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夫躲在房外看到那位英國軍官揚長而去,心裡很窩火,同時又有幾分失望。
那位身穿短褲,騎著摩托車,神態驕橫,長著一雙亮眼的英國軍官闖進了這個家門,褻瀆了沃爾夫的童年。沃爾夫真希望能看清這個人的面孔,以便有朝一日幹掉他。
無論走到哪裡,沃爾夫都會想念這地方。在柏林,在的黎波里,在埃爾安吉拉,在穿越大沙漠精疲力竭的時候,在急急忙忙、提心吊膽地從阿斯烏德來開羅時他都想著這裡。他覺得這個別墅是安全的天地,是在航行之後恢復身體、沖洗征塵的理想場所。他曾一直想著來這裡後躺在浴池裡,在院子裡細細品嚐咖啡,然後找個女人到那張寬大的沙發床上睡一大覺。
如今,他不得不離開這裡,躲得遠遠的。
他在院外呆了一上午,一會兒在街上踱步,一會兒坐在橄欖樹下乘涼。這肯定是紐曼記住了自己的住址,並派人來搜查這所房子。他事先已買好一件長袍,他想,萬一有人來,那一定是找歐洲人,而不是找一名穿長袍的阿拉伯人。
向紐曼出示真正的證件是錯誤的,事後沃爾夫才明白了這一點。麻煩就出在他不相信德國情報部門造的那些假證件。與別的特工在一起工作或見面時經常聽到他們抱怨德國情報署粗製濫造證件的事,因為那些假證件錯誤百出,使好多間諜白白送了命。那些證件印刷質量差勁得很,所用紙的質量低劣,就連最常用的英文字也往往拼錯。在他被送往無線電密碼訓練學校學習期間就常聽別人說,每個英國警察都知道,定量供應卡上若有一連串的號碼,那麼持卡人就是德國間諜。
沃爾夫經過慎重的選擇,決定將冒險程度壓到最低限度。他已鑄成大錯,搞得現在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不知該往何處去。
他站起來,提著箱子走了。
他想起自己的家庭。媽媽和繼父都去世了,但他還有三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和一個妹妹。讓他們把我隱藏起來,看來很困難。如果那位英國軍官尋查出房子的主人,那麼他們一定會受到追問,也許這事就發生在今天。假若他們能看在自己的面上向英國人講假話,但他們的僕人肯定會把真情講出去。再說,沃爾夫也信不過他們。因為在他的繼父去世後,他雖然是個歐洲人,又不是親生兒子,但他作為長子而將那座房子搞到手,此外還繼承了部分遺產。因為這件事,他與他們的關係搞得很緊張,雙方都請了律師,但因為沃爾夫的理由站得住腳,所以贏了,可他們一直嫉恨他。
他來到希費爾德旅館門前想登記住宿。但轉眼一想,警察肯定想到我會住店,旅館現在一定知道了阿斯烏德兇殺事件,這不是自投羅網嗎?其它大旅店很快也都會得到這方面的通知。現在只有去膳宿公寓了,那裡有沒有得到兇殺案的通告就看警方工作徹底不徹底了。因為這件事與英國人有直接關係,警方一定會注意把工作做細的。此外,他又想起一些小旅館,因為那裡的經理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對警方的話往往置若罔聞。
他離開花園城朝商業區走去。這裡的街道上比他上次離開開羅時更加擁擠,噪音也大了許多。市面上有不少著軍服的人,他們中不僅有英國人,而且還有澳大利亞、新西蘭、波蘭、南斯拉夫、印度和希臘人。
這是我的城市,他們在這裡休想抓到我。沃爾夫心想。
