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用仁慈做為行動的動機,來代替情慾。
●索朗芝受到一見鍾情的熏染,思想露骨放肆,行為大膽無恥。這使母親大為反感。
●人們最鍾愛的人和不喜歡的人,晚上在墓地徘徊……
●莫裡斯給母親下了最後通牒:「他或者我,我們中的一個,必須離開諾昂
喬治·桑經歷了愛情,保持著光榮,她沒有像其他很多人那樣,憂愁地自問著將會發生什麼事。她記得過去發生的事。而將近五十歲的時候,她由於年齡起作用,不可避免地衰弱了。但是,發現美貌消失對她又有什麼關係?對於不願只是做為一件奢侈品的女人來講,承認不能再出風頭的那一天來臨,雖然不是無關緊要,卻是可以忍受的。
喬治·桑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儘管上了年紀,她仍然有吸引力。她是統治諾昂的家長,有巨大的權利。莫裡斯的朋友都十分崇拜地奉承她。家裡住著那麼多男青年。喬治·桑以為,她和年輕人生活在一起,是她保持青春活力的辦法:「大家在我家玩耍,我總是很愉快。」
當諾昂的房子裡坐滿了人,或者拉夏特爾的朋友們來到時,這裡的生活仍然像以前一樣有規律:午飯,散步,工作,晚飯,玩骨牌,然後大家圍在桌旁讀書。
喬治·桑經常做非常細緻的活:默默地做絨花。午夜時分,芒索給她準備好了油燈,並且陪她到工作室去,她在那裡一直呆到早上六點,一邊寫東西,一邊吸煙,她把煙蒂都扔到一個水杯裡。
下午,她收拾房子,料理花園。這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需要很多人幹活。平時有八、九個僕人,當城堡來了很多客人,或者在夫人做她的醋栗果醬時,還有一些散工來幫忙。她要自己親手做果醬,她有自己的配方,為此頗為自豪。
在這裡做工的人,都得到比較好的報酬。喬治·桑立了條規矩,要比鄰近的莊園主多付點工錢給工人,她不願意別人談論主人和僕人。一個自由的人是不需要主人的,在她那裡有的只是家務工作人員,各負其責。喬治·桑喜歡完美的東西,因此,她要求很高,但她叫人做事。從不使人難堪。她既不同意僕人們穿制服,也不願人家用第三人稱對她講話。在要求別人做事時,她都採用貝裡人的習慣說法:「您願意做這事嗎?」而她又最喜歡人家回答:「我很願意做。」她特別要求為她服務的人具備一種品德:嚴守秘密。誰也不能把在諾昂發生的事講出去。她年輕時的風流韻事始終是個秘密。
大自然的景象,使人體的變化變得容易忍受。秋天黃色的樹木,預示著冬天的來臨,而不詛咒冬天。喬治·桑也泰然地迎接向她大步走來的老年。
她想用仁慈做為行動的動機,來代替情慾。仁慈是一種她本來就具有的美德,有時卻被她強悍的個性所掩蓋。她心血來潮,就和病善待人;她希望從此始終如一地做個好人,她以為她的研究結束了。並不是甘心罷休,而是暴力的效果使她討厭暴力。從此她只願無怨無仇地為別人的幸福而奮鬥。
這種思想狀態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老年就像剩餘的生命,要經歷漲潮和落潮。喬治·桑將會有消沉、惱怒、邪欲、懊悔、失足和不公正。因此,她有時也會過分高興。輕浮是一種狂熱狀態。而且,嘻笑聲往往掩蓋了內心的聲音。這時,由於她希望自己前後一致,她不僅原諒了自己的過去,而且誠心要改變它,使它配得上這善良的決心。繆塞會怎樣想呢?喬治·桑對於他只是一個忠誠的天使,那神秘的情慾呢?婚姻的恩怨呢?
