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眾所期盼的宴會
當袋底居的畢波·貝金斯宣佈他近日內要舉辦一個特別豪華
的派對,來慶祝他一百一十一歲生日時,整個哈比頓村就充滿了
興奮和各式各樣的討論。
畢波非常有錢,也非常古怪,自從在他六十年前離奇失蹤,
又意外地再度回來以後,他就成為雪爾地方的奇人。他從那趟旅
程中所帶回來的巨額財富已經變成了一個傳說;大家都相信-住
在這的老居民也都這樣說-袋底居座落的希爾丘中塞滿了滿坑道
的寶藏。如果這事還不夠引人注目,他那遲來的老化更讓人驚奇
。時間不斷流逝對這位貝金斯先生似乎沒有絲毫的影響。九十歲
的時候他看起來還只像五十歲。當他九十九歲的時候,大家開始
稱他為「保養之最」了,不過「一點都沒變」更適合來稱呼他。
有些人會搖搖頭,覺得這事太好康了;一個人同時擁有(看起來
)永遠的年輕和(傳聞中)無窮的財富實在是很不公平。
「這一定會需要付出代價,」他們說。「這沒有道理,一定
會有麻煩跟著而來!」
然而到目前為止,麻煩都沒來過。而且因為貝金斯先生對他
的錢毫不吝嗇,所以大部份的人都不會去計較他的古怪和他的好
運。他仍然與他的親戚們互有來往(當然,除了塞爾維克·貝金
斯一家人),並且在哈比族中,他還擁有許多生活在窮苦和低層
家庭中的忠實仰慕者。但他一直都沒有心腹密友,直到他的一些
年輕表親長大成人。
表親中最大的,也是畢波最疼愛的,是年輕的弗洛多·貝金
斯。當畢波九十九歲時,他收養弗洛多為他的繼承人,並且帶著
他住在袋底居;而塞爾維克·貝金斯一家想得到袋底居的願望就
此落空。畢波和弗洛多很巧地都在同一天生日,九月二十二號。
「你最好來跟我一起住,我的小弗洛多,」有一天畢波這樣說:
「那樣我們就可以一起開心地舉辦生日宴會了!」那時弗洛多還
正值青年期,就是哈比稱之為無責任的二十歲年代,介於孩童期
和成年期三十三歲之間的時期。
之後的十二年,每年貝金斯家都在袋底居快樂地聯合舉辦生
日宴會;但是今年秋天似乎醞釀著特別的計劃。畢波將要滿一百
一十一歲了,111,一個奇特的數字,也是哈比族中令人尊敬
的年齡(他的父親老圖克也才活到130歲);而弗洛多也將要
三十三歲了,這個重要的數字代表著:他的成年之日。
在哈比頓村和臨水村對此事早已議論紛紛,關於快要來臨的
這件大事的流言也傳遍了整個雪爾地方。畢波·貝金斯的經歷和
奇事再度成為焦點話題;那些老一輩的人也突然發現他們的往事
回憶可以說是供不應求。
沒有人比老哈姆·甘吉擁有更多的忠實聽眾了,大家習慣稱
呼他」老頭」。他正在長春籐矮叢,一家在臨水村路邊的小旅館
中,滔滔不絕地講古;他習慣用帶著一點威嚴的語氣說話。因為
他已經照顧袋底居的花園長達四十年了,而且之前還曾幫他的上
一任老荷曼做過事。現在他老了,全身關節也不靈光了,這份差
事重任則落在他的小兒子山姆·甘吉身上。父子倆與畢波及弗洛
多都很要好。他們住在希爾丘上,就在袋底居再往下走的袋滿街
三號。
「就像我常說的,貝金斯先生是一位人非常好,談吐高雅的
哈比紳士,」」老頭」稱說。這完全是事實:畢波對他非常客氣
,稱他作「哈姆長得快師傅」,常常求問他有關根類蔬菜生長的
問題,特別是有關馬鈴薯的;「老頭」在這附近是這方面公認的
首席權威(連他自己也這麼認為)。
「那這個跟他住在一起的弗洛多呢?」臨水村的老諾克斯問
道。
「雖然他也叫貝金斯,不過人家說他有一半以上的血統是白
蘭地巴克家的。我實在想不通,哈比族的貝金斯家怎麼會有人跑
到那個巴克蘭地去找老婆,那兒的傢伙都很怪異!」
「也難怪他們那麼怪異了,」杜夫特老爹插嘴道(他是「老
頭」的隔壁鄰居),「因為他們在白蘭地酒河住錯邊了,他們住
在老樹林裡。那可真是個又暗又糟糕的地方,假設傳言有一半是
真的話。」
「沒錯!老爹!」「老頭」說。「但你說巴克蘭地的白蘭地
巴克家族住在老樹林這事可不大對,可是說他們很古怪這一點倒
應該沒錯。他們老喜愛在大河上划船玩樂--那可不怎麼正常。我
可以這麼說,這樣的小事會帶來麻煩的。不過跟他們不一樣,弗
洛多先生是個可愛的哈比青年,你們會很樂意見到他的。他和貝
金斯先生很像,不只是長相上。因為不管怎麼說,他的老爸總是
貝金斯家的嘛。德洛果·貝金斯是個端直、可敬的的哈比族人,
他沒有什麼可以供人議論的,除了他是溺死的以外。」
「溺死的?」好幾個聲音問道。當然,他們早已聽過這個和
其他一些更灰暗悲慘的故事,但哈比人對家族野史總是充滿著極
濃厚的興趣,他們早準備好再聽一次了。
「好吧!據說是這樣的,」「老頭」說。「你們知道,德洛
果先生娶了貧窮的普裡謬拉·白蘭地巴克小姐。她是我們的貝金
斯先生母親那邊第一代的表親(她媽媽是老圖克最小的妹妹),
德洛果先生則是他第二代的表親。那弗洛多先生到底該是他第一
代表親還是第二代表親的孩子呢?俗話說,如果你們剛才有仔細
聽的話,兩者皆是。而有一次德洛果先生在他的岳父戈巴多克老
師傅的白蘭地洞莊作客,就像他婚後常作的(他提供食物,老戈
巴多克則負責作成一桌好菜),而之後他到白蘭地酒河去划船,
而他和他的妻子就溺死了,而最後可憐的弗洛多先生從此就得一
個人生活了。」
「我聽說他們是在晚餐後,在月光下去戲水的,」老諾克斯
道:「結果是德洛果的體重使得船沉了。」
「我還聽說是她把他推下去,之後他再拉著她一起的呢!」
說話的是山迪曼,哈比頓村的磨坊主。
「你不能人家說什麼你就聽什麼啊,山迪曼!」「老頭」說
,他不怎麼喜歡這個磨坊主。「不要再說什麼推啊拉的。划船對
那些只會坐著不動說話,不去思考出事原因的人來說,可比想像
中難多了。不管怎麼說:弗洛多先生就這樣變成了一個孤兒,無
依無靠;你們可能在猜,他會就這樣被留在那些古怪的巴克蘭地
人裡,會在白蘭地洞莊被撫養長大。那可是個十足的大雜院啊,
每個人都會這麼說的。而戈巴多克老師傅在那的親戚從不少於兩
三百對。畢波先生所作過最好心的事,莫過於把那個小伙子帶回
來,跟這裡這些正人君子住一起。
不過我可以感受到那些來自塞爾維克·貝金斯一家人的惡言
惡語。他們在畢波離開,或被以為是死掉的時候,計畫要佔據袋
底居。但他回來叫他們離開,而繼續住,活著、活著,而沒有一
天看起來有變老,保佑他!而他快速地立了繼承人,連文件也都
弄完整了。塞爾維克·貝金斯一家現在再也沒有希望再看見袋底
居的內部了,而也沒有人希望他們能。」
「有一筆可觀的錢藏在那兒,我聽說的!」一個外地人說,
一個從西法辛的米切·戴爾芬因公而來的旅客。「根據我所聽到
的,在你們希爾丘的丘頂裡,有好多坑道塞滿了裝了金、銀,甚
至珍寶的大櫃子。」
註:法辛有四分之一之意。
「你聽說的比我講得出來的多太多了,」「老頭」回答。「
我可不知道有什麼「珍寶」。畢波先生對他的錢很放得開,而且
看起來他從不缺錢;但我知道沒有什麼裝得滿滿的坑道。大約六
十年前,我看著畢波先生回來,那時我是個年輕小伙子。我剛成
為老荷曼(我父親的表親)的徒弟還沒多久,而他就來請我去幫
忙,讓村民在市集時不要踐踏或閒逛到袋底居的花園去。而在那
中央放的是當畢波先生騎著矮馬回來希爾丘時,他帶的那些大袋
子和幾個箱子。我不懷疑那裡面是裝滿了那些他從外面帶回來的
財寶,他們說外國到處都是金山;但是他帶回的那些財寶可裝不
滿一個坑道。這我那小子山姆比我更清楚。他常常進出袋底居。
對於以前的那些古老傳說他可是著迷得要命,他聽過畢波先生所
有的故事。畢波先生把他會的都教了給他--這倒沒什麼壞處,記
下來,而我也希望不會因此發生什麼壞事。
『精靈和龍?!』我跟他說。『包心菜和馬鈴薯對你和我來
說有用得多了。不要老是跟你覺得比較好的在一起,不然你會陷
入很大的麻煩,』我跟他說。而我對其他人也許也會這麼說。」
他對那個外地人和磨坊主又多看了一眼。
但「老頭」沒能說服他的聽眾。畢波財富的傳奇早已深深烙
在年輕一代的哈比族心中了。
「啊!但是可能只是因為他第一次帶回來的就夠他用了,」
磨坊主說出一般人的意見爭辯道。「他經常出遠門。而看看那些
來拜訪他的外地客:夜晚才來的矮人們,還有那個老老的流浪魔
術師,甘道夫,還有其他的傢伙。你愛怎麼說隨你高興啦,「老
頭」,但袋底居是個怪地方,那兒的人更怪。」
「而你愛怎麼說隨你高興,就像划船的事,你知道的事根本
沒有你實際作過的多,山迪曼先生,」「老頭」反駁,他甚至比
平常更不喜歡這個磨坊主了。「如果那樣就叫怪,那我們這可有
些更奇怪的哩。有些人,就住離這不遠,他們連一品脫的酒都不
肯拿出來招待朋友,住的還是有金色牆的洞居呢。但在底袋居的
那些人作的事可高尚多了。我們的山姆說,每個人都會被邀請去
參加那個宴會,都會被贈送禮物,好好記下來,每個人都會有禮
物--日子就在那棒透了的一個月,就是今兒個月。」
那棒透了的一個月就是九月,你所能祈求到的最好的一個月
。一兩天後,傳言(可能是由消息靈通的山姆開始的)散佈開來
,是有關於將會有場煙火大會--更有甚者,是說那將會是近一世
紀來,事實上是在老圖剋死後,在雪爾地方從未見過的煙火大會
。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一天就快到了。一個黃昏,一輛滿載著
古怪行李的古怪馬車緩緩行進哈比頓村,辛苦地爬上希爾丘到了
袋底居。從透出燈火的車門邊,哈比們吃驚地張大嘴看著它。它
的駕駛者是唱著奇怪歌曲的外地客:留著長鬚和帽子深垂的矮人
們。其中幾個是本來就留在袋底居的。而在九月第二個星期結束
時,一輛小馬車大白天從白蘭地酒橋的方向,穿越臨水村而來。
一個老人單獨地駕著它。戴著一頂高高的藍色尖帽,穿一件長長
的灰斗蓬,及一件銀色的領巾。他留著雪白的長鬚,濃密的眉毛
伸到了帽沿外面。幾個哈比族的小孩子們跑在小馬車後面,跟它
穿越了整個哈比頓村直上到山丘。車上滿載著煙火,正符合他們
準確的猜測樣。老人在畢波的前門開始卸貨:那好幾大捆各式各
樣各形各色的煙火,每一束都標了一個紅色的甘* 和精靈字
母* 。
那是甘道夫的徽印,當然,這個老人就是法師甘道夫了,在
雪爾地方主要因為他擅於玩火、煙和光的這種特殊技能而廣為人
知。他真正的工作遠比那困難而危險,不過雪爾地方的老百姓並
不知道。對他們來說他只是那個宴會上的一個招牌秀而已。因此
那些哈比族的小孩們才會那麼興奮。「甘就是會幹得超棒!」他
們叫著,那老人微笑。他們看過他所以他們知道他,雖然他不常
出現在哈比頓村,而且總是停留不久;然而不只是他們,就連每
個人甚至長老中最老的人也是,沒有人曾看過他的煙火表演--那
些已經是屬於過去的傳說了。
當這個老人,有畢波和幾個矮人幫他,完成卸貨的工作時,
畢波丟出了幾分錢;不過既沒有點爆竹也沒有拉拉炮,使旁觀者
一陣失望。
「先走開吧!」甘道夫說。「時候到了,你們就會看到很多
的。」他和畢波的影子消失在屋內,門關上了。那些小哈比徒然
望著那門一會兒,然後放棄,感到宴會的那天好像久到永遠不會
來了。
在袋底居,畢波和甘道夫坐在一間小房間中敞開的窗邊,向
西看著外面的花園。那天下午晴朗而平靜。花朵綻放著紅色和金
色:那是龍嘴花和向日葵;金蓮草蔓著整個覆了草皮的牆,躲在
窗沿偷窺著室內。
「你的花園看起來生氣勃勃啊!」甘道夫說。
「是啊,」畢波道。「我很喜愛它,還有這整個親愛的老雪
爾地方;但我需要放個假了。」
「你是說,你要繼續你那時的計劃?」
「我要!我幾個月前心意已決,現在也不曾改變。」
「很好!我沒什麼好說的了。堅持你的計畫--你整個計畫和
決心--而且我希望因此能帶來最好的情況,為了你,以及為了我
們全體。」
「我也這麼希望。不管怎麼樣我打算禮拜二好好玩一頓,然
後開始我的小玩笑。」
「誰笑得出來?我懷疑,」甘道夫說,搖著他的頭。
「我們等著瞧,」畢波道。
次日,又有許多小馬車駛上了希爾丘,然後是更多的小馬車
。或許有人曾對這裡的「小市場買賣」有所怨言,但在那個棒透
的一星期中,貨物:所有能在哈比頓村、臨水村或附近任何地方
能看到的各式各樣的食物、商品及高檔貨開始源源不絕湧入袋底
居。人們變得狂熱;他們開始在日曆上算日子;而且殷切盼望著
郵差到來,帶來他們的邀請函。
很久以前邀請函就開始發送了,哈比頓村的郵局被塞得滿滿
的,臨水村的郵局更是窮於應付;因此召募了許多志願的助理郵
差。他們形成了一道人流直上希爾丘,帶著上百件寫有不同語氣
的「謝謝你!我一定到!」的回函。
袋底居的大門上出現了一張告示:「如無關宴會事宜,非請
莫入!」即便是連那些有關宴會事宜,或假裝與宴會事宜有關的
人也很少被允許進入。畢波忙得很:寫邀請函、查核回信、整理
禮物,還有作一些有關他私人的準備。從甘道夫到達那天開始,
他就被埋在一大堆事的後面了。
一天早晨,哈比們醒來時發現,畢波家前門南邊的一塊大空
地上,堆滿了搭帳幕及大帳蓬用的繩索和竿子。一個專用的入口
橫越在通往大路的土坡上,寬大的階梯和很大的白色大門建在上
面。那三家住在空地隔壁袋滿街的哈比馬上高度地感到興趣,而
且十分欽羨。「老頭」老甘吉甚至一直停留在他的花園中,假裝
在工作。
帳蓬開始搭起來了。其中有一個超大的帳幕,大到長在空地
上的那棵樹完全被包在裡頭,樹神氣地在帳蓬一端豎立著;站在
主桌上。燈籠掛在樹枝上。後頭還有更多令人期待的呢(對哈比
族來說):一個龐大的露天廚房在空地的北角建了起來。一車一
車,從幾哩內各大餐館、飲食店募集而來的廚師來到,補進了駐
紮在袋底居的矮人和各地怪客的行列當中。氣氛開始高漲了起來
。
之後的天氣開始轉陰。那時是星期三,宴會的前夕。有股很
強烈,令人不安的感覺。但到了星期四,九月二十二號的破曉時
分。太陽升起,雲層散開,旗幟飄揚,歡典就此展開。
畢波·貝金斯將之稱之為「宴會」,但它其實是把所有的表
演、娛樂都合在一起了。事實上,每一個住在附近的人都受到邀
請。很小一部份的人不小心被忽略了,但他隨及發現而給予同等
的邀請,這並未引起困擾。很多雪爾地方以外的人也受到了邀請
;甚至還有少部份是來自邊境外的。畢波在大門那親自接見每一
位賓客(和隨客)。他將禮物送給每個人甚至「閒人」--後者是
那些從後邊跑出去,而從大門再進來一遍的人。哈比人在自己生
日的時候會送其他人禮物。照一般規矩,不會是什麼貴重的物品
,如此在這樣的場合才不會太浪費;這倒是個不錯的方式。事實
上在哈比頓村和臨水村,年中的每一天都會是某人的生日,所以
住在那幾個地方的人很平均地每星期都會收到一次禮物。但他們
仍然樂此不疲。
而在今天,這些禮物可不是普通的好。那些哈比族的小孩子
有一會兒興奮到甚至忘了吃東西。他們拿到的是一些從沒見過的
玩具,所有的都很漂亮,而有些更是無法想像。其中大部份是一
年前就下好訂單的,大老遠由蒙特山和戴爾谷專誠送來,而且是
純矮人手工製品。
當每個客人都被接迎,終於進入大門後,就有歌唱、舞蹈、
音樂、遊戲和,當然羅,食物和飲料供應。正式用餐時間有三次
:午餐時間、午茶時間和主餐(或叫晚餐)時間。但午餐和午茶
時間較需要重視,因為這些時候所有的來客都會一起坐下來吃飯
或喝茶。其他時間只有少數人會不停地吃喝--從十一點點心時間
直吃到下午六點半,煙火大會開始的時刻。
煙火是甘道夫的:它們不只是由他帶來,更是由他設計和制
作的;那些個特殊效果、花式煙火、及沖天炮的飛行也是由他來
施放。其中也包含有一大部份的爆竹、拉炮、大龍炮、火花、煙
筒、矮人蠟燭、精靈火花噴泉、哥布林小鬼響炮和霹靂炸炮。它
們都非常華麗。甘道夫的手藝隨著年齡更加地進步。
其中有像火光閃耀的鳥兒飛行的沖天炮,用甜美的聲音在空
中歌唱。還有綠色的火樹銀花帶著一縷黑煙直衝上,剎那間綻開
像道瀑布墜下,發光的樹枝化為閃亮的火花落向驚異的哈比們;
在碰到他們轉開的臉之前消失,留下一道芬芳的清香。有炫麗飛
入樹間的蝴蝶們形成的噴泉;有各色的火柱飛昇變成老鷹、帆船
或是整排飛行中的天鵝;有紅色的雷雨和陣陣的黃色雨花;有一
整林的槍矛突然在空中冒出,怒吼著像是整軍待發的軍隊;然後
又像好幾百條蛇般嘶嘶作響,直落向水溪。還有一項最後的大驚
奇,為了使畢波大大有面子,而且要像甘道夫所預期的,讓哈比
們大大地吃一驚。燈火暗了下來。一股煙升上天空。變化起來,
讓它從遠處看來就像一座山,它的頂峰光芒耀眼,噴出了紅紅綠
綠的焰火。之後飛出了一隻紅色的金龍--沒有實物那麼大,但是
跟實物一樣地嚇人:火焰從它的嘴中射出,眼睛望下瞪視,吼著
,它颼颼地從大家的頭上飛過三次。人們紛紛閃避,而且大多嚇
得面無血色。龍像捷運快車般地飛過,翻了個觔斗,轟隆一聲在
臨水村上方炸開了。
「那是晚餐開始的信號!」畢波道。焦燥和不安的氣氛頓時
一掃而空,剛還腿軟的哈比們再度能蹦蹦跳跳了。每個人都有一
份豐盛豪華的料理;每個人,意思是,除了那些獲邀參加特別家
庭晚宴的人以外。晚宴是在有樹的大帳幕中舉行的。受邀者僅有
十二打人(哈比族又將這個數字稱為一蘿,不過一般人通常不使
用這個字眼);賓客名單是從畢波和弗洛多的親戚家,以及雖然
不是親戚,卻和他們有些特殊關係的朋友(像是甘道夫)中選出
的。其中包括了許多年輕的哈比,他們得到父母同意來參加的;
因為哈比族對於孩子太晚上床不很堅持,尤其是當有機會讓他們
免費吃一頓的時候。要把小哈比養大可得耗不少糧食。
賓客中有許多貝金斯家族和柏芬斯家族的,也有很多是圖克
家族和白蘭地巴克家的;有好幾個葛拉伯家的(畢波·貝金斯的
祖母的親戚);有好幾個邱伯家的(他圖克祖父的親族)另外還
有來自巴羅斯家、波格家、佈雷斯傑多家、布羅克豪斯家、古德
伯瑞家、宏恩布羅爾家和普勞德夫特家的。他們之中有些和畢波
是血緣關係很薄的親戚,有些以前幾乎沒來過哈比頓村,因為他
們住在雪爾地方很偏僻的一角。他當然也沒有遺漏塞爾維克·貝
金斯一家:歐索和他老婆洛比莉亞也在場。他們不喜歡畢波,更
憎惡弗洛多,但他們接到的邀請函是如此華麗,字是用金色的墨
水書寫的,讓他們感到難以拒絕。此外,他們的表親,畢波,鑽
研食物多年了,他在餐桌上可是有很高的聲望。
所有的一百四十四位賓客都期待會有一頓愉快的筵席,雖然
他們對於主人餐後將有的演說(一個必經的程序)有點不安。他
有一種傾向,會在演說中緩慢朗誦他稱之為詩的東西;有時在他
一兩杯下肚之後,他會開始述說有關他那些神秘旅程的荒誕冒險
故事。客人們並沒有失望:他們有個非常愉快的酒席,事實上可
說是個十分令人融入其中的宴會:富奢、豪華、多式多樣,而且
還延長。供應的食物之多,讓人都會覺得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可能
都買不到食物了;畢波這樣供應酒菜已經將大部份商家的存貨都
耗盡了,不過附近幾哩的地窖和倉庫倒是沒什麼受影響。
酒過三巡(或多或少),晚宴之後就是演說了。而大部份的
朋友都處在能容忍的情緒下,心情在一種舒適的,他們稱之為「
肚子滿滿」的程度下。他們啜飲著最喜愛的飲料,咬著最喜愛的
佳餚,早將他們的擔心放諸腦後了。他們已經準備好聽到任何事
情,以及為每個段落歡呼。
「我親愛的人兒們,」畢波站在原地開始說道。「聽!聽!
聽啊!」他們叫著,而且異口同聲地不斷重覆,聽起來像是出自
肺腑。畢波離開現在所站的地方,站到裝著美麗燈飾樹下的椅子
上。燈籠的光映到他容光煥發的臉;金色的鈕扣在他有刺繡的絲
背心上閃閃發亮。他們都看著他站在那,一隻手揮舞著,另一隻
則插在褲袋裡。
「我親愛的貝金斯家和柏芬斯家的人們,」他重新開始:「
以及我親愛的圖克家族和白蘭地巴克家族的,和葛拉伯家、和邱
伯家、和巴羅斯家、和波格家、和佈雷斯傑多家、布羅克豪斯家
、古德伯瑞家、宏恩布羅爾家和普勞德夫特家的。」「大普勞德
夫特家族!」站在帳蓬靠後方的一個較大的哈比叫道。他的名字
,當然,就是普勞德夫特,而且理所當然他的腳很大,腳毛特別
地柔軟,兩隻腳都翹在桌上。
註:普勞德夫特 (Proudfoot)為自豪的腳的意思。這裡原文
是因英文中說到家族時通常是在姓後方加上s 代表複數
,因此畢波會說Proudfoots ,但該家族成員卻因姓如
其人,因此堅持要用原意的Proudfeet代表複數。
「普勞德夫特家,」畢波重覆。「最後,連我最善良的塞爾
維克·貝金斯一家我都邀他們回來袋底居了。今天是我一百又一
十一歲的生日:我今天一·百·一·十·一·了!」「萬歲!萬
歲!大大地恭喜!」他們叫道,而且興奮地敲著桌子。畢波這次
幹得不錯。這正是他們所喜歡的方式:簡短清楚。
「我希望你們都能玩得很開心,就像我一樣。」震耳欲聾的
歡聲,高聲叫著是(或不)。混雜著小喇叭和號角、風管和橫笛
及其他樂器的噪音。前面說過,有很多的年輕的哈比族在場。好
幾百個音樂拉炮被拉開。大多數上面都有一個「戴爾谷」的記號
;其中雖然大部份的哈比都沒被發到,但他們都承認它們是出色
的拉炮。拉炮中裝有樂器,小,製作得巧妙而且音色優美。甚至
在某個角落一些圖克家和白蘭地巴克家的小哈比已經當作畢波叔
說完了(因為他明白地講完該講的了),而自己開始臨時組起管
樂隊,演奏起歡樂舞曲。埃弗拉德·圖克少爺和梅洛略特·白蘭
地巴克小姐拿著鈴當跳上桌,開始跳起春鈴舞來了,美麗而有活
力的舞。
但畢波可還沒說完呢。他從旁邊一個年輕哈比手中抓過號角
來,嘟嘟嘟吹了三大響。吵雜聲平息了下來。「我不會耽誤你們
太久的,」他叫道。會場一陣歡呼。「我今晚把你們全找來是有
目的的。」這句話在某方面來講,讓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
一片靜寂,一兩個圖克家的還豎起了耳朵傾聽。
「事實上,是有三個目的!第一,是要告訴你們,我非常非
常愛你們全部,能與這樣優秀、出色的一群哈比同住,這一百一
十一年實在是太短了。」底下爆發出同意的喝彩聲。
「我不知道你們之中是不是有一半我是否該只喜愛一半;而
我對你們之中的一半的喜愛卻少於你們應得的喜愛的一半。」這
句話出人意料而且稍微難懂。有幾小群掌聲,不過大部份人都試
著要弄懂它的意思,以判斷是不是該喝彩一番。
「第二,是為了慶祝我的生日。」再度一陣歡呼。「我應該
說:「我們的」生日。因為,當然啦,這同時也是我的繼承人和
我的外甥,弗洛多的生日。他長大了,也到了該繼承我的日子了
。」零零落落的掌聲,來自不情願的年長一輩,而大聲叫著:「
弗洛多!弗洛多!偉大的老大弗洛多!」的,則是年輕的一輩。
塞爾維克·貝金斯夫婦則是皺著眉,在那裡猜想「到了該繼承我
的日子」是什麼意思。
「我們倆加起來有一百四十四歲了。你們的總數正是因為這
個神奇的數字而來:一蘿,我可能會用這個單位來表示。」沒有
歡呼。這太荒繆了。大部份的賓客,特別是塞爾維克·貝金斯夫
婦,感覺被侮辱了,確信他們只是因為要被湊足這個人數才被邀
請的,就像包裝貨物一樣。「一蘿,沒錯!鄉下人用的字!」
「今天而且是,請允許我引用一段老歷史,我用木桶到達長
湖的以斯加羅斯的紀念日;雖然在那種情形下我忘了我的生日。
那時我才五十一歲,過生日看起來不是那麼重要。然而,今天這
個酒宴非常成功,雖然我得了重感冒,我還是會記得,而且只能
說:『灰常感穴你們!』我再清楚地說一次,非常感謝你們來參
加我的宴會。」底下難以想像地安靜,每個人都怕接下來會是一
首歌或是念詩;他們感到厭煩。為什麼他不能不要再說,讓大家
為祝他的健康乾一杯?不過畢波並沒有唱歌或朗誦。他暫停了一
會兒。
「第三,也是最後了,」他說:「我要宣∼布∼」最後兩個
字他很大聲而且很突然地說出,讓每個人都嚇得坐直了起來。「
我會後悔這樣宣佈--雖然,就像我曾說過的,與你們在一起,一
百一十一年實在是太短了--但一切將要結∼束∼。我要走了。我
要離開了,就是現∼在∼。再∼見∼!」
他走下來消失了。一道強光一閃,所有的客人都看不到東西
。當他們再度睜開眼時,畢波已經不在他們看得見的地方了。一
百四十四個驚愕的客人靠在椅背上啞口無言。老奧多·普勞德夫
特把腳從桌上放下來跺在地上。然後是一陣死寂,直到突然,幾
聲重重的呼吸聲後,每個貝金斯家的、柏芬斯家的、圖克家的、
白蘭地巴克家的,葛拉伯家的、邱伯家的、巴羅斯家的、波格家
的、佈雷斯傑多家的、布羅克豪斯家的、古德伯瑞家的、宏恩布
羅爾家的及普勞德夫特家的,同時議論紛紛了起來。
大家都同意認為這是個低品味的惡作劇,需要更多食物和飲
料來平息賓客們的震驚和惱怒。「他發神經病,我早說過了。」
這是大部份人的評語。就算是圖克家族的人(少部份例外)也覺
得畢波的行為很荒唐。那個時候,大家都把他的消失當作是個愚
蠢的玩笑。
但老洛裡·白蘭地巴克倒不怎麼確定。年齡及這個龐大的宴
會並未遮蔽了他的判斷力,他跟媳婦艾斯美拉達說:「這其中必
有古怪,親愛的!我相信那個瘋狂的貝金斯又失蹤了。愚蠢的老
笨蛋。但擔心個屁呢?他沒帶糧食去。」他大聲叫弗洛多再送酒
過來。
弗洛多是在席當中唯一沒說話的。有時他靜靜坐在畢波的空
椅子旁,不理睬別人的議論和疑問。他喜歡這個玩笑,當然,他
事先已經知道了。他很難讓自己不對那些憤慨驚訝的客人笑出來
。但他同時深深地擔憂:隨及他瞭解到他是由衷地愛這位老哈比
的。多數的客人繼續吃喝並談論畢波·貝金斯的事,他的過去和
現在;而塞爾維克·貝金斯夫婦也不再動怒。弗洛多不想再在宴
會中作些什麼了。他下令多供應一些酒;然後站起來安靜地喝完
他那杯,舉杯祝畢波身體健康後,溜出了帳蓬。
再來說到畢波·貝金斯這邊,他就算是在演說之時,還是不
停地在玩弄他口袋中那隻金色的戒指:魔戒,他收藏多年的秘密
。走下來的時候,他迅速將它套入手指,這樣其他哈比頓村的哈
比就看不見他了。
他輕快地走回他的洞居,中途停了一下傾聽帳幕中的吵吵嚷
嚷,以及空地上其他地方作樂的聲音。然後走進洞居。他脫下他
的宴會服,將有刺繡的絲背心裹在棉紙裡,收起來。然後他很快
穿上邋遢的外衣,牢牢將一條舊皮帶繫在腰間。皮帶旁掛上一把
短劍,插在有點變形了的黑色皮革劍鞘中。從一個鎖上的,聞起
來有股樟腦丸味道的抽屜裡,他拿出一件舊斗蓬和頭巾。它們會
被鎖起來是因為那是他很寶貝的,不過這些寶貝已經破破爛爛,
斑駁變色得讓人很難猜出原來是什麼顏色了:它曾經可是墨綠色
的。它們對他來說有一點兒大。接著他走到書房,從一個又大又
堅固的箱子中,拿出一包裹著的舊衣服,以及皮革封面的手稿;
還有一個大信封。他將書和那包衣服裝進立在那兒的沉重背袋的
上頭,幾乎快要把它塞滿了。他的金戒指則跟他的戒指 一起被
放入信封裡,封上,寫上「給弗洛多」。一開始他將它放在壁飾
上方,突然他又拿下來塞到口袋裡。就在同一時間門打開,甘道
夫很快地走進來。
「哈嚕!」畢波道。「我沒想到你會來。」
「我很高興我發現你現在沒隱形,」法師回答,坐到一張椅
子上,「我想趕上你,跟你說最後的幾句話。我猜想你一定覺得
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而且都在計劃之中。」
「我是這麼覺得,」畢波說。「雖然那道閃光有點出人意外
:它著實嚇了我一跳,更不用說其他人了。不過你剛說,」我猜
想」?」