這裡有十幾家專為瑞士、奧地禾、德國、丹麥和法國遊客提供膳宿的公寓,條件很好,沃爾夫想去住,但又不敢,因為那地方目標太明顯。後來,他想起在港口區由修女們開的廉價寄宿旅店。那裡專為那些來往於尼羅河上的船員提供住宿,那些人有的在拖船上賣力,有的用小帆船裝運棉花、煤、紙和石頭等。沃爾夫確信在那裡不會被搶劫,不會被殺害,更不會有人到那裡去尋找他。
當他走出鬧市區和擁擠的大街後覺得人少了些,車輛也沒剛才那麼多了,但他還望不到尼羅河。不過,透過高高的樓房之間的空隙,他可以看到帆船的桅桿。
這個寄宿旅店是個設計考究,規模不小的建築,以前曾有一些高級官員住在裡面。如今,在入口的拱門上面豎著一個十字架。沃爾夫看到一名修女正在給樓前的花草上水,透過拱門可以看到那個寬敞風涼的門廳。他今天提著兩個沉重的箱子步行了好幾英里,十分渴望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兩名埃及警察從旅店裡走出來。
一看到警察那條寬寬的皮腰帶、架在鼻子上面的墨鏡、與軍人一樣的髮型,沃爾夫的心一下就涼了。
他把自己的臉轉向另一邊,用法語向在院子裡澆花的那位修女打招呼:「您好。」
修女沒有停住澆水,回答說:「你好。你要住店店嗎?」她看上去非常年輕。
「不住店,只請求您為我祝福。」
兩名警察走過來,沃爾夫心裡很緊張,腦子裡快速地轉動著他們提問時該怎樣答覆的事,同時在考慮萬一他們捉他時該朝哪個方向逃跑。那二人一邊爭論賽馬的事,一邊走了過去。
「上帝會祝福你。」修女說。
沃爾夫謝過修女就走開了。看來事情比他想像得要糟,」警察一定會到各處搜查。沃爾夫只覺腿發酸,腳發脹。胳膊被箱子墜得直疼。他失望,同時又有點氣憤。這座城如今處處亂轟轟的。此外,他感到警察部阿為了他正在全體出動,作好了各種準備。他又掉回頭朝市中心走去。他這時的感受與在沙漠中的感受一樣,走不完的路,好像無法達到目的地似的。
在不遠的地方,他看到一個熟悉的高高的身影。噢,原來是老同學侯賽因·法赫米。沃爾夫一時沒了主意,侯賽因肯定會讓他去家裡住,也許他值得信賴。但是,他有妻子,有三個孩子,到時怎麼開口向孩子們解釋說阿哈米德叔叔要在他們家裡住下來呢?再說,沃爾夫現在已換了名字,這其中有秘密,孩子們肯定會向朋友們說他們家來了個什麼人,叫什麼……再有,沃爾夫本人又如何向朋友解釋更名換姓的原因呢?侯賽因朝沃爾夫站的地方張望,沃爾夫趕緊轉過身子,急急忽地過了馬路,接著過來一輛電車擋住了侯賽因的視線。到了對面的人行道上,沃爾夫頭也不回,低頭往前走,在拐彎處鑽進一個小巷子裡去。不,他不能找上學時的老朋友掩護他。
轉來轉去還是在大街上。
他覺得自己像鑽入迷宮的一隻老鼠,走哪條路也行不通。
他看到一輛出租車,是輛車身較大的老福特牌轎車,這時還在冒煙兒。他招呼車過來,上了車。
出租車把沃爾夫帶到開羅科普蒂克,這裡有不少古老的教堂。
他給司機付了車錢,又掏出幾個皮亞斯給了手拿一把大木質鑰匙的老婆婆,老婆婆讓他走進去。
這是一個陰暗而又寂靜的島子。沃爾夫順著窄窄的小路往前走,聽到從那些古老的教堂裡傳來低沉的聖歌聲。他經過一所學校,路過一座猶太教堂,走到傳說是聖母瑪麗婭養育耶穌的地下室旁,最後他進到五座教堂中最小的一座裡去。
禮拜式馬上要開始了,沃爾夫把寶貴的箱子捆在座位旁,面對牆上掛的聖像鞠躬,然後走到祭壇邊,跪在地上親吻牧師的手。之後又回到座位上。
教會歌唱隊開始用阿拉伯語唱聖歌,沃爾夫坐下來,感到這地方很安全,他可以在這裡待到太陽落去,然後再出去碰碰運氣,找個地方睡一夜。