這都只不過是浪漫的形式。
在她寫的書裡,結婚越來越受人尊敬。是的,上帝希望的愛是由愛情決定的,但它又區別於動物的本能。理智干預了選擇,選擇是唯一的,要繼續下去。
他的小說中的一個人物問道:「如果愛情死亡了,是不是要到別處去尋求呢?」
女主角反駁道:「為什麼要到別處去找呢?不如用您賦予愛情的強大力量,去醫治它那罪惡的厭倦情緒呢!」
除去自身邪惡的慾念,很好地去瞭解與之結合的人,比另外找一個人要好,這就是婚姻幸福的奧秘。
巴爾扎克曾把這個道理告訴喬治·桑,然而,在這個問題上,時間是最好的老師;它比朋友的忠告更有效。
這種新的婚姻哲學出現在喬治·桑的腦子裡實在是大遲了,以致不能挽救可憐的卡西米爾的婚姻。此外,挽救他們的結合也不可能。有時,一個女人越是盡力深入瞭解丈夫,她就越難以看到丈夫可愛的地方,怎樣鼓吹和解也都是枉費心機。喬治·桑對此本來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然而,老年婦人和年輕姑娘,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待那些悲劇。老年婦人想到這些。不是為了自己,而為了女兒、媳婦、孫女的利益,而且,她們也總是有相當的能力去抵禦別人感情的誘惑,索朗芝母親的判斷與感受,不可能與卡西米爾妻子的一樣。
索朗芝和母親彼此關係很僵。喬治·桑和莫裡斯一起反對這個兇惡的小姑娘。她振振有詞地搖唇鼓舌,無恥地挑撥離間,致使她周圍的人們,莫名其妙地互相仇視。她從童年起,就目睹母親的私情。起初,她對此加以譴責,而後,就十分嫉妒了,喬治·桑說:「當我向她談起上帝,她就當面嘲笑我。」
索朗芝受到一見鍾情的熏染,思想露骨放肆,行為大膽無恥。這使母親大為反感。
這兩個女人,一邊在互相叫喚著親愛的,其實並不相愛。在肖邦還在的時候,她們之間就暗裡爭風吃醋。後來,喬治·桑願意原諒她。
喬治·桑兩次給女兒辦嫁妝:起初贈予納博納公館;這幢房子被扣押後,又給一筆年金,她畢竟希望女兒的婚姻能夠維持下去。
結果喬治·桑勞而無功。因為克萊森熱是個瘋子,只一年工夫,就欠下了一大筆債,不得不拿那個公館作抵押。他使妻子破產,使岳母明顯地窮了。雖然喬治·桑盡力挽救他,卻枉費了心機。
然而,索朗芝熱衷於栽贓誣陷,竟對她的朋友說母親的債主向她討債!她還鬼鬼祟崇地向喬治·桑隱瞞了自己家庭的真實情況。
讓娜·克萊森熱的出生,才使這母女間的關係有了緩和,卻仍不能使她們親近。喬治·桑說:「如果說克萊森熱是兩個人中最瘋狂的一個,那麼他還不能算是最壞的。」
1851年2月,索朗芝帶女兒來到了諾昂。
當時,喬治·桑給奧古斯蒂娜·寫信說:「我要告訴你,索朗芝比莫裡斯早一天回到這裡,同她的小女孩在這裡住了四天。這小孩長得很漂亮,但是一點也不好帶。索朗芝決心回來,決定要討人喜歡,顯得泰然自若,就像一個貴婦胸懷豁達。我可以告訴你的就是這些。因為索朗芝這次回來的動機和她的本意,誰也不知道。她說要到家鄉來避暑幾個月,而且設法祖個住所,但是,沒有找到,理由是找不到。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她想不請自來的借口。我明確地對她說,不願意接待她的丈夫、僕人、朋友、馬匹和狗;我只願意接待她和她的女兒。這是出於小心,提防爭吵。她回答說,不打算住在我這裡。因為她有很多僕人,恐怕我的家容納不下。她說她丈夫掙了很多錢。這我相信,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債務是否還清。她總是多方袒護丈夫,說他只是脾氣不好,心地卻很好。只要她滿意,那就太好了。我覺得她只是把變為上流社會的貴婦做為個人幸福的標準。而她對於所面臨的社會,無情地加以損害和嘲笑。她身體不好,這是不好的方面,我認為,那是她的過錯。她有一次小產,第二天就騎馬,從此,幾個月她都沒能恢復起來。她假裝溫柔地給我寫了些信。我對此已拿定主意,不再傷心,也不再受騙,我心平氣和地看著不可改變的事實。」蔫{
