都是在阿密. 羅莎德事件尚未發生前的事情。以後,她再也不敢那麼放任了。她雖不斷要別人稱讚她完美無瑕,卻也懂得從經驗中學得教訓——這是她那複雜性格的另一面。自那次悲劇之後,她再也不曾隨便和別人聊天了。
  我想,羅勃那時候若是個自由人,女王很可能會同他結婚,不過我又覺得那對他已婚的事並沒不高興,儘管這使得他們不可能結婚。我那時太天真,無法瞭解實情,以為她很高興羅勃先娶了阿蜜,才不致於同珍.格雷結婚。這種說法太簡單了。我對世故人情不太瞭解。顯然還有待磨練。
  她曾經對我談及羅勃,現在,每想起那些對話,我就不由得一笑。即連她,擁有那麼大的權勢,也仍然不能看清未來。他是她的「甜心蘿蔔」,她還溫柔地稱他為她的「眼睛」,因為他老是要注意她的健康,這是她告訴我的。她喜歡替周圍的英俊男士取渾名,不過誰也比不上她那雙「眼睛」。我們一致相信羅勃要是沒有妻室,女王一定會嫁給他,可是等障礙一除去,她卻狡猾得沒踏入陷阱。女人很少這樣明智的。若換上了我,我會怎樣?我一點我很懷疑。
  「我們曾一起被關到倫敦塔,」有次她對我說:「我是因為韋艾特的謀叛,羅勃則是被珍. 格雷牽累。可憐的羅勃,他總是說他對那件事毫不在意,還說只要能看到我登基,他拋棄一切都肯。」我看著她的表情逐漸柔和,原先的兀傲完全消失。她突然變得柔婉起來。並不是說她不常溫柔,其實,在她嚴厲的時候,那種女性特質照樣會自動流露。我相信這是她的魅力,是她能對男人發號施令,並讓他們甘心替她跑腿的真正原因。當女人是她的拿手本領,但依我的經驗,她除了對羅勃外,對任何人都不曾有過那種表情。他是她一生的情人,當然,王冠除外。
  「娶珍的是他弟弟基爾福。」她繼續說:「都是諾森伯蘭那老狐狸搞的鬼,想想看,羅勃差點兒就娶了珍!幸虧老天讓他早婚,雖然門戶不當,但總也值得慶幸。我們就這樣被關在波倉塔城。蘇西克斯伯爵來到我身邊。我記得很清楚。蕾蒂絲,如果你以為自己不久就要被砍頭,你會怎麼想?我下定決心不讓斧頭砍我。」她的神情突然黯淡下來,我知道她是想到她母親。「其實我從不想死。我早就拿定主意,要和他們周旋到底。我似乎聽到某種聲音說:『忍耐點!幾年後一切都會改觀的。對!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那是陛下臣僕禱聲,傳到您耳朵裡了。」我應著。
  她向來就逃不過奉承阿諛,也許能夠,可是就像個老饕,明知阿諛有害,卻照吞嚥不誤。
  「可以。不過我也有懊喪的時候。我曾在獄房中高喊:『我,就像曾被監禁到這兒的前人一樣狐獨無助,我是個臣僕,囚犯,噢!上帝,在你面前,我一無所有,除你之外,我別無任何依靠了。」
  「陛下,我很明白。」我告訴她:「您勇敢的喊話一定上達於上帝了。您既勇敢又聰明,所以能夠得到您禰特別的眷顧。事實證明,禰是個很好的盟友,只禰一個,就敵得過您所有敵人的總和。」
  她注視著我,笑了:「蕾蒂絲,你真是討人喜歡,你該留下來陪我。」
