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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大師福樓拜

  ●房子依舊總是為朋友們敞開著,只是朋友們都變了。
  ●「我們振顫的工具不需要更多的激動,頻頻吹來的微弱的慾念之風會把那些工具粉碎。」
  ●喬治·桑對小仲馬說:「小仲馬,我打賭,你將要向朱麗埃特大講愛情吧?」
  喬治·桑孤獨地在帕萊索隱居時,她踏進了老年的門檻。
  芒索的去世,使喬治·桑又和諾昂親近。她喜歡有多處住房,保留了帕菜索的小房子和巴黎的一個套間。她是個戲迷,要參加晚上聚餐,觀看她的劇本的排練,這都常把她吸引到巴黎。她去法蘭西劇院看過繆塞的一出喜劇《勿以愛情為戲》。她看過後指出:「這是個古老的故事,迷人的戲劇。」
  在這個古老的故事裡,她又重溫自己說過的話,重憶已逝的愛情。
  喬治·桑在帕萊索的房子,由住宅看管人夫婦倆收拾得很整潔。他們虔誠老實,家務管理得很好,就像芒索還在時一樣,沒有忘記按時給時鐘上發條,也沒忘記撕下每天的日曆。這樣,喬治·桑想在那裡住上幾天,就可以在寧靜和沉思中,平靜地度過幾個晚上,單獨一人,不太悲傷。不過,實際上她始終眷念親愛的諾昂。
  從小女孩到姑娘,直至出嫁以後,喬治·桑沒有一年不回故鄉老家,在林蔭小徑散步,同死去的親人和故土取得聯繫。雜草叢生的墓地,殘敗老朽的高大榆樹,瓦頂的小鐘樓,粗木做的門廊,這一切,使曾在這地方長期平靜生活過的人,一想起來就感到甜蜜和親切。周圍是農民們的小屋,住著她童年的遊戲夥伴及其子孫。敲鐘和殯葬的雜役是她的老朋友。也許這個女領主過去使全村人反感。有些人以為在公園裡見到了鬼,聽到了古怪的音樂。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喬治·桑現在是諾昂的老夫人,傳奇式的人物,一個守護神,她為和諧的貝裡增了光。
  和喬治·桑一起生活的,不僅有莫裡斯和麗娜,還有一個小孫女,她的名字也叫奧洛爾。
  小奧洛爾長得很漂亮、嬌嫩、快活。她有祖母一樣的黑天鵝絨般的眼睛,即使是在笑的時候,眼神也顯得很莊重。1868年,她滿兩週歲,奶奶為了慶賀她的生日,從花園挑了一束白色的報春花送給她。
  房子依舊總是為朋友們敞開著,只是朋友們都變了。
  喬治·桑老年時,最好的朋友是古斯塔夫·福樓拜。芒索死後,福樓拜到帕萊索去陪伴喬治·桑,終於抓住了她的心。後來,喬治·桑做了回訪。這種結合非常成功。
  喬治·桑在日記中寫道:「我在一點鐘時到了諾昂。我看見福樓拜和一輛車在車站等我。他帶我去觀光了市容,參觀了美麗的古建築物,真是美不勝收!福樓拜的母親是一個漂亮的老婦人。這裡無比美妙,住房舒適漂亮,收拾得很整齊。清潔、供水、應急等生活設施完好齊全,應有盡有,令人滿意。我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這個晚上,福樓拜給我念一本非常好的書《聖安東尼的誘惑》。我們在他的書房裡,一直談到兩點鐘。」
  回來後,喬治·桑給福樓拜寫信說:「我受到您熱情款待,十分感動。像我這樣流浪的蠢貨,出現在您舒適的家中,頗為反常,人們會覺得討厭。可是,人們不僅不討厭我,反而把我當成親人一樣接待,我看到發自內心的待人接物的好榜樣。你與很可愛的女朋友在一起,可別忘了我。你是一個勇敢的好男子,儘管你是個偉大的人物,我全心全意地愛你。」
  後來,她又與福樓拜一起去了他的家一趟。
  喬治·桑的日記再次記述了她的旅行:「一點鐘時和福樓拜一起從巴黎出發,車開得很快,氣候適宜,景色迷人,談話投機。在諾昂車站,我們見到福樓拜的母親和她的另一個當醫生的兒子,在克魯瓦塞,我們先在花園散步,然後聊天,吃晚飯,又再聊天和讀書,一直到一點半鐘。床鋪舒適,睡得很熟。」