三拍舞廳是坐落在尼羅河邊一個公園裡的露天夜總會。像以前一樣,這裡人很多。沃爾夫和那些排隊的英國軍官及其女伴們一起等著空桌。招待員見到人多後就安了幾張擱板桌,把這裡的每一寸空地都利用起來了。在台上,一位滑稽演員高聲說:「等隆美爾到希費爾德來時,我們就捉住他!」
沃爾夫總算等上一張桌子和一瓶香檳酒。這裡的夜晚很悶熱,舞台燈光使之熱上加熱。觀眾們吵吵鬧鬧,因為他們太渴了,這裡只提供香檳,不一會兒就喝光了,有些人還成了醉漢。他們高聲喊叫要明星出場,明星的名字叫索吉婭·埃爾阿拉姆。
當舞台聚光燈亮起來時,只見索吉婭雙手高高地舉過頭頂站在舞台正中央。她下身穿著透明紗褲,上身穿著一件由五顏六色的圓片組成的三角背心,全身打著白粉。樂隊開始演奏,鼓響笛鳴,她開始抖動身子。
沃爾夫呷了一口香檳,面帶笑容,目不轉睛地盯著索吉婭。她現在還是最好的演員。
她慢慢擺動著臀部,先踮起一隻腳,然後換另一隻。她的雙臂開始搖晃,雙肩隨著也抖動起來,胸前兩個豐滿的乳房一起一伏一上一下地進入舞蹈狀態。這精彩的表演使那些男人們如醉如癡。韻律加快,她把雙眼閉上繼續表演,讓人看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動,都在獨立地動。沃爾夫像從前一樣,也如觀眾中的男爺們一樣感到她只與他一人在一起,她的表演是專門為他一個人的。這不是在演出,而是在調情。她那柔軟的身子和豐滿的臀部使在場的男人衝動。這些人心裡緊張。不言不語,渾身冒汗,難以抵抗這種誘惑。她抖動得越來越快,令人目不暇接。隨著音樂進入高潮時,索吉婭尖叫一聲,往後躺在地上,兩膝朝前著地,後腦勺接觸到舞台台面。她將這個姿勢保持了一會,燈熄了,在場觀眾忽地一下全站起來,場子裡掌聲雷動。
沃爾夫站起身來,給一名招待遞上一個英鎊,要那人帶他去後台。一個英鎊相當干大多數埃及人三個月的工資。招待員帶他來到索吉婭的更衣室後轉身走了。
沃爾夫用手敲響了門。
「誰?」
沃爾夫走了進來。
她這時正坐在凳子上脫去演出服,換上黑絲袍。從鏡子裡看到沃爾夫走進來,她一下就轉過頭來。
沃爾夫說話了,「你好,索吉婭。」
她直愣愣地盯著他,過了好一會才說:「是你這個雜種!」
她沒有變。
她是個十分漂亮的女人,頭髮又黑又亮,又長又密;棕色的眸子,長長的睫毛;頰骨微微隆起,滿嘴潔白如玉的牙齒,身體的曲線十分勻稱。因為她比一般女人要高出2寸,所以她的身段更顯苗條迷人。
她的眼裡帶著火氣,」你到這裡幹什麼?你到哪兒去了?你的臉怎麼這個模樣?」
沃爾夫放下箱子,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兩眼望著她。
「你太美了,」他說。
「你給我滾出去!
他仔細地打量著她。他對她實在是太瞭解了。她是他過去生活的一部分,像老朋友終歸是朋友一樣,他還是她的朋友。以前他經常在她那裡,但後來不辭而別。沃爾夫在想,在他離開開羅後的這些日子裡,她生活得怎樣呢?她是不是結婚了,是不是有了一幢房子?會不會墜入情網,會不會改變了婚約?會不會已經有孩子了呢?他這天下午呆在那陰暗而又涼爽的教堂裡時,腦子裡一直在琢磨這些問題。他思考著如何接近她,但沒想出什麼好法子來。這時他對索吉婭會不會收留他,心裡也沒底。她表現出很氣憤的樣子,出言不遜,這是不是出自內心呢?是因為他太使女人著迷,太能開玩笑呢?還是因為他太魯莽,太霸道,或者是沒什麼用,低三下四呢?