喬治·桑十分憎惡索朗芝和她的丈夫,認為這一對夫婦可能犯罪作惡。她懇求莫裡斯不要去她妹妹家裡吃飯。
她說:「我不願你在他們家吃飯。克萊森熱是個瘋子,索朗芝沒心肝。這兩個傢伙缺乏道德,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他們認為私利高於一切。殘忍的嫉妒心,早就吞掉了索朗芝的良心,去他們那裡要千萬小心,但別忘了我說的話。對於罪惡,人們往往不相信會發生。這不是偏見,是必然的傾向,罪惡正在殘忍的人的心裡慢慢地產生。這是一種狂暴的行為,通常是一種瘋狂的舉動。」
她終於承認,對她的女兒,她已絲毫沒有感情。喬治·桑給索朗芝本人寫信說:
「你的生活太荒唐了。
索朗芝的行動很古怪。她有時到吉勒裡她父親那裡住。可憐的卡西米爾懷疑自己是否有資格做她的父親。雖然盡了做父親的責任,他卻免不了被索朗芝埋怨。
克萊森熱變了心,索朗芝也想傚法。由於她長得很漂亮,有種特殊的美,思想又敏捷開朗,很容易打動鍾情於她的人。1852年,她離開了克萊森熱,因為丈夫對待她如對待模特兒。後來,她躲進一個修道院裡去了。
從前的兩個杜邦夫人,也就是喬抬·桑的奶奶和母親,婆媳不和,全靠她在某些日子裡把母親和祖母聯在一起。現在是同樣的情形。喬治·桑和索朗芝在一起時,都喜歡聽索朗芝的女兒說話。
1854年5月,新的災難終於來臨了。克萊森熱得知妻子和意大利卡爾洛·阿爾菲裡伯爵關係曖昧,強行闖進索朗芝的房間。經過一場可怕的爭吵之後,他拿走了妻子情夫寫來的全部信件,寄給了自己的律師。他離開自己的家,由人陪著到諾昂去找女兒,並且利用這個有利的機會,向通姦的妻子提出分居。可憐的孩子再次從一個人的手裡轉到另一個人的手裡:有時寄養在她的教母那裡,有時在她父親那裡,最後被父親送進一所寄宿學校。
可是,這事件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初步結果。索朗芝十分激動,心碎欲裂,想改弦更張。隱居在聖心修道院,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想依靠上帝,表現出了某種謙恭:「應該出現奇跡,把我的女兒歸還給我。上帝能夠讓奇跡出現,但是,我值得上帝顯靈嗎?」
盼望出現的奇跡,終於在1854年12月出現了,法庭在宣判這對夫妻離婚的同時,將孩子托付給外祖母。
元旦臨近了,要是讓娜這時回來,諾昂將會怎樣祝賀她呀!喬治·桑想。可惜,要等待判決生效。克萊森熱還會上訴,而且律師是冷酷無情的。
1855年元旦那天,索朗芝只得拿了些玩具去夏托布里昂街的德裡尼埃爾寄宿學校。
她就像小時候一樣,站在寄宿學校門口。
大冷天,父親讓女兒出去,沒有注意到她還穿著夏天的裙子啊!晚上,他把女兒帶回家。女兒病倒了,而他卻到離巴黎很遠的的不知什麼地方去打獵了。可憐的孩子染上了猩紅熱,不久就病死了。
喬治·桑悲痛至極,感到要為小外孫女的死寫一篇文章。喬治·桑說:「上帝對於男人冷酷無情,對女人更厲害。」
讓娜死了以後,莫裡斯和別的朋友想帶喬治·桑去意大利散散心。