「我是這樣說的沒錯。這些年來,你很聰明地將戒指的事保
密,我看起來似乎有必要得告訴你的客人們一些東西來解釋你突
然的消失。」
「還得破壞我的玩笑。你這個愛管閒事的老傢伙,」畢波大
笑,「但我預期你什麼都知道,就像平常一樣。」
「我是--當我知道某些事後。但我不太能理解這整個事情。
最後的重點是,你的玩笑開了,把你大部份的親戚都得罪了而且
讓他們煩心,給了整個雪爾地方可以談論九天,可能再多九十九
天的話題。還要再進一步嗎?」
「是的!我覺得我需要放假,一個很長很長的假,就像我之
前告訴過你的。可能會是個永久的假:我不冀望我還會回來。事
實上,我並不是很想的,但我全部都安排好了。
我老了,甘道夫。我看起來雖然不像,但我的內心深處已經
感覺到了。「保養之最」,是呀!」他哼了一聲。「為什麼,我
覺得空虛,這像是種「徒刑」,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就像是麵包
上塗太多奶油了。那是不好的。我需要改變,或什麼的。」
甘道夫好奇而專心地看著他。「不,那似乎的確是不好,」
他體貼地說。「無論如何我相信你的計劃是最好的。」
「嗯,反正我心意已決。我希望還能再次看見山,甘道夫--
山;然後找到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安息」。平和、安靜地,四
周沒有住著一堆愛窺探的親戚,沒有整排整排困惑的探望者來拉
我的門鈴。我想找個地方能完成我的書。我已經幫它想了一個好
結尾:『而從此他就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甘道夫大笑。「我相信你可以。但沒有人會去讀你的書的,
不管它的結局是啥。」
「哦!他們會的,在多年以後。弗洛多已經看過一些,到我
寫到的地方。你會好好看著弗洛多的吧,是嗎?」
「是啊--我兩個眼睛都會好好看著他,只要我有空。」
「他會跟我去的,當然,只要我開口要求。事實上他還自願
過一次,就在宴會前。但他其實還不是真的想。我在死前還想再
一次看到那荒野的所在,還有蒙特山脈;但他還留戀著雪爾地方
,森林、曠野和小河川。他適合這裡。我將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他
了,當然,除了些零星的玩意兒。我希望他仍然會很快樂,當他
習慣獨力生活後。到了該讓他自己作主的時候了。」
「所有的東西?」甘道夫說。「那戒指也是?你同意過的,
記得嗎?」
「是∼呃∼呀,沒錯,我想是這樣,」畢波結結巴巴地說。
「它在哪?」
「在一個信封裡,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畢波不耐煩地說
。「就在那壁飾上。啊啊不!在我口袋裡!」他有點猶豫。「有
那麼奇怪嗎?」他對自己溫柔地說。「那又怎樣,不行嗎?為什
麼它不能放在這呢?」
甘道夫再一次正視著畢波,他的眼光閃爍不定。「我認為,
畢波,」他輕輕地說,「該將它留於身後了。你不這麼想嗎?」
「呃,對--不對。現在該談談了。我該這麼說,我不喜歡跟
它分開。而且我不十分明白為何我該這麼作。為什麼你要我這麼
作?」他問道,他的聲音變得有點怪異。帶著懷疑和焦燥。「你
總是拿我的戒指的事來煩我;但你從未問過我旅程中得到的其他
東西。」
「沒問過,但我必須煩你,」甘道夫說。「我想要真相。這
很重要。魔戒它很--呃,具有魔力;很稀有很奇特。我對你的戒
指特別感興趣,你可能會這樣說;但我的確仍然是。如果你想再
去流浪的話,我想要知道它在哪裡。而且我認為「你」保有它已
經夠久了。你不再需要它了,畢波,除非我判斷錯誤。」
畢波臉色漲紅,他的眼中閃出發怒的紅光。他親和的臉變得
很難看。「有何不可?」他叫道。「無論如何,我該對我的東西
作怎樣的處理,關你什麼事?它是我的。我發現它,它在我手上
。」
「對,對,」甘道夫說。「可是沒必要生氣吧。」
「如果我有生氣的話,這都是你的錯,」畢波說。「它是我
的,我告訴你。我一個人的。我的寶貝。沒錯,我的寶貝。」
法師的面容依然認真而專注,但他眼睛深處中閃爍了一下,
顯出他有點吃驚,而且確實在擔心。「曾經有人呼喚它出來,」
他說:「但不是被你。」
「但現在是我的了。而且為什麼不行呢?曾經咕嚕姆也說過
同樣的話。但現在這不是他的了,是我的了。我想要留著它,這
是我說的。」
甘道夫站了起來。他嚴肅地說:「你這樣作的話,你就是個
傻瓜,畢波,」他說。「你把你說的每一個字再想清楚。它已經
牢牢抓住你的心了。讓它去吧!你可以自己走的,可以自由。」
「我會照我選的作,而且隨我高興離開。」畢波頑固地說。
「現在,現在,我親愛的哈比!」甘道夫說。「在你這一生
中我們一直是朋友,而你欠我一些東西。來吧!照你答應過的作
:放棄它!」
「好啦!如果你自己想要我的戒指,直說吧!」畢波叫道。
「但你得不到它的。我不會交出我的寶貝的,我告訴你。」他的
手按上了他那把小劍的柄。
甘道夫的眼睛炯炯發光。「現在該輪到我發怒了,」他說。
「如果你再說一次,我真的會的。然後你會瞧見灰衣甘道夫的真
正力量。」他一步步逼近哈比人,而且看起來突然長高了不少,
帶著威嚇;他的影子籠罩了整個小房間。
畢波退到牆邊,困難地呼吸著,他的手緊抓著口袋不放。他
們面對面對峙了一會兒,連空氣都微微震慄。甘道夫的雙眼仍然
直瞪著哈比人。慢慢地後者鬆開了手,開始發抖。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了,甘道夫,」他說。「你以前從沒有
這樣過。這是幹什麼?它是我的不是嗎?我發現了它,咕嚕姆差
點把我宰了,但我仍保住了它。我不是小偷,不管他是怎麼說的
。」
「我沒這樣說過你,」甘道夫回答。「而我也不是。我不是
要跟你搶,是要幫你。我希望你信任我,就像以前一樣。」他轉
過頭去,影子也消失了。他似乎又縮小變為那個穿著灰衣的老頭
子,熱切,擔憂著。
畢波把遮著眼的手收回。「我很抱歉,」他說。「但我覺得
好怪。也許照你說的作可以輕鬆些,讓我不再被它煩擾。最近它
在我心中佔有的份量逐漸成長。有時候我覺得它像只眼睛在看著
我。你不知道,我總是想戴上它然後消失形蹤;但想到這不知是
否安全而趕快抽手。我想把它鎖在其他地方,但我發現沒有它在
我口袋裡,我睡不著。我不知道為什麼。而且我似乎不能自己作
決定。」
「那信賴我的決定吧,」甘道夫說。「我早想好了。離開,
將它丟在腦後。不要再用它。把它給弗洛多,我會看著他的。」
畢波緊張地站了一會兒,無法下定決心。不久他歎了口氣。
「好吧,」他用力地說。「我會的。」然後他聳了聳肩,有點後
悔地笑笑。「總而言之,這次宴會的目的就是這樣,老實說:送
出一大堆生日禮物,然後看有沒有辦法能夠讓我輕鬆點把它也同
時送掉。雖然到最後還是不太輕鬆,不過浪費我這麼久的的準備
實在有點可惜。它會完全破壞我的玩笑。」
「事實上,這次事情中它是我唯一關心的一件事,」甘道夫
說。
「很好,」畢波道:「它將和其他的東西一起交給弗洛多。
」他深呼吸一口。「而我現在真的得動身了,不然會有人看見我
的。我說過再見了,我無法忍受全部再說一遍。」他拿起他的背
袋移向門口。
「你的戒指還在你口袋裡喲,」法師說。
「哦,是的!」畢波叫道。「還有我的遺囑及一些其他文件
也是。你最好還是拿去幫我轉交。那樣最保險。」
「不,不要把戒指給我,」甘道夫說。「把它放在燈飾上。
直到弗洛多來前,那裡夠安全。我會等他的。」
畢波拿出信封,就在他要放在鐘旁邊的時候,手扭了一下,
讓那個信封掉到地上了。在他撿起來前,法師站起,抓住它,把
它放到該放的地方去了。哈比人的臉剎那間再次流過一陣痛苦的
痙攣。突然間他看起來放鬆了許多,而且大笑起來。
「好,就是這樣,」他說。「我解脫了!」
他們往外走到玄關。畢波從架上選了根最喜愛的手杖,吹了
聲口哨。三個矮人從不同的房間過來,他們剛在那忙著。
「所有事情都準備好了嗎?」畢波問。「所有的東西都打包
好、貼好標籤了?」
「所有的,」他們回答。
「好吧,那我們啟程羅!」他步出前門。
那是個晴朗的夜,黑色的天空點綴了點點星辰。他抬頭仰望
,嗅了嗅空氣。「多麼有趣啊!再度離開是多麼有趣啊,與矮人
們由路上離開了。這是我所嚮往的啊,這多年以來。再見啦!」
他說。看著他的老家,向門鞠了個躬。「再見,甘道夫!」
「暫且再見啦,畢波。好好保重啊!你夠老啦,也許還得夠
聰明啊。」
「保重!我沒關係的。不要擔心我。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
開心,這可不是普通的開心。但時候到了。這最後可讓我著實捨
不得,」他補充道,然後小聲地,就像對著自己,在黑暗中柔柔
地唱著:
路啊不斷地前啊前向
從門前開始往下開廣。
前行往那道路去的方向,
我必要跟隨啊,如能前往,
用我熱切的步伐追尋它,
直到走到一個大道大,
那許多小徑和許多人相遇的地方呀。
然後往何向?就不能說啦。
他停頓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一言不發地轉頭望向空地和帳
蓬的燈光和聲響,然後跟著他的三個同伴繞出他的花園,快步走
下長長的斜坡小路。在底下他跳過樹籬一處低的地方,到了一處
牧地上。像風沙沙地掠過草地,穿越夜而去了。
甘道夫凝視著他進入黑暗中,好一會兒。「再見了,我親愛
的畢波--直到我們下次再會!」他悄聲地說,回頭走進屋去了。
弗洛多很快地來了,發現他坐在黑暗中,沉思著。「他走了
嗎?」他問。
「是的,」甘道夫回答:「他終究是走了。」
「我但願--我是說,直到今天傍晚我還是希望它只是個玩笑
,」弗洛多說。「但我心裡知道他是真的想走。他總是拿正經的
事來開玩笑。我但願我剛剛能馬上回來,只要能看到他離開。」
「我想他還是比較想靜靜地溜走,」甘道夫道。「不要太擔
心。他會沒事的--至少現在。他留給你包東西。就在那!」
弗洛多從燈飾上拿下了信封,看了它一眼,但沒打開。
「你會在裡面發現他的遺囑和所有其他的文件,我想,」法
師說。「你現在是袋底居的主人了。而且,我猜想,你該會發現
一隻金戒指。」
「那只戒指!」弗洛多驚叫。「他把那個留給我?我想知道
為什麼。但是,它可能蠻有用的」
「可能,也可能沒用,」甘道夫說。「如果我是你,我不會
去使用它的。而會把它秘密藏著,安全地藏著!現在我要上床去
睡了。」
對來客們一一道再見,對袋底居的主人弗洛多來說是件痛苦
的差事。有關那件奇妙事的流言已傳遍整個空地,但弗洛多只能
說「多半明早一切就清楚了」。約半夜的時候,馬車來接走那些
較有名望的人們。它們一個跟著一個駛走,載滿了飽腹但仍不滿
足的哈比們。事先安排好的園丁們接著前來,用手推車將眾人不
小心遺留的東西清走。
夜慢慢地過去了。旭日東昇。哈比族人們遲了些才起床。清
晨來到。人們來到並開始(依序)清理帳蓬和桌子椅子,和湯匙
、刀子、瓶子、碟子,再來是燈籠,一盆盆盛開的灌木,麵包屑
和拉炮屑,忘了帶走的袋子、手套和手帕,沒吃完的食物(不多
)。然後是一群其他的人(不照順序)來到:貝金斯家的、和柏
芬斯家的、和波格家的、和圖克家的,和其他住在或還待在附近
的客人。中午時,就連吃最多的都再度走出來活動了,袋底居出
乎意料地聚了一大群不請自來的人們。
弗洛多在階梯上侍候著,微笑,但看起來有些疲憊及憂愁。
他跟所有的訪客打招呼,但沒有比以前多說什麼。對所有的詢問
他都回答這樣:「畢波·貝金斯先生已經走了;一去不回,我知
道的就這麼多了。」他將某些訪客迎入屋內,因為畢波留了些「
訊息」給他們。
大廳中疊滿了好幾堆分類好的包包,還有家俱的清單。每件
物品上都綁了張標籤,摘錄如下:
「給『艾特拉德·圖克』,給他的「自作主張」,畢波贈」
;這標籤貼在一支雨傘上。他已經拿去很多支沒貼標籤的了。
「給『朵拉·貝金斯』,為了我們「長久」通信來往的回憶
,畢波之愛」;這標籤在一個廢紙簍上。朵拉是德洛果的姐姐,
而且是畢波和弗洛多親戚中最年老還活著的女性;她九十九歲了
,而且半世紀多來寫了一大堆的忠告。
「給『麥樂·巴羅斯』,希望這有用,畢·畢贈」;貼在一
只金筆和墨水瓶上。麥樂他從不回人信。
「給『安傑莉卡』用,畢波叔贈」;標在一面圓的凸面鏡上
。她是個年輕的哈比,而且很顯然地老是在關心她的臉好不好看
。
「給『雨果·佈雷斯傑多』的募捐,捐贈者贈」;貼在一個
(空的)書櫃上。雨果是借書最多的人,可是還的倒沒其他人多
。
「給『洛比莉亞·塞爾維克·貝金斯』,這是個「禮物」」
;標籤在一盒銀湯匙上。畢波相信就在他進行前一次旅程期間,
她已拿走他相當多的湯匙。洛比莉亞自己也知道。當她那天稍晚
來到時,她接受了這點,但也接受了湯匙。
這只是這堆禮物的一小部份。在畢波的漫長生涯中,他的住
所被一大堆東西塞得亂糟糟的。亂糟糟是哈比洞居的特性:那個
送這麼多生日禮物的習俗得負大部份責任。當然,那些生日禮物
不總是「新」的;有一兩種被忘記用途的舊「廢物」,在這幾個
地區之間被循環來回贈送;但畢波總是會送新的禮物,並且把收
到的都留下來。現在這個老洞居可以清掉一點了。
每個不同的臨別贈禮都有張標籤,是由畢波親手寫的,有些
人得到一些指示,或一些惡作劇。但當然,大部份的東西都送到
想要及喜歡他們的人手裡。那些比較窮的哈比,特別是住在袋滿
街的,收到的都很不錯。「老頭」老甘吉得到兩袋馬鈴薯、一把
新鏟子、一件羊毛背心,及一瓶骨節嘎嘎作響時塗的軟膏。老洛
裡·白蘭地巴克,為了報答他常常慇勤的款待,得到一打陳年聞
牙酒:來自南法辛的香烈紅酒,現在釀得正熟,是畢波的父親儲
藏的。洛裡很感激他,並在開第一瓶酒後選他為榮譽之友。
所有東西大多留給弗洛多。而,當然,所有重要的財產,像
是書、畫,以及超過夠用的家俱,都留為他的財產。然而,沒有
說明或任何指示提及錢和珠寶:連一分錢甚至一個玻璃珠也都沒
有被送出去。
那天下午弗洛多非常難熬。一個謠言正如野火般散佈開來,
說是家產正在免費大贈送;不久後那裡就擠滿了一堆沒關係的人
,而且阻止不了他們進入。標籤被撕掉弄混在一起了,而且發生
許多爭吵。有些人想在大廳裡作交換或買賣,其它人則想偷偷拿
走不是給他們的一些附屬物品,或一些沒人要或沒人顧的東西。
到大門的路中塞滿了單輪車和手推車。
在動亂中心,塞爾維克·貝金斯夫婦到來了。弗洛多退下休
息一會兒,讓他的朋友梅利·白蘭地巴克幫他看著每樣東西。當
歐索大聲要求要見弗洛多時,梅利恭敬地彎下了腰。
「他不舒服,」他說。「他正在休息著。」
「你是說,躲著吧。,」洛比莉亞道。「不管怎樣,當我們
想見他的時候,就是得見他。只管給我去,跟他說!。」
梅利將他們留在大廳很久,讓他們有時間發現他們的臨別贈
禮,湯匙。它並沒有緩和他們的情緒。終於他們被引進書房。弗
洛多坐在桌前,桌上有一大疊的文件。他看起來很不舒服--無論
如何他還是見了塞爾維克·貝金斯夫婦;他站起來,不安地撫弄
著口袋裡的某樣東西。但他說話仍然很有禮貌。
塞爾維克·貝金斯夫婦有點咄咄逼人。他們開始對各種值錢
但沒有標籤的東西出價,很差的買賣價(就像是朋友之間的)。
當弗洛多回答只有那些畢波特別指定過的東西才會被送出去後,
他們說這整個事件非常可疑。
「對我來說只有一件事很清楚,」歐索說:「就是你從中獲
取了不少的利益。我堅持要看遺囑。」
歐索曾是畢波的繼承人,直到弗洛多被收養。他仔細地讀了
遺囑並哼著鼻子。而它,很不幸地,寫得很清楚而且沒有問題(
根據哈比族的法律傳統,會要求在其它這欄中要有七個見證人用
紅筆簽名。)
「又落空了!」他對妻子說。「在等了「六十」年後。湯匙
?搞屁!」他在弗洛多面前彈了彈手指,頹喪地退出。但洛比莉
亞就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了。稍候弗洛多走出書房來看看事情進行
得怎麼樣時,發現她還站在那,研究轉角和角落,輕踏著地板。
在幾個小(但還蠻值錢的)東西不知為何掉到她的傘裡,讓她總
算安心之後,他斷然地護送她離開屋子。她的臉看上去像是很痛
苦地要想出非常讓人受不了的告別話,而她唯一所能想到,在階
梯上回頭說的,是:
「你會遺憾終生的,少年仔!你為什麼不也跟去?你不屬於
這裡;你又不叫貝金斯--你--你這個白蘭地巴克!」
註:白蘭地巴克有白蘭地酒蟲之意。
「你聽到了嗎,梅利?那是種侮辱,倘若你願意那樣說。」
關上門看不到她的同時,弗洛多這樣說。
「那是稱讚呵,」梅利·白蘭地巴克道,「不過,當然,那
不是事實。」
然後他們巡視洞居,逐出了正在敲洞居其中一個酒窖的牆的
三個哈比青年(兩個柏芬斯家的和一個波格家的)。弗洛多還跟
山秋·普勞德夫特(老奧多·普勞德夫特的孫子)扭打了一陣,
那傢伙開始在一個較大的食品儲藏室裡挖掘,因為他覺得那裡有
回音。畢波的金子傳奇激起了好奇和希望;為了傳說中的金子(
神秘地得來的,如果不是完全是不義之財),每個人都知道,歸
找到者所有--如果搜尋沒被打斷的話。
當終於打倒山秋並把他趕出去後,他攤在大廳中的椅子上。
「是時候該『打烊』啦,梅利,」他說。「鎖上門,今天不管誰
來都不要再開門了,就算他們帶了攻城 來也是一樣。」然後他
喝了杯泡過頭的茶來提神。
他才困難地坐下來,前門又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大概
又是洛比莉亞,」他想。「她一定是想到了真正惡毒的話,所以
要跑回來說。那可不急。」
他繼續喝著他的茶。敲門聲再度響起,更大聲,但他故意裝
作沒聽到。突然那個法師的頭出現在窗戶上。
「如果你不讓我進去,弗洛多,我會打爆你的門讓它飛進你
的洞居再穿出這個山丘。」
「我親愛的甘道夫!再等半分鐘!」弗洛多大叫,衝出房間
直到門口。「進來!進來!我以為是洛比莉亞呢。」
「那我原諒你。但我不久前有看到她,駕著輛矮馬拉的車,
繃著的臉跟牛奶凝在一塊兒似的。」
「她已經快把我凝在一塊兒了。坦白說,我幾乎要戴上畢波
的戒指。我好想要隱形消失。」
「千萬不要!」甘道夫坐了下來說。「千萬要小心那只戒指
,弗洛多!事實上,那正是我要過來說的最後幾句話中的一部份
。」
「呃?是什麼?」
「你知道了多少?」
「只有畢波告訴我的那些。我聽過他的故事:他怎樣發現它
,及他怎樣使用它:我是說,在他的旅程中。」
「哪一個故事,我有點好奇,」甘道夫說。
「哦,不是那些他跟矮人說,還寫在書裡的啦,」畢波說。
「他在我來這住的同時,就告訴我真的故事了。他說你一直纏著
他直到他跟你說,所以我最好也先知道。『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弗洛多。』他說:『但不會再進一步了。不管怎樣它是我的。』
」
「很有趣,」甘道夫道。「好啦,你現在怎麼想?」
「如果你是指,他是否捏造關於這個「禮物」的事,呃,我
覺得它蠻像真的,我看不出他改了哪一部分。這不太像是畢波會
作的事,我覺得有點詭異。」
「我也是。但詭異的事是有可能會發生在那些有這種寶物的
人身上的--如果他們使用它。你要引以為誡,要小心那玩意兒。
它可能具有不只是讓你隱身消失的其他力量。」
「我不瞭解,」弗洛多說。
「我也不了,」法師回道。「我才剛開始對戒指感到好奇,
尤其是經過昨晚之後。不需要擔心。但你最好聽我的建議盡量少
使用它,或甚至不要用。我求你至少不要把它用來引發議論或激
起猜疑。我再說一次:把它秘密藏著,安全地藏著。」
「你真是神秘。你在害怕些什麼?」
「我不太確定,所以我無法說得更多。當我回來後可能可以
告訴你些什麼。我馬上要離開:所以暫時得說再見了。」他起身
。
「馬上?!」弗洛多叫道。「為什麼?我還以為你會留下來
至少一星期耶。我正需要你幫忙。」
「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必須改變我最初的決定。我真的得離
開一陣子;但我會再來看你的,盡快。等著見到我吧!我會悄悄
溜進來。我不會常常公開地來雪爾地方。我發現我有一點不受歡
迎。他們說我是個討厭鬼,平靜的破壞者。有些人甚至以為我把
畢波拐走了,還有更糟的。如果你真想知道,有人猜你和我密謀
奪取他的財產。」
「有些人?!」弗洛多驚叫。「你是說歐索和洛比莉亞吧。
真是可惡。我寧願把袋底居和其他一切都給他們,如果我可以把
畢波找回來,然後跟著他到各地流浪的話。我喜愛雪爾地方。但
我想,如果我有辦法,我也會走。我想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
「我也是,」甘道夫說。「我還想知道很多其他的事。但現
在,再見了!自己多保重!多注意我的出現,特別是在最不可能
的時候。再見!」弗洛多看著他到門邊。他最後揮了揮手,用一
種不可思議的步伐走出去了;弗洛多覺得這個老法師不尋常地正
經,幾乎就好像他的地位變得舉足輕重。黃昏近了,斗蓬下的身
影消失在薄暮之中。很長的一段時間,弗洛多都沒有再看見他了
。
第二章 過往的陰影
言論在九天甚至再九十九天後都還沒有平息下來。畢波·貝
金斯先生的第二次失蹤在哈比頓村,事實上在整個雪爾地方,被
討論了一年又一天,而停留在人們記憶中的時間還更久得多。它
變成年輕哈比人們的圍爐故事;最後,瘋狂貝金斯,那曾經砰然
一聲在閃光中消失,又再帶著一袋袋珠寶和金子出現的人,成為
最受歡迎的傳奇人物,並且在所有的真實事件都被遺忘之後還永
久地存活著。
但另一方面,鄰近地區的一般看法是畢波,那個總是有點癲
狂的人,最後終於完全發瘋了,逃跑到藍山去。他無疑地在那掉
到了一個池子還是河裡,結果釀成了悲劇,有了個不能算是早夭
的結局。指責多半都落在甘道夫頭上。
「只有那該死的法師才會留下弗洛多一個人,可能的話弗洛
多就要處理一切後事,並且養成些哈比人的觀念。」他們說。而
且表面上看起來,法師的確是留下弗洛多一個人,而他也處理好
了一切後事,但哈比人觀念的養成結果似乎沒那麼顯著。事實上
,他同時也繼承了畢波古怪的名聲。他拒絕服喪;第二年他還辦
了個宴會來慶祝畢波的一百一十二歲生日,他稱之為一英擔重的
饗宴。但和名字不符的是,只有二十位客人被邀請,還有好幾道
--依哈比說法是--食物如雪般覆著,飲料如雨般淋著的料理。
有些人有點震驚;但弗洛多年復一年維持著舉辦畢波生日宴
會的慣例,直到他們習慣。他說他並不認為畢波死了。當他們問
:「那他現在在哪?」,他只聳聳肩。
他一個人住,就跟畢波以前一樣;但他有相當多的朋友,特
別是在年輕一輩的哈比族中(多是老圖克的子孫),他們從小就
跟畢波很親密,而且常常進出袋底居。弗可·柏芬斯和弗雷德加
爾·波格就是其中之二;但他最好的朋友是皮爾格林·圖克(通
常稱作皮蘋),和梅利·白蘭地巴克(他的真名是梅利亞多克,
但很少有人記得)。弗洛多跟他們在雪爾地方四處走動;而他更
常一個人遊蕩,讓那些敏感的居民吃驚的是他常常被人在離家很
遠的地方看見,在星光下散步在山丘上或森林中。梅利和皮蘋猜
想他是偶爾去拜訪精靈,就跟畢波以前一樣。
隨著時間流逝,人們開始注意到弗洛多也顯出了「保養良好
」的跡象:外表上,他看起來是個才剛脫離青年時期,強壯充滿
活力的哈比人。「有些人就是有全部的運氣,」他們說;但弗洛
多直到更沉著的五十歲還是這樣,他們才開始覺得奇怪。
弗洛多自己,在第一次嚇到以後,發覺到自己當家,還當上
「那個」袋底居的貝金斯先生倒蠻有點樂趣的。好些年他過得十
分愉快,一點也不擔心未來。但後悔沒跟畢波一起去他那潛在的
一半仍然在成長著。他發現自己有時會那樣想著,特別是在秋天
,有關那些荒野,和他從未見過的山脈的奇特影像出現在他的夢
中。他開始跟自己說:「也許有一天我會自己穿過那條河。」但
在他心中的另一半則回答:「還不到時候。」
情形就這樣持續下去,直到他的不惑之年過去,接近他的第
五十個生日了:五十這個數字讓他覺得意義重大(或者是一種預
兆);無論如何,正是在這個年齡時,畢波意外地落入了冒險之
途。弗洛多開始感到非常浮燥,再走舊的路子似乎太老套了。他
看著地圖,猜想著在越過邊境後會有些什麼;雪爾地方的地圖邊
邊多是空白。他比平常更常獨自離家在更遠的地方徘徊;而梅利
和他其他的朋友都擔心地看著他。經常可以見到他跟這時候開始
出現在雪爾地方的旅行者散步及交談。
有流言傳道,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些奇怪的事情;那時候甘道
夫有好幾年都沒出現,也沒稍來任何音訊,弗洛多搜集了在他能
力範圍內能找到的所有消息。精靈,以前很少在雪爾地方行走的
種族,現在可以在傍晚看到他們穿越樹林朝西而去,只見有過去
的而沒見過有回來的;但他們正漸漸離開這塊中央大陸,而且許
久都沒再關心這裡的事情了。然而路上的矮人也是異常地多。古
老的東-西道路橫跨雪爾地方,端點到達灰港,矮人總是利用它
為他們到蔚藍山脈礦場之路。他們是哈比人遠地消息的主要來源
--如果他們要知道消息的話:規矩是矮人說得不多,哈比人也不
多問。但現在弗洛多常常會遇見來自遠地國家的陌生矮人,在西
之國尋求避護。他們很憂愁,而且悄悄地談著「宿敵」和「魔都
之地」。
那個名字對哈比族人來說只曾在有關黑暗過往的傳說中聽過
,在記憶中就像暗地裡的影子般;但它是個惡兆,而且令人不安
。似乎曾被白色評議會驅逐的暗之森的邪惡勢力,以更強大的力
量在魔都的老據點再次出現了。據指出,黑暗塔再度建了起來。
在那裡那股勢力漫沿得又廣又遠,遠地的東和南方戰爭四起,恐
懼擴展著。半獸人再次在山中繁衍。食人妖不再像從前那樣癡鈍
,變得狡詐而裝備了可怕的武器四處流竄。而且傳聞還有比全部
這些生物更可怕的東西,甚至連它們的名字都無法叫得出。
消息的一小部分,當然,傳到了一般的哈比人耳中。而就算
重聽最嚴重及最足不出戶的人也開始聽到些奇怪的故事;那些因
工作有需要去到邊境的人也看到了怪事。在弗洛多五十歲春天的
一天傍晚,臨水村綠龍酒店中的一場對話顯示了即使在最安定的
雪爾地方中心仍可以聽得到流言,雖然大部份哈比族人還是一笑
置之。
山姆·甘吉坐在靠爐火的一角,他對面則是泰德·山迪曼,
磨坊主的兒子;還有一些鄉下哈比們聽著他們交談。
「你聽過這些日子來的那些怪事了,是吧,」山姆說。
「哦,」泰德道:「如果你有在聽的話,你會聽到的。我還
可以在家聽到那些圍爐故事及小孩子故事呢,如果我真想知道的
話。」
「無疑地你可以,」山姆回嘴:「但我敢說它們其中有些可
比你想得還要真實。到底是誰捏造了這些故事?談談龍吧。」
「不,謝哩,」泰德說:「我不想談。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
就聽過它們了,不過現在一點也沒有相信的必要。在臨水村只有
一隻龍,就是這裡,綠龍,」他說,像一般人那樣大笑。
「好吧,」山姆說,跟其他人一樣笑著。「但那些樹人呢?