  她又繼續說道:「任何事一和羅勃有關,總變得很羅曼蒂克,向來就這樣。他和牢頭的小兒子交上朋友,小男孩很崇拜他,連兒童都感覺得出他的魅力。那男孩送花給他,他就托他轉送給我,裡邊還附上一張紙條。所以我才曉得他也被關在塔裡,連那個獄房,我也知道。他向來就很大膽。看樣子,他一定是在我被解送去那裡的途中看到我的。以後我一拿這件事開他玩笑,他就說我們兩個都差不多。他從來不預見失敗,這種個性,就跟我相同。我一獲准在塔的轄區內散步,就走過羅勃的牢房。那些獄卒也不敢對我太凶,真夠聰明,我總會記得的,也理當如此。不過,我一瞄到羅勃,透過鐵窗看著他,那種際遇,使得我們那段坐監的日子,充滿了甜蜜和溫馨。」
  一談起羅勃,她就滔滔不絕了。
  「蕾蒂絲,他是第一個找我的人。」她繼續說著:「真絕!我的王后姐姐病得要死,可憐的瑪麗,我真是同情她。她在位期間,我一直是她忠實善良的臣民,可是人民厭倦了宗教迫害,他們要一位新教女王。」
  她的眼下略微低垂了。我想沒錯,陛下。可是他們如果要一位舊教女王,你會聽從嗎?這個問題我清楚得很。她的宗教對她有利,已故的女王則因為宗教而絆了一跤,毀了一世的聲名,死了還讓人民高興。
  「女王必須按民意來統治國家。」伊麗沙白說:「感謝主,幸虧我深諳此理。我姐姐快斷氣時,前往哈特菲市的大道上擠滿向伊麗沙白致敬的民眾,而不久前,她的名字還沒有人敢提起。不過羅勃一向效忠我的,自然他該是第一個來見我的人。他一從法國趕回,就直衝到我面前。他說他以前就想陪我,可是那會帶給我危險。他還帶著金子,表示我萬一必須爭取王權,他將與我聯合陣線,也半醵資擁戴我,唉!他竟那麼願意。」
  「他的忠心為他博得聲譽,」我說著,還挖苦地附上一句:「也給他帶來好處,身為陛下的護駕,是個很好的職位。」
  「蕾蒂絲,他對馬匹很在行。」
  「對女人也是,陛下。」
  剎那間,我恍悟我說得太過分了。不覺打了個冷顫。
  「你為什麼這樣說?」她質問著。
  「一個男人,有那樣優越的條件,有那般俊美的儀表,當然會把所有的女性都迷得五體投地了。」
  她很狐疑,不過她仍許我把話講完,但沒多久,我的臉還是被摑了一掌。她說我把她的一件袍子弄得亂七八糟,其實,我知道那是為了羅勃。那雙纖纖玉手,竟能夠摑人,尤其那顆鑽戒還會刮到你的皮膚,這不啻是個警告,看樣子傻瓜才會惹女王動怒。
  翌日,羅勃一來,我留意到女王在觀察他,也觀察我。我們並未眉目傳情,她八成十分滿意。
  那段期間,羅勃完全沒意識到我在存在。他處心積慮要逞其野心,以防被投閒置散。那時候,他一心只想跟女王結婚。
  我不免猜想他那位住在鄉間的妻子,不知她對那些謠傳作何感想。他從未帶她進宮。這必定已經引起她的疑心。要是她來到宮廷,一定很有意思。我想像著我自己跑去拜訪她,並建議她陪我回宮,然後,我就把她介紹給女王:「陛下,這位是我的好友,杜雷夫人。您對護駕先生一向恩寵有加,因此,我就到柏克廈去造訪這位夫人。我相信您一定願意讓護駕先生享有嬌妻相陪之樂。」這番想像,把我那難纏的天性表露無遺,當然,也包括我內心的煩悶。我,蕾蒂絲. 諾裡斯,遠比那伊麗沙白迷人,卻受到宮中最英俊的男士所忽視,甚至連瞄我一眼都不曾,只因為她擁有一頂王冠,我卻除了自己之外,一無所有。
  當然,我絕沒那份膽量把杜雷夫人帶入宮,否則那摑到我頰上的掌,恐怕不止一個,說不定還會被逐出宮廷,永不得回返。
  有個老嫗就因為譭謗女王而被捕下獄。這真有意思!那居無定所,光靠打零工餬口的才太婆居然會自以為比我們這些宮人還懂得女王閨房所發生的一切,真令我驚訝。