「我需要你的幫助。」他直截了當地說。
她的臉色一點都沒變。
「英國人在追捕我,」他繼續說,「他們搜查了我的房子,所有旅館都登記著我的名字,我連個睡覺的地方都役有。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見鬼去吧!」她說。
「我告訴你為什麼當時我沒向你打招呼就走了。」
「一去就兩年多,什麼借口也講不通。」
「給我點時間向你解釋一下。因為……就這麼回事。」
「我不欠你任何東西。」她望著他、呆了一會才把目光移開,然後把門打開。他看著她,心想,這下壞了,她真要把我趕走。她依在門口,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把頭探出門外大聲喊道:「拿些飲料來。」
沃爾夫的心一下踏實了。
索吉婭回到屋裡,把門關上,對沃爾夫說:「等一會吧。」
「你是不是像個監獄看守一樣在監視著我?我對你構不成威脅。」
「不你確實是個危險人物。」她說著又到剛才坐的凳子上繼續粉飾她的臉。
他不知如何辦才好。在教堂的整個下午,他仔細考慮過怎樣向她解釋當初為何不辭而別,為什麼走後一直沒再與她聯繫的問題。講實話最能取得別人的諒解和信任。看來他只能把自己的秘密講出來了,她是他的唯一希望,現在不能顧及太多。
他說:「你還記得我在1938年去貝魯特的事嗎?」
「不記得。」
「我給你帶回一條綠玉項鏈。」
她在鏡子裡與他的目光碰到一起。「那東西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他知道她在說謊,接著說:「我去那裡後遇見一位德國陸軍軍官,名字叫赫因茲。他要我在未來戰爭中為德國服務,我同意了。
她把臉從鏡子上移開直接對著他。這時,他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希望。
「他們要我先回開羅等待他們的指示。兩年前,我得到通知,要我去柏林,我就去了。到那裡先參加了訓練班,然後又被派往巴爾幹和黎凡特地區工作。今年2月我回到柏林聽候新的安排,結果他們派我來到這裡……」
「你對我說的是些什麼?」她用不信任的口吻問,「你是個間諜?
「是的。」
「我不相信。」
「看,」他將一屍箱子提到跟前並將它打開。「這是電台,是向隆美爾發報用的。」他關上這只箱子,又將另一隻打開。「這是我的財源。
她吃驚地看著一摞摞嶄新的英鎊說:「我的天吶,你發大財了。
有人在敲門,沃爾夫立刻關上箱子。一位招待端著一盤冰塊和一瓶香檳走進來,看到屋裡還有一位男士,他說:「是不是再來一份?」
「不,」索吉婭不耐煩地說,「走吧。」
招待走了,沃爾夫打開香檳酒,倒滿一杯遞給索吉婭,他把瓶口對在嘴上,咕哆咕咚地喝了幾口。
「聽著,」他說:「我們的軍隊在沙漠上屢戰屢勝,我可以幫他們一把。他們現在需要知道英軍的實力,這包括人員數量,多少個師,指揮官的姓名,武器裝備的質量。如果有可能的話,還要搞到英軍的作戰方案。我們現在在開羅,會把這些情報弄到手的。等德軍打過來佔領開羅後,我們就是英雄。」
「我們?」
「你能幫助我,第一件事就是給我找個住的地方。你恨英國人,是不是?你是不是想看到他們演出開羅?」
「我可以給任何人找地方住,但就是不給你找。」說完,她揚起脖子把杯裡的香檳喝光,接著又倒了一杯。
沃爾夫從她手中把杯子抓過來自己喝了起來。
「索吉婭,如果我從柏林給你寄張明信片來,英國人會把你投進監獄。你千萬別生氣,現在你該知道我為何不給你來信了吧。」他壓低了聲音說:「我們可以把失去的時間補回來,我們要吃山珍海味,喝最好的香檳,穿最漂亮的衣服,組織最捧的舞會,坐美國產的高級臥車。我們一起去柏林。你一直想到柏林去跳舞,能如願以償,在那裡成為明星。德國是個新型國家,她要統治全世界,到那時你可以成為女王。我們……」他停住話音。說了這些,她仍無動於衷。現在到了打出最後一張王牌的時候了。「法瓦茲現在怎樣?」
索吉婭垂下雙眼說:「她走了,這個該死的淫婦。」