  第二天:「天氣好極了,從花園一直散步到果園。工作。我在我的小房裡覺得很舒服,很暖和。一起吃晚飯的人有福樓拜的侄女及其丈夫,後來,古斯塔夫給我念夢幻劇。
  劇裡充滿了值得稱頌和迷人的事件,但太長了,太豐富,太全面了。我們還是談到兩點半鐘。我覺得餓了,我們下樓到廚房去找些凍雞吃。我們把頭伸出院子,想去水泵那兒取些水,天氣如春天般溫暖。我們一起吃了起來。然後,又回到樓上,一起抽煙、聊天。
  早上四點,我們才分手。」
  福樓拜稱喬治·桑為親愛的大師,或者親愛的尊敬的大師;而喬治·桑則稱福樓拜為我的本篤會修士,或我的行吟詩人。從表面上看,這種相互間的柔情是很令人感到意外和吃驚的,因為很難見到兩個性格如此不同的人這樣親近。喬治·桑喜歡走動和旅行,而古斯塔夫的生活總是不離開他的別墅、他的手稿和舒適安逸的生活。
  福樓拜給喬治·桑的信中這樣講:「在這裡大家都親近您。您身上集中了那麼多罕見而又不同的優點,您是出生在什麼樣的星座下呀?我不知道我對您懷著怎樣的感情,但是我對您懷著特別溫柔的感情,我直到現在對任何人都還沒有過這種感情。我們很融洽,是嗎?這真好,我也常問自己,我為什麼愛您,因為您是個偉大的人物,還是因為您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我們以往夜晚的聊天實在是好,有好些時候,我像個胖孩子一樣,忍著不去吻您。」
  世上除了文學,沒有什麼使福樓拜感興趣。喬治·桑寫作是為了生活。她說:「神聖的文學,它在我的生活中,只是第二位的。我喜愛某個人更甚於文學,而我喜愛我的家庭更甚於那個人」「
  福樓拜對一個詞的使用,要反覆推敲,花費很大的氣力;而喬治·桑一個晚上就可以寫三十頁,並且在一本書剛寫完以後,就又開始寫另一本書。
  喬治·桑曾對福樓拜講:「您艱難地進行寫作,使我感到很吃驚。」
  不過有時她也不那麼自信:「當看到老朋友很費力地寫小說時,我對自己輕而易舉地寫完一本小說感到懷疑和洩氣,並覺得我槁的一定是很拙劣的文學了。」
  福樓拜很謙虛他說:「您的思路寬闊流暢,奔流不息如一條大江。而我的思路,則是一條細細的水流。要形成一個瀑布,我就要在藝術上做很大的努力。」
  他們經常討論藝術家耽於聲色的問題,喬治·桑對人類的這個方面十分感興趣。
  有了青年時代的經驗之後,喬治·桑比別人更清楚地知道:藝術家盡最大的努力從事藝術創作,卻常常不能享受他們所描寫的歡樂。
  喬治·桑對福樓拜講:「我不相信這個唐璜就是拜倫的化身。唐璜不會寫詩,據說拜倫並不會談情說愛。不過他也許有幾次——生活中激動的次數,是可以算出來的。在心靈、思想和感覺上都完全處於狂喜狀態。他經歷了相當多次的激動,才成為一個愛情詩人。我們振顫的工具不需要更多的激動,頻頻吹來的微弱的慾念之風會把那些工具粉碎。」
  福樓拜反駁喬治,桑:
  「維吉爾所說的關於貞潔的道理,正是我的看法。這種努力是美好的,並不是我的自我克制。不然的話,就要像天主教徒那樣,詛咒肉體了。應該歡笑、哭泣、愛戀、工作、享受和受苦。總之,要盡可能地精神振奮,充滿感情。我想,這就是真正的人生。」
  他們討論聖·勃夫的情況。聖,勃夫雖然年紀老了,卻仍貪淫好色,總是遺憾不能常去拾花引蝶。喬治·桑責備他道:「他現在惋惜那些不很值得惋惜的東西,仍像過去一樣狡猾,精幹此道。」
  福樓拜是很寬容的,他說:「這樣對聖·勃夫老爹太嚴厲了吧。他不是耶穌會士,又不是聖母會員!男人們總是覺得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享受。而女人,對於我們大家來說,是個深不可測的……」