  然而,那老杜媽也並非毫無根據。她是在替一位貴婦縫補衣物時,聽說護駕先生送女王一件襯裙作為禮物,稍後她傳話出去,卻說那並不是一件襯裙,而是一個孩子。
  要是這謠傳純屬臆測,毫不可信,則根本不須理睬一個瘋老婆子的瘋話。可是從女王對羅勃的態度,以及他們過從甚密的情影看來,這種傳說,有人可能會信以為真,那個老杜媽就因為這樣被逮捕了。逮捕的消息一經傳出,立刻傳遍全國各地。
  伊麗沙白倒也相當機警,她把老太婆當成瘋子釋放了,還計她重操舊活。那可憐蟲本以為會被凌遲至死,沒想到竟能重見天日,感激得不得了。結果,老杜媽的案子很快就被淡忘了。
  我常懷疑:這件事對女王處理不久後所發生的那件事,是否有些影響。
  國內外對女王的婚事當然不無臆測。本國需要一位繼承人,宮中最近幾次所發生的爭執就因為繼承權的問題而引起的。女王的大臣都希望她盡快選個丈夫,好作安定社稷之需。她雖未入中年,但也不太年輕了。當然,誰也不敢提醒她這一點。
  西班牙的菲力浦國王就在動腦筋,我聽到羅勃和女王在嗤笑他。原來女王已知道那位國王說過,假如要他娶那伊麗沙白,他就非要她信天主教不可,而且,短期內即使她還未懷孕,他也不可能同她一起生活太久。這種話簡直是存心氣她。信天主教?她之所以大受擁戴,正因為她是虔誠的基督徒,而一位准丈夫竟宣稱他想盡快逃開她,光憑這句話,就足以令她高傲地拒絕。
  不過她的大臣還是希望她快快結婚。看樣子,要不是護駕先生已經結婚,有些大臣還是會同意她和他結合的。嫉妒羅勃的人相當多。我一生多半周旋在一些野心家之間,憑多年的經驗,我確信嫉妒是最常見的情感,當然也是罪之尤者。羅勃深得女王的寵愛已是不爭的事實。她掩飾不住對他的好感,把許多殊榮都封賜給他。一些善妒的人巴不得羅勃快快退場,便忙著替女王物色夫婿。西班牙國王的侄子查理斯大公爵是人選之一,沙若尼公爵和瑞典的查爾斯王子也各插上一腳。候選人愈多,女王愈是關心,因為她喜歡佯裝考慮來開羅勃的玩笑。不過一般人並不認為她會選定任何一個。她對於婚姻,總是興奮地期待著(年老時也一樣),然而她的態度,卻一直是個謎。她內心彷彿非常畏懼,但有些時候,她又覺得那令她著迷。她這種性格隨著年歲的增長日漸明顯,但我們中誰也無法瞭解她這方面的心思。那段期間,我們都未曾留意這一點,每個人都以為她遲早總會結婚的,要不是為了羅勃,她早就挑好人選了。
  不過,羅勃依然故我,依然陪伴著她,當她的甜心蘿蔔和她的眼睛、她的護駕。
  蘇格蘭方面又來了一位新人選,那是亞森伯蘭的人。女王一口就謝絕了。
  在內宮,我們常交頭接耳,嘰喳不休。我們多方揣測,而我經常遭受警告,只因為我的膽子特大。
  「蕾蒂絲. 諾裡斯,小心你那天出了岔子,女王就要你捲鋪蓋,誰管你是她的親戚?」
  一想到要被羞辱地送回老家,重度那枯燥的生活,我就顫抖不已。我已有幾位追求者。賽西麗亞料定我不久就會獲准結婚,可是我還不想出嫁。我需要時間好作正確的選擇。我雖然機敏,不致於在婚前胡搞,可是我非常渴望有個情人。我聽說有些宮人一懷了孕,就被遺送出宮,嫁到偏遠地帶,從此就把餘生斷送在枯燥的鄉間,還得忍受丈夫的怒罵,責怪她的輕浮,彷彿了娶她是莫大的恩典似的。因此,我樂得四處調情,但我總有個限度,絕不流於過分。我也常和一些氣味相投的女伴交換彼此的冶遊經驗。