那些巨人,你可能會這樣稱呼。他們確實有說不久前有一隻比樹
還大的,在北摩耳斯那邊的偏僻處被看到過。」
「誰是「他們」?」
「我表親哈爾是其中一個。他為過丘的柏芬斯先生工作而去
南法辛打獵。他「看到」一隻。」
「他說看到,也許吧。你的哈爾總是說他看到東西;搞不好
他看到的根本不在那。」
「但這只就像棵榆樹那麼大,而且在走路--大步走了七碼,
如果他一步是一寸的話。」
「那我打賭絕不是一寸。他看見的「是」一棵榆樹,八九不
離十。」
「但這棵可是在「走路」耶,我告訴你;而且在北摩耳斯根
本沒有榆樹。」
「那哈爾就不可能會看到一棵,」泰德說。旁邊有些笑聲和
拍手:聽眾似乎認為泰德領先得分。
「沒關係,」山姆說:「但你無法否認其他的,我們的哈菲
斯特就看過一個怪傢伙橫越雪爾地方--橫越喔,你聽好:還有很
多從邊境被趕回來的。那些邊界衛兵從來沒有像這樣忙碌過。
「而且我還聽說精靈們向西遷去。他們的確說要去港邊,越
過白之群塔往還更遙遠之外,」山姆含糊地揮著手:不只是他,
他們中沒人知道到海要多遠,那是要穿越過座落在雪爾西方邊境
的群塔的。但古老傳說是說那邊有個灰港,精靈的船隻偶爾在那
出航,而永不歸來。
「他們航呀、航呀、航過那海,去到了西之國,留下我們,
」山姆說,半重覆著這些字眼,一本正經悲哀地搖著頭。但泰德
大笑。
「好啦,如果你相信那些老故事,那些沒什麼新鮮的。我不
明白那些關我或是你什麼事了。讓他們去航吧!但我保證你沒看
過他們這樣做過;雪爾地方其他人也沒有。」
「呃,我可不知道,」山姆深思著說。他相信他曾經在森林
中看到過一隻精靈,還很希望有天能再看到其他的。在他小時候
聽過的所有傳說中,這些哈比人們所知道的有關精靈的故事片段
和模糊記憶中的事跡,總是能讓他深深感動。「有一些,甚至在
這裡幾個地方也有,所謂的傳說生物通,他們常常有關於那些傳
說中生物的最新消息,」他說。「現在在這裡的就是那貝金斯先
生了,我為他工作的那位。他告訴我他們航行,他頗懂精靈的。
而且老畢波先生知道得更多呢:我跟他聊過很多次,那時我還是
個小伙子哩。」
「噢,他們都瘋了,」泰德說。「至少老畢波「已經」是瘋
了,弗洛多則正在發瘋途中。要是那就是你消息來源,你要聽到
些愚蠢的事可不用再多費事了。好啦,朋友,我要回家了。祝你
健康!」他喝乾了他那一大杯酒,吵吵鬧鬧地離開了。
山姆安靜地坐在那,沒再多說話。他有事要思考。為了一件
事,袋底居的花園有很多要處理的,如果天放晴,他明天會有個
很忙的一天。草長得很快。但山姆心中還有比園藝還重要的事。
過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起身走了出去。
那時是四月初,天空在下了好久的雨後放晴了。太陽西沉,
微涼暗淡的黃昏褪去了顏色,入夜了。他在早夜的星光下走路回
家,若有所思,輕聲地吹著口哨,穿過哈比頓村走上希爾丘了。
就在那個時候,缺席很久的甘道夫再度現身了。距他從宴會
那時離開已經過了三年。然後他守了承諾,簡短地拜訪了弗洛多
,在探望他之後他又再次離開了。接下來的一兩年間他回來得十
分頻繁,常常在薄暮時分他意外地來到,在日出前又無聲無息地
走了。他絲毫不談及他的事及旅程,而且看起來大多是對弗洛多
的健康和他的作為感到興趣。
然後突然他的來訪行為中止了。離上一次弗洛多看或聽到他
的時候已經過了九年,讓他開始在想這個法師可能永遠不會回來
,而且對哈比人不再感興趣了。但那天傍晚,就在山姆走回家,
黃昏淡去的時候,書房的窗戶響起了一陣熟悉的輕敲。
「一切都好嗯?」甘道夫說。「你看起來跟從前一樣啊,弗
洛多!」
「你也是啊,」弗洛多回答;但他暗暗在想甘道夫看起來更
老更憔悴了些。他迅速地說起自己和整個地區的近況,很快他們
就陷入了長談直至深夜。
第二天清晨,在吃完晚起的早點後,法師和弗洛多坐在書房
敞開的窗戶旁。火爐中燃著明亮的爐火,太陽散發著溫暖,徐風
從南方吹來。所有的東西看上去都清新怡人,春天的鮮綠在原野
中,在樹的指尖緩緩搖曳。
甘道夫想起了那個春天,大約八十年前,畢波沒帶手帕離開
了袋底居的時候。他的頭髮或許比那時更白了,鬍子和眉毛可能
更長了,而他的臉上擔憂和智慧的刻痕也更多了;但他的眼眸仍
然明亮依舊,仍是以一貫的活力和愉悅吞吐著他的煙。
註:「沒帶手帕」詳請請參照哈比一書。
現在他在靜靜地抽煙,而弗洛多坐著不動,陷入沉思。就算
在這樣的晨光下,他還是感覺得到甘道夫所帶來的消息那灰暗的
陰影。最後他打破了沉默。
「昨夜,你開始告訴我關於我的戒指的一些奇事,甘道夫,
」他說。「然後你停了下來,說這樣的事最好還是留到白天說。
你不覺得最好現在把它說完嗎?你說戒指很危險,遠遠比我所能
猜想的還要危險。這是指哪一方面?」
「很多方面,」法師應道。「它遠遠比我最初猜想的力量更
強,力量強大到最後會征服任何長久擁有它,與它在作致命的競
爭的人。它將會擁有他。」
「很久以前在艾勒金,很多精靈戒指被製造了出來,就是你
們所稱的魔法戒指,而當然它們有好幾種:有些力強,有些則否
。力量不大的只會在完全成長前 試些小陰謀,對精靈鐵匠們來
說是沒什麼好怕的--程度還未到達我所說的致命的危機。但那些
強大的戒指,力量的戒指,它們極度危險。」
「一個危機,弗洛多,那個保有那些強大戒指之一的人,不
會死,他不會再長或獲得更多的壽命,他只能一直持續著,直到
對每一分鐘都感到厭煩。而且如果他常常使用戒指讓自己隱形,
他就會「褪色」:最後他將永久的隱形,而且只能在支配戒指的
黑暗力量眼底下的一絲餘光中行走。是的,很快,也許會拖個一
陣子--拖一陣子,如果他強壯而且善意地使用,但無論是體力或
是善意都撐不了多久的--很快黑暗的力量會吞噬掉他。」
「真是可怕!」弗洛多說。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山姆·甘
吉在花園內刈草的聲音傳入了房內。
「你知道這件事多久了?」最後弗洛多終於問道。「而畢波
又知道多少?」
「畢波知道的不比他跟你說過的多,我確定,」甘道夫說。
「他肯定是不會將任何他覺得可能危險的東西留給你的,即使我
曾答應過要照顧你。他認為這只戒指很漂亮,而且在需要時也很
有用;如果有不對或奇怪的地方,應該是他本身的問題。他說它
「在他心中佔有的份量逐漸成長」,而且他總是一直在擔心著;
但他毫不懷疑是戒指本身的問題。雖然他已經發現了這東西需要
小心看管;它的大小和重量似乎總是不一樣;它會用一種奇特的
方法縮小或變大,而還可能會從戴得很緊的手指上突然滑落。」
「沒錯,他在他最後的一封信中有警告我那事,」弗洛多說
:「所以我總是把它留在戒指 上。」
「十分明智,」甘道夫說。「但在他漫長的人生中,他自始
至終從沒有跟那戒指取得接觸。他將這視為他的功勞,還非常引
以為傲。雖然他變得有點浮燥不安。『神經拉長緊繃著』,他說
。代表著戒指已經漸漸取得控制了。」
「你知道這全部事情有多久了?」弗洛多再一次問道。
「知道?」甘道夫說。「我所知道的事只有智者們能跟我一
樣多了。但如果你指的是「知道關於這戒指的事」,呃,我還是
一無所「知」,就像人家說的。要作一個最後的測試。但我不再
懷疑我的猜測。」
「我第一次猜測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沉思,在記憶中搜
尋。「讓我們來看看哦--那是在白色評議會將黑暗勢力逐出 之
森的那年,就在五軍戰爭之前,畢波發現了他的戒指。然後一陣
陰霾就籠罩在了我的心頭,雖然我還不知道在怕些什麼。我常在
想咕嚕姆是如何得到那只強大的戒指,那很明顯--至少從一開始
就很明顯。然後我聽到畢波的那個關於如何「贏到」它的奇怪故
事,我根本無法置信。最後當我從他那知道了真相時,我同時看
到他在懷疑之外仍不只一次聲明他對那戒指的所有權。很像咕嚕
姆和他的「生日禮物」。那謊言太像是用來安慰我的。很顯然地
那戒指有一種有害的力量會同時作用它的擁有者身上。那是我有
的第一次警覺認為事情有點不對。我常常跟畢波說這樣的戒指還
是不要用它才好;但他總是嫌煩,而且很快就會生氣。我只能作
些其他的事。我不能絲毫不造成傷害地從他那邊拿走它,而且我
也沒有權利這樣作。我能作的只有看著還有等待。我幾乎要去征
詢白衣撒魯曼的意見了,但有些事又讓我轉了回來。」
「他是誰?」弗洛多問。「我以前沒聽過他。」
「可能沒聽過,」甘道夫回答。「哈比族不是,或說曾經不
是他所關心的。迄今為止,他是智者中最偉大的。他是我這階級
的中堅,也是評議會的領袖。他有很深的智慧,但他的驕氣也隨
之成長,他總是惡意地管人閒事。關於精靈戒指的學問傳說,無
論大的小的,全是他的研究領域。他曾經長期地研究這些東西,
找尋製造它們的失落秘方,但當評議會中討論那些戒指的事時,
他以他對戒指的學問告訴我們的,全都違反了我的恐懼。所以我
的懷疑沉睡了下去 --不安地。仍然,我看著,還有等待。」
「而畢波看來一切安好。好多年過去了。是的,它們過去了
,而它們似乎沒有碰觸到他。他沒有顯出任何歲月的跡象。陰霾
又再度聾罩了我心頭。但我對自己說:『不論如何他從母親那邊
得到了一個永遠的家人。那就是時間的影響。再等等吧!』
然後我就等。直到那一夜他離開這間房子。他那時說的話及
作的事讓我的心中充滿了撒魯曼無法消除的恐懼。我知道有些黑
暗及致命的東西在工作著。在那之後這幾年中我花了大部份的時
間來找出它的真相。」
「還沒有任何永久性的傷害產生吧,是嗎?」弗洛多擔心地
問。「他終究會沒事的,不是嗎?我是說,能平和地安息。」
「他立刻就感覺好一點了,」甘道夫。「但在這個世界只有
一種力量完全瞭解這些戒指及它們的影響力;而就我所知這世界
沒有一種力量可以完全瞭解哈比族。在智者之中只有我曾知道關
於哈比的事:一種學科的偏門分支,但充滿了驚奇。他們可以優
柔得像奶油,而有時又固執得像老樹根。我想它可能就是可以承
受那些戒指,遠比大部份智者能相信的承受時間還久得多的原因
。我不認為你需要擔心畢波。」
「當然,他擁有了這戒指那麼多年,而且使用它,所以那要
花上他一段很長的時間去擺脫它--例如說要在他經得起再看見它
之前。否則的話,他可能會就這樣生活個幾年,十分快樂--直到
隨它而逝。因為他在最後終於和自己約定好放棄了它:這是個重
要的關鍵。不,我不會再為畢波煩惱了,他已經不管這東西了。
我想那是對「你」負責。」
「曾經在畢波離開後,我深深擔心過你,和所有迷人的、可
笑的、無助的哈比人。如果那位 黑權力君臨雪爾地方;如果所
有你們這些親切、快樂、蠢蠢的波格家、宏恩布羅爾家、柏芬斯
家、佈雷斯傑多家和其他家的,以上非指荒謬的貝金斯家,都被
奴役的話,對這世界可是個悲慘的不幸。」
弗洛多不寒而慄。「但我們怎會這樣?」他問。「還有為什
麼他要這樣的奴隸?」
「告訴你實話吧,」甘道夫回答:「如果你們相信到目前為
止--」到目前為止」,記下來--他完全忽視了哈比族的存在。你
們應該心存感激。但你們的平安日子已經過去了。他不需要你們
--他已經有了更多有用的僕人--但他不會再次遺忘你們。讓哈比
成為可憐的奴隸,遠比哈比族在自在逍遙更能讓他高興。就是這
樣的怨恨和報復。」
「報復?」弗洛多說。「為了什麼報復?我還是不能瞭解這
跟畢波和我本身,及我們的戒指有什麼關係。」
「每件事都有關係,」甘道夫說。你還不知道真正的危險;
但你會知道的。當我待在這時,我自己都還不太清楚它;但是是
該說的時候了。把戒指給我一下。」
弗洛多將它從褲子口袋中拿出來,它繫在掛在他皮帶上的
子上。他鬆開它,慢慢地交給法師。它突然感覺起來變得很重,
就像它還是弗洛多本身因為某些因素不想讓甘道夫碰它。
甘道夫舉起它。它看起來像是用堅固的純金打造的。「你在
它上面可以看到任何花紋嗎?」他問。
「不,」弗洛多說。「沒有。它十分樸素,而且一點也沒有
刮痕或戴過的跡象。」
「好,那看!」弗洛多感到一陣驚愕而且痛苦,因為法師突
然將它丟入火焰中燃燒角落的中心。弗洛多大叫一聲並摸索著火
鉗;但甘道夫制止了他。
「等等!」他以命令的語氣說,從他倒豎的眉毛下快速地看
了弗洛多一眼。
戒指上沒有發生明顯的變化。一會兒後甘道夫起身,關起了
窗外的窗板,拉上窗廉。房間變得又黑又靜,雖然山姆大剪刀的
喀喳聲--現在靠近窗戶了--仍從花園中微弱地傳來。這時法師站
住看著火,然後他彎身用火鉗將戒指從爐中夾出,同時撿起它。
弗洛多摒著氣息。
「它頗涼的啊,」甘道夫說。「拿著它!」弗洛多用他畏縮
的手掌接過了它:它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厚更重了。
「舉起它!」甘道夫說。「然後仔細地看!」
弗洛多照作了,現在他看見一些流利的線條,流利得比最流
利的筆書還要流利,沿著戒指劃過,裡裡外外:火焰般的線條,
似乎將這些字組成了篇連續不斷的文字。它們散發著刺眼的亮光
,光程甚遠,好像照得超出了它深深的刻痕之外。
*哇拉哇拉嗚哩嗚哩喵喵喵汪汪汪呵呵呵嘻嘻嘻之吃失日一屋迂
「我讀不出這些長得像是燃燒的火的文字,」弗洛多用顫抖
的聲音說。
「你不能,」甘道夫道:「但我可以。這些字是精靈文,用
的是一種古老的寫法,而其語言是在魔都使用的,我不會在這念
出來。但這在一般語言中的意思,大約是:
至尊魔戒支配它們全部,至尊魔戒將找出它們,
至尊魔戒將把它們都帶來而在黑暗中聯結起它們
它只是精靈學中一首流傳很久的詩中其中兩句:
三枚戒指送給那天空下的精靈諸王,
七枚送給那石殿中的矮人群主,
九枚送給那被毀滅死亡的末路人類,
至尊那枚則留給黑暗王座上的黑暗領主
在那魔都之地黑影棲息之所。
至尊魔戒支配它們全部,至尊魔戒將找出它們,
至尊魔戒將把它們都帶來而在黑暗中聯結起它們
在那魔都之地黑影棲息之所。」
他停了一下,然後以他低沉的聲音慢慢說道:「這就是那枚
主宰之戒,那支配他們全部的至尊魔戒。這就是那枚他多年前失
落了的至尊魔戒,因此大大地削弱了他的力量。他極度地想要它
--但他「不可以」得到它。」
弗洛多安靜不動地坐著。恐懼似乎伸出了巨大的魔掌,像是
從東方升起的一團烏雲,逼近吞食他。「這枚戒指!」他結結巴
巴地說。「究竟它是怎麼來到我手上的?」
「噢!」甘道夫說。「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剛開始是在
那黑暗年代時,那現在只有學者們還記得的年代。如果我要告訴
你所有的故事,我們可還得在這從春天坐到入冬。
但昨晚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黑暗領主,索隆大帝了。那些你聽
過的傳言都是真的:他的確再次興起支配了 之森,並回到了他
在魔都黑暗塔的遠古堡壘中。那名字就連你們哈比人都聽過,就
像個影子緊依在古老的故事上。總是在被打敗後,經過一陣子安
息,那些陰影又以另一種面貌捲土而來。」
「我希望它不要在我有生之年發生,」弗洛多說。
「我也是,」甘道夫說道:「而且所有看過它發生的生物也
是。但那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而我們能決定的,也只有在我們
僅有的時間中該能作些什麼。而且,弗洛多,我們的時間已經開
始倒數了。「宿敵」很快地茁壯。他的計劃早已成熟,我想,而
他們自己也正在成熟。我們要努力去阻止。即使機會微乎極微十
分危險,我們也必需非常努力去阻止。
「宿敵」還欠缺一樣東西來給予它力量和智慧去擊敗所有的
反抗勢力,消除最後的防禦力量,使各地陷入第二次的黑暗。他
缺的就是至尊魔戒。
那三枚,情形最樂觀的,精靈諸王因為他而藏了起來,他的
手從沒碰到或污損了它們。七枚為矮人群主所擁有,但他已收回
了三枚,其他的則被龍群們燒燬了。九枚他則給了命中注定要死
的眾人,那些驕傲自大的人,讓他們踏入了圈套。很久以前他們
就墮落在至尊那枚的支配下,變成了魔戒怨靈,那在他巨大陰影
下的陰影,他最恐怖的僕人。很久以前了。那年之後那九人就在
外四散行走。現在誰知道呢?在這陰影再度成長之時,他們也許
還會再次行走。但唉呀!就算在雪爾地方的早上,我們也不能談
這樣的事。
所以現在是:那九枚的他已聚集在他身邊;那七枚的也是,
及其他被摧毀的。那三枚的仍然藏著。但那不再困擾他。他只需
要那至尊一枚;因為那是他親手造的,那是他的,而且他將他最
大部份的力量鑄在它之中,讓他能統領其他的。如果他得回它,
他將再次指揮它們全部,無論它們在哪,就算是那三枚,以及所
有跟它們同時鑄造的都會浮現,他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
「而這是個危險的機會,弗洛多。他曾相信至尊那枚已經消
失了,精靈毀掉了它,那是早該作了的事。但他現在知道它還「
沒有」消失,它已經出現了。所以他在找它,在找它,他所有的
心思都放在它身上了。那是他巨大的夢想,我們巨大的恐慌。」
「為什麼,為什麼它沒被毀掉?」甘道夫說。「以前精靈們
對他的抗力比較強,而且不是所有的人類跟他們都很疏遠。西方
懷斯特奈斯的人們來幫助他們。那是古老的歷史中,回想起來很
棒的一章;因為那時也發生了不幸,黑暗聚集了起來;但偉大的
武勇、偉大的行為並非全然無效。可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全部的
傳說,或你可能會從一個知道得更詳細的人那聽到。
但在這時,你該知道的是這東西怎樣會到你手上的,那已經
足夠成為個傳說了,那全部也是我要說的。是那精靈之王吉爾-
蓋拉德,和西方懷斯特奈斯來的依蘭迪爾打倒了索隆,雖然他們
自己也英勇地陣亡。而依蘭迪爾之子依西多爾從索隆的手上砍下
那魔戒自己拿走。索隆就此被擊敗,他的元靈逃走躲了好多年,
直至他的陰影在暗之森再次成形。
但那魔戒就失蹤了。它掉入了巨河奧都恩,就此消失。因為
依西多爾沿著河東堤防向南行軍,在靠近歡樂原野時中了蒙特山
脈的半獸人大軍埋伏,幾乎全軍覆沒。他跳進水中,但在游泳時
魔戒從他的手指上滑落,然後半獸人們就看見他,用箭將他射死
了。」
甘道夫停了一下。「在歡樂原野中央有一個深色的池子,」
他說:「魔戒在眾人所知及傳說之外流動著;就算現在對它的經
歷也所知有限,智者的評議會再也找不到它。但最後我想,我能
接上這個故事。」
「很久以前,再很久很久以前,鄰近巨河的堤防,在迷失野
地的邊上,住著手腳靈巧的小人兒。我猜他們也是哈比種的;史
都爾家族的父輩的父輩的宗親,他們熱愛那條河,經常在裡面游
泳,或是用蘆葦造些小船。他們之中有一家風評蠻不錯,因為他
們比大部份的人家都大並且富裕,是由一個鄉下老奶奶所管理的
,她嚴格而多聞,懂得很多他們曾有過的古老知識。那家人中最
愛打聽閒事,好奇心最重的人叫史莫哥。他對事物的根源和起始
很感興趣;他會跳入很深的池中;在樹和生長的植物底下刨根;
挖隧道進入綠色的山丘中;直到看到丘頂,或是樹上的葉子,或
是開在空中的花後才停止:他的頭和眼總是朝下看的。
他有個朋友名叫迪亞哥,是他的同類,觀察力較敏銳但沒有
那麼快及強壯。有一次他們乘船順流而下到歡樂原野,那裡是鳶
尾花的大溫床,還長滿了蘆葦。史莫哥在那下船搜尋著堤防,而
迪亞哥坐在船上釣魚。突然一隻大魚吞了他的鉤子,在他還來不
及想到他在哪裡前,就被拉著掉到了水中,直沉到底。然後他松
開了他的釣線,因為他覺得他在河床中看到什麼東西在閃著;他
摒住呼吸將它抓起。
上來的時候他變得有點急促,頭髮上沾滿了雜草,手裡還抓
著一把泥巴,他游向堤防。看!在他洗去泥巴之後,在他手中躺
著一隻美麗的金戒指。但史莫哥也從一棵樹後看著他,就在迪亞
哥因戒指竊喜之時,史莫哥悄聲地來到他身後。
『把那個給我,迪亞哥,吾愛,』史莫哥靠在他朋友的肩上
說。
『為什麼?』迪亞哥道。
『因為我生日,吾愛,而我想要它,』史莫哥說。
『我不管,』迪亞哥道。『我已經送過你一個禮物了,那已
經超過我能負擔的了。我找到這個,我要留著它。』
『哦,你真的要嗎,吾愛,』史莫哥說;他掐住迪亞哥的喉
嚨勒死了他,因為那金色看起來如此耀眼美麗。他將戒指套到手
上。
沒有人發現迪亞哥怎麼了,他在離家很遠的地方被謀殺,他
的身體被狡猾地藏了起來。史莫哥獨自回來,他發現當他戴著戒
指時,他的家人都看不見他。他對他的發現感到高興,而且隱瞞
了這事;他用它來挖掘別人的秘密,他將他的智識用在邪途歪道
上。對於所有的危險他變得眼明耳利。戒指依他的才能給了他力
量。不用說,在親友間他變得很不受歡迎,而且人見人避(當他
沒隱形時)。他們踢他,而他就咬他們的腳。他行竊,並且開始
喃喃自語,喉嚨還會咯咯作響。所以他們叫他「咕嚕姆」,詛咒
他,叫他滾遠點;而他的祖母,渴求著安寧,將他從家中驅逐,
從她的洞居中趕出。
他孤獨地流浪,為這世界的無情而落淚,他沿著那條河往上
走,直到來到一條由山中流出的小溪,然後再沿著它走。他用戒
指隱形在深淵中抓魚,生吃它們。有一天非常熱,他在池子上彎
身時,感覺到頭的後方一陣灼熱,從水中發出令人目炫的強光燒
痛了他濕潤的雙眼。他在想那是什麼,幾乎完全忘記了是太陽。
然後他最後一次地仰頭,對她揮拳。
而在他低下眼時,他看見了遠處迷霧山脈的山頭,溪流湧出
的地方。突然他想到:『在那些山底下應該會是涼爽而陰暗的吧
。在那太陽將不能再看著我了。那些山腳下一定是我該生根之地
;必有那自太初後就沒有人發現的巨大秘密埋藏在那兒。』
因此他在夜晚旅行上了那些高地,他發現了一些洞穴,有些
暗泉在內流動;他像只蛆般鑽進了那些山丘的心臟,在眾人所知
之外消失了。那魔戒也就跟隨著他進入了陰影中,就連那位鑄造
者,當他的勢力再度茁壯時,也無法得知它的事。」
「咕嚕姆!」弗洛多叫道。「咕嚕姆?你是指那個畢波遇見
的那個,非常咕嚕姆的生物?真噁心!」
「我想那是個悲哀的故事,」法師說:「而它也有可能發生
在其他人身上,甚至是在一些我認識的哈比人上。」
「我無法相信那個咕嚕姆跟哈比族有關係,就算只是遠房親
戚,」弗洛多有點激動地說。「真是討厭的想法!」
「而那是真的,」甘道夫回答。「無論如何,起源是一樣的
,我可比哈比人更瞭解他們自己。就連畢波的故事中也暗示了這
種血緣關係。他們倆背後的想法和回憶有很大的相似性。他們格
外地互相瞭解,程度比一個哈比人瞭解像是一個矮人,或是一個
半獸人,甚至一個精靈的程度還多得多。想想他們都知道那些謎
語,只有一種可能。」
「嗯,」弗洛多說。「雖然除了哈比人以外的種族也會出謎
語,可是類型不大一樣。但哈比人從不作弊。咕嚕姆總是想要作
弊。他只是想讓可憐的畢波疏於戒備。我敢說開始玩那個可能最
後可以輕易帶給他一個犧牲者的遊戲,一定會讓他那壞心眼非常
高興,而且就算他輸了對他也無害。」
「就是太對了,我怕,」甘道夫說。「但之中還有些其他的
東西,我猜,你還沒看出來。就算是咕嚕姆也還沒有完全沉淪下
去。他證實了要沉淪,比任一位智者推測想像中的還要困難--以
一位哈比人來說。在他的內心中仍有一個小小的角落屬於他自己
,光明穿透了它,就像穿透黑暗中的一個隙縫:超越過去的往昔
。那才是真正令他愉快的,我認為,再次聽到那溫柔的聲音,吹
回了記憶之風,還有樹,照耀在草上的太陽,這些他早已遺忘的
事情。
但當然,那最終只會讓他邪惡的部份感到憤怒--除非它能被
克制。除非,它能被治癒。」甘道夫歎息。「唉!那時是有一絲
機會的。而現在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不,並不是因為他擁有了魔
戒如此地久,雖然久得幾乎和與他能回憶到的一樣久。而是因為
他戴著它很久很久:在那黑色的暗地裡很少用得上它。我確信他
並沒有「褪色」。他瘦但還很強壯。但那東西吞吃了他的心靈,
當然,那痛苦幾乎是難以忍受的。
那些山腳下的「巨大秘密」全變成了空虛的夜晚:找不到多
的東西,沒有值得作的事,只有噁心的勉強可食用的東西和令人
憎惡的記憶。他極度地不幸。他憎恨黑暗,但更憎恨光明:他憎
恨所有的東西,而憎恨那魔戒更超過所有一切。」
「你的意思是什麼?」弗洛多道。「魔戒理所當然地不是應
該是他的寶貝,他唯一關心的東西嗎?如果他憎恨它,為什麼他
不擺脫掉它,或是一走了之離開它?」
「你應該要開始明白了,弗洛多,在聽完這一切之後,」甘
道夫說。「他恨它卻又愛它,就像他恨自己卻又愛自己一樣。他
無法擺脫掉它。在這事上他不能自己作主。
一個有力量的戒指會照顧自己,弗洛多。「它」可能會不忠
地滑落,但保有它的人卻不能拋棄它。他頂多能試著要傳給其他
人保管--那也只有在它剛開始要支配他的前期時才行。而據我所
知,畢波在他獨身的經歷中也想過要這麼作,而且真的作了。他
也需要我全力的幫助。但就算如此他還是無法就這樣捨棄它,或
把它丟在一旁。弗洛多,不是咕嚕姆,而是魔戒它自己在決定事
情。魔戒要離開「他」。」
「什麼,正好在遇到畢波的時候?」弗洛多說。「找個半獸
人不是更適合嗎?」
「這一點也不好笑,」甘道夫說。「對你來說是如此。到目
前為止,在魔戒的經歷中這是最奇特的一件事:畢波剛好在那時
來到,並且在黑暗中,盲目地,將手放在它身上。
不只一種的力量在作動著,弗洛多。魔戒試著要回到它主人
的身邊。它從依西多爾的手上滑開背離了他;而當機會來臨時,
它抓住了可憐的迪亞哥,而他被謀殺了;後來就是那個咕嚕姆,
它吞吃了他。但它無法更進一步利用他:他太渺小、低賤了;而
且在它跟他待在一起時,他從未再離開過他的深淵。所以現在,
當他的主人再次復甦,從暗之森發出了他的意識後,它拋棄了咕
嚕姆。只是它能想到可撿到它的人,只有那最沒有可能讓它達到
願望的:雪爾地方的畢波!
在那事的後面,有些其他的事在進行著,在魔戒製作者的任
一計劃之外。坦白地說,就是找到它的「是」畢波,而「不是」
它的主人。所以在這種情形下「是」你擁有了它。這可能會是個
令人振奮的想法。」
「才不是呢,」弗洛多說道。「雖然我不確定我瞭解你。但
你怎能知道這全部的事,有關魔戒,還有咕嚕姆的?你真的是全
都知道了嗎,亦或是還在猜測階段呢?」
甘道夫看著弗洛多,他的眼睛泛著光芒。「我知道的很多,
我得知的也很多,」他回答。「我會詳細告訴「你」所有我作過
的事。有關依蘭迪爾、依西多爾和至尊魔戒的歷史所有的智者都
知道。你的戒指,除開其他證據不談,單照那上面火 般的文字
來看,正是至尊魔戒。」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弗洛多打斷他問道。
「就在剛剛,當然,在這房間裡,」法師提高了聲音回答。
「但我正是希望找到它。我從一段黑暗的旅程,漫長的搜尋中回
來作這最終的測試。這是最後的證明,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瞭解咕嚕姆的那部份,並把它填入歷史的缺口中,倒需要思索一
下。它可能可以從我對咕嚕姆的推測開始,但我現在可不是用推
測的。我已經見過他了。」
「你見過咕嚕姆?」弗洛多驚訝地叫道。
「是的。如果能的話,當然,那是很明顯要作的。我很久以
前就試過了;但到了最後才處理好。」
「那畢波逃離他之後發生了些什麼?你知道嗎?」
「不十分清楚。我能告訴你的,是咕嚕姆願意說出來的--當
然,雖然不是我剛報告過的。咕嚕姆是個騙子,你必須篩選他的
話。例如,他稱魔戒為他的〞生日禮物〞,而且很堅持。他說它
是來自他祖母的,她有很多種像那樣美麗的東西。一個荒謬的故
事。我不懷疑史莫哥的祖母是位女族長,以她而言是個很出色的
人,但要是說到她擁有很多精靈戒指就太可笑了,對於把它們送
出一事,根本是個謊話。但是是一個帶有少許真實的謊話。
謀殺迪亞哥的事一直糾纏著咕嚕姆,而他也作出了抵抗,一
次又一次將它歸咎於他的」寶貝〞,就像他在黑暗中啃骨頭一樣
;直到他也幾乎相信了。那〞是〞他的生日,迪亞哥該把那戒指
送給他。它很顯然地變成了一個禮物。它〞是〞他的生日禮物,
如此,如此。
我僅我所能地忍受他,但真相實在是迫切地重要,最後我只
好變得嚴厲。我將恐懼之火放在他的身上,從他那搾出真實的故
事,一點一滴,還伴隨著咆哮和抽泣。他認為他被誤解,被虐待
。但當最後他告訴我他的故事,直到說完猜謎遊戲結束,畢波逃
走後,他就再也不肯多說了,除了一些灰暗的提示。有些其他東
西給他的恐懼更甚於我給的。他喃喃道他要奪回他的地位。人們
會知道他是否還會乖乖站著讓人踢,然後被趕到洞中〞搶他〞。
咕嚕姆現在可有了些親密朋友,很親密的朋友而且力量強大。他
們會幫助他。貝金斯會為此付出代價。那是他主要的想法。他憎
恨畢波並詛咒他的名字。更甚的,他知道他來自何處。」
「他怎麼知道的?」弗洛多聞。
「呃,同樣的,畢波笨笨地自己告訴了咕嚕姆;而之後要找
到他的家鄉可不怎麼難,一旦咕嚕姆出來後。噢沒錯,他出來了
。他對魔戒的渴望膨漲到了超過了對半獸人,甚至對光亮的害怕
。一兩年後他離開了那山。你看,雖然仍然被對它的慾望所束縛
,但魔戒已不再困擾他;他開始恢復了一些。他感覺衰老,極度
地衰老,怯懦,及非常地飢餓。
光亮,太陽和月亮的光亮,他仍然害怕而且討厭著,而他永
遠會的,我想;但他很狡猾。他發現他可以躲開日曬及月照,在
死寂的夜中靠著他蒼白冷靜的雙眼迅速輕快地前進,並且抓到小
型受驚或不小心的東西。他因著新的食物和空氣而成長得更強壯
大膽。他找到了去暗之森的路,那是可以預期的。」
「那就是你找到他的地方嗎?」弗洛多問。
「我在那看到他,」甘道夫應道:「但之前他流浪得很遠,
跟著畢波的蹤跡。這事很難從他口中確知,他的說話不斷被詛咒
和威脅的話中斷。『它的很多口袋裡倒底有些什麼?』他說:『
不消說,沒有那寶貝。小滑頭。那不是個公平的問題。它先作弊
的,它作的。它破壞規則。咱們應該搾乾它,是的寶貝。而咱們
正要這麼作,寶貝!』
註:咕嚕姆的修辭學學得不是很好,所以一遇到多數他只會加
〞很多〞來表示。而他以咕嚕姆身份講話時都自稱〞咱 〞,恢復
成史莫 哥時才會稱〞我〞。
「那是他說話中的一個例子。我不認為你還想聽下去。那幾
天我可真被煩死了。但我從他的咆哮中搜集 漏出的線索,他最
後到了以斯加羅斯,甚至到了戴爾谷的街上,凝神靜聽細看。呃
,重大事件的消息在迷失野地可傳得又遠廣,很多人都聽過畢波
的名字,知道他打那來的。我們在回西方的家的旅程上並沒有保
密。咕嚕姆敏銳的耳朵很快就聽到他想要的了。」
「然後他為什麼沒進一步追尋畢波呢?」弗洛多問。「為什
麼他沒來雪爾地方。」
「哦,」甘道夫說,「現在說到這個了。我想咕嚕姆是有試
過。他回轉朝西出發,直到了巨河。但之後他轉了向。他不是被
距離之遠嚇倒,我確信。不,有些事拉回了他。那些幫我追蹤的
朋友們都這麼想。
樹精們是頭一個追蹤到他的,對他們來說是小事一樁,他的
足跡那時還很新。它帶著他們穿過了暗之森又轉回來,但他們仍
沒有抓到他。森林中到處傳滿了有關他的流言,就算在野獸和禽
鳥間也感到恐怖的傳說。而森林客們則告訴我說有一種新的恐怖
來到了,一個嗜血的鬼魂。他爬到樹上找取鳥窩;他爬到洞穴中
找取幼小的生物;他滑進窗裡找尋育嬰床。
而足跡在暗之森的西邊邊緣終止了。他向南離開出了樹精的
範圍,失蹤了。然後我犯了個嚴重的錯誤。沒錯,弗洛多,但這
不是第一次;雖然以後可能會證明這次是最糟的。我讓事情發生
了。我放任他不管;因為那個時候我還有很多其他的事要思考,
而且當時我還相信撒魯曼的研究。
好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經為它付出了代價,經歷
了很多黑暗而危險的日子。在畢波離開之後,我再著手進行追蹤
,那路程又長又冷。而我的追尋徒勞無功,但得到了我一個朋友
的幫助:亞拉岡,本世紀世界上最出色的旅者和獵人。我們一起
行遍了整個迷失野地找尋咕嚕姆,沒有希望、沒有成果。但在最
後,當我放棄追尋而要返回到其他地方時,咕嚕姆被找到了。我
的朋友在極大的險境中,帶著那可悲的生物一起回來了。
他不肯說出他到底作過了些什麼。他只是一直哭,一直悲慘
地喊著我們,喉頭一直發出〞咕嚕姆〞的聲音;當我們對他施壓
時,他就啜泣著發抖,搓著他的手,吸吮著他的手指,好像它們
很痛似的,就像他想起什麼古老的刑求痛苦似的。但我害怕的是
,無疑地可能:他曾慢慢偷偷摸摸,一步一步,一哩一哩,南下
,最後下到那魔都之地。」
房間裡可以感到一陣肅寂。弗洛多可以聽到他的心臟在跳動
。雖然外面一切似乎都維持原狀。但山姆的大剪刀聲音可一點也
聽不進耳。
「是的,到魔都,」甘道夫說。「唉!魔都吸引著所有邪惡
的東西,黑暗塔順從它的意志全力將他們聚集在那。〞宿敵〞的
魔戒也會留下它的印記,將他變成那些被召喚的生物之一員。然
後所有的人會竊竊私語著那南方新的陰影,及它對西方的仇恨。
他在那有優秀的新朋友,而且將會幫助他進行他的復仇。
可憐的傻瓜!在那塊土地上他會聽到很多,但對他來說太多
了。像他那樣在邊境潛伏窺探,總有一天會被抓到,帶到裡面去
--調查。我很害怕事情就是那樣。當他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去
了那很久,正在回來的途上。背負著些製造災害的差事。但那現
在已經沒關係了。他已經製造了最糟的災害。
是的,唉!透過他,〞宿敵〞已經知道至尊那枚已經再度被
發現了。他知道依西多爾在哪掉落。他知道咕嚕姆在哪發現他的
戒指。他知道那是枚強大的戒指,因為它會給予人長命。他知道
那不是那三枚之一,因為它們從未失落,而且它們忍受不了邪惡
。他知道那不是那七枚,或是那九枚之一,因為它們已是他的。
他知道那是至尊魔戒。而且我認為,他最後聽說了,雪爾地方的
哈比族。
在雪爾地方--他現在可能正在找它,如果他還沒找到它在哪
的話。事實上,弗洛多,我害怕他甚至會認為,那他長久沒注意
到的名字」貝金斯」變得十分重要。」
「這太恐怖了!」弗洛多叫道。「遠遠比我從你的提示和警
告中所設想的最壞情況還要壞。噢甘道夫,最好的朋友,我該怎
麼辦?我現在真的很怕。我該怎麼辦?可惜當畢波有機會時,他
沒刺死那卑劣的生物,!」
「可惜?他手上留有的是憐憫。憐憫和恩惠,不作沒有必要
的攻擊。而他現在可得到了很好的報酬,弗洛多。弄清楚,他受
到邪惡的傷害能如此輕微,並且在最後終能逃脫,都是因為他在
開始擁有戒指時。帶著憐憫。」
「我很抱歉,」弗洛多說。「但我真的嚇壞了;我對咕嚕姆
可憐憫不起來。」
「你又還沒看過他,」甘道夫插話。
「沒,但我不想,」弗洛多說。「我不瞭解你。你是說你,
還有那些精靈們,還讓他活著,在他那麼多可怖的行為之後?現
在無論如何他跟個半獸人一樣壞了,而且只是個敵人。他該死。
」
「該,我敢說他該。很多活著的都該死。而一些死了的該得
到生命。你能給他們嗎?不要太熱衷於判人死刑。因為就算最聰
明的也無法看見所有的結局。我對咕嚕姆在死前能痊癒不抱太多
希望,但還是有機會。而且他和魔戒的命運習習相關。我的心告
訴我在結束前還有需要他的部份,尚不知是好是壞;當那來臨時
,畢波的憐憫將會主導了很多的命運--尤其是你的。不管是怎樣
我們都沒殺他:他又老又可憐。樹精把他關了起來,但他們對待
他,一如你可從他們聰明的心中看得到的溫和。」
「那無所謂,」弗洛多說:「縱使畢波不能殺了咕嚕姆,我
也希望他沒保留那魔戒。我希望他沒發現它,那我就不會得到它
!為什麼你讓我留著它?為什麼你不叫我丟掉它,或毀掉它?」
「讓你?叫你?」法師說。「你沒全部聽完我剛說的嗎?你
說的根本沒經過大腦。說要丟掉它,那很明顯就不對。這些戒指
自有被找到的方法。在邪惡的人手中,它可能就會製造出巨大的
邪惡。最最糟的,就是它落入〞宿敵〞之手。事實上它曾這樣過
;因為這是至尊那枚,他會動員他全部的力量去找到它,或奪回
它。
當然,我親愛的弗洛多,那對你來說很危險;而那也深深煩
擾著我。但這事如此生死悠關,使我不得不冒些險--包括我到遠
方去,而讓那些日子裡雪爾地方沒有警覺的眼睛在守護。只要你
不曾用它,我不認為魔戒會對你有任何永久的影響,不是邪惡的
影響,至少會有一段非常長的時間不是。而你一定記得九年以前
,我最後看見你的時候,無疑地我對它仍所知有限。」
「那為什麼不毀掉它,就像你說的很久前就該作的?」弗洛
多再次叫道。「如果你曾警告我,或甚至送個音信給我,我就會
對它這樣作。」
「你會嗎?你要怎麼作?你曾試過嗎?」
「沒。但我想能敲爛它或熔掉它。」
「試吧!「甘道夫說。「現在就試試!」
弗洛多把魔戒從口袋再度拿出並看著它。它現在又變得 素
而且平滑,沒有他能看到的標記或花樣。黃金看起來非常乾淨而
且純,而弗洛多在想它的顏色有多華貴而美麗。它是個出色的東
西,全然的一個寶物。當他拿出它時,他曾想要把它丟入到爐火
最熱的部份去。但現在他發現他不能這樣作,無法不經一番巨大
的掙扎而這樣作。他衡量著手中的魔戒,猶豫著,而且強迫自己
記起甘道夫告訴他的所有事情;然後在跟意志努力後他移動了--
像是要把它丟出去,但他發現他把它放進口袋去了。
甘道夫殘酷地大笑。「你懂了嗎?你也是,弗洛多,早已無
法輕易讓它去,更不會去傷害它。而我更無法〞叫你〞作--除非
用暴力,那會破壞你的心智。而要破壞魔戒,暴力也沒用。就算
你拿它來,用一個超重大鎯頭敲,它也不會有一絲凹痕。它不會
被你的,或我的手而消滅。
你那小火,當然,甚至連普通的金子都熔不掉。這魔戒剛已
經通過它一點損傷都沒有,甚至沒有熱。但在雪爾地方也沒有一
個鐵匠的熔爐可以改變這結果。就算是是矮人們的鐵砧和煉鐵爐
也沒辦法。我曾說過龍的火焰可以燒燬力量的魔戒,但現在世界
上已經沒有任何龍有那足夠熱的古老火焰了;而也不再會有龍了
;沒有了黑龍安卡拉根,那龍曾能危害到這至尊魔戒,這支配之
戒,那索隆親自造的。
只有一個方法:找到那在奧羅山的末日裂隙,那火焰山脈,
將魔戒丟到裡面,如果你真想毀掉它的話,永遠不讓它落入〞宿
敵〞的魔掌。」
「我的確真的想要毀掉它!」弗洛多叫著。「或,呃,讓它
被毀掉。我還沒有危險地冒險過。我希望我從沒見過那魔戒。為
什麼它會到我手裡?為什麼我被選中?」
「這種問題無法回答,」甘道夫說。「你可能可以確信那不
是為了其他人所沒有的好處而作,至少不是為了權力或才智。但
你被選中了,因此你要利用你有的力量,心靈和智慧。」
「但那些東西我有的不多!你又有才智又強而有力!你不把
這戒指拿去嗎?」
「不!」甘道夫一躍而起叫道。「有這力量我就會有太大及
太恐怖的力量了。透過我魔戒會獲得更大的力量,變成更要命。
」他的眼睛迥迥發光,他的臉亮得像上面有火。「不要誘惑我!