  喬治·桑對此不能苟同:「不,我不是天主教徒。但是,我禁止那些極端可怕的事情發生,我是指醜惡的老頭千方百計要自己得到年輕姑娘。這不是愛情。因為,不是什麼感情的意願促使年輕的姑娘投到醜惡的老頭的懷抱。那裡,沒有自由和相互友愛的關係,那是對聖潔的少女的殘害。」
  這是多麼不同的觀點,又是多麼鮮明的對比!但是,他們是兩個行吟詩人,相信愛情,相信藝術和理想。
  喬治·桑本來想把福樓拜吸引到諾昂來。但是,福樓拜有書要寫完,不同意休息。
  他說:「這就是為什麼我沒去諾昂的原因。這都是女騎士們的故事。為了更好地拉弓射箭,她們連乳房都壓扁了。」
  喬治·桑認為,儘管穿哨兵的上衣和男人的褲子,但她從來不是女騎士。恰恰相反,她盡力要成為個藝術家和女人,既是藝術家又是女人。
  1860年之前,朱麗埃特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女作家。她和一個難以忍受的丈夫結了婚。她的丈夫是個保守主義者,還是個壞情人,使她很惱火。朱麗埃特來到巴黎便十分討人喜歡。她活潑迷人,不僅她政治上的朋友和共和主義者非常歡迎她,像梅裡美這樣的第二帝國的擁護者也歡迎她。她以一本小書打開了局面。她寫書捍衛婦女的權益,特別熱情地稱讚喬治·桑和瑪麗·達古爾,認為她們敢於自由地生活。困此,她很快就受到達古爾伯爵夫人的邀請。
  當時,達古爾主持著政治沙龍和自由主義者辦事處的工作。喬治·桑知道朱麗埃特時常到她的敵人那裡去,就不願見她。喬治·桑認為,坦誠的斷交比說閒話要好,她對朱麗埃特說:「到您也討厭達古爾夫人時,您就會感到喬治·桑才是您的朋友,您才會去找她。」
  當朱麗埃特和她的丈夫分手時,達古爾夫人表示贊同,並給予支持。但是,在一起散步時,她總要提到喬治·桑:「我不能寬恕她。她雖出身名門,舉止卻不雅,穿著隨便,在諾昂粗野地胡鬧。她這樣的年紀了,卻像個畫室的藝徒一樣,她出身高貴,在年老的時候,沒有理由仍然像個淘氣的孩子。」
  1867年,她的丈夫死了,朱麗埃特高興極了,並決定盡快地嫁給他心愛的人。
  除了達古爾夫人,朋友們都祝賀她。達古爾夫人說:「成為寡婦是不幸的,想再嫁是愚蠢的。我認為您不會做這種蠢事吧?一個善於思考的女人應是自由的。」
  她得知朱麗埃特再婚的消息,大發雷霆,把她看成是愚蠢的鄉下佬,並且對她預言說,不出兩年,為了做家務活,她就要停止寫作。
  和達古爾夫人的不和,終於使朱麗埃特去見喬治·桑。她要求安排一次接見,後來親自去了斐揚底納街九十六號。她很激動地走進客廳。她看見一個矮小的女人,在捲著一根香煙,並且示意自己在她身邊坐下。
  喬治·桑點著了煙,她好像要很費力才能說出話來,但又沒說。來訪者淚如雨下,說喬治·桑像母親一樣,向她張開臂膀。朱麗埃特撲到喬治·桑懷裡,這無聲的場面,成了她們一種長久的友誼的開端。
  朱麗埃特認為,喬治·桑比達古爾夫人好得多,感情細膩,心靈高尚,對生活有深刻的認識,經過嚴酷考驗後,沒有偏見。
  喬治·桑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精神上的女兒。她想帶朱麗埃特到店去吃晚飯,並把她介紹給朋友們。
  這個漂亮的婦人使賓客大為興奮,他們講起些下流的故事來。喬治·桑氣憤他說:
  「你們知道我討厭這種無聊的談話,我感到噁心……」
  小仲馬讚賞朱麗埃特的美貌說:「我倒很希望她沒任何才華。有這樣的身材和小臉蛋,何苦要做女才子?」
  喬治·桑對小仲馬說:「小仲馬,我請你注意你對女才子的輕蔑態度!我打賭,你將要向朱麗埃特大講愛情吧?」
  「肯定這樣。有那樣的外貌,就當不了作家。」小仲馬說。