沃爾夫放下杯子,用雙手去撫摸她的脖子。她抬起眼來望著他,但沒動。他用兩個大拇指頂著她的下巴,她不得不站起來。
「我會為我們再找一個法瓦茲來,」他用柔和的口氣說。
他看到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他的手順著紗袍往下撫摸,感到她的身體還是那樣光滑柔軟。
「我是唯一瞭解你的需求的人。」他低下頭,把嘴對著她的嘴唇,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都感到熱血在沸騰。
索吉婭閉著眼睛,嗚咽地說:「我恨死你了。」
在涼風習習的夜晚,沃爾夫沿著尼羅河邊的市內小道向船上住家的方向走去。船上住家靠在郊區扎馬萊克的一個小島邊,島上十分安靜。
索吉婭住的那條船比其它船小一點,但裝飾最華麗。一塊寬木板搭在船甲板和岸石之間。沃爾夫順著木板走上船,沿著梯子下到船艙。這就是索吉婭的寓所,裡面擺滿了家俱:椅子、長條沙發、餐桌、盛有各種小裝飾物的壁櫃。在船頭上有一個不大的廚房。有一個從天花板墜到地面的粟色絲絨簾子將這塊空間一分為二,將臥室擋在後面。穿過臥室,船尾有個洗澡間。
索吉婭坐在一個墊子上染腳趾甲。沃爾夫心想,她這個人看起來真是邋遢得出格。她穿著一件髒乎乎的棉布衣服,臉好像沒洗,頭髮散亂著。不過,在她去三拍舞廳的前半小時,她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副模樣。她會打扮得花枝招展,令人著迷。
沃爾夫把包放到桌子上並開始向外取東西。「法國香檳……英國果醬……德國香腸……蘇格蘭大麻哈魚罐頭……鵪鶉蛋……」
索吉婭抬起頭來驚奇地望著他。「沒人能搞到像這樣的東西,因為在進行戰爭。」
沃爾夫笑著說:「在庫拉裡有一個希臘人開的食品店,那人沒忘記我這個老主顧。」
「他靠得住嗎?」
「他不知道我在哪裡住,再說。他的食品店是北非地區唯一賣魚子醬的地方。」
她馬上過來把手伸進袋子裡。「魚子醬!」她興沖沖地打開罐子蓋,用手抓起魚子醬就吃。」我很久沒吃魚子醬了,自從……」
「自從我走了以後。」他將一瓶香檳放到冰箱裡。「如果你能等一下的話,你可以就著它喝冰鎮香檳了。
「我可以等。」
「我在這裡就沒什麼事了,」沃爾夫說。在此之前,他已將在阿斯烏德發生的事告訴了索吉婭。
「他們的報道總是很遲。」她一邊吃魚子醬一邊說。
「問題不在這裡。如果他們報道兇殺案的消息,那麼他們必須要把殺人的動機說出來。否則人們會有各種各樣的猜測。英國人不想讓老百姓懷疑埃及潛伏著德國間諜,那樣對他們不利。
她走進臥室更衣。隔著掛簾說:「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不再搜尋你?」
「不。我見到阿卜杜拉了,他說埃及警察對這次搜查沒興趣,但有個叫范德姆的英軍少校在給他們施加壓力。警察們不得不照著辦。」
沃爾夫緊緊皺著眉頭。他很想知道搜查他家房子的那個范德姆是何許人也,很想在當時看清他的臉龐,但隔著一條街,那人的帽沿遮擋著光線,整個臉部只是個黑影。
索吉婭問:「阿卜杜拉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沃爾夫聳了聳肩膀說:「我也不清楚他是怎樣知道的。他是個小偷,耳朵比較靈。」沃爾夫走到冰箱邊取出香檳。實際上冰得程度還不到,可他渴極了。他倒滿兩杯,索吉婭正好換上衣服出來。沃爾夫預料的真不錯,這時的索吉婭完全變了樣,齊整的頭髮,化妝考究的臉面,身穿一件棗紅色的套服,腳穿一雙別緻新穎的鞋子。
幾分鐘過後,上面傳來有人過跳板的腳步聲,緊接著天窗就被敲響了。索吉婭雇的出租車到了。她把杯子裡的香檳喝完就離船去舞廳,兩人沒有互相道別。
沃爾夫走近藏著他的無線電發報機的壁櫥,從裡面拿出作密碼本用的英文小說,和一頁寫有如何使用密碼(也叫密鑰)的紙。他認真地看了看密鑰。今天是5月28日,他在電文中需再加上「42」,以亦年份,用小說的第28頁加密。5月份是一年中第5個月,在加密時,從所用頁數第一行開始,每第5個英文字都空過去,也就是說隔4個字就史過一個去不用。