因為我不希望變得像他黑暗領主一樣。現在我的心因為魔戒感到
可惜,因優柔寡斷及對力量的渴求而感到的可惜正在擴大。不要
誘惑我!我不敢拿它,不敢保證它安全,不被使用。我的力量很
希望能去揮舞它。我對它有這樣的需要。巨大的危險橫越在我之
前。」
他走到窗戶邊拉開了窗簾和窗板。陽光再度流回了房間。山
姆吹著口哨從外面的小徑上走過。「現在,」法師道,轉身對著
弗洛多:「決定在你。但我會幫你。」他將他的手放在弗洛多的
肩膀上。「只要它還在你身上一天,我會幫你分攤這重擔。但我
們很快必需要作些事。〞宿敵〞正在蠢動。」
有好長一陣子的沉默。甘道夫又坐下來抽著他的煙斗,好像
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睛看起來是閉起來的,但他從帽沿下專注著
看著弗洛多。弗洛多不動地凝望著爐火紅色的餘燼,直到它們填
滿了他的視野,他似乎從火中看穿了什麼。他正在想那傳說中的
末日裂隙,和對那著火的山脈的恐懼。
「怎麼!」最後甘道夫說了:「你在想些什麼?你決定好要
怎麼作了嗎?」
「沒!」弗洛多應道,從黑暗中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其實
並不暗,他可以看見窗外被太陽照著的花園。「或也可以說,好
了。直到瞭解剛剛你所說的以後,我猜想我應該要留著這魔戒並
守著它,至少當它是個禮物,不論它會對我怎樣。」
「不論它會怎樣,將會很慢,很慢才能到邪惡的程度,如果
你小心地保有它的話,」甘道夫說。
「我也這麼希望,」弗洛多道。「但我希望你能很快找到其
他個更好的保有者。但在這期間我似乎是個危險,一個對住在我
附近的人來說的危險。我不能保有這戒指又留在這,我應該要離
開袋底居,離開雪爾地方,離開所有一切走掉。」他歎了口氣。
「我想要保護雪爾地方,如果我可以--雖然我常常覺得這裡
的居民說話又愚蠢又遲鈍,而且感到來場地震或龍跑來侵略一下
可能對他們會比較好。但我現在不那麼覺得了。我覺得有雪爾地
方在身後,安全又舒適,我才會發見而更能忍得住流浪:我會知
道那地方會是堅固支撐我腳的地方,就算我的腳沒辦法再次站在
它之上。
當然,我有時也曾想過要離開,但我是把它想作放一個假,
一連串冒險像是畢波有過或更棒的,平安地結束。但現在這事卻
代表了亡命,由危險奔向危險,拉著它緊跟著我。而且我猜我是
要單獨地去,如果我要那樣作並保護雪爾地方的話。但我感到渺
小,被驅逐,和呃--絕望。〞宿敵〞如此強大又可怕。」
他並沒有告訴甘道夫,但他在說話時一股想追隨畢波的強烈
渴望自他心中燃起--追隨畢波,而且甚至可能再找到他。這企圖
如此地強烈,蓋過了他的恐懼:他幾乎已經要衝出這裡,連帽子
也不顧就沿著路而下,就像畢波多年以前一個類似的清晨作過的
。
「我親愛的弗洛多!」甘道夫喊道。「哈比人真是不可思議
的生物,就像我之前說過的。你可以從下面這事得知,雖然可以
在一個月內摸熟他們所有作事的方式,但之後一百年裡他們還是
會意外地讓你吃驚。我幾乎不期望會有這答案,即使是由你身上
。但畢波在選他的繼承人時一點也沒選錯,雖然他幾乎沒想過這
會證明它有多重要。我恐怕你是對的。魔戒不能再留藏在雪爾地
方;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其他人,你應該要走,將貝金斯這名
留在身後。有那名字,在雪爾地方之外或在野地裡都不安全。我
會給你個旅行化名。當你走時,用下丘先生這名字離開。
但我不認為你需要一個人走。不需要,如果你認識任何人你
可以信任,而且會願意要跟你走--而且你願意帶他進入到未知危
險的。但如果你要找夥伴的話,慎選!並且慎言,就算是對最親
近的朋友也是!敵人有很多間諜、很多方法在探聽。」
突然他停下來像在傾聽。弗洛多開始注意到一切都變得非常
安靜,裡外皆然。甘道夫躡腳走到窗戶的一邊。猛然衝到窗台上
,伸出一隻長手往下。一聲呱呱大叫,抓上來的是一隻耳朵被抓
著,山姆·甘吉捲縮的頭。
「好,好,真感謝我敏感的鬍鬚!」甘道夫說。「這不是山
姆·甘吉嗎?你現在到底在幹啥?」
「上帝保佑您,甘道夫閣下,先生!」山姆說。「沒事!我
剛只是在窗戶下修草,如果您懂的話!」他拿起大剪刀,顯示當
作證據。
「我可不懂,」甘道夫嚴厲地說。「離我最後聽到你的大剪
刀有好一會兒了。你在這偷聽(譯註:又有「屋簷漏水」之意)
多久了?」
「偷廳,先生?我求您原諒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袋底居
底的客廳可偷不走啊,這是事實。」
註:原文裡偷聽 (Eavesdropping)一字拆開來有屋簷漏水之
意。而哈比的洞居都是圓頂小山洞,沒有屋簷。因此山
姆原文中回答則是:「屋簷漏水(偷聽)?袋底居沒有
屋簷啊。」藉此裝傻。
「不要裝傻!你聽到了些什麼,還有你為什麼要聽?」他眼
睛迥迥發光,眉毛倒豎著像豬鬃一樣。
「畢波閣下,先生!」山姆發著抖哭叫道。「不要讓他傷害
我,先生!不要讓他把我變成任何變態的東西!我老爸會很激動
的。我沒有惡意,我以名譽擔保,先生!」
「他不會傷害你的,」弗洛多說,很難止住大笑,雖然他自
己也嚇了一跳而且有點困惑。「他,跟我一樣,知道你沒有惡意
啦。只要你上來坦白回答他的問題。」
「呃,先生,」山姆有點慌亂。「我聽到了些我不十分懂的
事,有關什麼宿敵,還有戒指,還有畢波閣下,先生,還有龍,
還有著火的山脈,還有--還有精靈,先生。我聽是因為我克制不
了自己,如果您知道我的意思。上帝保佑我,先生,但我就愛那
種傳說故事。而且我也相信它們,不管泰德會怎麼說。精靈,先
生!我由衷地喜愛見到〞他們〞。您能帶我去見見精靈嗎,先生
,當您走的時候?」
突然甘道夫笑了起來。「進來吧!」他吼道,兩隻手都伸出
去把嚇到的山姆、大剪刀、修草剪及其他的都舉了起來,穿過窗
戶讓他站在地板上。「帶你去看精靈,嗯?」他說,仔細地看著
山姆,但在臉上浮著微笑。「所以你聽到弗洛多先生要離開的事
了?」
「我聽到了,先生,那是我哽咽的原因:就是您剛聽到我那
樣。我試著不那樣,先生,但它就是突然那樣:我好傷心。」
「沒用的,山姆」弗洛多悲傷地說。他突然瞭解到從雪爾地
方離去不只是在袋底居說聲一路平安那熟悉的安慰話而已,還代
表著更多痛苦的別離。「我必需離開。但」--在這他看著山姆--
「如果你真的關心我,你要保守著這〞不宣〞之秘,懂嗎?如果
你沒有,如果你吐出任何一個你在這聽到的字,那我期望甘道夫
會把你變成一隻長滿斑點的蟾蜍,然後讓這花園裡佈滿了草蛇。
」
山姆跪下來發著抖。「起來吧,山姆!」甘道夫說。「我想
到更好的主意。可以讓你閉上嘴,而且可以徹底懲罰你偷聽的行
為。你要跟弗洛多先生一起去。」
「咱,先生!」山姆跳起來叫道,像隻狗在要求主人帶它去
散步。「咱能去,能看到精靈和其他一切!喲荷!」他大聲叫道
,淚花在眼角迸了出來。
註:一英擔為一百一十二磅重。
第三章 三人成行
「你們要安靜離開,而且你們要馬上離開,」甘道夫說。兩
三個星期過去了,弗洛多還是沒有要走的跡象。
「我知道,但要同時作到可真難,」他反駁。「如果我像畢
波就這樣消失,謠言將傳遍整個雪爾地方而且永遠不會停。」
「當然你不可以就這樣消失!」甘道夫說。「那不行的。我
說〞馬上〞,不是〞瞬間〞。如果你能想出個辦法溜出雪爾地方
而且不被大家知道,那遲個幾天是值得的。可是你不能遲太久啊
。」
「秋天如何,或在〞我們的生日〞那天?」弗洛多問。「我
想屆時我可能可以作些安排。」
說實話吧,他遲遲不願啟程,現在就到了緊要關頭了。袋底
居似乎比往年看起來更是個舒適的住所,這是他在雪爾地方的最
後一個夏天,他想盡可能地享受這裡的風味。當秋天來時,他了
解到不論如何,在他心中的這想法比想去旅行更要由衷地強烈,
一如以前在這個季節他總是會這樣想。他私下已經真的下定決心
要離開了,在他的第五十個生日:畢波的第一百二十八個。不知
什麼緣故,這特別的日子似乎就這麼自然浮現並跟著他。追隨畢
波的念頭縈繞著,而有件事讓他忍住要離開的念頭。他想到魔戒
,以及它最後會帶他去的地方。他並沒有把他的想法全告訴甘道
夫。但法師會猜到些什麼也是很難說的。
他看著弗洛多微笑。「很好,」他說。「我想那行得通的--
但不能再更遲。我正感到非常的不安。在這時期,一定要小心,
而且不要留下有關你要去哪的暗示!還要看好山姆·甘吉,不要
給他去講。如果他講了,我真的會把他變成一隻蟾蜍。」
「說到我要去〞哪兒〞,」弗洛多說:「那實在也很難講得
出來,因為我自己也還不十分知道。」
「不要荒謬了!」甘道夫說。「我並不是在警告你叫你不可
以在郵局留個聯絡地址!你是要離開雪爾地方--而且應該不被知
道,直到你到了很遠的地方。你必需去,至少也要離開,或北,
或南,或西,或東--當然方向也是還不知道的。」
「我曾興起要離開袋底居的想法,還想好了要道別的話,然
而我從未考慮到要往哪個方向,」弗洛多說。「我要去哪?還有
我要坐什麼去?我追尋的是什麼?畢波去找的是寶藏,找到而能
再回來;但我能看到的最遠的未來是,我要去丟掉一個東西,而
且不會回來。」
「但你無法看到很遠的事,」甘道夫說。「我也不能。也許
去找末日裂隙是你的使命;而探險可能是其他人的事:我不知道
。無論如何你是還沒有準備好要走這條漫長的路就對了。」
「不是的!」弗洛多說。「再說另一方面,我該要走哪條路
呢?」
「朝向危險;但不要太輕率,也不要太直接,」法師回答。
「如果你要我建議,向心碎山谷去。那旅程應該不會太危險,雖
然那路跟以前比走起來比較不舒服,而且它將會變得更糟,就像
今年的流年不利一樣。」
「心碎山谷!」弗洛多說。「太好了:我要向東去,而且我
會朝向心碎山谷。我會帶山姆去拜訪精靈們;他會很高興的。」
他輕鬆地說;但他的心,因著突然想要看到半精靈愛朗德的屋子
,還有能呼吸到那許多傳說中人物仍平和居住之地山谷深處的空
氣,而雀躍不已。
一個秋天的黃昏,一個令人震愕的片段消息傳到了長春籐矮
叢和綠龍酒店。巨人和邊境其他的怪事都因著這更重要的事情而
被丟在腦後了:弗洛多在賣袋底居,事實上他已經賣掉--給了塞
爾維克·貝金斯一家。
「也賣得個好價錢了,」有些人說。「賣得廉價,」另外一
些人則這樣說:「而對當買家是管家婆洛比莉亞時更是如此。」
(歐索幾年前,以102歲令人失望的高齡死了。)
到底為啥畢波要賣掉他美麗的洞居比賣的價錢更引起爭議。
有幾個人主張一種理論--經由貝金斯先生自己點頭及暗示中支持
的--弗洛多的錢快用完了;他將要離開哈比頓村,並已著手在准
備要在交易後到巴克蘭地,住在他白蘭地巴克的親戚中過著平靜
的生活。「可能是要盡可能遠離塞爾維克·貝金斯一家,」有些
人加油添醋道。但袋底居的貝金斯家財富多到無法測算的這個觀
念如此根深蒂固,成為最難讓人信服這理論的基礎,比相信任何
其他理由,甚至比相信由他們的幻想所提出的不是理由的理由:
多數提出的這類理由是這是甘道夫一個灰暗還未顯出的陰謀,都
還要難。雖然他這幾天都保持安靜並且不四處走動,但眾所周知
他〞藏在袋底居裡〞。但一次遷居可能正符合了法師的預定,那
無法懷疑的事實:弗洛多·貝金斯要回到巴克蘭地去。
「是的,我會在這秋天搬家,他說。「梅利·白蘭地巴克正
在幫我挑一間不錯的小洞居,或者會是間小房子。」
實際上靠著梅利的幫助他已經選好並且在那邊的巴克貝瑞村
上的小河盆地買好了一間小房子。對山姆以外的所有人,他假裝
他將要永久定居在那了。朝東出發的決心給了他一個點子;巴克
蘭地正在雪爾地方的東方邊境上,而因他小時就住在那兒的事使
他的回歸不管怎樣似乎是可信的。
甘道夫待在雪爾超過了兩個月。然後六月底的一個黃昏,在
弗洛多的計劃最後終於安排好的不久後,他突然宣佈次日清晨他
要再次離去。「只是很短的一下下,我希望,」他說。但我要下
到南方的邊境去弄些新消息,如果我弄得到的話。我閒晃的時間
已經超過我該的了。」
他說得泰然,但對畢波來說,他看上去似乎有點憂心。「有
什麼事發生了嗎?」他問道。
「呃,沒有:但我聽到了些令我不安,並且需要調查看看的
事。如果我認為那終究需要你們馬上離開的話,我會立刻回來,
或至少捎來訊息。在那期間堅持你的計劃;但要比以前更小心,
特別是對於魔戒。讓我再強調一次:不要用它!」
他在天剛亮時離開。「我可能在任何一天回來,」他說。「
最遲最遲我也將回來參加告別宴會。我想你們在路上終究會需要
我同行。」
最初弗洛多的心非常亂,常常在想甘道夫聽說的是什麼;但
他的焦慮逐漸消失,而且晴朗的天氣下他有好一會兒忘掉了他的
麻煩。雪爾地方很少有這麼晴的夏天,或這麼豐收的秋天:樹上
長滿了蘋果,蜂蜜從蜂窩中滴落,而玉米長得又高又飽滿。
秋天很棒,直到弗洛多再次開始擔心甘道夫。九月已經過了
而仍沒有他的消息。那生日,還有那搬家,逼近了,他仍沒來,
或送個隻字片語。袋底居開始忙了。一些弗洛多的朋友來留居並
幫他打包:有弗雷德加爾·波格和弗可·柏芬斯,當然還有他的
親密好友皮蘋·圖克和梅利·白蘭地巴克。在他們在的期間,他
們把地方弄得亂七八糟,像整個翻過來了似的。
九月二十號,兩輛覆著佈滿載的小馬車離開去巴克蘭地,將
弗洛多沒賣的家俱和東西,經由白蘭地酒橋那條路,運到他的新
家去。次日弗洛多真的掛念起來,不斷地眺望尋找甘道夫。星期
四,他生日的清晨,破曉時分就像在很久前畢波的大宴會那天一
樣的晴朗無雲。仍然地甘道夫沒有出現。那天傍晚弗洛多辦了他
的離別筵席:規模很小,只為他自己和他四個幫手辦的;但他很
煩惱而沒有心情在宴會身上。這個思慮和他將要很快和他的年輕
朋友們離別兩件事在他心頭秤來秤去。他在想他該怎麼跟他們說
。
然而,那四個年輕的哈比興致正高,儘管甘道夫缺席,宴會
還是很快地充滿歡樂。餐室除了桌椅外空蕩蕩的,但食物很不錯
,還有好酒:弗洛多的酒不包含在賣給塞爾維克·貝金斯一家的
東西中。
「無論當塞-貝家的爪子碰到我其他剩下來的東西時它們會
變得怎樣,至少我幫這些東西找到了個好歸宿!」弗洛多道,他
正喝乾了他的酒杯。那是最後一滴的陳年聞牙酒。
註:塞-貝:塞爾維·貝金斯。
當他們唱了許多歌,談了許多他們一起做過的事後,他們舉
杯祝賀畢波,然後再依弗洛多的慣例,為他和弗洛多的健康一起
乾杯。然後他們走到外頭透點氣,看一眼星星,就上床去了。弗
洛多的宴會結束,而甘道夫還沒有來。
第二天早上他們忙著將剩下的行李裝上另一輛小馬車。梅利
負責此事,而且跟著」肥仔」(就是弗雷德加爾·波格)駕車離
開。「該有人先到那兒並在你到之前使屋子變暖,」梅利說。「
呃,過會兒見羅--後天吧,如果你途中沒睡著的話!」
弗可午飯後回家了,但皮蘋還留著。弗洛多急燥而且擔憂,
徒然地聽著甘道夫的聲音。他決定等到日落。之後,如果甘道夫
迫切要找他,他該會去小河盆地,甚至還可能先到。因為弗洛多
要走路去。他的計劃--為了消遣和看雪爾最後一眼跟任何其他一
樣理由充份的動機--是從哈比頓村走到巴克貝瑞村渡口,完全地
放輕鬆。
「我也是要給自己一點訓練,」他說,在半空大廳滿佈灰塵
的鏡子中看著自己。他很久沒有發奮走路了,鏡中的影像看起來
有點鬆弛,他想。
午飯後,塞爾維克·貝金斯一家,洛比莉亞和他淡茶色頭髮
的兒子,洛索出現了,更增弗洛多的煩厭。「終於是我們的了!
」洛比莉亞說,她大步進來。那句話很不禮貌;更完全的不對,
因為袋底居的交易直到午夜才會生效。但洛貝莉亞也許是可以被
原諒的:她已經不得不比她所想望的還要多等了袋底居七十七年
,而她現在已經一百歲了。不管怎樣,她是過來看她付錢買的有
沒有被搬走;並且她要鑰匙。花了好一陣子才讓她滿意,因為她
帶了完整的清單來,並一一檢查過。最後她帶著洛索和備用鑰匙
和會將其他鑰匙留在袋滿街甘吉家的承諾離開了。她氣呼呼地,
坦白說出她認為甘吉家是那種會在半夜偷占洞居的人。弗洛多一
杯茶都沒給她喝。
他和皮蘋及山姆·甘吉在廚房獨自喝著自己泡的茶。山姆早
已被宣佈過要去巴克蘭地「照料弗洛多先生和他的花園」;一項
由〞老頭〞同意的安排,可是那沒有使」老頭〞欣慰,因為他知
道將有洛比莉亞來當鄰居。
「我們在袋底居最後的一餐!」弗洛多說,將他的椅子向後
推。他們將要洗的碗盤都留給洛比莉亞。皮蘋和山姆把他們三人
的行李綁好堆在玄關。皮蘋到外頭去作在花園裡最後一次的散步
。山姆則不知道跑哪去了。
太陽西沉。袋底居看起來是淒涼、陰暗又凌亂。弗洛多巡迴
過那些熟悉的房間,看著夕陽在牆上的餘輝淡去,影子在牆角爬
動。屋內漸漸變暗。他出來走下小徑到底端的大門,經過一段短
距離下到了希爾路上。他半期望著甘道夫能大踏步穿越薄暮走來
。
天空萬里無雲,星辰逐漸明亮。「將會是個晴朗的夜晚,」
他高聲說著。「那是個開始的好兆頭。我想要散個步。可是我不
能再容許無所事事的閒晃了。我要出發了,而甘道夫必會跟上來
。」他轉身往回走,又停了下來,因為他聽到了些聲音,就在繞
過袋滿街盡頭的轉角那。其中一個聲音很確定是老」老頭〞的;
另一個的就比較奇怪,而且不知為何令人感到不舒服。他不能分
辨出那說了些什麼,但他聽到〞老頭〞的回答,聲音有點尖銳。
那個老人似乎有些慌亂。
「不,畢波先生已經走了。今早就走了,而我兒子山姆跟著
他一起去的:不管怎樣他所有的一切都走了。是的,賣掉或是帶
走了,我說過了。為了什麼?為了什麼這件事跟我沒關係,也跟
你沒關。去哪兒?那不是啥秘密。他搬到巴克貝瑞村或是一些類
似的地方去了,那邊下面的那邊。是的,路--很--清--楚!我自
己沒去過那麼遠過,巴克蘭地住的儘是怪人!不,我已經沒什麼
消息好說了。祝你晚安!」
足步聲離了開去下了希爾丘。弗洛多模糊地猜想著為什麼這
個那人沒上到希爾丘的事實似乎會令他鬆了一大口氣。「我對這
些打聽有關我的事的問題和好奇感到厭惡吧,我猜,」他想。「
他們都這麼喜歡打聽!」他半興起個念頭想去問〞老頭〞那個包
打聽是誰;但他想到更好(或更壞)的事,而轉身快速地走回袋
底居了。
皮蘋正坐在他玄關的行李上。山姆則不在那。弗洛多走入那
漆黑的門內。「山姆!」他呼喚著。「山姆!時間!」
「來羅,先生!」遠遠地一聲應道,隨後山姆趕來,邊擦著
他的嘴。他剛跟地窖中的啤酒道別完。
「準備好了,山姆?」弗洛多說。
「是的,先生。我等現在好久了,先生。」
弗洛多關上鎖起圓門,把鑰匙給山姆。「帶著這個跑下去到
你家,山姆!」他說。「然後盡你所能以最快的速度過街,在越
過牧地那條路的大門口跟我們碰面。我們今夜不走穿過村裡的路
。太多耳目在偷聽偷看了。」山姆用全速奔去。
「好吧,我們終究要離開了!」弗洛多說。他們肩起了行
李,拿起他們的手杖,沿著角落走到了袋底居的西邊。「再見了
!」弗洛多看著那漆黑空洞的窗戶說道。他揮了揮手,然後轉身
(跟畢波一樣地,如果他知道的話)匆匆跟在皮爾格林身後走下
了花園的小路。在底下他們跳過樹籬一處低的地方,到了一處野
地上。像風沙沙地掠過草地,穿越夜而去了。
在希爾丘西邊的山丘底,他們到了一個正對著一條狹路敞開
著的大門邊。在那他們停下來調整行李的背帶。不久山姆出現,
快步走來困難地呼吸著;他沉重的背包高吊在他肩上,他把一個
高高的難看的袋子放在頭上,他稱之為帽子。朦朧中他看上去非
常像個矮人。
「我很確定你把所有最重的東西都給我了,」弗洛多說。「
我同情蝸牛,還有那些把家背在背上的東東。」
「我還可以再多背一點的,先生。我的包包很輕,」山姆堅
決而且完全不由衷地說。
「不,你不用,山姆!」皮爾格林說。「那對他有益。除了
他叫我們裝的他什麼都沒拿。他近來有點偷懶,在他自己走個幾
段路後他會覺得輕些的。」
「對可憐的老哈比好心點吧!」弗洛多大笑道。「我確信,
在我到巴克蘭地之前,我會瘦得像柳枝一樣的。我剛只是胡說的
。我想你已經背得比你分攤到的多了,山姆,我們下次打包時我
會研究一下的。」他又拿起了他的手杖。「好吧,我們都喜歡在
黑暗中漫步,」他說:「那讓我們在上床前走個幾哩吧。」
他們沿著小路向西行了段短路。然後他們離開它左轉,再次
安靜走到野地裡。他們挨次沿著灌木籬和矮數林邊邊走,夜晚的
黑暗降在他們身上。他們隱在黑暗的斗蓬下就像都有魔戒一樣。
因為他們都是哈比族的,又盡量安靜,他們連一點能讓哈比人聽
得見的聲息都沒發出。甚至連荒野的生物或是樹木都沒注意到他
們的經過。
一會兒後他們穿越了水溪,在哈比頓村的西邊,由一條窄鋪
橋上穿過。水流在那不過僅有一條彎的黑絲帶寬,邊上環著赤楊
樹林。再往南一兩哩遠他們急速地穿越了來自白蘭地酒橋的大路
;他們現在正在圖克蘭地,彎向東南往綠丘鄉去。當他們開始爬
第一個斜坡時,他們回頭看到哈比頓的燈火,在水溪遠遠那端的
山谷中溫和閃爍。很快地它就消失在黑暗的大地凹口之處了,接
著是臨水鎮旁的灰色池子。當最後一戶農家的光被遠遠拋在身後
時,弗洛多從樹枝間望了望,轉過身來揮手道別。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次俯瞰這片山谷,」他悄聲地說。
當他們走了快三小時後,他們停下來休息。那夜十分晴朗、
涼爽,天空佈滿了星星;但像煙般的一縷輕霧從小溪和底下的牧
地正爬上山腰。薄薄地被覆蓋著的樺樹林,在從他們頭上吹過的
微風中搖曳,交織成了一片黑色的網網著蒼淡的天空。他們吃了
很節省的宵夜(對哈比人來說),然後繼續上路。很快他們就碰
到了條窄路,蜿延起伏,在前方的黑暗中褪成灰色:這路通往木
廳村和貯積村,還有巴克貝瑞村渡口。它遠離來自水溪溪谷的主
要道路而攀升,越過綠色丘陵近郊朝向茂底林,東法辛蠻荒一隅
。
過了一會兒他們跳入一條再高聳的樹林中被劈開的足跡小路
,干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它非常的暗。剛開始他們還一起談著
,輕哼著歌,遠離了包打聽們的耳朵。然後他們在沉默中行進,
皮蘋開始落後。最後,當他們開始要爬一個險峭的斜坡時,他停
了下來打呵欠。
「我好困喔,」他說:「困到我馬上就會倒在路上了。你們
要用腳睡覺嗎?快近午夜了。」
「我以為你喜歡在黑暗中走路,」弗洛多說。「但不用這麼
趕。梅利希望我們在後天的某一刻到;那留給我們兩天多的時間
了。我們會在第一個合適的地方停止的。」
「風在西方吹,」山姆說。「如果我們要接近山丘的另一面
,我們得要找個地方作避風所,還要夠舒服,先生。有片干樅林
就在前面,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山姆對這塊土地上離哈比頓
村二十哩內的地方都很清楚,但這也是他懂的地理的極限。
就在越過丘頂後他們來到了樅樹林區。他們離開路走入漫著
松香味的森林黑暗的深處,搜集了些枯枝和松球來升火。沒多時
一棵大樅樹的底部就有了令人欣喜的火焰細碎的爆裂聲,他們圍
著它坐了會兒,直到他們開始打瞌睡。然後,在那大樹根上的每
一角上,他們蜷曲在斗蓬和毛毯裡,很快進入了夢鄉。他們沒設
看守;就算是弗洛多也還不擔心任何危險,因為他們還在雪爾的
心臟地帶。一些生物在火焰熄滅後跑來看看他們。一隻狐狸有事
經過森林時還停下來嗅嗅。
「哈比!」它想。「好哇,接下來是啥?我聽聞過這塊土地
上的怪異事情,但我很少聽過一個哈比人會睡在戶外的樹下。這
還是三個!背後必有些什麼古怪。」它倒是一點也沒錯,但它並
沒再去發現更多。
清晨來臨,蒼涼而濕黏。弗洛多第一個起床,發現樹根在他
背心後戳了個洞,他的脖子僵硬。「為消遣而走路?!為什麼我
不用駕車的呢?」他想,常常在旅行的開始他都這樣想。「而我
所有美麗的羽毛床都賣給塞爾維克·貝金斯一家了。這些樹根會
對他們有益的。」他伸了個懶腰。「起床,哈比們。」他叫道。
「是個美麗的早晨。」
「什麼美麗?」皮蘋說,從他的毛毯邊用一隻眼睛瞇著看。
「山姆!九點半前弄好早餐!你把洗澡水放熱了嗎?」
山姆跳了起來,看起來有點迷迷濛濛。「還沒,先生,我還
沒有,先生!」他說。
弗洛多剝去皮蘋的毛毯把他滾出來,然後走到森林邊。東邊
的太陽火紅地在籠罩著這地的濃霧中升起。被金色紅色的秋天樹
木觸碰著,像是在樹蔭海上漂浮航行。他下方一點點的路往左陡
峭地直下至凹處消失了。
當他回來時山姆和皮蘋已經升好了一堆火。「水!」皮蘋叫
道。「水在哪?」
「我沒把水裝在口袋裡,」弗洛多說。
「我們認為你是去找些水的,」皮蘋說,忙著放置食物,和
茶杯。「你最好現在去。」
「你也可以來啊,」弗洛多說:「帶著所有的水瓶。」在山
丘腳下有條小溪。他們在一個小瀑布下裝滿了瓶子和小露營鍋,
那裡是小溪流到一塊露出地面的灰色石頭上落下好幾 造成的。
它像冰一樣冷;讓他們在那洗臉和手時發出滋滋噗噗的聲音。
當他們的早餐結束,他們的行李再次困好,已經是十點後的
事了,天氣也開始轉晴和變熱了。他們下了斜坡,穿過路潛入小
溪的地方,上到下一個斜坡,再上上下下另一個山肩;在那期間
他們的斗蓬、毛毯、水、食物、和其他裝備早已看起來像是沉重
的負荷。
那天的進度被預期是個辛苦又無聊的工作。然而在幾哩後,
路不再起起落落:它以一種討厭的之字形爬上險峻的坡頂,然後
準備好了最後一次的向下。在他們前面,在森林地帶的棕色薄霧
消散中,他們看到的是一片低地,點綴著幾點樹叢。他們由茂底
林看過去直到白蘭地酒河。那路在他們之前就像條線。
「路啊不斷地前啊前向,」皮蘋說道;「但我不休息可作不
到。正值午餐時間了。」他在斜坡頂的路旁坐了下來,向東遠遠
瞧著薄霧臨跨在那河上,還有那他幾乎花了一輩子所待的雪爾地
方末端。山姆站在他旁邊。他圓滾滾的眼睛睜得大大地--因為他
正在橫看著這片他從未見過的土地,直到新的地平線那端。
「精靈住在那些樹林裡嗎?」他問道。
「我聽說的沒有,」皮蘋說。弗洛多則沉默。他也朝東沿著
那路凝視著,就好像他以前沒看過它一樣。突然他說話了,高聲
地但像對著自己,慢慢地說:
路啊不斷地前啊前向
從門前開始往下開廣。
前行往那道路去的方向,
我必要跟隨啊,如能前往,
用我疲憊的步伐追尋它,
直到走到一個大道大,
那許多小徑和許多人相遇的地方呀。
然後往何向? 就不能說啦。
註:這首〞詩〞跟畢波的歌有一處不同。
「那聽起來有點像是老畢波的韻腳,」皮蘋說。「還是只是
你仿造的一首?聽起來完全沒有鼓勵的意思。」
「我不知道,」弗洛多說。「它浮現在我的腦中,就像是我
作出來的一樣;但我可能很久前就聽過了。當然它讓我想起了很
多畢波走以前最後那幾年有關他的事。他常常說世上只有一條道
路;它就像一條大河;它在每一個門階上迸出浪花,而每條小徑
都是它的支流。『出門去,弗洛多,是件危險的事,』他以前常
說。『你走在路上,如果你不管好你的腳,就不知道你會被掃到
哪去。如果你隨便它,它正是去 之森的極路,可能把你帶到孤
寂之山,甚至更遠去更糟的地方,你瞭解這事嗎?』他常在袋底
居前門外的小徑上說這話,特別是他在散了段長步後。」
「呃,至少這路不會在這小時內把我掃到任何地方去,」皮
蘋說,卸下了他的行李。其他人跟著他的示範,把背包放到丘頂
上,把腳放到路的外面。在休息之後他們享用了頓不錯的午餐,
然後是更多的休息。
當他們走下山丘時,太陽開始西沉,午後的光照在那塊大地
上。這路不常使用,不適合馬車在上行走,但仍有些小交通通往
茂底林。當山姆停下來一會兒像是在靜聽前,他們已再次緩緩走
了一個或一個多小時了。他們現在在平地上,在許多彎曲之後前
頭的路直直穿過草地,上面布著些高大的樹木,和接近著森林的
露宿客。」
「我可以聽見一隻馬還是騾從後面沿著路而來,」山姆說道
。
他們往後看,但路彎讓他們看不了多遠。「我在想是不是甘
道夫跟著我們後面來,」弗洛多說;但就像他說過的,他有個感
覺覺得不是那樣,突然一股衝動他想要躲開過來的騎者視線。
「那可能沒啥重要,」他辯解說:「但我在這路上一點也不
想被人看到--任何人。我已經對我的行為老是被注意和討論感到
厭煩了。而如果那是甘道夫,」他像是補充地追加道:「我們可
以小小嚇他一跳,讓他因為這麼晚到付點代價。讓我們跑到視線
外吧!」
另兩個很快就往左跑,跳到一個離路不遠的凹處裡。他們在
那平躺著。弗洛多猶豫了一下:好奇心以及一些其他的感覺,跟
他想躲起來的慾望彼此掙扎。馬啼聲近了。就在那時他將自己拋
進到一棵投影在路上的樹後面,長著長長的草的一塊地裡。在一
個樹根上他抬著頭凝神注視著。
轉角那轉來一匹黑色的馬,不是哈比族的矮馬,而是一般大
小的馬;它上面坐著一個巨大的人,看起來以一種威嚴的態勢伏
騎著,隱在黑色的斗蓬和頭巾中,因此只顯露出他下方高高踩在
馬鐙上的靴子;他的臉被遮著看不見。
當它來到樹前與弗洛多成一線時,那馬停了下來。騎乘的人
影仍然低著頭坐著,好像在用心地聽。頭巾中傳出一聲像是在聞
著躲藏的氣味的嗅鼻聲;他的頭一直來回看著路的兩邊。
一陣沒來由的擔心會被發現的恐懼緊抓著弗洛多,他想起了
他的魔戒。他幾乎不敢呼吸,想把它從口袋裡拿出來的慾望變得
很強,因此他開始慢慢移動他的手。他覺得他只有把它戴上,然
後他才會安全。甘道夫的建議似乎變得很愚蠢。畢波用過這魔戒
。「而且我還在雪爾地方,」他想,他的手已碰到了掛著它的
子上。在那一刻那騎者坐了起來揮動疆繩。那匹馬步向前,先是
慢慢走著,然後突然轉成了快步急行。
弗洛多爬到路的邊邊看著那騎者,直到他們之間距離漸漸變
小。他還不能十分確信,但對他說是那麼突然,在它離開他視野
之前,那馬轉身離開,進到右方的樹林去了。
「呃,我稱那叫做非常詭異,而且的確令人不安,」弗洛多
對自己說,走向他的同伴。皮蘋和山姆還平躺在草堆中,而且什
麼也沒看到;所以弗洛多描述了那個騎者和他奇怪的行為。
「我說不出為什麼,但我很確信他是在找或」嗅」尋著我;
而我也很確信我並不想要他找到我。我以前在雪爾從沒有看過或
像這樣感受過。」
「但那人,那〞大的人〞之一,要對我們作些什麼?」皮蘋
說。「而他又在世界的這地方作些什麼?」
「那兒約有些〞人〞,」弗洛多說。「在那下面南法辛的地
方他們與那些〞大的人〞有些過節,我相信。但我從沒聽到過像
那騎者的任何事。我在猜他從哪來的。」
「對不起,」山姆突然插話進來。「我知道他打哪來的。哈
比頓村就是這兒那黑色騎者來的地方,除非他們不只一個。而且
我還知道他要去哪。」
「你的意思是?」弗洛多用嚴厲的語氣說道,並驚訝地看著
他。「為什麼你以前沒提起?」
「我才剛想起來的,先生。事情是這樣的:昨天傍晚當我帶
著鑰匙回到我們洞居的時候,我老爹,他對我說:『哎呀,山姆
!』他說。『我以為你跟弗洛多今早就離開了。有個奇怪傢伙問
到袋底居的貝金斯先生,他才剛走。我叫他去巴克貝瑞了。並不
是說我喜歡他的聲音。他似乎非常地慌忙,就在我告訴他貝金斯
先生已經永久地離開他的老家時。還對我嘶嘶作響,他就那樣。
那著實讓我打了個冷顫。』『他是什麼傢伙啊?』我對〞老頭〞
說。『我不知道,』他說:『但他不是個哈比。他高大黝黑,而
且彎下腰來還比我高。我想那是來自外地那些大的人種族之一。
他講話很奇特。』
我不能留下來再聽多一些了,先生,因為你還在等;而且我
自己也沒多留心。」老頭〞老了,甚至還有點瞎,而且當這傢伙
來希爾丘並被發現他在我們的街尾散步時天色也有點黑了。我希
望他還沒造成任何傷害,先生,還有我也是。」
「不管怎樣〞老頭〞不用被責難,」弗洛多說。「事實上我
也聽到了他跟個似乎在打聽我的陌生人在交談,我幾乎就要去問
他那是誰了。我希望我有,或你之前有跟我說。我會在路上更加
小心。」
「儘管如此,那騎者和〞老頭〞的陌生客之間也可能沒有關
系,」皮蘋說。「我們已經夠秘密地離開哈比頓村了,我不懂他
怎能跟著我們。」
「說是〞嗅到〞的如何,先生?」山姆說。「而〞老頭〞說
過他是個黑色的傢伙。」
「我但願我有等甘道夫,」弗洛多喃喃道。「但那也有可能
讓事態更糟。」
「那你知道或推測到有關那騎者的事了?」皮蘋說,他聽到
了那些喃喃自語。
「我不知道,而且一點也猜不出來,」弗洛多說。
「好吧,弗洛多表哥!你現在可以保守你的秘密,如果你想
故作神秘的話。這時我們要作些什麼?我是很想喝上一杯或吃個
晚餐,但不知為何我們最好從這離開。關於你說的那有個看不見
鼻子的嗅嗅騎者,讓我提心吊膽。」
「沒錯,我認為我們現在就要離開,」弗洛多說:「但不是
由大路上走--以防那騎者回來,或是另有跟著他的。今天我們要
多趕一些路。巴克蘭地還有好幾哩遠呢。」
當他們再次拔腿離開時,樹映在草地上的影子又長又細。他
們現在在路的左方離路有擲一石之遙,然後盡可能地遠離在它的
視野之外。但是這樣對他們造成了阻礙;因為草又密草叢又多,
地面凹凸不平,樹林同時也開始轉成灌木林了。
太陽下沉,照紅了他們背後的丘陵,黃昏來臨在他們回到在
平地一端的路上前,那路已直直地爬過好幾哩。在這裡它左彎轉
向下通往貯積村的長牙羚低地;但有條向右的狹窄歧路,彎彎曲
曲穿過古老的橡木林直通木廳村。「那是我們要走的路,」弗洛
多說。
在路的交會不遠處他們接近了一棵又大又笨重的樹頭:它還
活著,而且還留著那些它長出的小樹枝,環在那長長的掉下來大
樹枝的斷株上,但它是中空的,而且可以從路的另一邊的大裂口
進去。這些哈比爬到裡面,坐在枯葉和腐木行成的地板上。他們
在那休息用便餐,安靜地交談並無時無刻地傾聽著。
當他們爬回小路時夕陽照著他們。西方的風在樹梢間歎息。
樹葉們竊竊私語著。很快地那路和緩地下走,在薄暮中穩定前進
。一顆星從他們前面黑暗東方的樹上升起。他們並排走著,步伐
一致,振作著他們的精神。不久,星星們變得更密更亮,不安的
感覺離開了他們,他們再也沒有聽到馬啼的聲音。他們開始輕輕
哼唱,這是哈比人沿途走路常作的事,尤其是在夜裡接近家時。
對大部份的哈比來說哼的會是首晚餐歌或是首床歌;但這些哈比
們哼的則是走路歌(不過,當然,不是沒有提及晚餐或床)。畢
波·貝金斯作詞,曲的旋律則跟這些山丘一樣老了,當他們在水
溪溪谷的小路散步談及冒險時,弗洛多學會了這首歌。
暖爐上的火紅紅,
屋頂下的是臥床;
但還沒累的是我們的腳,
繞過那角落我們可能看到
一個乍現的樹或站立的大石
沒人看過單單我們見識。
樹還有花還有葉子還有草,
讓它們過了!讓它們過了!