  我喜歡夢想羅勃看上了我,要是那樣,不知將有什麼結果?他已有妻室,因此我不能把他當作結婚的對象,而且即使他沒有家累,照目前看來,他也只會同女王結婚,這已是無可置疑的事實。不過我的夢想也無傷大雅啊!要是他看上我,我們便會幽會,女王也管不著我們,因為她並非他所要的。這種想像(以後我認為那是預感)在那時候,真只是個狂想而已。羅勃的眼光是絕不會飄離女王的。
  記得有一次,女王似乎滿懷心事。她的脾氣一直不太好,因為她聽說西班牙的菲力浦國王就要即瓦拉斯的伊麗沙白,即法皇亨利二世的女兒為妻,儘管她不想嫁他,卻也不喜歡別人得到她。
  「她是個天主教徒,」她評道:「因此他不必再為宗教操心。而且,既然她無足輕重,就能夠離開法國嫁到西班牙去。這小東西不必擔心懷了孕被棄。」
  「這種魯莽作風,陛下一向懂得如何處置。」我安慰她說。
  她哼了一聲(有時候,她也有些不太文雅的習慣),怪異地看著我:「我倒希望他中意她,她也喜歡他,不過,我恐怕她不太行。令我煩惱的是我兩個大敵竟然聯姻起來了。」
  「陛下登基以後,您的臣民就不再擔心外犯了。」
  「他們是大傻瓜!」她猛地一罵:「菲力蒲是個強人,英國必定要提高警覺。至於法國……有一對新的帝后,可惜都是小人物,那王后還是我蘇格蘭家族的人,她的美,詩人都傳誦不絕呢!」
  「陛下的美,也是詩人所稱誦的。」
  她微微頷首,眼光卻十分凶暴:「她膽敢自稱是英國女王!那個蘇格蘭女孩成天跳舞,纏著詩人寫詩稱讚她,據說她的魅力和美貌是無可比擬的。」
  「陛下,她是個女王。」
  兩道凶光倏地射向我。我說溜嘴了。要是那位女王的美是由王權襯托出來的,則另一位女王該怎麼說?
  「所以你認為那是據說她美的原因了?」
  我抓住那「據說」兩字來幫助自己:「陛下,據說那位瑪麗.史都華一向輕浮,周圍儘是些寫詩巴結她的人。」我很機靈,我總得替自己解圍:「陛下,也有人說她一點也不像傳說中那麼美。她身材過高,毫不勻稱,還長痘子。」
  「是嗎?」
  我稍稍鬆了口氣,努力回想任何譭謗法國女王的話,可是我記得的儘是些讚美。
  當下我又開口:「所說羅勃先生的妻子染有重病,恐怕挨不過今年。」
  她闔上眼睛,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敢再扯下去:「據說!據說!」她突然吼出來:「到底是誰說的?」
  她猛地轉向我,捏了我一把。我痛得叫出來,因那纖纖玉指捏得可真狠。
  「陛下,我只是傳述別人的閒話罷了。我以為您喜歡聽。」
  「我是要聽的。」
  「我也是這麼想。」
  「關於羅勃先生的妻子,別人還說些什麼?」
  「說她住在鄉間,默默無聞,根本配不上他。還說那那麼年輕,就娶了她,真是倒霉。」
  她回到座位上,微微頷首,唇角浮起一絲笑意。
  沒多久,我就聽說羅勃的妻子死了,死在那鄉間老居的樓梯處,頸子給扭斷了。
  宮廷上下,興奮不已,在女王跟前,沒有人敢吭一聲,可是在私底下,卻又爭相談論 ,且多方探聽。
  阿蜜. 杜雷是怎麼回事?她是自殺死的,抑或出於意外?或者,另有他殺的嫌疑?