他起草的電文是:「抵達目的地,已住下,告知。」他根據密鑰指示加密,將電文譯成電碼。這種譯電的方法從理論上來說很難破譯,或者說根本就無法破譯。因為它的密碼本是一次性使用,密鑰很特別。要想破譯電碼,必須要有用作密碼本的書及密鑰。
加密完畢,他看了看表。他要在子夜發報,應提前兩小時預熱發報機。他在杯子裡倒了些香檳酒,想一邊喝酒一邊把魚子醬吃完。他找到匙子,拿過罐子一看,魚子醬早被索吉婭吃得一乾二淨。
飛機跑道建在沙漠上,是由工兵把沙漠上生長的駱駝刺和石塊清理掉後快速建成的。隆美爾坐在飛機上往地下看了看,看到地面離他越來越近。飛機停止了滑行,隆美爾走下飛機。
隆美爾的情報官梅倫廷朝他跑來,高筒靴子帶起一路沙塵。他神情激動地向隆美爾報告說:「凱塞林來了。」
「來的正是時候!」隆美爾說。
隆美爾由梅倫廷引路朝指揮車走去。「柯魯維爾將軍被俘了,」梅倫廷說,「我要凱塞林接管柯魯維爾的部隊。他整整一個下午都在找您。」
「亂套了!」隆美爾冷冷地說。
他們進了後面那輛由卡車改裝的指揮車,車上的頂篷擋住了陽光,呆在裡面比在外邊好多了。凱塞林這時正俯在一張地圖上,左手不停地驅趕蒼蠅,右手在地圖上比劃。他抬起頭來,帶著笑臉用討好的口氣說:「親愛的隆美爾,謝天謝地,你總算是回來了。
隆美爾摘掉帽子,用不高的聲音說:「我一直在打仗。」
「我猜想是這碼事。怎麼樣?」
隆美爾指著地圖說:「這是加扎拉防線。」這條防線從加扎拉海岸向南一直通到沙漠,綿延50英里,沿線設置了不少地堡和地雷場。「我們從防線的南端迂迴從它背後發動攻擊。」
「好主意。哪裡出了差錯?」
「我們的汽油用光了,裝備也不夠用。」隆美爾說完這句話就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只覺得十分疲乏。「又是如此,他補上一句。凱塞林是南線司令官,負責隆美爾的供應,但是這位陸軍元帥似乎沒聽懂隆美爾批評的含義。
「要想奪取圖布魯克,必須先攻克加扎拉防線。
「你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我要將部隊撤下來,重新部署。」隆美爾看到凱塞林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這位陸軍元帥知道隆美爾最討慶撤退。
「這是關鍵,」梅倫廷贊同隆美爾的計劃。他似乎是遲疑了一下,然後又說:「在今天的戰況總結中有一個小項目可能會使您感興趣。我們的間諜已潛入開羅。」
「間諜?」隆美爾眉頭皺了二下。「噢!是他。」這時他想起來了。他曾坐飛機飛往在沙漠腹地的賈盧綠洲,在那位間諜準備開始路途遙遠的沙漠之行時給那人以簡明扼要的指示。沃爾夫,這就是那位間諜的名字。他的勇氣給隆美爾留下深刻的印象,但隆美爾對他的成功沒抱多大希望,
「他從哪裡發報來?」
「開羅。」
「他終於到了那裡。如果說他有能力潛入開羅,那麼他就具備了幹任何其它事的能力。他也許能提前告訴英軍突圍的事。
凱塞林忍不住地插話說:「我的天呀,你怎麼能把希望寄托在間諜身上呢?」
「我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但這個人是靠得住的。」
「好吧。」凱塞林平靜下來說,「情報局從來就沒多大用處,這你是知道的。那些間諜搞的情報最糟不過了。
「我同意你的看法。」隆美爾比剛才冷靜了些。「但是,我有一種感覺。這個入與其他間諜不大一樣。他能越過無邊無際的沙漠,又設法在開羅立住腳,這說明他對德國十分忠誠,也說明他很有本事。
「我表示懷疑。」凱塞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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