山丘還有河流在天空之下,
穿越它們呀!穿越它們呀!
繞過那角落那兒可能等到
一條新的路或秘密大街道,
而雖然我們今天穿越了它
明天我們可能原路回來啊
取道秘密小路往前向
朝向月亮或朝向太陽。
蘋果,荊棘,核果,李,
讓它們去矣!讓它們去矣!
沙子還有石頭還有池子還有谷,
向它們道別嚕!向它們道別嚕!
家在後方,世界在前方,
有很多的路徑可以往
穿越那夜晚邊緣的暗影,
直到所有的星星都沉隱。
然後世界在後方,家在前方,
我們將漂泊回到家還有床。
薄霧與薄暮,雲斑與日暮,
終將會淡出!終將會淡出!
爐火與燈光,還有鮮肉與麵包香,
然後睡上床!然後睡上床!
歌到結尾。「〞現在〞睡上床!〞現在〞睡上床!」皮蘋高
聲唱。
「噓!」弗洛多道。「我想我又聽見馬啼聲了。」
他們快速地停下來,像樹影般安靜地站著,豎耳細聽。小徑
上傳來馬啼聲,在後方的某段路上,從風中緩慢清晰地走來。他
們快速而安靜地溜出小路,跑進橡樹林影子深處。
「不要讓我們走太遠!」弗洛多說。「我不想被看見,但我
想看看他,如果他是另一個黑騎士。」
「那樣是很好,」皮蘋說。「但不要忘了他那嗅覺!」
馬啼走近了。他們沒有時間去找一個比樹影更好的藏身地點
;當弗洛多往小逕爬回幾碼時,山姆和皮蘋彎身躲在一個大的樹
洞裡。林間十分灰暗,一絲淡淡的光線射入林中。在上面星星掛
在朦朧的夜空,但沒有月亮。
馬啼的聲音停了下來。弗洛多看著,他看到有個暗暗的東西
穿過兩棵樹間較亮的間隔,然後定住。它看上去像是一匹馬的陰
影,被一個小一點的黑影領著。那黑影站在很接近他們離開小路
的那方,左右擺動著。弗洛多認為他聽到了那抽鼻子的聲音。那
影子彎到地上,然後朝他爬過來。
那想要悄悄戴上魔戒的慾望曾侵襲過弗洛多一次;而這時它
變得更加強烈。強烈到他都還沒瞭解是什麼情形,他的手已經在
口袋裡摸索了。就在那時傳來了一陣聲音,像是混合了歌聲和笑
聲。清晰的聲音揚起落入星光燦爛的空中。那黑影直站了起來然
後退後。他爬上了那陰暗中的馬,穿過小路似乎消失在另一邊的
黑暗中了。
「精靈!」山姆沙啞地低呼。「精靈,先生!」如果他們沒
把他拉回來的話,他會衝出樹林直往那些聲音撞去。
「是的,那是精靈,」弗洛多說。「在茂底林有時可以碰見
他們。他們不住在雪爾,不過他們會在春天和秋天流浪到那,離
開他們在塔丘那一邊的地盤。我真感激他們這樣作!你們沒看到
,剛剛那黑騎士就停在這,而在歌聲響起時他正好要爬向我們。
當他聽到那歌聲的同時,他馬上就溜走了。」
「那精靈呢?」山姆說,以對那騎者引起的不安來說他似乎
是太激動了。「我們不能去看看他們嗎?」
「聽!他們正朝這路過來,」弗洛多說道。「我們只要等著
就好了。」
那歌唱聲近了。此刻一個聲音揚起在其他之上。正用悅耳的
精靈語唱著,那語言弗洛多只懂得一些,其他們則一無所知。不
久那和著旋律的聲音在他們的想法中變成了一些他們只懂得部份
的字句。這歌弗洛多聽到的是這樣:
白雪公主!白雪公主!噢 晴空的淑女!
噢 西海彼方的女王!
噢 照耀著我們漂泊到這隅
樹林交錯的世界啊!
基索尼爾!噢 艾貝瑞斯!
清澈是爾之眼而明亮為爾活思!
白雪公主!白雪公主!我們歌唱為汝
在大海彼方遙遠之土!
噢 絕望之年的星星
以她發光的手撒在外,
迎風之地現在明亮澄清
我們看到你的銀色花盛開!
噢 艾貝瑞斯!基索尼爾!
我們仍記得,我們住在那兒
在那遙遠之地樹林中啊,
及西海上汝之星光下。
註:「基索尼爾」為「點星者」之意,「艾貝瑞斯」為「星之
女王」之意,兩者皆是女王琺達。
歌聲終了。「這些是高身精靈!他們說著艾貝瑞斯的名!」
弗洛多吃驚地說。「這些最美麗的人們很少能在雪爾看到。現在
在中央大路,巨海之東已經存留不多了。這的確是個奇妙的意外
!」
這些哈比沿著路邊坐在影子裡。不久之後那些精靈下到了這
小路來,朝向山谷前進。他們緩緩地經過,哈比們可以看見星光
在他們的頭髮上和眼睛中微微發亮。他們沒有提燈,但走路時似
乎有微光落在腳上,像是月亮在升起之前照在山丘邊上的月光。
此刻他們很安靜,當最後一個精靈經過時,他轉身朝著哈比們直
看並笑了出來。
「嗨噢,弗洛多!」他叫道。「這麼晚還出來啊。還是可能
你是迷路了?」於是他大聲叫其他人,然後他們整群停了下來聚
在一圈。
「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他們說:「三個哈比晚上人在森林
裡!畢波走後我們還沒見過這種事呢。這代表著什麼?」
「這代表的是,我美麗的人兒們,」弗洛多說:「簡單說我
們似乎跟你們同路。我喜歡在星星下散步。但我也會歡迎你們的
同行。」
「但我們不需要人同行,而且哈比人都這麼遲鈍,」他們笑
道。「而且你怎麼知道我們跟你們同路,你還不知道我們要往哪
去咧?」
「而你們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弗洛多回問道。
「我們知道很多事,」他們說。「以前我們常看見你,跟畢
波在一起,雖然你可能沒看見我們。」
「你們是誰,還有你們的老大又是誰呢?」弗洛多問。
「我是吉爾多,」回答的是他們的領隊,那位最先向他們打
招呼的精靈,芬洛德家族的吉爾多·因格朗。「我們是〞流亡者
〞,我們多數的同族很久以前就已離去,而我們也將要走,只是
在這延遲了一會兒,不久就要回歸巨海彼端。但一些我們的親戚
仍平靜地居住在心碎山谷。好吧!現在,弗洛多,告訴我們你們
在作什麼?因為我們在你身上看到一些恐懼的陰影。」
「噢,聰明的人們!」皮蘋急切地打斷他們。「告訴我們黑
騎士的事!」
「黑騎士?」他們低聲地說。「你為什麼會問到黑騎士?」
「因為今天我們被兩個黑騎士襲擊,或可能是被一個黑騎士
襲擊兩次,」皮蘋說;「就在剛剛,當你們接近時他溜走了。」
精靈們沒有馬上回答,他們用他們的語言小聲地互相交談。
終於吉爾多轉身過來對著這些哈比人。「我們不會在這裡說的,
」他說。「我們認為你們現在最好跟我們來。這不是我們的習慣
,但這時,我們會帶著你們上路,而你們今晚要跟我們一起露宿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噢 美麗的人們啊!這正是我願望中求之不得的機會啊,
」皮蘋說。山姆則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我真的感激你,吉爾多
·因格朗,」弗洛多鞠了個躬說。「*%%$$#@%$%ふ,
一顆星照耀在我們相聚的這一刻,」他用高身精靈語補充了這一
句。
「小心點呵,朋友們!」吉爾多大笑著叫著。「不要談論秘
密呵!這裡可有個古代語學者啊。畢波是個很好的老師。啊啊!
精靈朋友!」他說,向弗洛多鞠躬。「現在帶你的朋友們來吧,
加入我們的隊伍!你們最好走在中間,不然你們可能會走失呢。
在我們停下來前你們可能會很累。」
「為什麼?我們要去哪?」弗洛多問。
「今夜我們要到木廳村山丘上的樹林中。有好一段路喔,你
們到路結束時可以休息,而這可以縮短你們明天的旅程。」
現在他們又再次安靜地前進,像是影子及微光飄過:因為精
靈(甚至比哈比更在行)當他們想要時就可以無聲無息地行走。
皮蘋很快地感到想睡,而且脫隊了一兩次;但每次一個走在他身
邊高高的精靈都伸出他的手臂保護他不要跌倒。山姆走在弗洛多
旁邊,像在作夢一樣,他的臉上有一種一半是恐懼一半是驚異欣
喜的表情。
兩邊的森林變得更密了,現在看到的樹比較年輕茂密;隨著
小路越走越低,朝下到山丘的凹處時,有很多森色的矮榛樹叢長
在兩邊上升的斜坡上。最後精靈們轉身離開了小路。一條幾乎看
不見的綠色騎馬小徑穿越右方的灌木林;他們跟著它,背向後方
立在河谷低地的山丘肩頂的森林斜坡離開。突然他們出了樹林的
陰影,夜空下,橫在他們前面的是一片灰暗的寬廣草地。三邊緊
靠著森林;但朝東的地面下降得極為險峻,那些在斜坡底下生長
著的黑暗樹木的上部,在他們腳下。更遠處,低地朦朧地躺在星
星之下。近在手邊則有一些燈火閃爍在木廳村裡。
精靈們坐在草地上,柔和地互相交談:他們似乎不再去注意
哈比們了。弗洛多和他的同伴縮在斗蓬和毛毯裡,倦意不知不覺
中傾襲了他們。夜漸漸加深,村落中的燈火也熄滅了。皮蘋枕在
一個小土堆上沉沉睡去。
遠遠東方的高處懸著瑞米瑞斯星,那顆張網之星,在霧的上
方,紅色的波極星正緩緩升起,像顆在火中發光的寶石。同時因
為空氣的流動,所有的霧像面紗掀起般散去。在那兒那天空的劍
者,佩著光亮的腰帶的梅那瓦加星群,爬過了世界的邊緣。突然
精靈們唱了起來。樹林下隨著紅光瞬時燃起了火堆。
「來吧!」精靈們叫著哈比們。「來吧!現在是聊天和作樂
的時候啦!」
皮蘋坐了起來揉揉他的雙眼。他打著哆唆。「在集會場有升
著火,並有食物為著 餓的客人而準備!」一個站在他前面的精
靈說。
在綠草地的南端有個開幕儀式。在那綠色的地板和道路相接
,形成了一個像是集會場的寬廣地方,屋頂則是巨大的樹。他們
巨大的軀幹像柱子般豎在每一邊。中央一個木材點起的火堆正燃
燒,樹柱上金光和銀光的火距正不斷點著。精靈們坐在草地或老
樹幹看得見的年輪上圍成一圈。有些向後傳著杯子及倒著飲料;
有些其他的則攜來滿盤滿碟的食物。
「粗茶淡飯,」他們對哈比們說;「因為我們居住的森林離
我們的集會場很遠。如果你們有天成為我們家中的座客,我們招
待你們的會比較好。」
「對我來說,這作為一個生日宴會已經夠好的了,」弗洛多
說。
之後皮蘋回想這事時,對食物和飲料只記得一些,因為他的
心中滿滿的都是精靈的臉上映出的光,發出的聲音如此多樣如此
美妙,讓他感覺像在作白日夢一樣。但他記得那裡有麵包,對餓
壞的人來說充滿了最棒的香味,最好的大大的白麵包;有水果甜
得像野草莓般,比花園裡種的水果還豐滿;他一口氣喝光了一杯
裝滿了芬香,涼爽的像清澈的噴泉,金黃的像夏日午後的啤酒。
山姆根本無法用言語描述出,或清楚畫出他自己、他那夜的
感覺、或想法,雖然它仍然在他記憶裡是他一生中一個重大的事
件。他曾想到最接近的,是說:「呃,先生,如果我能把蘋果種
得那樣,我會叫自己為園藝家。但那歌聲才是常存我心的,如果
你知道我的意思。」
弗洛多坐著,吃著,喝著,快樂地說著;但他的心中主要還
是在注意著那些交談的話。他懂得一點精靈語,正用心聽著。現
在他再次用他們的語言對那些招待他們的人說話並致謝。他們對
他微笑並大笑著說:「這裡有個哈比中的寶石!」
一會兒後皮蘋很快睡著了,被抬起來放在樹林的樹蔭下;在
那他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當夜的剩餘時間他都一直睡著。山姆
拒絕離開他的主人。當皮蘋去睡了後,他過來並蜷在弗洛多腳邊
坐著,那也是最後他打著瞌睡闔上眼的地方。弗洛多仍醒著,跟
吉爾多在交談。
他們說了很多事,老的和新的,而弗洛多問了很多發生在雪
爾外野地裡的事。得到的消息多半是悲哀不吉利的:黑暗的聚集
、人類的戰爭、和精靈的離去。最後弗洛多問了個最接近他心中
所想的問題:
「告訴我,吉爾多,你曾見過畢波嗎,在他離開我們以後?
」
吉爾多微笑。「有,」他回答。「兩次。在這種非常時刻他
跟我們道別過。但之後我又見過他一次,在離這很遠的地方。」
他不願再多談畢波,而弗洛多陷入沉默。
「你沒有告訴我或問我很多有關你自己的事,弗洛多,」吉
爾多說。「但我已知道了一些,而且我可以由你的臉上,你問題
背後的想法中讀出更多。你離開雪爾,而現在你懷疑是否你會找
到你所追尋的,或完成你的意圖,或你將永不回來。是這樣嗎?
」
「是的,」弗洛多說;「但我想我的秘密離開只有甘道夫和
我忠誠的山姆知道。」他朝下看了看山姆,後者正輕輕地在打呼
。」
「這秘密不會由我們這傳到〞宿敵〞那去的。」吉爾多道。
「〞宿敵〞?」弗洛多說?「那你們知道我為什麼離開雪爾
羅?」
「我不知道為了什麼〞宿敵〞正追擊著你,」吉爾多回答;
「但我發覺他很--事實上似乎對我來說很詭異。而我要提醒你危
機既在你的前方也在你的後方,並在每一邊上。」
「你是指那些騎士?我怕他們可能是〞宿敵〞的部下。那些
黑騎士到底〞是〞什麼?」
「甘道夫什麼都沒跟你說?」
「沒有有關這種生物的事。」
「那我想我也不該多說,免得恐怖會讓你放棄旅程。因為在
我看來你們似乎上路得正是時候,如果你們的確是這時上路的話
。現在你必需加緊腳步,不要停留更不要回頭;因為這雪爾地方
已不能再對你有任何庇護。」
「我無法想像有什麼消息還會比你的忠告和警告更恐怖,」
弗洛多驚道。「當然,我知道危險橫越在前;但我真的不希望會
在我們的親愛的雪爾地方遇上。哈比無法平靜地從水溪走到那河
邊嗎?」
「但雪爾不只是你們的地方,」吉爾多說。「其他人比哈比
們更早就住在這,有些其他人更是在哈比們都不在了之後還會繼
續住在這。寬廣的世界圍繞著你們:你們可以將你們自己隔離在
內,但你們無法永遠將它隔離在外。」
「我知道--只是它以前總是一直如此地安全和親切。我現在
能作什麼?我的計劃是秘密地離開雪爾地方,一路邁向心碎山谷
;但現在我的腳步有了遲疑,在我能到達巴克蘭地之前。」
「我認為你應該還是依著你的計劃,」吉爾多說。「我不認
為這路對你的勇氣來說會有多困難。但如果你真想要聽到明確一
點的建議,你應該去問甘道夫。我不知道你要離開的原因,因此
我也不知道追擊你的人會用什麼手段襲擊你。這些事甘道夫一定
知道。我猜你會在離開雪爾前見到他。」
「我希望如此。但那是另一件使我掛心的事。我盼著甘道夫
好多天了。他應該在兩天前來哈比頓村的;但他還沒出現。現在
我在想可能發生過些什麼。我應該等他嗎?」
吉爾多沉默了一會兒。「我不喜歡這個消息,」他最後說。
「甘道夫不應該遲到,那不是個好預兆。但俗語說:『不要管法
師的事,因為他們又敏感又愛生氣。』選擇權是你的:走或是等
。」
「而俗語也說過,」弗洛多應道:「『事情不要找精靈商量
,因為他們同時又會說不好,又會說好。』」
「真有此事?」吉爾多大笑。「精靈從不給予隨便的建議,
因為建議是個危險的禮物,甚至由智者給智者的也是,而且所有
的過程可能進行得很糟。但你們是怎樣?你還沒有告訴我關於你
自己的所有事情;那我該怎樣比你選得好?但如果你要建議,我
會因著友誼的緣故給你。我認為你現在應該馬上走,一點都不要
耽擱;而如果甘道夫在你們出發時還沒到,那我也這麼建議:不
要單獨去。帶一些像這樣可靠並自願的朋友。現在你該覺得感謝
我,因為我不是很高興給予這種勸告。精靈有他們自己的工作,
和他們自己的悲傷,他們很少關心到哈比們,或是其他這塊大陸
上生物的事。無論是無意或是有心,我們的路很少能跟他們的交
錯。這次遇見可能不只是無意的;但對我來說不是那麼有心的,
而且我怕我說得太多了。」
「我深深地感激,」弗洛多說;「但我希望你跟我簡單地說
說黑騎士是什麼。如果我採納你的建議,那我會有好長一陣子看
不到甘道夫,而我應該要知道有什麼威脅追著我跑。」
「知道他們是〞宿敵〞的部下還不夠?」吉爾多回答。「避
開他們!不再多說了!他們很要命。不要再多問!但我的心正忍
耐著,所有事結束之前,你,德洛果之子弗洛多,會比吉爾多·
因格朗瞭解更多有關這些墮落的東西。願艾貝瑞斯保佑你!」
「但我要從何找到勇氣?」弗洛多問。「那正是我最需要的
。」
「在絕望之地將找到勇氣,」吉爾多說。「要樂觀!現在睡
吧!到早上的時候我們會已經離開,但我們會把消息傳到各地。
流浪者團會會知道你們的行程,而那些有著善良力量的人會看顧
著。我命你為精靈之友;願星辰照耀在你路途的一端。我們很少
能和陌生人處得這麼愉快,能從其他種的流浪者口中聽到古代語
真是好。」
弗洛多感到睡意侵襲上他,甚至就在吉爾多結尾之時。「我
現在要睡了,」他說;那精靈領他到樹蔭下皮蘋的旁邊,他撲到
床上,很快進入沒有夢的夢鄉。
第四章 通往蘑菇園的捷徑
早上弗洛多清爽地醒來。他昨夜躺在一棵樹的樹蔭下,一棵
樹枝環繞著並低垂在地的樹;他的床是蕨和草鋪成的,包柔著深
沉、溫和、奇特的芳香。陽光從生長在樹肩、顫動的綠葉間穿越
照下。他跳了起來,走出樹 。
山姆坐在靠樹林邊緣的草地上。皮蘋則站著查看著天空和氣
象。沒有精靈的蹤跡。
「他們留給我們水果和飲料,還有麵包,」皮蘋說。「過來
吃你的早餐吧。這麵包嘗起來就跟昨晚的一樣好。我本來不打算
留一些給你的,但山姆堅持要。」
弗洛多坐到山姆旁開始吃了起來。「今天的計劃是什麼?」
皮蘋問道。
「盡可能地快點走到巴克蘭地,」弗洛多回答,並將他的注
意力放到食物上。
「你覺得我們可能會遇到那些騎士中的任何一個嗎?」皮蘋
精神奕奕地問。在這早晨的陽光下,會見到全部騎士的可能似乎
並沒讓他驚慌。
「是的,有可能,」弗洛多說,他不太喜歡這個提醒。「但
我希望在沒被他們看到的情況下穿過那條河。」
「你從吉爾多那有發現關於他們的線索嗎?」
「不多--只有謎語和提示,」弗洛多含糊地說。
「你有問關於他們那個嗅覺的事嗎?」
「不討論這個了,」弗洛多嘴巴塞得滿滿的道。
「你不能這樣,我確信這非常重要。」
「在這種情形下我確信吉爾多會拒絕解釋,」弗洛多尖聲說
道。「現在讓我們安靜一會兒吧!當我在吃東西的時候,我不想
回答連珠炮似的問題。我想要想事情!」
「天哪!」皮蘋說。「想事情?在早餐的時候?」他走向那
片綠地的邊緣。
在弗洛多的心目中,這明亮的早晨--危險的明亮,他想--並
沒有驅走對被追擊的恐懼;他仔細思索著吉爾多的話語。皮蘋歡
笑的聲音傳來。他正奔跑在綠色的草皮上唱歌。
「不,我不能!」他跟自己說。「帶著我的年輕朋友們跟我
走過雪爾,直到我們又餓又渴,使得床和食物看起來多甜蜜是一
回事。但帶他們離鄉背井,疲累 餓可能得不到治療可又是另一
回事了--就算他們願意也是一樣。這事是我單獨繼承的。甚至連
帶山姆去我都覺得不該。」他看著山姆·甘吉,並發現山姆正望
著他。
「呃,山姆!」他說。「怎麼啦?我已經比我以前都還要快
地離開了雪爾--事實上我甚至決定在小河盆地連一天也不會停留
的,如果我能的話。」
「很好啊,先生!」
「你這是還要跟著我的意思?」
「我是。」
「事情將會變得十分危險,山姆。已經很危險了。很有可能
我們兩個都回不來的。」
「如果您回不來,先生,那我也不回來;不要懷疑,」山姆
說。「『不要離開他!』」他們對我說。『要離開他∼』我說:
『∼的想法我沒有。就算他要爬過月亮,我也要跟他去,;而如
果那些黑騎士之中有人想要阻止他,他們得把山姆·甘吉算上一
份,』我說道。他們就笑了起來。」
「〞他們〞是誰,你們在談些什麼?」
「精靈們,先生。我們昨夜小聊了一下;他們似乎知道您要
離開,所以我看不出有否認的必要。不可思議的人們啊,精靈,
先生!不可思議!」
「他們是啊,」弗洛多說。「你還喜歡它們嗎,現在你接近
看過了。」
「這麼說吧,他們似乎有點在我喜歡和不喜歡之上了,」山
姆慢慢地說。「我對他們怎麼想似乎是無關緊要的。他們比我預
期的還要如此不同--如此年老又年少,如此快活又悲傷,就像是
這些事的綜合體一樣。」
弗洛多有點吃驚地看著山姆,半期望著能從他的外表看出他
這奇特的改變。這聽起來不像是平常他認為他認識的那個山姆·
甘吉的聲音。但似乎現在就是平常那個山姆·甘吉坐在那,只是
臉上帶著平常見不到的深思。
「你現在還覺得有任何必要需要離開雪爾嗎?現在你想看他
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他問。
「是的,先生。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經過昨夜之後我的感
覺有些不同了。在某方面來說,我似乎看到了未來。我知道我們
將會有段很長的路要走,走入黑暗;但我知道我不能回頭。現在
我想要的已經不再是看精靈了,也不是看龍,也不是看山脈--我
不太知道我想要是什麼:但在結束前我還有些事要作,它就在前
方,不是在雪爾。我必須找出它,先生,如果您瞭解的話。」
「我不是完全了啦。但我瞭解甘道夫幫我選了個好夥伴。我
很滿意。我們會一起去的。」
弗洛多安靜地吃完了他的早餐。他站起來看了看前面,然後
叫著皮蘋。
「準備好出發了嗎?」他在皮蘋跑來時說道。「我們必須馬
上離開。我們睡晚了;還有好多哩路要走呢。」
「你的意思是,〞你〞睡晚了吧,」皮蘋說。「我老早就起
來了;我們只是在等你吃飽還有喝足罷了。」
「我都好了。我要盡快地趕往巴克貝瑞村的渡口。我不會走
那條大路,那要回到昨晚我們離開的路:我要從這裡直直切過這
塊區域過去。」
「那你得要用飛的,」皮蘋說。「在這塊區域裡沒人能用走
的直直穿到任何地方。」
「我們隨便走都能比路更直,」弗洛多回答。「渡口在木廳
村的東邊;但那條路是彎到左邊去的--你們從這可以看到遠遠的
北邊它的轉彎。它繞到馬利許沼地北邊盡頭的附近以免衝到由那
條橋上貯積村的公路。但那是好幾哩外的事了。如果我們可以從
這走直線到渡口,我們可以省下四分之一的距離。」
「欲速則不達,」皮蘋辯道。「這區域四周崎嶇難走,下到
馬利許沼地那--在這幾個地方中我知道那裡,有泥濘和各式各樣
的困難。而你如果在擔心黑騎士的話,我看不出在大路上遇到他
們,會比在樹林中或在曠野裡遇到還糟。」
「在樹林中和曠野裡找人可不容易多了,」弗洛多說。「你
可以想見如果在大路上,會有機會被他們找到,而且逃不掉。」
「好吧!」皮蘋。「我會跟著你到每個泥濘和水溝裡去的。
但我真是不樂意!我早算好在日落前剛好可以到貯積村的金河鱸
酒棧。那有東法辛最好的,或曾經是最好的啤酒耶--我上次去品
已經是好久以前了。」
「原來是這樣!」弗洛多道。「抄捷徑也許會耽擱,但酒棧
耽擱更久。照成本效益來看我們得讓你遠離那個金河鱸酒棧了。
我們想要在天黑前到達巴克貝瑞村。你說呢,山姆?」
「我會跟您走的,弗洛多閣下,」山姆說(僅管私底下不安
而且深深怨歎不能喝到東法辛最棒的啤酒)。
「那就走那條艱難的充滿泥濘和荊棘的路吧,我們現在就走
罷!」皮蘋說。
天氣的熱度幾乎跟之前的其他天一樣熱;但從西之國飄來的
雲層已經開始慢慢聚集。看起來就快要下雨了。哈比們爬下險峻
的綠色小丘,衝進下方的密林裡。他們選擇的路線是離開木廳村
向他們的左方走,然後斜斜穿過聚在山丘東面的樹林,直到他們
到達另一邊的平地。然後他們直往渡口的路就是一片開闊,除了
一些小水溝及障礙物外。弗洛多估計他們走直線的話約還有十八
哩路。
他很快就發現叢林比以前看到的更近,纏繞得更要複雜。在
叢林中沒有現成的小路可走,使他們沒辦法很快前進。當他們掙
紮著到山丘底時,他們發現一條小溪從山丘陡峭的那面流下,隱
藏在一處挖出的山腳後面,高懸在荊棘之間。不方便的是它穿過
他們所選的那條直線。他們沒辦法跳過它,而且實在也沒辦法橫
越它而一點都不弄濕、刮傷或沾到泥巴。他們停了下來,想著該
怎麼做。「一開頭難題就來!」皮蘋冷笑著說。
山姆·甘吉往回看。從樹林中間的開口他瞥見他們剛爬下的
綠色山丘的丘頂。
「瞧!」他緊抓著弗洛多的手臂說。他們全都望了過去,在
那高處的邊緣,天空的映襯下,一匹馬站著。它旁邊立著一個黑
色的人影。
他們立刻放棄任何回頭的念頭。弗洛多領頭衝進小溪旁的密
叢中。「呼!」他對皮蘋說。「我們倆都對了!捷徑已經有了轉
彎;但我們下來掩蔽得正是時候。你有對靈敏的耳朵,山姆:你
有聽到任何東西過來嗎?」
他們站著不動,聆聽時幾乎要閉住呼吸了;但沒有任何追擊
的聲音。「我不認為他會試著帶著他的馬爬下山丘,」山姆說。
「但我猜他知道我們已經下來了。我們最好繼續走。」
繼續走不是那麼容易。他們還有行李要背,那些樹叢和荊刺
似乎不大願意讓他們通過。他們從土隴後面蜿蜒地走,空氣通風
不良,悶悶停滯著。最後當他們勉強將路走到比較寬廣的地方時
,他們感到又熱又倦,全身刮痕纍纍,而且沒辦法再確定他們要
走的方向。山丘下來的那條小溪沉降到了平地,變得更寬更暗,
離開朝向大河和馬利許沼地而去。
「啊呀!這是貯積溪啊!」皮蘋說道。「如果我們要試著繼
續走我們路線的話,我們至少得橫越這條溪一次才能彎到右邊。
」
他們涉過小溪,匆忙趕過一個寬闊的地方-那裡長滿了通心
草而且沒什麼樹-往更遠的那處。那邊他們又遇到了樹林地帶:
大部份是橡樹,偶爾這兒那兒有長棵榆樹或白楊。地面是完全地
平坦,矮樹叢很少;但樹木實在靠得太近,對他們來說很難看到
比較遠的前面。一陣強風刮起了落葉,雨點開始從陰暗的天空滴
落。然後風平息下來,雨像小溪般地下著。他們沉重地走,以他
們最快的速度通過零碎的草地,穿過厚厚的落葉堆;雨嘩啦嘩啦
地在作弄他們,全下在他們身上。他們一言不發,但偶爾左右交
替回頭。
半小時後皮蘋說了:「我希望我們沒轉太多個彎而變得朝南
走,並且不要變得正縱越過這森林!它不是很寬的叢林帶--我應
該說過它最寬不會超過一哩--我們現在早應該橫過它了才對。」
「我們一開始走得彎彎曲曲不是個好現象,」弗洛多說。「
但沒辦法了。讓我們繼續走吧!我不確定我想要出去到空曠的地
方。」
他們繼續可能又走了好幾哩。陽光閃現在殘雲後面,雨也變
小了。現在已經過了中午,他們都非常覺得該是吃午餐的時候了
。他們停在一棵榆樹下:它的葉子雖然變黃得很快,可是還很茂
盛,它腳邊的地面還是乾的,一個完美的庇護所。當他們開始用
餐時,他們發現精靈們已經將他們的瓶子裝滿清淨的水,顏色是
淡淡的金色:它有好多種花釀蜜的味道,而且十分提神。很快他
們就開心地笑著,對著雨,還有黑騎士們彈著手指。最後的幾哩
-他們覺得-會很快被他們忘掉。
弗落多幽雅地把背靠在樹幹上,閉著眼睛。山姆和皮蘋坐在
一起,他們開始哼著,然後輕輕地唱道:
荷!荷!荷!對著酒瓶我邊喝邊走
治療我的心還有淹掉我的愁。
雨會下啊風會吹哦,
還有許多路啊要來走,
但是在棵高高樹下我要來躺,
讓那雲兒飄走航呀航。
註:「荷!」音 ㄏㄡ·
「荷!荷!荷!」他們開始唱得更大聲。突然他們急促地停
止。弗洛多迅速躍起。一陣長長扭曲的嚎叫從風中傳來,像是什
麼邪惡而且寂寞的生物的叫聲。忽高忽低,最後終止在一個尖銳
的音上。在當他們或站或坐,被這出奇不意嚇得不能動彈時,另
一個比較模糊,離得比較遠的,但不會比剛剛那聲更不叫他們血
液發冷的叫聲回應著。接著是一陣寂靜,然後被風吹過落葉的聲
音打斷。
「你們想那是什麼?」皮蘋第一個問,他試著想要輕聲,聲
音卻有點顫抖。「如果那是一隻鳥,那可是我在雪爾從來沒聽過
的一種。」
「那不是鳥或野獸,」弗洛多道。「那是一種傳呼,或一個
信號--那些叫聲中有傳話,雖然我聽不懂。但可沒有哈比會發這
種聲音。」
接著他們就不再談它了。他們都想到了那些騎士,但沒有人
說出來。他們現在遲遲不肯決定該走還是該留;但他們遲早得橫
過往渡口路上的那個曠地,而那最好是在天還亮的時候走。過沒
多久他們就再度背上行李上路了。
走了不遠,突然就到了森林的末端。廣闊的草原在他們面前
伸展開來。他們現在終於知道,他們真的轉了太多彎而變得朝南
了。在平原的那端他們可以隱約看見橫跨過河的巴克貝瑞村的山
丘,但它現在在他們的左邊了。小心地爬過樹林的邊緣,他們以
這種姿態盡快地想要穿過草原。
剛開始他們很害怕,因為遠離了樹木的遮蔽。他們吃早餐時
所在的高地就聳立在他們身後遠處。弗洛多半期待著能遠遠看到
那個騎士小小的身影,被天空襯著立在那個黑暗的土隴上;但沒
有這種跡象。這時太陽從散去的雲後露出,再度光亮地照耀著,
並正往他們剛離開的那個山丘沉落。他們的恐懼遠離,雖然他們
還是有點不安。地開始變得更平順,修整得非常整齊。很快他們
就進入了一處被照料得不錯的農場牧地:那邊有樹籬、大門還有
排水溝。一切看來都很安靜平和,就像是雪爾地方一個普通的一
隅角落。他們的精神隨著步伐提振了起來。河流漸漸接近;黑騎
士似乎開始變得只是樹林中的幻象,離他們好遠好遠了。
他們沿著一個大的菜頭園子邊穿過,到了一扇堅固的大門邊
。在門後滿是車輪輾過的印子,從造得蠻不錯的樹籬到遠處一叢
矮樹間。皮蘋停了下來。
「我知道這些農地和這扇門!」弗洛多說,他緊張地張望,
幾乎就像是皮蘋宣佈了這條小徑是通到龍穴一樣。其他兩個人驚
訝地看著他。
「老梅果怎麼了?」皮蘋道。「他是所有白蘭地巴克族人的
一個好朋友。當然對侵入者來講他很可怕,他養了很多只凶狠的
狗--但畢竟住在這的人這麼靠近邊境,他們必需多作防範。」
「我知道,」弗洛多說。「可是同樣的,」他紅著臉笑著補
充道:「我很怕他和他的狗。我每年都特意繞過他的農地走。以
前我還小住在白蘭地洞莊的時候,他有好幾次在後面的蘑菇園抓
到我偷跑進去。最後一次他揍了我一頓,把我抓過去給他的狗群
看。『看好,小伙子們,』他說:『下次這個小搗蛋再踏進我的
地方一步,你們就可以咬他。現在去看著他離開!』它們一路追
著我跑回渡口。我到現在還沒擺脫那種恐懼--雖然我敢說它們都
知道自己的本份而不會真的碰我。」
皮蘋大笑。「好啦,是該和解的時候了。特別是如果你要回
來巴克蘭地住的話。老梅果實在會是個可靠的朋友--如果你離他
的蘑菇園遠點的話。我們來走這條路進去,這樣就不算侵入了。
如果我們遇到他,我來跟他講。他是梅利的好朋友,我曾跟他來
過這做過一次不錯的買賣。」
他們沿著小徑直走,直到看見了前面的樹林後面露出了一間
大房子和農舍的茅草屋頂。梅果,和貯積村的普迪夫特家族,還
有馬利許沼地的大部份居民都是住在房子裡的;而他的農莊是用
用磚頭建的,並且四周有高牆圍著。有扇很寬的木頭大門向牆外
開向小徑。
註:哈比頓村的哈比住的是洞居。
在他們靠近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恐怖的吠聲和狗叫,而且
聽見很大的一聲吼叫:「夾手!尖牙!暴狼!過來,小伙子們!