這是一次很美好的旅行。他們先走海路,坐船從馬賽到熱那亞,在長滿果實的橙樹下露天吃飯。然後,他們走陸路,穿過羅馬鄉村,擠在公共馬車裡,朝佛羅倫薩走去。
喬治·桑恢復了體力,登山雖然使她感到勞累,卻很快樂。他們找到很多不知名的植物和昆蟲。他們在廢墟上捕捉蝴蝶。總之,喬治·桑感到幸福。
在年老時,人的思想變得像塊墓地。人們最鍾愛的人和不喜歡的人,晚上在墓地裡徘徊。
格朗薩涅在1847年去世了,伊包利特則死於1848年,肖邦和多爾瓦爾死於1849年,巴爾扎克和馬爾利亞尼死於1850年,拉杜什和呂茜姨媽死於1851年,讓娜·克萊森熱死於1855年。
然而,諾昂仍然貴客盈門。
莫裡斯為母親仍心神不定而擔憂。他做了很多事,都做得相當好,可是沒有一件做得十分完美。他的漫畫畫得很有趣,他的插圖很精巧而且富有詩意,他為木偶戲譜寫的音樂非常奇特,他甚至寫起小說來了。但他一點也沒有從鬱鬱寡歡中解脫。母親的光榮沉重地壓在他的身上,儘管喬治·桑蜚聲文壇,她一直全心全意地愛自己的兒子,一直用保護人的腔調和兒子談他的作品:「把你的小說拿給布洛茲看看吧。為了讓我高興,他會接受的。」
莫裡斯將近四十歲,年紀也不小了,還只是母親的孩子,他感到很難過。喬治·桑本來希望他早點結婚,但他對此猶豫不決。
喬治·桑還是很惋惜他沒有娶奧古斯蒂娜,喬治·桑和她經常通信。奧古斯蒂娜和她丈夫總是有些事要求她辦。
由於芒索經常咳嗽,吐出的東西十分可疑,而這只有喬治·桑才知道得最清楚。
至於索朗芝,她像個放縱的女人,在社交界裡闖蕩。她美貌絕倫,但品格低下,一味追逐男人。她去過比利時、倫敦和都靈。
喬治·桑因為要維持這個家,幫助被放逐的人們,資助瑪麗·多爾瓦爾的孫子們,以及很多靠她和靠她的筆桿子生活的人,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加倍工作。
在諾昂,她每天都要應付川流不息的來訪者。很多女人請求借助她對拿破侖親王的影響,為她們打通關節。她很惱火,希望有一個僻靜的地方,好干自己的活。
有一次,她和芒索到拉克勒茲河谷郊遊。那裡依山傍水,地勢漸高,已是山區。她把那裡叫做貝裡的小瑞士。她發現了一個名叫加爾吉列斯的小村子,村旁有條同名的小河流過,她高興極了。
這個村子建在一個漏斗狀的窪地上,那裡氣溫高,又保護得很好,有泉水,景色十分秀麗。村裡有一個羅馬拜占庭式的教堂,一座浪漫派的城堡。喬治·桑說:「我們不是非要住在巴黎,我們夢想在村裡安排個臨時住宿處。所有熱愛鄉村的藝術家,都渴望在簡單的生活條件下,甚至是田園式的生活中安度餘日。」
她很快就想在加爾吉列斯買一幢房子。這要花五百到一千法郎。芒索徵得她同意,替她支付了這筆錢,他在河邊找了一幢房子,買了下來,接著花三百法郎請人包工把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另外置辦了傢具。他把房子裝飾得像一隻船似的,房間很小,但很舒服。
喬治·桑一開始就喜歡這地方。一旦她想要寧靜地工作,就和芒索離開諾昂,躲到加爾吉列斯。他倆在這裡享受田園詩般的樂趣。
1857年,阿爾弗雷德·繆塞和古斯塔夫·普朗什去世了。
普朗什一直到最後都用文章支持喬治·桑。喬治·桑把他看作是當代唯一嚴肅的批評家。
至於繆塞,他的心因太瘋狂和太過分,已過早地疲憊了。他曾想替代喬治·桑,他從來也沒忘記過喬治·桑。在1851年,他曾去意大利旅行,讓當年美好的記憶重新浮現腦際:
啊!命運!盲目而又變化莫測!
痛苦使愛情如癡如醉!