  以後的數月,謠言滿天飛,偏偏女王和羅勃又時常出雙入對,而且羅勃還一付躊躇滿志的樣子,彷彿他確信不久就可以和女王結婚,照這此情形看來,謀殺是不無可能的。
  我們私底下常常交頭接耳,有時還談得忘了形。父母親把我召回家裡,訓誡我凡事要極端謹慎。我看得出父親很擔憂。
  「伊麗沙白可能被逼得退位。」我聽到他對母親這麼說。他當然要擔心,因為諾裡斯一家的福祉,都寄托在這位皇親的身上。
  謠言愈傳愈難聽。我聽說西班牙大使書函回國,稱說女王曾告訴他杜雷夫人被發現當時,早斷氣了幾天。這種話真要命,不過我根本不相信。伊麗沙白如果曾和羅勃共謀,那她絕不會告訴西班牙大使說杜雷夫人死後數天才被發現。德瓜特拉是個老奸巨猾,他的國家巴不得女王垮臺,這也是他想幹的勾當。像羅勃. 杜雷那麼有男性魅力的人,每個女人當然是千方百計地想得到他。我若是伊麗沙白,會怎麼樣?毫無疑問地,我會在熱情奔蕩的情況下和他共謀!
  我們都熱切地等候下一步的進展。
  我不相信女王會為了男人而危及她的王權。即使阿蜜是被謀害的,她也不會讓自己受到任何牽累。當然她也可能不小心,只要回想湯瑪士.西慕爾的事件就夠了。可是那時候,王冠還不屬於她,她也還未對它動情啊!
  目前的焦點是:羅勃已是自由人,已可以娶她。全宮、全國和全歐洲都等著看她的反應。不過有一點非常明顯:一旦她同羅勃結婚,就必定被判有罪,父親所擔憂的正是這個。
  結果,女王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羅勃送出宮廷。這倒是相當明智。因為大家不會再看到他倆出雙入對,女王也不致成了個悲劇的角色。
  羅勃委託他的表弟湯瑪士. 布倫特到那鄉間老家去處理喪事和驗屍事宜。他神情哀慟,不管是否出於偽裝,倒是相當傷感的樣兒。事後,驗屍官宣佈杜雷夫人為意外死亡。
  以後的幾周對伊麗沙白而言真是難捱。她脾氣躁怒,動不動就罵人,詛咒起來,據說就像她父親。她專揀他甩愛用的字眼,然後再捏人或摑人。我那時以為她很痛苦。她想要羅勃,卻知道嫁給他會招來非議。她一定知道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杜雷夫人的事。老杜媽的話也可能重被提起死。她的臣民已經懷疑她,要是她嫁給羅勃,他們更不會再尊敬她了。一個女王必須有超人的本事,不應為兒女之情所累。否則,臣民們會認為她只是個犯了罪的弱女子。她必然知道若她想保有王冠,就必須獲得民心。
  我一直以為女王躲在內宮裡,都在想這些心事。可是沒多久,我就發覺我猜錯了。
  羅勃回到宮中,洋洋自得,躊躇滿志,以為自己馬上會成為王夫。隔沒多久,他就消沉下來了,惹得我這個局外人急著想知道他倆喁喁私語時都說些什麼話。
  如今,我相信女王與阿蜜的死亡無關。其實她並不希望嫁給羅勃,她寧可當一顆不可企及的星,就如阿蜜未死之前一樣。她要羅勃的妻子受冷落,卻不希望她死去。可能她並不想結婚,因為她對婚姻有一種恐懼。浪漫的她喜歡受人傾慕、喜歡浪漫的情調,卻不願被任何男人絆住。
  不過,我也不確定是否就是這樣。無論如何,她沒嫁給羅勃。她太機靈了,誰都釣不到她。就在這時,華德.狄福洛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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