」
弗洛多和山姆死死的停住,但皮蘋仍往前走了幾步。大門打
了開來,三隻巨犬奔出跑到小徑上,凶暴地吠著,直向旅行者們
衝來。它們沒去注意皮蘋;而山姆則害怕地縮到牆邊-當兩隻看
起來像狼的狗懷疑地嗅著他,並且在他想動時對著他咆哮的時候
。三隻中最大而且最殘忍的停在弗洛多前,豎起毛對著他狺狺作
吼。
這時一個矮矮胖胖,帶著一張紅通通圓臉的鄉下哈比穿過大
門出現了。「哈羅!哈羅!你們到底是誰呢,還有你們到底想要
什麼?」他問。
「午安啊,梅果先生!」皮蘋說。
農夫仔細地看了看他。「啊呀,這不是皮蘋少爺嗎--我應該
說,皮爾格林·圖克先生!」他叫道,從皺眉怒視變成了露齒而
笑。「離上次我在這附近看到你有好長一段時間了。我認識你你
可真幸運。我正要把我的狗狗們放出去攻擊一個陌生人。今天可
發生了些奇怪的事。當然,我們常常會在這抓到陌生人在附近徘
徊。這裡實在太靠近河了,」他搖著頭說。「但那傢伙是我見過
最奇怪的。他總是不肯很乾脆地穿過我的土地,連我也沒辦法擋
住他。」
註:梅果的名字就叫「農夫·梅果」。
「你說哪個傢伙?」皮蘋問道。
「那你還沒見過他羅?」農夫說道。「他沿著這小徑爬上去
,朝著公路走,但不久又回頭。他是個奇怪的人,問了些奇怪的
問題。可能的話你要不要跟我進來,那樣我們聊起來會比較舒服
。我啤酒桶裡還有些不錯的麥酒,如果你和你的朋友肯賞光的話
,圖克先生。」
似乎很顯然地農夫會跟他們講得更多,如果依他的習慣,能
給他時間的話。所以他們都接受了邀請。「那狗呢?」弗洛多擔
心地問。
農夫大笑。「它們不會傷害你們啦--除非我叫它們作。來這
,夾手!尖牙!跟我來!」他叫道。「跟來,暴狼!」為了讓弗
洛多和山姆安心,這些狗走了開讓他們能自由活動。
皮蘋把其他兩個人介紹給梅果。「弗洛多·貝金斯先生,」
他說。「你可能不記得他了,但他曾經住過白蘭地洞莊。」農夫
從貝金斯這名字開始想,並銳利地看了弗洛多一眼。有好一會兒
弗洛多以為他蘑菇被偷的回憶被喚醒了,那些狗要被叫來咬走他
了。但農夫·梅果拉著他的手臂。
「唉呀,他可不是比以前更古怪了嗎?」他喊道。「貝金斯
先生是吧?進來進來!我們可以來好好聊聊。」
他們走進農夫的廚房,坐在一個寬的火爐旁。梅果太太拿來
了一大罐的啤酒,倒滿了四個大馬克杯。那酒實在釀得不錯,而
皮蘋更為自己多倒了些,以彌補錯過金河鱸酒棧的遺憾。山姆懷
疑地啜飲著他的啤酒。他對雪爾地方其他部份的居民存有一種天
生的不信任;而且他不能很快地就將曾經揍過他主人的人當成朋
友,雖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稍稍談過天氣和農事遠景(大約不會比以前更糟)後,農
夫·梅果放下了他的馬克杯,依次看了看他們。
「現在,皮爾格林先生,」他說:「你們是打哪過來的,你
們又要到哪去?你們是來拜訪我的嗎?因為,如果是的話,你們
經過我家大門而我沒看到你們。」
「呃,不是的,」皮蘋回道。「告訴你實話吧,因為你剛也
猜了,我們是從小徑另一頭來的:我們經過你的田地。但那只是
個意外。我們在後面靠木廳村試著想走條捷徑到渡口,而在森林
裡迷路了。」
「如果你們很趕的話,那條大路對你們來說是比較有用的,
」農夫說道。「但我擔心這事。你可以走穿過我的田地過去,如
果你有這樣打算的話,皮爾格林先生。還有你,貝金斯先生--雖
然我敢說你還喜歡蘑菇。」他笑了起來。「呵,沒錯,我認出了
這個名字。我想起年輕的弗洛多·貝金斯還是巴克蘭地其中一個
小流氓的時候了。但我剛想的不是蘑菇園。在你們突然出現之前
我才剛聽過貝金斯這名字不久。你們知道那個奇怪的人問了我些
什麼嗎?」
他們熱切地等著他繼續。「好吧,」農夫接下去說,津津有
味地談到重點:「他騎著匹黑馬來到大門那裡,那兒碰巧是開著
的,然後直走到了我家門口。他全身也都是黑的,披著斗蓬罩著
頭巾,就像他不想被人認出一樣。『這時候在雪爾他能要些什麼
?』我自己想著。我們是沒看過很多邊境那邊的那些大的人種;
但無論如何我是沒聽過任何像這個黑的傢伙的人。」
「『你好啊!』我說,向外走向他。『這條小徑不會通到任
何地方,不管你要去哪,最快的路是走回頭到大路上。』我不喜
歡他的樣子;當夾手出來時,它嗅了嗅,好像被刺到了一樣汪汪
叫:它把尾巴放了下來,狂叫著跑走。那黑色的傢伙還是站著不
動。
『我來自彼方!』他緩慢地說,並且像死人般僵硬地往回指,
越過〞我的〞田地指著西方,,你們看多奇怪。『你見過〞貝金
斯〞嗎?』他用一種詭異的聲調,俯身向我問道。因為他的頭巾
蓋得很低,我一點都看不到臉:我的背部感到一陣寒意。但我不
知道他為什麼這麼不客氣地騎過我的土地。
『離開!』我說。『這裡沒有貝金斯。你在雪爾的這邊是弄
錯了。你最好回頭向西到哈比頓村去--你可以走那條大路去。』
『貝金斯離開了,』他輕聲地說。『他正過來。他離這不遠
。我希望能找到他。如果他經過你會告訴我嗎?我會帶金子回來
的。』
『不,你不會的,』我說。『你會回到你所屬的地方去,比
現在還要快一倍。我給你一分鐘,在我叫狗來之前。』
他發出了一種嘶嘶聲。那可能是在笑,也可能不是。他就在
我旁邊策著馬衝向,我險險剛好跳到他的路線外。我喊著狗,但
他很快就彎出去了,像脫 的閃電騎馬越過大門,上了小徑直朝
那條公路而去。你們怎麼想?」
弗洛多看著火坐了一會兒,但他唯一在想的是他們從陸路該
怎麼到渡口去。「我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他最後說。
「那我來告訴你該怎麼想,」梅果說。「你應該不要去跟那
些哈比頓村的傢伙混在一起,弗洛多先生。那兒的傢伙都很怪。
」山姆動了動他的椅子,然後用一種不友善的眼光看著農夫。「
你就是這樣一個鹵莽的小子。當我聽說你離開了白蘭地巴克家到
老畢波先生那去的時候,我就說你去會惹上麻煩的。記住我的話
,這都是畢波先生作過的怪事引起的。聽說他的錢是在外國用一
些古怪的方法弄來的。也許這事是有人想要知道他那些埋在哈比
頓村山丘裡那些金銀財寶是打哪來的?」
弗洛多什麼也沒說:農夫這個敏銳的猜測讓人有點驚慌失措
。
「好啦,弗洛多先生,」梅果繼續:「我很高興你還能知道
要回來巴克蘭地。我的建議是:留在這!不要再去跟那些外地人
混在一起。你在這裡會有朋友的。如果那些黑色的傢伙裡還有人
來找你,我會打發他們的。我會說你死了,或是已經離開了雪爾
地方,或說些你想要我說的話。而那可能已經足夠真實了:因為
這就跟他們想要聽到的老畢波的消息很像。」
「也許你說的沒錯,」弗洛多說,迴避著農夫的眼光,凝視
著火。
梅果關心地看著他。「好吧,我看你心裡有數,」他說。「
顯而易見地你和那個騎士在同一天中午到來不是件偶發事件;而
且也許我的消息對你來說其實不是什麼大新聞。我不是在要求你
告訴我藏在你心中的事,但我看見你有著相同的麻煩。也許你正
在想,要不被抓到而到達渡口可不太容易吧。」
「我是正這樣在想,」弗洛多說。「但我們必需要去試並且
必需要到那邊;而光坐和想可作不到。所以我恐怕我們得走了。
真的很感激你的仁慈。這三十年來我生活在對你和你的狗的恐懼
中,農夫·梅果,雖然你聽到這事可能會笑出來。好可惜:我錯
失了一個好朋友。而現在我很抱歉得馬上離開。但可能的話,有
一天我會回來的--如果我有機會。」
「歡迎你來,」梅果說。「但我有個想法。現在已經將近日
落,我們就要開始吃晚飯了;因為我們在日落後很快就會睡覺。
如果你和皮爾格林先生及所有的人可以留下來跟我們共進晚餐,
我們會很高興的。」
「而我們也想這麼作!」弗洛多道。「但我們真的必需馬上
走,我恐怕。即使現在可能在我們到達渡口前就天黑了。」
「噢,等等!我要說的是:在用完晚飯後,我會駕輛小貨車
出去,而且我會把你們都送到渡口去的。那可以保護你們一路安
全,也可以讓你們免於另一種麻煩。」
弗洛多現在欣然地接受了這個邀請,也讓皮蘋和山姆鬆了一
口氣。太陽已經沉到西邊的山丘之後,光也變弱了。兩個梅果的
兒子和他的三個女兒進來,一頓豐盛的晚餐陳列在桌上。廚房被
燭光照亮,爐火也被轉大。梅果太太忙進忙出。一兩個屬於這個
農莊的其他哈比也來了。不一會兒十四個人就坐定開動。有豐富
的啤酒,在其他種農村食物之外,還有好多盤蘑菇和培根。狗狗
們則趴在爐火旁啃著碎肉和碎骨頭。
當他們吃完後,農夫和他的兒子提著燈籠到外面準備貨車。
當其他客人出去時,院子裡已經很黑了。他們把行李丟在車板上
爬了進去。農夫坐在駕駛座上,鞭策著他兩隻壯碩的矮馬。他的
太太站在門開著的燈光中。
「你要自己小心啊,梅果,!」她喊道。「不要跟任何外地
人起爭執,直接回來!」
「我會的!」他說,駛出了大門。風在這時無聲無息地騷動
著:夜沉寂而安靜,空氣中有股刺骨的寒冷。他們摸黑並且慢慢
地走。一兩哩路後小徑到了盡頭,越過一個很深的堤溝,爬上了
一個短斜坡,到了高起的公路上。
梅果下來將南北兩邊的路仔細地看了看,但黑暗中什麼也看
不到,在沉寂的空氣中也沒傳來任何聲響。幾股河霧懸在堤溝的
上面,爬行過了田野。
「它會越來越濃的,」梅果說:「但在我要回頭之前我不會
點起燈籠的。我們可以遠遠聽到這條路上的任何東西的聲音,在
我們今晚碰到它之前。」
從梅果小徑到渡口有五哩多的路。哈比們把自己蜷了起來,
拉長了耳朵聽著輪子的嘎嘎聲和矮馬馬蹄的噠噠響。貨車對弗洛
多來說似乎比蝸牛還慢。除了他之外,皮蘋正打著瞌睡要睡著了
;而山姆則望著逐漸升起的霧。
最後他們到了渡口小徑的入口。兩根作為標記的高聳白柱倏
地在他們右方浮現。農夫·梅果拉拉矮馬,貨車嘎地一聲停下。
他們正開始爭相爬出來時,突然聽見那曾讓他們都害怕的東西:
前方路上響起馬啼的聲音。那聲響直朝他們而來。
梅果跳下來,站著撐著矮馬的頭,凝神朝黑暗中看去。〞噠
噠,噠噠〞來的是正走近的騎馬者。馬蹄落下的聲音在沉靜、霧
濛濛的空氣中大聲地響著。
「您最好躲起來,弗洛多閣下,」山姆不安地說。你伏到貨
車裡面,用毯子蓋著,我們來讓這個騎馬的傢伙走到相反方向去
!」他爬出去走到農夫的旁邊。黑騎士必需騎過他們才能接近貨
車。
〞噠噠,噠噠。」騎馬的人接近他們了。
「喂!」農夫·梅果喊道。逼近的馬啼聲突然停下。他們覺
得他們朦朧看到前面一兩碼前,那個被黑斗蓬罩著的形影。
「現在!」農夫說,把 繩丟給山姆,大踏步直朝向前。「
一步都不要再靠近了。你想要什麼,你要去哪裡?」
「我想要貝金斯先生。你有見過他嗎?」一個低沉的聲音說
道--但這聲音是梅利·白蘭地巴克的聲音。一個毫無遮掩的燈籠
出現,照在農夫驚扼的臉上。
「梅利先生!」他叫道。
「是的,當然囉!你以為是誰?」梅利朝這走過來說。當他
走出霧時,他們的害怕消退了下去,他的影子似乎突然縮小成一
般哈比的大小。他騎著一匹矮馬,圍巾包住他的脖子和下巴以隔
離霧的侵害。
弗洛多跳出貨車來跟他打招呼。「你終於來了!」梅利說道
。「我正開始在猜你們今天是不是走另外的路來,而正要回去吃
晚飯哩。起霧的時候我朝著貯積村騎去看看你們是不是掉到壕溝
裡去了。我真慶幸我知道你們打哪條路來。你從哪發現他們的,
梅果先生?在你的養鴨池裡?」
「不,我抓到他們侵入,」農夫說:「幾乎要把我的狗放出
去咬他們了;但他們告訴我全部的事了,我並不懷疑。現在,原
諒我,梅利先生、弗洛多先生,還有其他人,我得要回頭回家去
了。梅果太太正擔心夜深了呢。」
他把貨車在小徑上調頭。「好吧,祝大家晚安羅,」他說。
「這真是個奇特的日子,而且沒出什麼錯。但結果一切圓滿;雖
然在到我們各自到家以前不該這麼說。我不會否認這樣作時的我
現在挺高興的。」他舉起燈籠爬了上去。突然從座位底下拿出一
個大籃子來。「我差點忘了。」他說。「梅果太太要把這東西送
給貝金斯先生,帶著她的祝福。」他把它遞下,在感激和晚安的
合唱聲中離開了。
他們望著那輪微弱的燈籠光,直到它們逐漸消逝在霧夜中。
弗洛多突然笑了起來:從他提的蓋著布的籃子當中,蘑菇的香味
正飄散出來。
第五章 被揭露的陰謀
「現在我們最好自己回家,」梅利說。「這事其中有些古怪
,我看得出來;但得等到我們回家以後再說。」
他們轉身下了渡口小徑,小徑很直,而且被照料得很好,路
邊圍著塗著白漆的大石頭。約幾百碼後小路領著他們到了河堤,
那兒有個很寬的木棧。一艘很大的帆渡船繫在木棧旁。白色系船
柱靠著水邊在兩旁高柱的燈火下微微發亮。霧被阻隔在它們之後
的平原外;它們前方的河水一片漆黑,一絲絲蜷曲的白煙像水蒸
氣般繚繞在河堤的蘆葦上。而在遠方的濃霧看起來似乎比較稀疏
。
梅利牽著矮馬穿過靠在渡口的船舷門,其他人跟著他走了上
船。然後他用一根長竿子將船慢慢往外推開。白蘭地酒河在他們
前面緩緩、開闊地流動著。河對面的堤防很陡峭,它的上面有條
蜿蜒的小路,由碼頭向上爬。燈火在小路頂端閃耀著。堤防後方
隱約可以看得見巴克丘;此外,在薄霧迷失的簾幕後許多圓窗黃
黃紅紅地亮著。那些是白蘭地洞莊的窗戶,白蘭地巴克一族的古
老建 。
很久以前,戈漢大爹·老巴克,老巴克家的族長,馬利許沼
地最老,事實上也是雪爾地方最老的人之一,曾穿越過這條河,
這塊地方原本的極東邊境。他建立了(或說挖出了)白蘭地洞莊
,把他的名字改成白蘭地巴克,移居到此,變成了幾乎可說是獨
立的小城之主。他的家族發展再發展,在他死後仍然繼續地發展
,直到白蘭地洞莊佔據了全部的低丘,而擁有了三個前門,許多
側門,和約一百個窗戶。然後白蘭地巴克一族和他們眾多的家屬
圍著洞莊開始挖洞,然後開始建屋。那就是巴克蘭地的起源,從
河到老樹林間密密地住出一條長長的區域,可以說是雪爾的殖民
地吧。它最主要的村落就是巴克貝瑞村,聚集在白蘭地洞莊後面
小丘和斜坡上的一處地方。
馬利許沼地的人們對巴克蘭地人很友善,而洞莊之主(就是
白蘭地巴克族長的稱號)的地位仍為貯積村和燈心草村之間的農
夫們所承認。但多數舊雪爾地方的居民都認為巴克蘭地是塊特殊
區域,就像從前一樣算是半個國外。雖然實際上他們和四個法辛
的其他哈比並沒有非常地不同。除了一點外:他們熱愛小船,而
且一些人還會游泳。
他們的土地本來在東面毫無防護;但他們在這面建了樹籬:
高籬。它是由很久以前的世代們所種,現在是又高又密,因為它
被不斷照料著。它從白蘭地酒橋一路延伸,一個大回轉彎離開河
邊,直到籬尾村(柳蘇河在那兒出老樹林流入白蘭地酒河):從
頭端到尾端長達二十哩。但是當然,它不是個完美的保護屏障。
樹林和高籬在很多地方靠得很近。巴克蘭地人天黑後會鎖上他們
的門,而那在雪爾地方也並不尋常。
渡船慢慢地越過了河。巴克蘭地的河岸接近了。山姆是這個
隊伍中唯一以前沒有穿越過這條河的成員。當水流潺潺流過時,
他有種奇特的感覺:他過往的生涯躺在身後的霧中,而黑暗的冒
險則橫在前方。他騷騷他的頭,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希望弗
洛多閣下現在仍在袋底居安和地繼續生活。
四個哈比步出了渡船。梅利正將船綁牢,皮蘋則早已將矮馬
牽上小路,這時山姆(曾回頭看著,像是在向雪爾道別)沙啞地
低語道:
「看後面,弗洛多閣下!您看到什麼了嗎?」
遠方的木棧上,在遙遠的燈光下,他們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
個人影:留在那裡的看起來像是一大團暗暗黑黑的東西。但當他
們在看的時候,它似乎往他們移動並左右搖擺,就像在地上找些
什麼東西。然後它爬行,或是蹲伏著,回到燈光後的幽暗之中去
了。
「那什麼玩意啊?在雪爾地方的。」梅利叫道。
「一些跟著我們的東西,」弗洛多說。「但現在不要再問了
!讓我們馬上離開吧!」他們匆匆地上了小路到堤防的頂端,當
他們往後望向遠方那端的河岸時,它籠罩在薄霧之中,什麼也看
不見。
「謝天謝地,你在西岸那邊一隻小船都沒留下來!」弗洛多
說。「馬可以過這條河嗎?」
「它們可以往南走二十哩到白蘭地酒橋--或它們可能會游泳
,」梅利回答。「雖然我是沒聽過有馬在白蘭地酒河游過啦。但
它們要作這事幹啥呢?」
「晚點我會告訴你的。讓我們進屋去我們就可以講了。」
「好吧!你和皮蘋是知道路的;所以我要騎馬去告訴肥仔波
格說你們來了。我們會處理晚餐和一些事情的。」
「我們早些時候跟農夫·梅果用過晚餐了,」弗洛多說:「
不過我們可以再來一頓。」
「你們可以的!給我那個籃子!」梅利說,然後向前騎入黑
暗中。
從渡口到弗洛多在小河盆地的新家有一小段距離。他們穿過
了左手邊的巴克丘和白蘭地洞莊,沿著巴克貝瑞村走上巴克蘭地
由橋過來往南的主要道路。延這路朝南半哩後他們右手邊出現一
條小徑。他們又隨著它在這塊區域爬上爬下走了幾哩。
最後他們來到了一個有著濃密樹籬的窄門前。黑暗中看那房
子什麼都看不見:它漆黑地站在小徑後的一個大圓形草坪中央,
在外樹籬內還環繞著一圈矮樹。弗洛多選了它,因為它座落在這
塊區域偏僻的一角,並且四周近處沒有其他居民居住。你可以進
進出出而不被注意。它是很久以前的白蘭地巴克人造的,用來迎
接客人,或讓他們家族成員中那些想從白蘭地洞莊擁擠的生活中
逃開一陣子的人住的。它是一棟古色古香,帶有鄉土味的房子,
跟哈比洞居十分相像:它長而矮,沒有二樓;它還有草皮屋頂,
圓窗,和一個大圓門。
當他們從綠色的小路往上走時,一點光都看不見;窗戶暗暗
的而且關著。弗洛多敲了敲門,開門的是肥仔波格。一股柔和的
光線流了出來。他們悄悄地走進,將自己和燈光關在門內。現在
他們在兩頭都有門的大廳裡,前頭是一條走廊,往後通到房子的
中央。
「呃,你們覺得如何?」梅利從走廊走過來問道。「我們已
經盡我們所能在最短的時間裡讓它看起來像個家了。畢竟肥仔和
我是昨天才把最後一車行李帶到這的。」
弗洛多四周看了看。它看起來是像個家。許多他自己喜愛的
東西--或是畢波的東西(他們在新的佈置中仍存有對他清晰的記
憶)--被盡可能地擺放得好像他們還住在袋底居一樣。它是個令
人愉悅、感到舒適、樂於居住的地方;而且他發現他希望他是真
的來這定居安靜地閒隱。把他的朋友們捲入這些麻煩中似乎是不
公平的;他再次考慮著該怎麼對他們開口說他必需很快,事實上
是馬上要離開他們的這件消息。那該在這個極好的夜裡做好,在
他們都上床去睡以前。
「它實在令人感到舒適,」他努力地說。「我幾乎不想要離
開了。」
旅行者們把他們的斗蓬掛了起來,把他們的行李堆在地板上
。梅利領著他們走下走廊,打開一扇門後到了遠遠的那端。爐火
的光顯現出來,一陣熱氣湧出。
「澡堂!」皮蘋叫道。「老天保佑梅利亞多克!」
「我們該怎麼決定進去的先後?」弗洛多說。「最老的先,
還是最快的先?不管怎樣你都是最後啊,皮爾格林少爺。」
「相信我,這事已經作了最好的安排了!」梅利說。「我們
在小河盆地的生活可不能從因為洗澡而爭吵來開始。房間裡有〞
三個〞澡盆,還有滿滿一大鍋的熱水。也有毛巾、墊子和肥皂。
進去吧,快點!」
梅利和肥仔走進走廊另一側的廚房,忙著遲來的晚餐最後的
準備工作。爭先恐後的聲音從浴室傳了出來,混著潑水和翻滾的
聲音。皮蘋的聲音突然高過了其他人,唱起畢波最喜愛的洗澡歌
之一。
啦啦啦來唱道!為一天結束來洗個澡
把疲勞和泥巴都沖掉掉!
傻子才不開口唱啊:
喔!水燒滾滾真是貴族享受!
喔!甜美的是小雨聲淅瀝淅瀝淅
還有小溪從高山蹦到平地嘩啦嘩啦嘩;
可是還有更棒的甚於小雨和潺潺小溪
就是水燒滾滾的煙霧和熱氣。
喔!水冷冷的我們需要倒一倒
倒進乾渴喉嚨就一定爽到;
但是要是缺飲料,啤酒可更好,
所以水燒滾滾倒回來洗澡。
喔!水乾乾淨淨噴得高高地
在天空下一個白色噴泉裡;
但沒有一個溫泉聽起來有這麼甜蜜
就是水燒滾滾濺在我腳底!
一聲可怕的水聲四濺,還有弗洛多一聲大大的〞哇∼」聲傳
來。很明顯地大部份皮蘋的洗澡水被當作噴泉,噴得高高地。
梅利走到門邊,「來吃晚飯還有喝杯啤酒如何?」他叫道。
弗洛多走出來弄乾頭髮。
「這邊空氣中都是水,我還是到廚房去弄乾好了,」他說。
「天啊!」梅利望進裡頭說。石造的地板在游泳了。「你得
把那個拖幹才有東西可以吃,皮爾格林,」他說。「快點,不然
我們不會等你。」
他們在廚房火爐邊的桌子旁吃晚餐。「我想你們三個沒有要
再吃蘑菇了吧?」弗雷德加爾不大期待地問。
「我們當然還要,」皮蘋叫著。
「它們是我的,」弗洛多道。「梅果太太,一個農夫妻子中
的皇后,送給〞我〞的。把你們貪婪的手拿開,我要來好好享用
他們。」
哈比對蘑菇有種熱愛,遠遠勝過那些〞大的人〞最貪心的喜
愛。這事實可以部份解釋小弗洛多長長地冒險到馬利許沼地的著
名農地去,及被偷蘑菇的梅果震怒的原因。其實這時候的蘑菇對
大家來說都夠多了,即使以哈比標準來說也是。而之後還有很多
其他的東西,當他們吃完後,連肥仔波格都發出滿足的歎息。他
們將桌子推回去,把椅子在爐火邊圍了一圈。
「等下我們會清理的,」梅利說。「現在告訴我所有的事吧
!我猜你們一定有過一些奇遇,我不在實在很不公平。我要全部
的細節;而我最想知道的是老梅果是怎麼回事,及他為什麼對我
那樣說話。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他在〞害怕〞,如果那有可能的
話。」
「我們那時都很害怕,」皮蘋停頓了一下說,弗洛多則凝神
看著爐火一言不發。「你也會的,如果你曾經被黑騎士追過兩天
。」
「他們是幹啥的?」
「黑色的人騎在黑色的馬上,」皮蘋回道。「如果弗洛多不
說,我會從頭告訴你所有的故事。」然後他詳細地把他們的旅程
從哈比頓村開始述說了一遍。山姆加了各種輔助用的點頭和感歎
語。弗洛多則保持沉默。
「我應該認為這全是你們編出來的,」梅利說。「如果我沒
看到那個在橋棧上的黑影--還有聽到梅果聲音中那奇怪的語氣的
話。你們怎麼認為的,弗洛多?」
「弗洛多表哥有一度很接近他們,」皮蘋說。「可是現在是
該他開口的時間了。直到目前為止除了農夫·梅果猜那跟老畢波
的寶藏有關以外,我們都沒辦法繼續說更多。」
「那只是個推測,」弗洛多慌忙地說。「梅果什麼都不知道
。」
「梅果是個囉唆的傢伙,」梅利說。「在他圓圓的臉後面藏
著的比他說出來的還更多。我聽說他曾經進去過老森林一次,而
且他在認識很多奇人異物這方面也頗負盛名。但你至少可以告訴
我們,弗洛多,你覺得他的猜測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
「我〞認為〞,」弗洛多慢慢地回答,「那推測是好的,就
這事發展而言。真的〞是〞跟畢波過去的冒險有些關係,而這些
騎士們要找-或我們該說搜查-他或是我。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
,我也害怕,這不是開玩笑的;而我在這在任何地方都不安全。
」他看著窗戶和牆壁,好像他在害怕他們會突然衝進來似的。其
他人則安靜地看著他,彼此匆匆交換了一瞥。
「馬上就會真相大白,」皮蘋對梅利低語道。梅利點點頭。
「好吧!」弗洛多最後說,坐下來伸直了他的背,好像下了
一個決定。「我不能再暗地裡守著它了。我有些事要告訴你們全
部。但我不太知道該怎麼開始。」
「我想我可以幫你,」梅利悄聲地說:「由我自己先告訴你
一些事。」
「你的意思是?」弗洛多不安地看著他說。
「就是這樣,我輕愛的老弗洛多:你實在很可憐,因為你不
知道該怎麼說再見。你要離開雪爾,當然。但危險比你想像得還
快降臨在你身上,現在你下定決心要馬上離開。而你並不想。我
們為你感到難過。」
弗洛多張開嘴又合上。他驚訝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滑稽,使得
他們都笑了起來。「親愛的老弗洛多!」皮蘋說。「你真的以為
蒙蔽了我們全部人的眼睛了嗎?很明顯地你早就計劃好要離開,
所以從四月起就開始對你所有常去的地方道別。我們不斷地聽到
你在發牢騷:『我要不要再去看看這個山谷呢,我真想。』及類
似那樣的話。還有假裝你的錢都用光了,還有真的把你最愛的袋
底居賣給那些塞爾維克·貝金斯們!還有那些跟甘道夫的閨中密
談。」
「天啊!」弗洛多說。「我想我太過小心和自以為聰明了。
我不知道甘道夫會怎麼說。整個雪爾都在討論我要離鄉背井了嗎
?」
「哦,不!」梅利說。「不要擔心那個!這秘密當然是留不
久啦;但現在它還是,我想,只有我們幾個共犯知道。畢竟,你
不要忘記我們都很瞭解你,而且常常跟你在一起。我們可以猜出
你在想些什麼。我也很認識畢波。告訴你實話吧,在他走後我一
直在注意你。我認為你遲早會隨著他離開;事實上我很期盼你能
夠快點離開,而最近我們變得對這事更加渴望。我們曾經很怕你
就給我們這樣偷偷溜走,或是突然一下就跑掉,像他那樣我行我
素一樣。自從春季後我們就一直睜大著眼,並且在我們的計算之
內好好準備。你要就這麼逃走可不容易。」
「但我一定要走,」弗洛多說。「那沒有用的,親愛的朋友
們。我們都很卑劣,但要留我下來是沒用的。既然你們猜到這麼
多事,那麼請幫助我,不要阻止我。」
「你還沒聽懂!」皮蘋說。「你一定要走--因此我們也一定
要去。梅利和我要跟你一起去。山姆是個優秀的夥伴,他會跳進
龍的的喉嚨裡去救你的,如果途中他沒跌倒的話;你危險的冒險
中需要不只一位夥伴。」
「我最親最愛的哈比們啊!」弗洛多深深地感動著說。「但
我沒辦法允許這種事。我也很久以前就決定好了。你們嘴上是說
危險,可是你們並不瞭解。這不是尋寶,不是去去就來的旅行。
我是要從致命的危險中再邁入致命的危險。」
「當然我們瞭解,」梅利斷然地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決
定要去。我們知道魔戒不是個開玩笑的玩意兒;但我們要盡我們
一切力量幫助你對抗〞宿敵〞。」
「魔戒!」弗洛多說,現在他是真正完全地大吃一驚。
「是的,魔戒,」梅利說。「我親愛的老哈比,你不用體諒
我們這些好打聽的朋友們。我幾年前就知道魔戒的存在了--事實
上是在畢波走以前;但很明顯地他將它視為秘密,我也就把這事
留在心裡,直到我們陰謀成形。我那時跟畢波不是很熟,當然,
跟你也是一樣;我那時年紀太小了,而他也很小心--但他不夠小
心。如果你想知道我第一次是怎麼發現的,我會告訴你。」
「繼續!」弗洛多無力地說。
「是塞爾維克·貝金斯一家人讓他疏於戒備的,你可能想像
得出來。一天,在那個宴會前一年,我偶然在路上散步,正好看
到畢波在我前頭。在一陣距離之外,塞-貝一族突然出現了,直
朝我們而來。畢波慢了下來,然後說時遲那時快!他不見了。我
嚇得難以保持正常;但是我穿過樹籬躲到田裡去。我在塞-貝家
人經過後偷偷往路上看,就這樣清楚地看見畢波突然地再出現。
我看見他把一個黃金閃亮的東西放到他褲子的口袋裡。
之後我不斷在注意。坦白地說清楚一點,我是在秘密偵查。
但你得承認那是很有意思的,我那時才十幾歲呵。我一定是雪爾
地方唯一的一個-除了弗洛多你之外-曾經看過老頭子秘密寫的
書的人。」
「你讀過他的書!」弗洛多叫道。「老天啊!什麼東西都保
管不好嗎?」
「保管得不是太好,我應該這樣說,」梅利道。「但我只有
匆匆掃視一遍,很難去得知些什麼。那書他從不隨便放。我在想
它怎麼了。我還想再看一次。在你手上嗎,弗洛多?」
「沒有,它不在袋底居。他一定帶走了。」
「呃,就像我說的,」梅利繼續:「我把這事留在心裡,直
到春天事情開始變得嚴肅起來。然後我們設計我們的陰謀;我們
也變得嚴肅。你不是個容易就能被敲開的笨瓜子,甘道夫那邊更
難。但如果你想要我們幫你介紹我們主要的偵查員,我可以讓他
亮亮相。」
「他在哪?」弗洛多往四周張望說道,好像在期待可以看見
一個戴著面具,邪惡的身影從碗櫥後面出現。
「站前一步,山姆!」梅利說,而山姆站了起來,臉直紅到
耳根。「這就是我們的情報人員!我可以告訴你,之前他可收集
了不少情報,直到他最後被抓到。在那之後,我會說,他似乎認
為自己發了重誓,一點也不肯說了。」
「山姆!」弗洛多叫道,覺得這世上不可能有比這再叫人吃
驚的事了,而且十分難以決定他該感到生氣、好笑、放心或僅僅
是笨。
「是的,先生!」山姆說。「我懇求您的原諒,先生!但我
不是要害您,弗洛多閣下,也沒有意要害甘道夫閣下。〞他〞有
些感覺到,並記掛著您;當您說要『一個人走』時,他就說:『
不!帶個能信任的人去。』」
「但似乎我沒有人可以相信啊,」弗洛多說。
山姆難過地看著他。「這看你想要的什麼,」梅利插嘴道。
「你可以相信我們可以跟你赴湯蹈火--或者到更糟的地方。而也
可以相信我們會幫你保守任何秘密--甚至比你自己保還密。但你
不可以相信我們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麻煩,而且一個字都不說就
離開。我們是你的朋友,弗洛多。無論如何:我們就是。我們知
道大部分甘道夫告訴你的事。我們知道很多魔戒的事。我們怕死
了--但我們要跟你走;或像獵犬一樣跟著你。」
「而畢竟,先生,」山姆加了幾句話:「您確實應該聽從精
靈們的建議。吉爾多說過您應該帶著他們同去,如果他們願意的
話,你不能拒絕這事。」
「我不拒絕,」弗洛多看著山姆說,他正露齒而笑。「我不
拒絕,但我不會再相信你們是會乖乖睡覺了,不管你們有沒有在
打鼾。我會用力踢你們來確定的。」
「你們真是一群奸詐的無賴!」他轉向其他人說。「但祝福
你們!」他笑道,站起來揮著雙手。「我投降了。我會聽吉爾多
的建議的。如果危險不是這麼陰暗,我會快樂地跳起舞來。但就
算是這樣,我還是不能不感到開心;好長一段日子都沒有這麼開
心。今夜我嚇死了。」
「好!就這麼決定了。我們三個來為弗洛多隊長和隊伍歡呼
!」他們叫著;還圍著他跳舞。梅利和皮蘋開始唱歌,似乎他們
早就為這種情況準備好了。
它是依著畢波很久一前那個長程冒險時的矮人歌為模子開始
作成的,唱的旋律一模一樣:
再會啦爐火和高牆!