  喬治·桑對朱麗埃特說:「我的孩子,別聽這些人的。您只要讀讀他們的書,看他們把鍾情的婦女變成什麼樣子,諸如包法利夫人等,您就會知道,他們不可能給您好建議。」
  小仲馬說:「您呀,您從來就只是喜歡您書上寫的英雄。」
  有時,喬治·桑力圖把自己從動亂的生活中總結出的經驗教訓,講給朱麗埃特聽:
  「隨著我們彼此進一步瞭解,我要告訴您,我在人生的路上攀登,走的是怎樣的路。尤其是我找尋更平坦舒適的路,那路就更加艱難曲折。善良本來應該是一種敏銳、沉著的美德,在我身上卻恰似一股只求向外傾瀉的洶湧激流。一旦人們激起我極大的同情,我就總惦記著他們。我盲目地撲向每一個行善的機會,而那盲目性往往給我帶來痛苦。我反省,發現一生中有兩種熾烈的感情,就是母愛和友愛,我接受給我提供的愛情,並沒有特意尋找和選擇。這樣,我給予和有求於這種愛情的,完全不同於這種愛情給予我的。從得到過我愛的人之中,我本來可以找到些朋友和兒子;在對這兩者進行初次選擇之後,我再也無權把友情強加於人。對此應該有道德權威。男人們只是勉強地朋友般相愛。他們能同偶然遇到的任何女人在一起而感到快樂,並打算利用其感受到的柔情蜜意。」。」
  喬治·桑的自我診斷如此正確,使她的敵人們大為吃驚。她們把她看成是魔鬼纏身的女人,但是,她講的都是真的。她起初委身於人是出於仁慈;後來,像她所說的,因為她再也沒有道德權威強加友情!再後來,是出自於習慣和獨特風格的需要。她得出結論:「我們的錯誤就在於將肉慾摻進強烈的傷感中。」
  喬治·桑向朱麗埃特不厭其煩地解釋說,她對繆塞做了她一生中最大的善事,她只想讓他自己救自己。喬治·桑請求朱麗埃特,當有人當她的面指責喬治·桑背信棄義,就這樣回答說:「如果喬治·桑失去了被做為女人來評價的權利,卻保留了被人做為男人來評價的權利。在愛情上,她是你們中間最忠貞的一個。她沒有欺騙任何人,也從來沒有腳踏兩隻船!她唯一的罪過就在於,在藝術佔了很重要位置的生活中,她選擇了藝術家團體,並且喜歡男性的道德勝過女性的道德。」
  她進一步向朱麗埃特傳授自己的經驗:「做為一個女人,非女性化就是貶低自己。
  好好記住這些。您和我過去一樣,在被男人包圍的情況下生活。您會被他們中的很多人愛上,而且也許是迷戀上的。在最初的時候,您要好好地記住:當男人佔上風的時候,他對於特殊的女人來講,是個值得羨慕的朋友;對於所有的女人來講,他同樣只是個情人,常常是最低賤、蠢笨的女人的最好的情人。我有愛的經驗,情人的經驗,可惜很複雜。如果我重新開始生活,我也許會是個貞潔的女人!」
  朱麗埃特和她的女兒艾麗斯於是成了喬治·桑日常的朋友。她同這兩個女友一起去旅行。
  朱麗埃特去戛納過冬。喬治·桑也接受邀請,一同前往。喬治·桑帶了莫裡斯。
  莫裡斯已是令人欽佩的父親。他同母親在一起,照料並保衛她,還使她快樂。
  麗娜第三次懷孕了,獨自一個人呆在諾昂。喬治·桑說:「她馬上就要生產了。為了不讓索朗芝破壞我在這裡的小住,她要莫裡斯來陪我,因為索朗芝只怕莫裡斯。」
  這時,索朗芝在戛納正交上好運,和一個外國的親王在一起,而喬治·桑堅持不肯見他們。
  莫裡斯討這裡的主人喜歡。他們覺得他很有才華、很快樂。
  這群歡樂的人還到附近一些名城遊玩:尼斯和摩納哥。
  在蒙特卡洛的遊樂場,莫裡斯上前和人攀談,說自己是個農民,來這裡賭博,可是不知該怎麼玩。一些人說他是傻瓜;另一些人給了他一些忠告。他的夥伴們笑死了。最終,警察把他們趕出了賭場。
  喬治·桑很開心,因為「她喜歡別人仍舊年輕活潑,又挺喜歡自己的年老。在這幸福的時光,她只不過是女友、母親和祖母。」
  大家如此快樂,喜歡生活在一起,便擬定了一個將來的集體行動計劃:乘大篷車周遊法國。
  大家帶著甜蜜、快樂的回憶依依惜別。他們發誓在諾昂再見。