穿過雨下風吹的地方,
我們要離開啦在天破曉前,
穿過遠方高高樹林和山崗。
往心碎山谷向,精靈住的地方
朦朧霧垂下面的空地上,
穿越荒野沙漠我們快快騎,
我們不會告訴人家我們要往何向。
敵人在前哦,而恐懼在後,
天空下就是我們的床臥,
直到我們的辛苦終究經過,
我們的旅程終,差使有個好結果。
我們要離開啦!我們要離開啦!
我們要騎著馬走在天破曉前啦!
「太好了!」弗洛多說。「但假如是這樣,我們還有很多事
要忙,作完再上床--真正屋頂下的床,至少今晚還能睡這地方。
」
註:這句話有押韻。
「喔!這是首詩耶!」皮蘋說。「你真的要在天破曉前出發
嗎?」
「我不曉得,」弗洛多回答。「我怕那些黑騎士,而我確定
長時間留在同一個地方是不安全的,特別是在一個大家都知道我
會到的地方。吉爾多也建議我不要再等待了。但我非常想見到甘
道夫。我可以瞭解吉爾多在聽到甘道夫沒再出現後的憂慮。那取
決於兩件事。那些騎士可以多快到達巴克貝瑞村?而我們又可以
多快離開?那需要好好準備一番。」
「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梅利說:「是我們可以在一小時內
離開。我幾乎什麼東西都準備好了。野地那邊的馬廄裡有六匹矮
馬;馬具和生活用品都打包好了,除了一些多的衣服和比較容易
壞的食物。」
「似乎是個蠻有效率的陰謀啊,」弗洛多說。「但那些黑騎
士呢?等甘道夫一天安全嗎?」
「那要看你覺得那些騎士會怎麼作,如果他們發現你在這裡
的話,」梅利答道。「他們〞可以〞現在就到,當然,如果他們
沒逗留在南大門那邊,也就是樹籬下到河堤的地方,就在橋的旁
邊。大門守衛不會讓他們在晚上通過的,雖然他們可能會硬闖。
而就算在白天他們也會試著阻止他們進來,我想,至少要等到他
們通報過洞莊之主後--因為他們不會喜歡那些騎士的長相,而且
一定會被他們嚇到。但,當然,巴克蘭地無法長久支撐住一次下
定決心的攻擊。而且很有可能在早上時那些騎士騎到那邊問及貝
金斯先生的事就會被放行。實在是大家都知道你要回來住在小河
盆地。」
弗洛多坐下來想了一會兒。「我決定了,」他最後說。「我
要明天出發,趁著天亮。但我不會沿著大路去:那樣的話還不如
留在這裡。如果我穿過南大門,那我的出發馬上就會被知道,取
代了它該還有幾天是秘密的事,如果還可能有這幾天的話。而更
糟的是,橋和東大路靠邊境的地方肯定會被監視,不論是不是有
騎士到了巴克蘭地。我們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但至少有兩個,
而有可能更多。唯一可以作的就是走向令人想不到的方向。」
「但那就代表著得走進老樹林裡去耶!」弗雷德加爾恐怖地
說。「你連想都不能想。那跟那些黑騎士一樣危險。」
「不一定,」梅利說。「那聽起來像是不顧死活,但我相信
弗洛多是對的。那是唯一一條離開這而不會被馬上追到的路。藉
著好運我們可以將它列入出發的考慮。」
「但你們在老樹林裡可得不到什麼好運,」弗雷德加爾反駁
。「沒人在那會好運。你們會迷路。人們不會進去那裡的。」
「噢,不,他們會的!」梅利說。「白蘭地巴克家人會進去
--當他們偶爾心血來潮時。我們有個秘密入口。弗洛多進去過一
次,在很久以前。我則曾進去過好幾次:當然通常在白天,當樹
木都在睡覺而十分安靜時。」
「好吧,你怎麼想怎麼作吧!」弗雷德加爾說。「我害怕老
樹林勝過我知道的任何東西:關於它的故事都是夢靨;但我的意
見很難被採納,就像我也不會加入旅行一樣。但我仍然很高興有
人可以留下來,在甘道夫回到這的時候可以告訴他你們作了些什
麼,我相信他不久後就會來。」
跟弗洛多不同,肥仔波格沒有想離開雪爾的慾望,也不想看
看外頭有些什麼。他的家族來自東法辛,精確一點說是從橋野地
方的羔羊渡口來的,但他從沒越過白蘭地酒橋。他的工作,在原
先這些陰謀者的計劃中,就是留下來應付那些包打聽的村民,並
且盡可能維持貝金斯先生仍留在小河盆地的假象。他已經帶了一
些弗洛多的舊衣服來幫忙完成這工作。他們很難想到這事日後將
會證明它有多危險。
「聰明!」弗洛多說,當他瞭解這計劃後。「不然我們就沒
辦法留給甘道夫任何消息了。當然我不知道這些騎士識不識字,
但我一定不會魯莽地冒險寫下訊息,以防他們來了以後搜查這個
屋子。但如果肥仔願意留守,那我就能確定甘道夫能知道我們走
那條路離開,那就可以讓我決定了。我明天要先進去老樹林裡。
」
「好啦,就這樣啦,」皮蘋說。「在這全部中我比較喜歡我
們的工作,比肥仔的--在這等黑騎士來好多了。」
「你等到你們完全進入老樹林後,」弗雷德加爾說:「你就
會希望你之前有回來跟我在一起。」
「再爭論毫無益處,」梅利說。「我們還要去整理一下,在
我們上床前把最後的東西打包好。我會在破曉前把你們都叫起來
的。」
當他們終於都去睡覺時,弗洛多還有好一會兒睡不著。他的
腳隱隱作痛。他很高興明早他能騎馬去。最後他迷迷糊糊地進入
了夢鄉,夢中他似乎在錯雜的樹林中黑暗的一塊地方外看到一扇
高高的窗戶。下面樹根的地方有生物爬著嗅著的聲音。他覺得他
們遲早會嗅到他。
然後他聽到遠方傳來一陣噪音。剛開始他以為是陣強風吹過
樹林落葉的聲音。然後他知道那不是落葉,而是遙遠的海的聲音
;在他醒著的生涯中從未聽過的聲音,雖然它常困擾著他的夢。
突然他發現他四週一片廣闊。沒有樹了。他站在一個黑暗的荒野
上,而空氣中有股怪怪的鹽味。往上看他見到一座高高的白塔,
獨自座落在山脊上。他突然有一股很強的衝動想要爬上塔看看海
。他掙扎著爬上山脊向塔爬去:但天空中一道強光突然出現,那
是一道雷聲轟然巨響。
第六章 老樹林
弗洛多突然醒來。房間裡還很暗。梅利一隻手拿著蠟燭站在
那兒,用另一隻手在敲著門。「呃!怎麼回事?」弗洛多慌亂地
說。
「怎麼回事!」梅利大叫道。「起床的時候到啦。四點半了
,外面還霧朦朦地一片。來吧!山姆早就準備好早飯了。就連皮
蘋都起床了。我剛把矮馬都上了鞍,把那匹要拿來載行李的牽了
過來。把那個懶人肥仔叫醒!至少他得起床看著我們離開!」
很快地,在六點鐘後這五個哈比準備好出發了。肥仔波格則
還打著哈欠。他們安靜地溜出了房子。梅利走在前頭牽著一隻載
著行李的矮馬,沿著穿過房子後面樹叢的小徑走,然後橫越過了
好幾個田地。樹林的落葉閃閃發光,每一根小樹枝都在滴著水;
草地則沾著冷冷的露珠。一切都很靜,使得遠處傳來的噪音變得
好像很近而清晰:家禽在院子裡的吵鬧,和遠方有人關門的聲音
。
在他們的棚子裡他們發現了他們的矮馬;哈比喜愛的結實小
家畜,走不快,可是長途工作時很好用。他們坐了上去,很快地
騎向薄霧中了,薄霧似乎很勉強地在他們前頭打了開,而再在他
們後頭合起來。在安靜沒有交談地騎了一個多鐘頭後,他們看到
高 隱約地出現在前面。它很高,而且銀色的蛛網緊緊纏著。
「你們要怎麼穿過這個?」波格問道。
「跟著我!」梅利說:「你們就會知道了。」他轉身沿著高
籬騎,不久他們就來到了一個沿著一個凹進去的口可以彎進去的
地方。那裡高籬被破開了一個空間,和緩地斜向地下。有磚塊堆
成了牆,穩固地堆高,直到在高籬的下面形成一個很深的拱形隧
道,而進入那個口就可以到另外一邊。
肥仔波格在這裡停了下來。「再見了,弗洛多!」他說。「
我真希望你們沒有要進那個樹林裡去。我只願在今天結束前你們
不需要救援隊。但祝你們幸運吧--不管是哪一天!」
「如果前面沒有比老樹林更糟的東西,那我就算幸運了,」
弗洛多說。「跟甘道夫說沿東大路趕來:我們很快就會走回那條
路然後再盡快向東走。」「再見了!」他們叫道,騎下斜坡進入
了隧道,消失在弗雷德加爾的視野中。
那裡又暗又潮濕。在遠遠的出口邊一扇大門關著,上面還有
厚重的鐵閂栓著。梅利過去把門鎖打開,等大家都過去以後再把
它推回去。關上門時鏗鏘一聲,鎖也發出喀噠的聲響。聽起來不
怎麼吉利。
「瞧!」梅利說。「你們已經離開雪爾,現在在外面,就在
老樹林的邊邊了。」
「那些跟它有關的故事是真的嗎?」皮蘋問。
「我不知道你指的故事是什麼,」梅利回答道。「如果你是
指肥仔的奶媽以前跟他講的那些古老的鬼故事,有關於哥布林小
鬼和精靈們那一類東西的,我會說那不是真的。至少我不相信那
些。但這森林〞是〞有古怪的。所有在裡面的東西活動力都更強
,比,好比說吧,比雪爾地方的人或生物更能瞭解現在世界上發
生些什麼事。而且這裡的樹木不喜歡陌生人。它們會監視著你。
它們通常只會監視著你,直持續到天黑,然後就不再監視。只是
偶爾幾個最不友善可能會掉幾根樹枝下來,或把根伸出來,或用
長籐蔓抓你。而在晚上它們多半很可怕,人家是這麼跟我說的。
我只有一兩次在天黑後才來,而且只在高籬附近徘徊。我覺得所
有的樹都互相在交頭接耳,用一種低等的語言在交換著訊息及陰
謀;而所有的樹枝在沒有風的情況下搖擺摸索著。他們都說這些
樹會移動,它們會把流浪者包圍起來關在中間。事實上很久以前
它們攻擊過高籬:它們過來把自己種在它旁邊,再彎身越過它。
但哈比來砍掉了數以百計的樹木,還在樹林裡升了一個大營火,
並且把高籬東邊燒了長長的一大塊出來。之後那些樹就放棄攻擊
了,但它們變得很不友善。在不遠的裡面現在還留這一塊大營火
造成的空地呢。」
「那裡面只有樹木是危險的嗎?」皮蘋問。
「有很多的怪東西住在樹林深處,在很遠的那頭,」梅利說
:「至少我聽到的是這樣;可是我從來沒看過它們。但是是有東
西造成了這些小路。不管什麼時候有人進來都會發現有明顯的足
跡;而它們似乎無時無刻地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在變化移動著。離
這條隧道不遠就是,或說有了好長一陣子是,通往營火空地的一
條蠻寬的小路的起頭,它多多少少在我們要去的方向上,向東往
南一點。那就是我要去找並且要試著走的小路。」
哈比們離開了隧道大門,穿過了寬大的洞口。在那邊有一條
模糊的小路往上到樹林中,離開高籬大概有一百多碼;但當它帶
著他們來到樹下後就突然地消失了。往後他們透過已經很濃密的
樹林可以看見高籬成為黑黑的一條線。往前他們則只能看到樹
,數不盡的各種大小、各種形壯的樹幹:有直有彎,有絞在一起
的,有歪一邊的,有雄雄蹲倨著的,也有長得細細長長的,有平
滑的,也有長滿了樹瘤和枝節的;而所有的樹 都是灰灰綠綠,
怖滿了青苔或是黏黏又毛毛的野生植物。
只有梅利一個人看起來蠻有精神的。「你最好走在前面找那
條小路,」弗洛多對他說。「讓我們都不要走失,或是忘了高籬
在哪個方向。」
他們選了一條樹林中小路,他們的矮馬吃力地沿著它,小心
地避開交纏打結的樹根前進。這裡沒有矮樹叢。地面穩定地上升
,而他們更向前進時,那些樹木看起來似乎變得更高、更暗、更
濃密。沒有聲音,只有偶爾從靜止的樹葉上滴下的水滴。沒有一
點風的颯颯聲,也沒有風吹過;但他們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感到他們被一種非難、深沉到討厭,甚至憎恨地監視著。這種感
覺不斷地擴大,直到他們發現他們不斷地抬頭,或從肩膀往後瞥
,就像他們在期待著有什麼事會突然發生。
仍然還是沒有那條小路的跡象,而樹木似乎定時地來擋他們
路。皮蘋突然覺得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二話不說就放聲大叫。「
喂!喂!」他叫道。「我又沒有要幹什麼!就讓我過去吧,好不
好∼!」
其他人嚇一跳停了下來;而叫聲就像布幕一樣低沉。沒有回
音或回答,樹林似乎比以前變得更擁擠,更多東西跑來監視著。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會大叫,」梅利說。「那比規規矩
矩來得危險。」
弗洛多開始在想,是不是真有可能找到穿得過去的小路,還
有他帶著其他人進來這討厭的森林是不是錯了。梅利來回地看來
看去,似乎是不能確定該走哪條路。皮蘋注意到了。「你再不久
就會讓我們迷路了,」他說。但這時梅利吹了聲讓人安心的口哨
並且指向前面。
「唉呀,唉呀!」他說。「這些樹〞真的〞會移動。營火空
地就在(或說我希望在)我們的前方,而通過去的小路似乎是已
經搬家過來了。」
他們向前走時,光線慢慢地明亮。突然他們走出了樹林,發
現自己在一個寬大的圓形場地上。他們頭上是天空,蔚藍晴朗地
讓他們驚訝,因為在樹林的屋頂下他們沒辦法看到晨光的升起及
迷霧的退去。然而太陽,卻還不夠高到照進這個空地,雖然日光
能照在樹頂。空地邊,樹葉都長得更密而且更綠,幾乎形成了一
堵牆圍著它。中間沒有樹,只有雜草和一些高的植物:修長的毒
蘿蔔和西洋芹,火跡草長在鬆鬆的土燼裡,還有雜亂生長的蕁麻
和薊草。一個淒涼的地方:但在樹林之後,它似乎是一個迷人、
快活的花園。
哈比們感覺受到了鼓勵,他們滿懷希望抬頭望著天空,白晝
慢慢地伸展開來。空地另一頭的樹牆有一個開口,有條明顯的小
徑在那。他們可以看見它通往樹林裡,又廣又寬地開拓,雖然有
時會樹會讓它變窄並且用濃密的樹枝陰影蓋著它。他們騎上這條
小路。他們還是在逐漸地爬升,但現在他們快得多了,心情也好
多了;似乎這樹林終於憐憫他們,而要讓他們平安通過了。
但不久後空氣變得又熱又悶。樹又開始在兩邊合了起來,他
們沒辦法再看到很遠的前頭。現在他們再度感到不舒服,感覺比
以前更強烈,樹木不祥的意志緊壓著他們。四周安靜到使他們矮
馬的蹄聲,那在枯葉上沙沙作響,和偶爾被藏起來的樹根絆到的
聲音,聽在他們耳裡像是在打雷。弗洛多想唱首歌來激勵他們,
但他的聲音唱起來只有嗡嗡響。
噢!在影子大地上的流浪者啊
不曾絕望!雖然他們身在黑暗那,
所有在那的樹林終會結束走到末,
然後就能在開闊地看太陽越過:
日沉,日昇,
黃昏,早晨。
不論東奔西往所有的樹林終會受挫...
「受挫」--在他說這個字時,他的聲音已經微弱得聽不見了
。空氣凝重,歌詞使人更厭煩。在他們身後一根懸掛著的老樹的
樹枝掉了下來,轟隆地碰在小路上。樹木似乎是要把他們包圍起
來了。
「它們不喜歡那些有關末了或是受挫的事,」梅利說。「這
時候我可不會再唱歌了。在我們到樹林邊緣之前先憋會兒吧,然
後我們可以轉頭給他們來個大合唱。」
他愉快地說,如果他有感到任何的憂心,他並沒有顯出來。
其他人都沒應聲。他們都很沮喪。弗洛多的心頭上有塊大石壓著
,現在他每往前走一步就後悔他怎麼曾經會想過要跟這些樹木的
威脅挑戰。事實上,剛剛事情又開始有變化時,他差點停下來提
議走回去(如果還有可能的話)。小路不再爬升,它一下子變得
差不多跟平地一樣。樹木靠在一旁,在前頭他們可以看到小路幾
乎是直直地通向前。往前頭一段距離之外,是一個小丘頂,上頭
沒有樹,就像被樹木包圍起來的一個光頭。小路似乎是直直地朝
向它去。
他們又再開始匆忙地向前趕,滿心歡喜地想這終於有一會兒
能夠爬得比樹林頂還高。小路向下沉降了一下,然後又再向上爬
,最後帶著他們來到了險峻的山腰腳下。在那邊樹林慢慢淡成草
地。長在四周的樹像是頭濃髮圍繞著戴著皇冠的一個圓。
哈比們牽著矮馬,一圈一圈地繞著上了山丘頂。他們站著凝
視著它們。天空閃著微微的陽光,但漫著一層霧;他們沒辦法看
得很遠。近手邊的霧幾乎都散去了;但霧還是到處蒙在樹林中,
並往它們的南邊漫延,而在直穿過樹林的縱深凹處之外,霧仍飛
升如蒸氣如一縷掰煙。
「那條,」梅利用他的手指著說:「那條線就是柳蘇河。它
從高原上流下來,往西南從這樹林中間流過接到籬尾村下面的白
蘭地酒河。我們不走〞那條〞路!人家都說柳蘇河谷是這整個樹
林中最怪異的地方--所有的怪東西來源中心,就像它自己一樣。
」
其他人看著梅利指著的方向,但他們只能看到一點點,因為
霧遮到了那個潮濕而深割的河谷;此外樹林的南半部也慢慢地從
視野中黯淡下去。
照在丘頂的陽光現在變得熱了起來。一定是十一點了;但秋
霧仍讓他們看不清其他方向。在西,他們看不清高籬的那條線,
也看不清更遠的白蘭地酒河谷。朝南,他們最滿懷希望的一面,
他們看不到任何可能是他們正朝向的東大路形狀的東西。他們在
樹海中的孤島上,而地平線上蒙了一層面紗。
東南面的地面陡峭地直落下,山坡有如直衝到遠方樹林的下
面,就像從深海中冒出的撐著海島的山柱。吃中餐的時候,他們
坐在綠色的丘頂邊緣看著他們下方的樹林。在太陽升起過午時分
,他們瞥見在東邊,橫在老樹林的那頭的高原灰綠的邊線。那讓
他們非常興奮;因為能看見在樹林邊境的任何東西都是很棒的,
雖然如果能的話,他們還是沒有要去那邊:古墓高原在哈比傳說
中就像這個樹林一樣的不祥。
最後他們決定要再繼續走。帶他們上來山丘的那條小路又在
北邊出現了;但他們在走上去之前,他們注意到它是不斷往右彎
的。它下降得很快,他們猜它一定是要帶著他們直朝柳蘇河谷而
去:完全不是他們想走的方向。在討論一陣子後,他們決定放棄
這條誤人的小路而直接朝北走;那條大路必定是在那裡,雖然他
們從山丘頂上看不到它,而且它很可能沒有幾哩遠。另外,北邊
,小路的左面,的地方似乎比較乾燥而且比較開闊,那邊斜坡上
的樹林比較稀疏,橡樹、白楊和其他種叫不出名字的密林樹木被
松樹和樅樹所取代。
一開始他們的選擇似乎不錯:他們走得很順,雖然在瞥見空
地的太陽時他們會莫名地錯覺他們好像彎向東邊走了。可是走了
一段時間,就在他們剛走過一段比較稀疏,比較沒那麼盤根錯節
的路之後,樹木又再度開始靠近,。然後他們意外地發現了地面
上有很深的凹洞,像是超巨大輪子的車痕或是很寬的壕溝,那些
凹陷的路面已經被廢棄很久,而且被荊棘塞住了。而這正好橫越
在他們的路線上,對他們的矮馬產生了困擾和麻煩。每一次他們
爬下去時都發現這些凹洞裡長滿了濃密而雜亂的小樹叢,不知道
為什麼就是佔住了左邊不肯放棄,只留下了一條路可以讓他們往
右轉;而在他們能找到下一個往上的路前,他們必須沿著洞底走
很長一段路。每次當他們爬上來時,上面的樹木就看起來變得更
深更暗;並且最難找得到往上的路的總是在左邊,所以他們只好
被迫不斷往右往下走。
一兩小時後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辨別方向的能力,雖然他們
很清楚地知道他們很久以前就沒再朝北走了。他們已經被轉向,
並且朝著一條幫他們選好的路線前進--往東並且往南,直入樹林
中心而沒辦法出來。
他們花了一個下午踉踉蹌蹌地爬過一個比他們以前遇過的還
都深都廣的凹洞。它又深又險,很明顯地不管是要往前還是要往
後,要是不把矮馬和行李留下來,要再爬出它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們能作的就是跟著凹洞--朝下走。地面變得比較軟,有些
地方像沼地一樣;一道泉水出現在牆璧上,很快地他們發現他們
是沿著一條小溪走,小溪潺潺流過雜草叢生的河床。然後地面急
劇地往下,小溪也變得更湍急吵雜,快速朝下奔躍。他們身在一
個溪谷中,光線黯淡,樹木圍成拱形高高在上。
在沿著河跌跌撞撞走了一段路後,他們突然地走出了暗處。
就像他們穿過一扇大門看到前頭的陽光一樣。來到了開口處他們
發現,他們是穿過了一道幾乎可說是懸崖的高大峭壁的裂口下來
的。在它的底部是片長著草和蘆葦的寬闊地;遠處則可以模糊看
到另一個幾乎是峭壁的斜坡。金黃色午後的太陽溫暖而疾靜地照
在兩者之間的神秘地帶。一條水色微棕的暗色河流懶洋洋地在它
的正中央蜿延流著;古老的柳樹鄰接著,柳樹拱越著,倒下的柳
樹阻擾著,還有數以千計的枯萎柳樹葉點得像是斑點。空氣十分
厚重,在泛黃的枝間顫抖著;有股溫暖而和緩的微風輕拂過這個
山谷,蘆葦沙沙作響,柳枝也隨風吱吱嘎嘎。
「好啦,現在我對我們在哪總算有點概念了!」梅利說。「
我們走的跟我們想去的方向幾乎相反了。這是柳蘇河耶!我到前
頭去看看。」
他走進陽光中消失在長長的草叢裡。不久他再出現報告說從
懸崖底到河之間的地面十分結實;有幾塊地方草皮堅固地延伸到
水邊。「還有,」他說:「似乎有條像是小路的東西沿這河這邊
蜿蜒。如果我們向左轉跟著它走,我們最後應該可以到達樹林的
東面。」
「或許吧!」皮蘋道。「可是,是否那小路到現在都還在,
它會不會只是把我們帶到沼澤裡再把我們丟在那。你們說,誰造
了那條小路呢?還有為什麼?我確定那不是為了要給我們方便。
我覺得這個森林還有所有裡面的東西都很可疑,我開始相信所有
有關於它的故事了。你們知不知道我們還要往東走多遠啊?」
「不。」梅利說:「我不知道。至少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
下到這個柳蘇河來,也不知道誰會常常來這沿著它造了條小路。
但我看不到也想不出別條能出去的路了。」
沒什麼好說的了,他們魚貫而出,梅利帶他們去他發現的那
條小路。到處都是又綠又高的蘆葦和青草,在他們的頭上高高地
生長著;但一但找到路後,那條小徑很容易走,很容易就能隨著
它選著沼地和水塘間的地面彎來彎去曲折地前進。它不斷穿越過
其他的細流、及一些從比較高的林地出來下到柳蘇河的小水溝,
在這些地方都有樹幹或是幾捆樹叢橫在水上越過它。
哈比們開始覺得很熱。各種嗡嗡作響的蒼蠅大軍在他們的耳
邊環繞,午後的陽光也燒灼著他們的背。最後他們出其不意地進
入一塊稀疏的陰影之中;巨大灰色的樹枝橫在小路上。向前每走
一步都讓人比以前勉強。睡意似乎從地面爬出爬上他們的腿,並
從空中輕柔地落在他們的頭和眼睛上。
弗洛多感覺他的下巴向下滑落,他開始打起瞌睡來。而皮蘋
就在他的前面跪倒下來。弗洛多停住。「這不太好,」他聽到梅
利說。「不休息沒辦法走下一步。得打個盹了。柳樹下比較涼。
蒼蠅少!」
弗洛多不喜歡聽他這樣講。「算了吧!」他喊道。「我們還
不能打盹。我們得先脫離這個樹林。」但其他的人早就沒這個心
思了。而且山姆還邊站邊愚蠢地打呵欠眨眼。
突然弗洛多自己感到睡魔壓倒了他。他頭暈眼花。空氣中似
乎有個聲音。蒼蠅不再嗡嗡叫。他只能模糊地聽到一個聲響,像
是半哼著歌的騷響,似乎在樹枝間騷動著。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瞧
見他前頭有棵柳樹,一棵年老灰白的樹。看起來十分巨大,它花
枝招展的樹枝像是長了很多長手指的觸手,長滿節瘤和揪纏環繞
的樹幹張開了一個寬大的裂縫,裂縫微弱地嘎嘎作響好像樹枝剛
搬了家。樹葉顫抖著,被刺痛他雙眼的明亮天空襯著,他前傾倒
下,趴在他趴下的草地上。
梅利和皮蘋掙扎地往前跑,讓他們的背靠躺著柳樹幹。他們
後面的樹搖擺著嘎嘎作響,裂了個口承受他們。他們往上望著灰
灰黃黃的柳葉,襯著光線輕柔地動著,聲音像唱著歌。他們閉上
眼睛,像是可以聽見歌詞,寧靜的歌詞,訴說著關於河水和睡眠
的故事。他們屈服在這魔力中,很快地沉睡在大灰柳的樹根邊。
弗洛多躺著跟難以抗拒的睡魔戰鬥了一會兒;然後他努力地
站了起來。他感到迫切地需要冷水。「等我一下,山姆,」他結
結巴巴地說。「我得去泡一泡腳。」
半夢半醒之中他向那棵樹靠河的一邊跑去,那兒好幾根大樹
根伸到水中,像是許多幼龍探頭在喝水。他跨上其中一根,用他
發熱的腳拍著涼爽棕色的河水;他在那也感到睡意突然從樹頭掉
到他的背上。
山姆坐了下來搔著他的頭,嘴張得像個洞穴一樣打呵欠。他
覺得很困擾。天色越來越暗了,他覺得這突如其來的睡意實在有
些怪異。「在這個太陽和溫暖的空氣的後邊一定還有些什麼,」
他對自己喃喃道。「我不喜歡這棵又高又大的樹。我不相信它。
聽,它現在在唱催眠的歌了!那沒有用的!」
他拔足便走,搖搖晃晃地去看矮馬怎麼了。他發現有兩隻在
小路旁徘徊;他就把他們抓回來跟其他只在一起,這時他聽見兩
聲聲響;一聲大聲,一聲則低柔而清晰。一聲是有重物落到水裡
發出的水花聲;另一聲則是像門很快關上時發出的喀答聲。
他匆忙地趕回河堤小路。弗洛多正在沿岸的水裡,一根大樹
根似乎在他頭上往下把他往下壓,但他沒有掙扎。山姆用他的外
套套住他,把他從樹根下拉過來;然後很辛苦地把他拖到河堤邊
。幾乎同一時間他醒了過來,邊咳嗽邊語無倫次說著。
「你知道嗎,山姆,」他最後終於說,「那棵〞殘忍〞的樹
把我丟進水裡!我感覺到的。那個大樹根就把我一圈圈絞起來,
然後把我丟到水裡的!」
「我覺得你是在作夢,弗洛多閣下,」山姆說。「如果你想
睡覺,你不應該坐在那種地方的。」
「其他人呢?」弗洛多問。「我在想他們會作些什麼樣的夢
。」
他們繞到樹的另外一邊,然後山姆瞭解他聽到的喀答聲是什
麼了。皮蘋不見了。那條他躺著的裂縫已經關上了,所以一條縫
都看不到。梅利則被困在那:另一條裂縫在他腰部合上了;他的
腳伸在外頭,但其他的部位都陷在那黑暗的洞裡了,洞的邊像一
對鉗子夾著他。
弗洛多和山姆先在樹幹上皮蘋剛躺過的地方敲打。然後他們
粗暴地想把抓著可憐梅利的裂縫口拉開。但一點用都沒有。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啊!」弗洛多狂亂地叫著。「為什麼
們要跑到這個可怕的森林裡來啊?我希望我們都回到小河盆地去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無意識地用他的腳踢樹。一陣難以察覺
的震動從樹幹傳上了樹枝;樹葉沙沙低語著,但現在聽起來變成
遠方來的模糊笑聲。
「我猜我們的行李袋裡沒有準備斧頭吧,弗洛多閣下?」山
姆問道。
「我帶了把小斧頭用來砍柴燒,」弗洛多說。「那大概沒有
什麼大用。」
「等等,」山姆大叫,說到柴讓他想到一個點子。「我們可
能可以來升個火!」
「我們可能,」弗洛多懷疑地說。「我們可能可以把皮蘋活
生生烤熟在裡面。」
「我們可能可以先來燒或者嚇嚇這棵樹,」山姆激動地說。
「如果它放他們走,我就會停止,如果我必需折磨它的話。」他
跑向矮馬,不久就拿回來了兩個裝火種的盒子和小斧頭。
很快地他們搜集了干的草和樹葉,還有一小塊樹皮;把斷在
地上和砍下來的小樹枝堆起來。他們把這些堆在樹幹上,離那些
被抓起來的夥伴比較遠的一頭。山姆一點燃火種,乾草就點著了
,火光搖曳,煙冒了上來。小樹枝裂開了。火焰小小的觸手燒卷
在這棵老樹幹燥的外皮上,把它燒焦了。顫抖漫延到整棵柳樹。
樹葉在他們頭上嘶嘶作響,好像在叫著痛苦和憤怒。梅利大聲地
尖叫了一聲,而他們聽到樹裡頭傳出皮蘋悶聲的大喊。
「把它熄掉!把它熄掉!」梅利叫著。「如果你們不熄掉,
他會把我們兩個擠扁。他這樣說的。」
「誰?什麼?」弗洛多叫道,他很快地跑到樹的另一頭。
「把它熄掉!把它熄掉!」梅利哀求。柳樹的樹枝開始粗暴
地左右搖擺。似乎有股風升起的聲音,往外飄散到四周樹木的樹
枝,就好像他們丟了顆石頭到這個沉睡的河谷中,激起了整個森
林憤怒的漣漪。山姆踢著那一小團火,並且踏熄火星。但弗洛多
-他實在不太清楚他為什麼會這樣作,也不知道他這樣作想要干
什麼-沿著小路跑掉,大喊著〞救命!救命!救命!〞。他似乎
很難聽到自己的尖叫聲,因為就在那些字離開他嘴裡的同時,它
們都被柳樹的風吹跑,埋沒在樹葉的吵雜聲裡。他感到很絕望:
茫然而愚蠢。
突然他停住了。有個回應了,他想;但那似乎是從他後面來
的,從那頭樹林的後面傳來的。他轉個圈聽著,很快就確定了:
有人在唱歌;無憂快樂的低聲歡唱,但那歌詞豪無意義:
嘿咚!快樂咚嚨!鈴一個當叮嚨!
鈴一個當!跳跳蹦蹦!把柳樹叭啦叭羅!
湯姆碰,快樂的湯姆,湯姆·碰碰迪!
帶著對這個新危險的半點期待和半點恐懼,弗洛多和山姆現
都在都站著不動。突然在一大串無意義(他們這麼任為)的歌詞
後,歌聲上揚,清晰地轉成了一首歌:
嘿!來快樂咚嚨!叮鈴咚嚨!我親愛的噢!
光,跟著季節風,跟有翼的星掠鳥走。
沿著山丘下面下去,在陽光中照耀,
在門階上,等著星光閃耀,
那裡有我漂亮的小美人兒,河婦的女兒呦,
像柳枝一樣苗條,比水還要純潔噢。
老湯姆·碰碰迪帶了荷花
又奔回了家來羅。你聽到他在唱了嗎?
嘿!來快樂咚嚨!叮鈴咚嚨!快樂呦!
金莓啊!金莓啊!快樂的黃金莓呦!
遜腳老柳男,把你的樹根給我藏起來!
湯姆現在急得很。傍晚馬上就會來。
湯姆又回家來羅,帶了荷花。
嘿!來快樂咚嚨!你聽到他在唱了嗎?
弗洛多和山姆像是被施了法一樣地站著。風呼地吹過。樹葉
又再度安安靜靜地垂在僵硬的樹枝上。另一陣歌聲響起,然後突
然地,在蘆葦上方出現了一頂老舊的帽子,沿著小路蹦著舞著,
帽子的等很高,帽沿邊上紮著一根長長的藍羽毛。又一個起落,
一個男人,或似乎有個男人,出現在視野中。從各方面來說,如
果是個哈比他可是太大太重了,如果是個大人種族又實在不夠高
,雖然他夠吵,穿著大黃靴子的大粗腿邁著大步跑著,像隻牛趕
著去喝水一樣衝過草堆。他穿著件藍外套,有著棕色的長鬍鬚;
他的眼又藍又明亮,他的臉則紅得像顆熟蘋果,但笑起來有好幾
百個縐褶。他手裡拿著一片大葉子當盤子,盛著一大堆的水百合
。
「救命!」弗洛多和山姆叫道,向前伸著手跑向他。
「哦!哦!站在那不要動!」那個老頭舉起一隻手叫道,他
們急促地停了下來,好像僵住了一樣。「現在,我的小朋友們,
哪兒--你們要去?怎麼喘得像牛一樣?這會兒發生了什麼事?你
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湯姆·碰碰迪。告訴我你們的麻煩!湯姆
現在很趕。不要壓壞了我的百合!」
「我的朋友被抓到柳樹裡去了,」弗洛多氣喘吁吁地喊著。
「梅利少爺被塞在裂縫裡!」山姆叫道。
「什麼?」湯姆·碰碰迪跳起來叫著。「老柳男?沒啥比那
個更慘了吧,嗯?那很快就可以解決的。我知道對付他的咒語。
灰色的老柳男!我會讓他發冷直冷到骨子裡,如果他不好好約束
自己的話。我會詠唱著咒語把他的根掀起來。我會詠唱著風起,
把他的樹葉和樹枝都吹掉。老柳男!」他把他的百合小心地放在
草地上,然後奔向那棵樹。在那他看見梅利的腳身在外面--其他
的地方已經被吞沒到深處。湯姆將嘴靠在裂縫旁,開始低聲地對
它吟唱。他們聽不到他在唱些什麼,不過很明顯地梅利醒了過來
。他的腿開始踢著。湯姆跳開來,折了根樹枝開始用力打柳樹的
這邊。「讓他們好好地出來,老柳男!」他說。「如何--你覺得
?你不該醒來的。吃泥土吧!挖深點吧!去喝水吧!給我睡吧!
碰碰迪說的!」然後他抓住梅利的腳,猛地將他拉出變寬的裂縫
。
另一聲撕裂聲吱吱,另一個裂縫扯開,皮蘋彈了出,好像被
踢出來一樣。然後很大的啪啦一聲,兩個裂縫又都關上了。從樹
根到樹尖留過一陣顫抖,接著是完全的死寂。
「謝謝!」哈比一個接一個說。
湯姆·碰碰迪冒出一陣大笑。「好啦,我的小朋友們!」他
說,彎身看著他們的臉。「你們應該跟我回家的!我的餐桌上擺
滿了黃乳酪、蜜蜂巢、還有白麵包和奶油。金莓在等著呢。晚餐
桌上有的是時間問問題。你們盡快地跟在我後頭吧!」他拿起他
的百合,揮著手,沿著小路向東走,還邊蹦蹦跳跳地跳舞,邊大
聲唱著無意義的歌。
也許是被嚇到,也許是他放心的談話,哈比們以最快的速度
跟著他走。但還是不夠快。湯姆很快就從他們前面消失了,他的
歌聲也越來越模糊,越行越遠。突然地他的聲音又大聲地飄回來
。
沿著小路蹦,我的小朋友,蹦上柳蘇河喔!
湯姆在前頭點了蠟燭羅。
西沉羅太陽:很快你們就得摸索。
夜晚的黑影籠罩時,門會敞開,
亮黃色光芒閃爍在窗欞後。
不用怕黑黑的赤楊樹!不用理蒼老的大灰柳!
不用怕樹根及樹枝!湯姆在你們前頭走!
嘿現在!快樂咚嚨!我們會等你們呦!
之後哈比們就沒再聽到聲音了。幾乎是同時太陽好像沉到他
們身後的樹林裡。他們想著黃昏燦爛的光線斜斜照在白蘭地酒河
的情景,巴克貝瑞村裡的窗戶上百戶的燈光開始閃起。巨大的影
子橫跨在他們上;樹木的軀幹枝節懸在黑暗中威嚇著小徑。白色
的迷霧升起,裊裊漫在河面上,邊緣則迷失在樹根旁。他們足邊
一股隱約的熱氣升出地面,混著飛快落下的薄暮。
要沿著路走變得很困難,而他們也累了。他們的腿似乎變得
跟鉛塊一樣重。鬼鬼祟祟的怪聲音在他們兩旁的樹叢蘆葦間回湯
著;如果他們抬頭看蒼涼的夜空,他們就會看到長滿瘤節的臉襯
在星空之下,從高高的河堤和樹林邊緣睨視他們。他們開始覺得
這一切都是虛幻的,他們跌到了一個永遠不會醒的惡夢中了。
就在他們感到自己的腳慢到快停下來的時候,他們注意到地
面逐漸地上升。河水開始潺潺作響。黑暗中他們看到泡沫的微光
,那兒河流過了一個小瀑布。突然樹林到了盡頭,迷霧也被留在
了身後。他們走出了森林,發現一片很寬廣的草地在他們前方拓
展。那條河,現在又細又湍急,快活地躍下來與他們相會,在已
經在空中閃亮的星光中處處泛著亮光。
他們腳下的草短矮而平滑,就像被刮或割過一樣。樹林形成
的屋簷被修剪過,整得像籬笆。他們前方的小路現在是平坦又好
走,石頭圍成邊。它通向一個翠綠的小圓丘頂,現在在蒼涼的星
空下顯得灰白;而在一個還是比他們高的地方,更遠的一條斜坡
上,他們看見一間房子的閃耀燈光。沿小路再一次向下,然後再
向上,上到一處靠小丘的草皮,直朝燈火處去。突然一道光從一
扇打開的門裡流洩出來。在他們前方的就是湯姆·碰碰迪的家,
往上,往下,就在小丘底下。在它後面裸露著灰色陡峭的地肩,
再過去則是古墓高原黑暗的形影,蔓延在東方的夜中。
他們都向前趕,哈比們和矮馬。他們幾乎落下了一半的疲憊
和全部的恐懼。「嘿!來快樂咚嚨!」歌聲繚亮地迎接著他們。
嘿!來快樂咚嚨!蹦過來呀,我的好朋友!
哈比!矮馬全部都!我們愛宴會噢!
現在讓歡樂開始吧!讓我們一起唱!
然後另一個嘹亮的聲音,跟春天一樣古老而年輕,像是快樂
的水的歌,從明亮的山丘早晨直流入黑夜,像是串銀鈴接觸了他
們。
註:火跡草指的是被火燒過的地方長出來的雜草。
注: 水百合即為荷花。
第七章 在湯姆·碰碰迪的家裡
四哈比走過了門口的寬石階,然後站在那不停地眨著眼。他
們身在一個長長的矮房間裡,屋頂燈火的光搖曳照滿了整個房間
;在磨得黑亮的木桌上站了許多蠟燭,高高黃黃的;明亮地在燃
燒。
正對著外門的房間那一頭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一個女人。她金
黃色的長髮蜷曲在她的肩上;她的長袍是綠色的,綠得像初生的
蘆葦,露珠般的銀色點綴在上;她的皮帶是金的,形狀像是鑲著
湛藍色勿忘我芽眼的菖蒲練子。她的腳則浸在寬口的綠棕色陶瓷
容器中,白色的荷花浮在水面,讓她看起來像是在水池中心登基
的女王。
「進來,善良的客人們!」她說,而就在她開口之時他們了
解了她嘹亮的聲音就是他們聽到的唱歌聲。他們有點羞怯地向前
走進了房間,開始打躬作揖,感到有點怪的訝異及笨拙,就像是
一個傢伙,正敲著人家家的門想要要水喝,而應門的是全身覆著
鮮花年輕又美麗的精靈女王。但在他們能說話前,她輕輕地站了
起來,跨過百合花碗,然後笑著走向他們;她走路的時候,長袍
柔柔地沙沙作響,就像風吹在花朵盛開的河邊上。
「過來,親愛的人兒!」她說,用手握著弗洛多。「開心地
笑吧!我是金莓,河的女兒。」她輕輕地越過他們,轉身張開白
晰的雙臂將門關上。「讓我們把夜晚關在外頭吧!」她說。「因
為你們還在害怕,也許是怕迷霧和樹影,深水及荒野的東西。沒
什麼好怕的!因為今晚你們在湯姆·碰碰迪的屋簷下。」
哈比們驚訝地望著她;而她微笑看著每個人。「美麗的金莓
夫人!」最後弗洛多說道,他感到他的心有一股他不瞭解的悸動
。他站的跟偶爾被精靈之聲所迷住時站得一樣;但這是在他身上
作用的咒語有些不同了:這歡喜不那麼尖銳而高昂,但更深刻更
貼近他平凡的心;不可思議,但還沒到怪異的境界。「美麗的金
莓夫人!」他再次說道。「現在我瞭解那些隱在我們聽到的歌背
後的喜樂了。
噢 像柳枝一樣苗條!噢 比水還要純潔喔!
噢 生命池中的蘆葦!噢 美麗的河之女喔!
噢 是春天過了夏天來,然後是春天又再來喔!
噢 是瀑布上的風,是綠葉的笑聲喔!」
突然他停了下來開始結巴了,努力克制著對聽到自己說出這
些話來的亞異。但金莓笑了。
「歡迎!」她說。「我還沒聽過那個雪爾地方的人有這麼甜
的一張嘴呢。但我知道你是個精靈之友;在你眼中的亮光和聲音
中的聲響告訴我的。這真是個令人高興的邂逅!現在坐下來吧,
等等這兒的一家之主!他不會拖太久。他正照料著你們的疲倦牲
口。」
當金莓忙著擺設桌子時,哈比們高興地坐在燈心草座的矮椅
上;他們的眼光跟著她,因為她動作時苗條的優雅舉止讓他們很
喜歡。從房子後面的某處傳來了一陣歌聲。在一堆」叮鈴咚嚨」
和〞快樂咚嚨〞和〞鈴一個當叮嚨〞中他們不時聽到一些字眼重
覆:
老湯姆·碰碰迪是個快樂的傢伙;
他的夾克藍得發亮,而他的靴子黃澄澄喔。
「美麗的夫人!」一會兒後弗洛多再次地說。「告訴我-如
果我問的聽起來不會太蠢的話-誰是湯姆·碰碰迪?」
「他是,」金莓邊保持著她迅速的動作邊微笑邊說。
弗洛多滿腹疑問地看著她。「他是,就像你們見過的他,」
她回應著他的視線說。「他是森林、河水和山丘的主宰。」
「那這片怪地方全都屬於他?」
「不完全是!」她答道,她的笑容褪了下去。「那的確會是
個重擔,」她低聲補充,就像在對自己說話。「那些樹啊草啊,
所有在這塊土地上會生長有生命的東西都屬於他們自己。湯姆·
碰碰迪是主宰。沒有人看過老湯姆在亮光下或影子中在森林裡走
動、在溪中涉水過、在山丘頂上蹦蹦跳跳。他不會恐懼。湯姆·
碰碰迪是主人!」
一扇門打了開,湯姆·碰碰迪走了進來。他現在沒戴帽子,
他茂密的褐髮沾滿了秋天的落葉。他笑著,走向金莓,牽著她的
手。
「這是我可愛的老婆!」他向哈比們鞠個躬說。「這是我的
金莓,渾身穿著環繞著花朵銀綠色的衣裳!桌子都盛上了嗎?我
看到了黃乳酪和蜜蜂巢,還有白麵包和奶油;奶油、起司、翠綠
的香草和收成的熟莓子。那夠我們吃了嗎?晚餐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金莓說:「但客人們可能還沒?」
湯姆拍手叫道:「湯姆,湯姆!你的客人們累了,而你卻幾
乎忘掉!現在來吧,我快樂的朋友們,湯姆會讓你們振作起來的
!你們去弄乾淨你們的髒手,洗洗你們的倦容;拋掉你們的泥斗
蓬,還有梳梳你們亂髮的一叢叢!」
他打開了門,然後他們跟著他下了一個短短的走廊,並轉過
一個急彎。他們來到一間有斜屋頂的矮房間(似乎是間閣樓,建
在房子的北面)。它的牆是潔白的石頭,多數蓋著綠色的壁紙和
黃窗簾。地上鋪著石版,撒著鮮綠色的燈心草。有四個厚厚的床
墊,每個上面都蓋著白色的毛毯,放在一邊的地上。它們對面的
牆邊有張長椅,上面放滿了陶瓷水盆,除此之外還立著一些裝著
水的棕色水罐,有些是冷的,有些則冒著熱氣。而每張床邊都已
經放了一雙柔軟的綠色拖鞋。
不久之後,洗乾淨振作了精神,哈比們在桌邊就座,每邊兩
個,桌的兩端則坐著金莓和主人。那是頓又長又快樂的一餐。雖
然哈比們吃得就像非常飢餓的餓鬼一樣,但食物還是很夠。他們
飲料碗中的飲料似乎是清澈的冷水,但喝到他們的心中就像酒一
樣解放了他們的聲音。客人們突然注意到他們在快樂地唱歌,就
如說話那樣的輕鬆容易。
最後,湯姆和金莓迅速地起身收拾桌子。客人們被命令乖乖
坐好,坐在椅子上,每個人都有個腳凳來放他們疲憊的腳。在他
們前面的寬火爐中有火,燒出一陣甜甜的味道,就好像火爐是用
蘋果樹造的。當每樣東西都弄好歸位後,屋內所有的燈光都被熄
掉,除了一盞燈和各位在煙囪架兩端的一對蠟燭。然後金莓過來
站在他們前面,握著一根蠟燭;她祝他們每個人晚安並且熟睡。
「安心去睡吧,」她說:「直到明早!不要管夜晚的吵鬧!
因為除了月光和星光,沒有東西會穿過門窗來的,山丘頂的風也
吹離了。晚安羅!」她依著微光,沙沙地穿出了房間。她的足音
就像寂靜夜裡的小溪溫和地下落,流過涼爽的石頭。
湯姆安靜地坐在他們旁邊一會兒,他們每個人都累得鼓不起
勇氣,去問原本在晚餐想問的眾多問題中的任何一個。睡魔聚集
在他們的眼皮上。最後弗洛多說:
「你有聽到我的呼叫嗎,主宰,或那時只是你湊巧路過?」
山姆搖了搖頭,像是剛在美夢中被搖醒。「呃,什麼?」他
說。「我有沒有聽到你的呼叫?沒耶,我沒聽到:我忙著唱歌。
那時路過是湊巧的,如果你稱它為湊巧的話。我沒有事先計劃,
雖然我是在等你們。我們聽到了關於你們的消息,而且知道你們
在流浪。我們猜你們不久就會沿著河下來:所有的小路都通往那
去,都會下到柳蘇河。灰色的老柳男是個力量強大的歌者;而才
幾個人是很難逃出他狡猾的迷宮的。但湯姆在那有個差使,而他
不敢阻攔。」湯姆點著頭,好像睡魔又逮著他了;但他用柔和的
歌聲繼續說:
我在那兒有個差使:收集水百合,
葉子翠綠而百合潔白要拿來取悅我可愛的美人,
在年終之前摘了來要留著它們過冬,
把她的小腳打扮得花繁葉茂直到雪融化之時。
每年夏末我就去為她找來它們,
在寬池中,又深又清澈,在柳蘇河遠方的下游;
在那它們春天最早綻放而且留戀到最晚,
很久以前在那池子邊我發現了河之女,
美麗年輕的金莓就坐在燈心草中。
她唱歌是那樣地甜,她的心在顫動!
他睜開了眼看著他們,眼中突地閃過一層憂鬱:
那對你們會是個好借鏡--因為我現在不會再
沿著森林與河走到深處,
除非今年過去。我也不會在春天穿過
老柳男家的這邊,
直到快樂的新春來到,那時河之女她會
跳過那柳樹小徑到河中沐浴去。
他又再度沉默;但弗洛多無法克制地又多問了個問題:他最
渴望得到答案的一個。「告訴我,主宰,」他說:「關於柳男。
他是什麼?我以前沒聽過他。」
「不,不要!」梅利和皮蘋同時說,他們突然坐直起來「不
要現在講!直到早上前不要講!」
「說得沒錯!」那老人道。「現在是休息的時候。但大地一
片黑暗時,聽到某些事是不吉利的。睡著直到晨光來吧,躺在枕
頭休息!不要管夜晚的吵鬧!不用怕大灰柳!」他邊說邊放下燈
吹熄了它;然後兩隻手各握著一隻蠟燭帶著他們出了房間。
他們的床墊和枕頭像胎毛一樣地柔軟,毛毯是用白羊毛作的
。他們辛苦地爬上床,趕忙在睡著前把棉被拉上。
在這寂靜的夜裡,弗洛多在黑暗中進入了夢鄉。然後他見到
初月正上升;在微弱的月光下朦朧中他的前面有道黑色的巖牆,
一條拱路像是大門一樣貫穿著它。弗洛多好像被舉了起來,穿過
巖牆,在後面他看到一個很多山丘圍成的圓形,山丘中間是一片
平原,平原的中央聳立著尖尖的石峰,像是座巨大的塔,但不是
人造的。在它的峰頂有個人影站著。月亮上升的時候像是有一會
兒掛在他的頭上,而當風吹起他的頭髮時月光像是在他的白髮上
發亮。他下方黑暗的平原升起一陣恐怖的叫聲,和許多狼呼嚎的
聲音。突然一個影子,形狀像是巨大的翅膀,穿過了月亮。那個
人影舉起了手臂,一道亮光在他手中的法杖一閃。一隻強壯的老
鷹掠了下來將他帶走。剛才的聲音開始淒厲地哭嚎,狼聲也不斷
哀叫。傳來一陣像是強風吹過的聲音,夾雜著馬蹄聲,飛奔,飛
奔,從東方飛奔而來。「黑騎士!」弗洛多驚醒在想,馬蹄的聲
音仍然在他腦中迴響。他猜想著他是否還會再次有勇氣離開這房
間的石牆安全保護之下。他不動地躺著,一直在聽;但現在一切
都很安靜,最後他翻了個身再度沉睡,或漫遊到其他記不得的夢
裡去了。
在他旁邊皮蘋正高興地作著夢;但他的夢中發生了個變故,
讓他翻過身呻吟起來。突然他醒了,雖然醒來,在黑暗中他還是
聽得見那個擾亂了他的夢的聲音:〞踢-答、踢-答,吱吱吱吱
〞:像是風吹拂著樹枝的吵聲,小樹枝刮著牆和窗子:〞咯吱,
咯吱,咯吱〞。他猜想那是靠在這房子邊的柳樹,突然他有一種
很恐怖的感覺,好像他不再是在一間普通的房子裡了,而是在柳
樹裡聽著恐怖沙啞的咯吱聲正再次嘲笑著他。他坐了起來,感到
枕頭被他的手捏得不成枕頭形了,他又再次放心躺了下來。他好
像聽到了那些字的回音在他耳邊響著:「什麼都不要怕!在天亮
前安心睡吧!不要管夜晚的吵鬧!」然後他又睡著了。
梅利睡著時聽到了水聲:河水汩汩地輕輕流下,然後漫延,
擋不住地漫延環繞著這個屋子,流進一個無邊的深池裡。它在牆
下潺潺流過,然後緩慢但確實地在上漲。「我會被淹死!」他想
著。「它會想辦法流進來,然後我就會淹死!」他覺得他躺在一
個軟軟的泥濘的沼澤裡,他跳起來踩在一個又冷又硬的石板一角
。然後他想起了他在什麼地方而又掉了下來。他似乎聽到了,或
是想起聽過那聲音:「除了月光和星光,沒有東西會穿過門窗來
的,山丘頂的風也吹離了!」一小股甜美的空氣吹動窗簾。他深
呼吸後又再睡去。
而就山姆所記得的,他那夜睡得跟木頭一樣滿足,如果木頭
可以睡得很滿足的話。
他們在晨光中醒了來,四個人全部同時醒了。湯姆像只星掠
鳥一樣吹著哨子走進房間。當他聽到他們起床走動時,他拍拍手
叫道:「嘿!來快樂咚嚨!叮鈴咚嚨!我的好夥伴噢!」他拉上
黃色的窗簾,哈比們看到窗簾然來是從房間兩頭蓋住了所有的窗
戶,窗戶一個面向東,其他的則面向西。
他們振作精神跳了起來。弗洛多跑到東面的窗戶,發現自己
看見了一個滿佈著露水的菜圃。他半期望著能在牆旁看到賽馬場
,充滿蹄印斑斑的賽馬場。但事實上他的視線被高高掛著一整繩
豆子的竿子遮住了;但在那之上遠方襯著陽光隱約可見到灰色的
山丘頂。這是個昏暗的早晨:在東邊,長長的雲層之後,像是間
邊邊染上紅色污點的羊毛衣,布著微亮的金黃色雲海。天空告知
著山雨欲來;但那光很快地變寬,長在豆子上的紅花襯著綠葉開
始發亮。
皮蘋從西邊的窗口望出去,望下深深的霧池中。整個樹林籠
罩在霧中。由上往下看像是由雲作成的斜斜屋頂。有個凹陷還是
深溝將霧隔成一條一條浪柱和波浪;那深溝就是柳蘇河谷。那河
由左邊的山丘流下消逝在白色的影子中。靠手邊是一個花園,整
齊的銀色籬笆圍繞著它,在修剪過的草上有著暗淡的露珠。在那
一點都看不到柳樹。
「早安,早安朋友各位!」湯姆叫道,他把東邊的窗戶完全
打開。清爽的空氣流了進來;有股雨的味道。「太陽今天不大會
露臉了,我想!我在天亮的時候出去走過了,到山丘頂去蹦了蹦
,嗅了嗅風與天氣、腳下的濕草地、和頭上要下雨的天空。我叫
醒金莓在窗下唱歌;但沒人把哈比們在清晨叫醒。夜裡有些人在
黑暗中醒來,在天亮前又睡去了!鈴一個當叮嚨!忘掉夜裡的吵
聲吧!鈴一個當叮嚨滴!叮鈴滴,我的好夥伴噢!如果你們快點
兒來你們就會發現桌上有早餐。如果你們來晚了你們就得喝西北
風羅!」
不用說--不是因為湯姆的招待聽起來很認真--哈比們馬上就
跑來,直到把桌子清空得差不多後才離開。湯姆和金莓都不在那
。在房子可以聽見湯姆在到處忙,在廚房乒哩乓啷,在椅子上爬
上爬下,裡裡外外到處唱著歌。這房子朝西了望著那雲霧迷漫的
河谷,窗子是開著的。水從屋簷滴落。雲在他們吃完早餐之前互
相接成了一大片的屋頂,灰色的雨柔和、穩定地呈直線落下。在
深色的窗簾之後,樹林完全蒙上了一層面紗。
當他們向窗外看去的時候,雨像是從天空中流出來一樣地下
著,金莓嘹亮的聲音則在空中唱著。他們聽不到多少歌詞,但他
們似乎很清楚那是首雨之歌,如久旱的甘霖一樣甜美,訴說著河
流由高地流出奔向遠方大海的故事。哈比們開心地聽著;弗洛多
心中特別高興,並慶幸著這讓人暗爽的天氣,因為它讓他們拖延
了離開的時間。馬上要走的念頭從他起床那一刻起就一直重重壓
在他的心頭;但他猜他們今天可能不會走了。
上方的風在西方停滯了下來,更深重更厚濕的雲團捲起來將
它們滿載的雨水溢出來降到古墓高原赤裸的高原地上。除了落下
來的雨水外,房子周圍什麼都看不到。弗洛多站在打開的門邊,
看著那條白粉色的小路變成一條小牛奶河,然後咕嚕咕嚕地流向
河谷。湯姆·碰碰迪從房子轉角那快步走了過來,一面揮著手好
像在閃著雨--而事實上當他蹦過門口時他看起來蠻幹了,靴子除
外。他把它脫下來放到爐邊。然後他坐到最大的椅子上叫哈比們
在他身邊圍一圈。
「今天是金莓的洗澡日,」他說:「也是她的秋天清潔日。
對哈比來說可太潮濕了--就讓他們盡量休息吧!今天是個講長故
事的好日子,是個問問題和答答案的日子,湯姆要開始說了!」
然後他告訴他們許多驚人的故事,有時有點半像是他在跟自
己說,有時又突然用他深色眉毛後的明亮藍眼睛看著他們。他的
聲音通常會變成用唱的,而且還會離開座位手足舞蹈來訴說。他
告訴他們有關蜜蜂和花朵的故事,森林道路的故事,和樹林中奇
特的生物,有關邪惡和善良的東西,友善和不友善的東西,無情
和溫和的東西,以及藏在荊棘後面的秘密。
當他們在聽的時候,他們開始瞭解到這樹林中的生態,排斥
他們在外,它們覺得他們是到了其他以這為家的生物們地盤上的
陌生人。在他言談之中最常談到的是老柳男,而弗洛多現在已經
知道該怎樣去滿足它了,事實上知道得比該知道的還多,因為這
不是個令人舒服的話題。湯姆的話表露出了那些樹的心態和想法
,通常都是又陰暗又詭異,並且充滿了對大地上可以自由走動生
物的恨、啃它們的、咬它們的、砍它們的、劈它們的、燒它們的
:破壞者和壓霸王。它被稱為老樹林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它事
實上就很古老,是一大片殘存的被遺忘的森林;而且在它的裡面
還住有著,不會比山丘還快老化,樹木中元老的元老,它們還記
著它們曾經當王的那段日子。數不清的日子使它們心中充滿著驕
傲、深深的智識、以及恨意。但沒有一個比那棵巨大的柳樹更危
險:它的心腐朽了,但它的力量卻長青;而且它很狡猾,是風的
主宰,它的歌聲和思維在河兩邊的樹林流竄。它灰暗乾渴的靈魂
從大地吸取力量,將根在地面上廣闊地伸展、枝葉在空中無形地
伸長,直到幾乎樹林中從高籬到高原間所有的樹都臣服在他腳下
。
突然間湯姆的話語題開了樹林跳到年輕的河上,越過冒著水
泡的瀑布,越過鵝卵石和磨光的岩石,環繞在密閉草地和潮濕裂
縫的小花叢間,最後漫遊到了高原上。他們聽著有關巨墓塚,綠
色的墳堆,和在山丘上、山丘中洞穴裡的石鈴故事。綿羊成群地
咩咩在叫。綠色和白色的牆聳立著。高處還有著許多城塞。小王
國的國王們合力奮戰,年輕的太陽像火般照在他們新鑄而渴望的
紅色劍身上。有勝利有慘敗;高塔倒下,城塞燒燬,火焰直竄至
天際。金子被堆在死去諸王及諸後的棺木上;墳堆埋上他們,石
門被關上;草地長起覆蓋過了一切。不久羊群走來吃草,很快地
山丘又再被清空。一個遠方黑暗之地的影子來到,骨頭在墳堆下
騷動著。墓塚乾屍群在空洞中走著,他們寒冷的手指和金練上的
鈴在風中叮噹作響。在地表上露出的石鈴在月光下像是缺著牙在
露齒而笑。
哈比們發著抖。就算是雪爾地方也聽過森林另一邊的古墓高
原的古墓干 的事。但那不是每個哈比都喜歡聽的故事,甚至舒
服地圍在爐火邊時也不願聽到。現在這四個人都突然記起了一事
,讓他們在這房中的歡喜之情由他們心中被逐了出去:湯姆·碰
碰迪的房子是緊靠座落在那些恐怖的山丘之下。他們對他的故事
都亂了頭緒,身體不安地移動,並且互相面面相覷。
當他們再注意到他在談的事時,他們發現他已經走到了超出
他們記憶之外、在他們作夢時才會去過的一些陌生區域了,他進
入了當這世界還更寬、大海還直流到西方海岸的日子裡;而湯姆
唱著歌繼續前行進入了古老的星光中,只有精靈之王還醒著的時
候。然後他突然停住了,他們看他一直點頭好像睡著了一樣。哈
比們在他面前坐著不動,深深著迷著;而一切看起來就好像—在
他話語的魔力之下—,風走了、雲乾涸了、日子過去了、黑暗自
東而西來到,整個天空佈滿了白色的星光。
弗洛多說不出現在是早上還是晚上,也說不出倒底現在是今
天的早上晚上還是已經經過好少天的早上晚上。他一點也不覺得
餓或是累,只是滿懷著驚奇;星光穿過窗戶照進,天空的寂靜就
像環繞著他。最後他說出了他的驚奇,及他對這片寂靜突如其來
的恐懼:
「你是誰,主宰?」
「嗯,什麼?」湯姆坐直了說道,他的眼睛在昏暗中迥迥發
光。「你還不知道我名字嗎?那就是唯一的答案。告訴我,你是
誰,單單跟我說,是真正的你自己呢還是化名?你還很年輕我卻
已經老了。最老的老頭了,那就是我。記住我的話,我的朋友們
:湯姆那條河和那些樹之前就在這了;湯姆記得那第一顆的雨滴
、第一粒的果實。他在那些大的人種之前就造了小路,並且看著
那些小小的人類來到。他在那些國王、墳堆和古墓乾屍之前就在
這。當精靈往西去時,湯姆早就在這了,在大海們轉向而流之前
。當星星還什麼都不怕之時,他就知道星星之下的黑暗了--在黑
暗領主從外地來之前。」
像是有個影子穿過了窗外,哈比們驚慌地瞥向窗戶的玻璃。
當他們再轉頭回來時,金莓站在後面的門邊,全身像是發著光。
她拿著一根蠟燭,用手遮著火光;光線穿透照射出來,就像是陽
光照射穿過白色的貝殼一樣。
「雨已經停了,」她說;「而新的河正流下山丘,在星辰下
流過。現在讓我們來開心歡笑吧!」
「還要讓我們來吃喝個過癮!」湯姆叫道。「講個長故事可
渴死人。聽個長故事更是個餓人的事,早上、中午、已經搞到晚
上了!」他邊說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再一跳從煙囪架上拿起了
蠟燭並且把它舉起湊到金莓拿著的火光上;然後他沿著桌子跳舞
。出其不意地蹦出門口消失了。
很快他又回來了,帶著一個裝得滿滿的大盤子。然候湯姆和
金莓開始整理桌子;哈比們坐著,帶著半點驚訝半點大笑:金莓
的動作是如此優雅,而湯姆的嬉鬧卻是快活又奇特。他們有一點
看起來像是在出出入入,繞著桌子各自獨舞,但彼此之間並不會
互相妨礙;而用一種很快的速度,食物、餐具和燈光都依序地放
好了。盤子在燭光輝映下,閃著白色和黃色的光。湯姆對客人們
鞠了個躬。「晚飯準備好了,」金莓說;哈比們看到她現在穿了
一身銀色,佩著白色的腰帶,她的鞋看起來就像魚鱗。而湯姆全
身則穿著純藍,像雨後的勿忘我的藍,還有一雙綠色的長襪。
那是頓比以前都棒的晚餐。剛剛哈比們沉醉在湯姆話語的魔
力下時或許已經錯過了一餐還是好幾餐,但現在當食物擺在他們
面前時,他們就好像一整個禮拜都沒吃過東西一樣。他們有好一
會兒沒唱歌也沒說太多的話,全神貫注地在吃。但不久後他們的
興致又來了,他們的聲音夾著快樂和笑聲並發出來。
在他們吃完後,金莓為他們唱了好多歌,歌聲快樂地由山丘
頂開始,緩緩落入沉寂;在沉寂裡他們見到他們心池中的水比他
們聽說過都還要廣闊,在水中他們看到天空在他們之下,星星像
珠寶一樣沉在深處。她再次祝他們每個人晚安,然後把他們留在
火爐旁。但湯姆現在卻十分清醒並帶給他們滿腹的疑問。
他顯出一副很瞭解他們、他們的家族的神情,甚至好像確實
知道他們的過去及他們在雪爾都作過些什麼,這些連哈比們自己
都想不太起來的事。而這並不再讓他們訝異了;他並不保留地告
訴他們關於他這些新消息的大部份是來自農夫·梅果,他似乎比
他們想像的還要重視他。「在他年老的腳下踩著耕土,手指沾著
泥土;他的骨頭中隱含著知性,而他的雙眼都是開著的,」湯姆
說。很明顯地湯姆和精靈們也有來往,而關於弗洛多旅行的消息
,有一點像是從吉爾多那邊得到的。
事實上因為湯姆知道的是如此地多,問的問題又是十分巧妙
,以致於弗洛多發現自己告訴他關於畢波和他自己的所願和所懼
之事,已經比告訴甘道夫的還多很多了。湯姆的頭不斷上下點著
,他的眼中突然閃了一下,在他聽到那些騎士的時候。
「讓我看那只重要的魔戒!」故事當中他突然道:而弗洛多
帶著驚訝,將練子從口袋裡拿出來,解下魔戒後馬上交給湯姆。
在他棕色的手掌中,它似乎長大了一會兒。然後他突然將它
拿到眼前笑了起來。在那一秒內哈比們都有種預感,對他明亮的
藍色眼睛穿過那個金色的環在閃爍,感到既滑稽卻又有點慌亂。
然後湯姆把魔戒套在他的小指尾端舉到燭光下。有一下子哈比們
都沒注意到什麼異樣的變化。然後他們喘起氣來。湯姆無聲無息
地在消失!
湯姆又再笑了出來,然後他把魔戒彈到空旋轉中--隨著一陣
閃光它消失了。弗洛多大叫——湯姆彎身向前,微笑著把它撿回
來給他。
弗洛多專心地看著它,而且有點懷疑(就像一個人把寶石借
了給一個騙子一樣)。它還是同樣的魔戒,或是看起來、重起來
跟一樣:因為魔戒壓在弗洛多手裡對他來說似乎總是重得出奇。
但有些事鼓舞著他去證實。也許是因為他好像變成微不足道,湯
姆似乎很輕視這件甘道夫曾經認為很危險很重大的事。他在等待
機會,當談話再次繼續,湯姆在述說著一個有關小販和他的怪行
為的滑稽故事時,他悄悄戴上了魔戒。
梅利轉向他說些事情時嚇了一跳,還壓抑著他的驚叫。弗洛
多十分興奮(在某方面來說):它現在完全變成他所有的了,因
為梅利在椅子上茫然地瞪著眼,很明顯的是看不見他。他起身從
火爐邊偷偷向門外溜去。
「喂,你!」湯姆叫道,他明亮的眼睛用最銳利的眼神掃向
他。「嘿!弗洛多,來這!你要去哪?老湯姆·碰碰迪還沒瞎哩
。把你的金戒指拿下來!你的手不戴它會比較好看。回來!不要
再玩你的遊戲,來坐在我旁邊!我們還得再聊一會兒,然後想想
早上。湯姆會告訴你們正確的路,讓你們別再迷路。」
弗洛多苦笑(試著想開心一點),然後脫下魔戒回來坐好。
湯姆跟他們說他想明天將會陽光普照,會有個愉快的早晨,出發
是蠻有希望的。但他們早點去會比較順利;因為這地方的天氣是
連湯姆也不能保證太久的,它有時變得比他換外套還快。「我不
是主宰天氣的,」他說:「也管不住用兩條腿走路的。」
依著他的忠告他們決定早點由他家向南走,越過西邊高原上
比較低的斜坡,走一天內就可以到東大路的地方,並且避開古墓
。他告訴他們不用害怕--但是要留心自己的工作。
「保持走在綠草地上。你們別去管那些古老的墓石、冰冷
的乾屍或是刺探他們的家,除非你們很強壯,而且有顆永不退縮
的勇氣!」他不只一次地說著這話;還建議他們由墳墓西邊穿過
,如果他們不小心走失到其中一個附近的話。然後他教給他們一
首歌讓他們唱,如果他們明天真的不幸遇到危險或困境的話。
荷!湯姆·碰碰迪,湯姆·碰碰迪!
依著河流、樹木和山丘、柳樹和蘆荻,
依著火、太陽和月亮、現在在聽並聽到我們吧!
來吧,湯姆·碰碰迪,我們需要你伴我們吧!
在他們跟著一起唱完之後,他笑著拍了拍他們每個人的肩膀
,拿著蠟燭領著他們回房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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