  喬治·桑趕緊回諾昂抱孫女加布裡埃爾。她是喬治·桑不在諾昂時出生的。
  朱麗埃特第二次結婚之後,於1867年7月與丈夫一起來到諾昂。他們很喜歡這裡富有詩意的房子。晚上,打開窗戶,望見繁星滿天,花園的清香沁人肺腑撲鼻而來。他們聽喬治·桑別具特色地演奏莫扎特和格魯克的樂曲。
  第二天正逢節日,莫裡斯放了些禮花,每個人都拿出了從田裡採摘的東西做禮物,晚上還表演了一出木偶戲。
  朱麗埃特發現,喬治·桑只有在諾昂才顯出她真正的面貌。她自己邊笑邊說:「完全是流浪才使我離開諾昂的。」
  她越來越樂於想到,騎馬散步只不過是除了她唯一熱愛的生活以外的偶然的偷閒。
  這時來諾昂的客人有小仲馬伕婦、福樓拜和屠格涅夫等。有一天,甚至連奧德翁劇場的整個劇團都來做巡口演出,上演喜劇小說。歌聲、笑聲和香擯酒的碰杯聲,一直鬧到清晨三點鐘才告停止。
  每天的日程沒有變化。喬治·桑每天都到小河游泳,全身沒在水中,只露出下巴。
  在這綠蔭如蓋、河水清涼的小河裡,她又完全恢復了氣力。她十分喜愛這條小河,在那裡度過了一生中的很多時間,它使她在長期面對墨水瓶而坐之後很快地就能恢復體力。
  夏天,她常到小河洗澡,那裡因為有樹蔭而十分涼快。
  中午,大家共進午餐,然後在花園長時間散步,觀看花木,勞動,或者給小奧洛爾上課。
  六點鐘吃晚飯。在花園再散一次步後,大家回到藍色的客廳,喬治·桑坐到鋼琴旁,演奏古典樂曲、西班牙樂曲或者貝裡的老調。
  孩子們上樓去睡後,大家就圍在桌旁。喬治·桑獨自玩牌,或者為她的孫女縫製裙子。莫裡斯畫漫畫,其他人玩打仗的遊戲或玩多米諾骨牌。有時,福樓拜、屠格涅夫和喬治·桑試讀未發表的新作。但是,大家通常在說笑話,像孩子般傻笑。喬治·桑儘管沉默不語,但喜歡在身邊有喧鬧聲。她說:「歡樂對身體和思想都是最好的保健。」
  她相信歡樂,就像相信健康和仁慈一樣。正如她的朋友福樓拜說的,她希望大家無比快樂。六十歲上下年紀了,都沒有改變她愛開玩笑的嗜好。
  她和莫裡斯一起,將一隻公雞藏在朱麗埃特夫婦房間的一個木箱裡,弄得倆人整夜都沒能合眼。
  朱麗埃特則收買了敲鐘人,進行報復。打鐘人半夜大力敲鐘,把全家人都吵醒了。
  福樓拜總是低聲埋怨無法忍受木偶戲。喬治·桑友好地反駁,並把諾昂木偶戲中的角色寫進小說題獻給他。
  因為喬治·桑還在寫小說。每天晚上,客人們睡了以後,喬治·桑以她堅定的筆法,寫完二十頁小說。她從不重新抄寫,也很少修改。她說,「我寫作就像從事園藝工作一樣。」
  她在自己周圍選擇創作題材和作品的主題。《梅爾岡小姐》的主題是取材於她的女兒索朗芝的生活。她用歐納斯特這個名字來描寫她的女兒:「她性格高做任性,思想易於產生矛盾,一半異想天開,一半腳踏實地,並且懂得利用自己的地位去獲取利益。」
  索朗芝這個四十多歲的漂亮女人,有好些高貴富有的情人。她從他們那裡得到數目可觀的生活津貼。儘管這樣,她仍然接受她父母提供的生活費。
  一次次欠帳均已結清,所有的情慾都已消失,喬治·桑感到很幸福:「我將向著帕爾米爾的廢墟哭泣嗎?不,這將要過去。與我同時代的人們的不幸,就在於他們希望走回頭路。人們回不來,消逝了。他們是淙淙流水。如果他們反映了美好的東西,加以歌唱,付與愛,難道不是已經流夠了,響夠了嗎?人們討厭繼續這樣下去,也害怕從頭開始。人們衰老了,形只影單,憂傷不已,或者沉思冥想;但是感到坦然自若,總是更加坦然自若……」
  喬治·桑身體很結實,她像是被太陽的燒著的一塊磚。她還能徒步行走一天,回來後還能到冰冷的河裡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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