走開吧!糾纏不休的記憶,
走開吧,我總看見的那雙媚眼……
威尼斯朝夕相處的情人,令人失望而又難以忘懷。每當他在夢中不由自主地看見「她那如天鵝絨般溫柔的眼睛,帶著深邃居郁的目光,從眼前經過,」他就反覆吟詠上面的詩句。
喬治·桑保存了她和繆塞的全部情書,約在1860年時,她想公開發表這些資料。她確信,這些信件可以證實他們相互間真摯的感情。
但發表這些信是否合適呢?喬治·桑決定請教聖·勃夫。他是自己和繆塞關係破裂的見證人。聖·勃夫建議她還是不發表為好。
1861年2月,喬治·桑給聖·勃夫覆信:「您的意見很好,我將照著去做。這些信只在我百年之後才發表。我想這些信將證明,下面的三件事不會使您的女朋友在思想上感到有重壓:一、當著垂危的繆塞的面,與新歡恣意作樂;二、威脅並想把他關進瘋人院;三、在他神智恢復後,不顧他的意見,決心重新得到他和引誘他……」
喬治·桑對自己的信任,使聖·勃夫很感動。從索朗芝那裡得知諾昂社團財政不佳後,聖·勃夫想通過法蘭西學院,發給這個偉大的小說家價值兩萬法郎的戈貝爾獎金。
但表決結果反對喬治·桑的有十八票,只有六票贊成。
於勒·桑多沒有參加投票!為了喬治·桑能獲獎,梅裡美十分積極,寫信鼓動小於勒。但是,桑多不能原諒損害他青年時代的人。
在皇宮裡,不管喬治·桑願不願意,大家繼續保護她。皇室因這次失敗而感到很氣憤。皇后提議說,法蘭西學院不發獎金,也許可以給一個席位吧。後來,出現了一本叫做《婦女進法蘭西學院》的小冊子,作者描寫了法蘭西學院接納一名女院士的情形。這只能是喬治·桑。
在1861年,莫裡斯三十八歲,他母親已五十六歲了。喬治·桑因感到年老體衰,極力堅持要莫裡斯結婚。她又想抱孫子了。
「我更喜歡一個新教家庭……」喬治·桑和天主教的關係越來越鬆弛。在英國女修道院時,她喜歡天主教的儀式。後來,她不參加宗教儀式,只信奉有限度的基督教。
事實上,莫裡斯沒有娶一個信新教的姑娘,而是娶了一個二十歲不信教的意大利姑娘。她是雕塑師卡拉馬達的女兒。他是她父親的朋友,因而看著她長大。
麗娜·卡拉馬達在巴黎生活過一段時間,她是個漂亮迷人、聰明能幹的姑娘。在喬治·桑的眼中,十分重要的是,她是個熱情的愛國者。這樣,在婆媳之間將不會有政治上的分歧。
雖然如此,對宗教信仰上,莫裡斯與喬治·桑意見相悖。
莫裡斯在這點上,比他母親更加不妥協,而麗娜贊成未婚夫的意見。因此,他們舉行的是世俗婚禮。
在諾昂,這兩個女人和睦相處。麗娜有一副美妙、爽朗、圓潤的嗓子,這使她的婆婆很高興:「這是一種天性和特點:唱起歌來令人高興,發脾氣也溫柔動聽;聲音甜蜜,使我們感到很意外。她把我們每天的休息時間,都變成了快樂的節日。」喬治·桑說這個意大利姑娘感情細膩。不久,這對夫妻就要添個孩子了。
1863年7月14日,正好是攻陷巴士底獄的紀念日,莫裡斯的兒子馬克安托萬出世了。
像所有激動諾昂人心的事件一樣,他帶來了生動活潑、近乎瘋狂的氣氛。
但是,喬治·桑想離開諾昂。
很久以來,莫裡斯和芒索之間的關係緊張。莫裡斯一向把這個同齡的夥伴視為部矚,眼見他成了寵兒,不免感到痛昔。芒索做為秘書、會計,受權管理諾昂,不僅是代理人,而且是真正的經營者,莫裡斯感到蒙受羞辱。
芒索出奇地像喬治·桑小說中的民眾英雄。大公無私成了他的癖好。他手上有一點錢,都要設法拿了去給人,對喬治·桑夫人,他像隻狗一樣忠誠。對別的人則隱約地表露出驕傲。
此外,他也是個有才華的男人,不僅文藝批評家們認為他是優秀的雕刻家,而且他對戲劇也頗有見地,在喬治·桑的大力幫助下,他寫了一出小詩歌劇,在劇場上演。他常為喬治·桑主持排練,給演員們讀劇本。這個家庭的客人,諸如小仲馬、福樓拜對他都很熱情親切。馬蒂爾德公主請他去吃過晚飯;他的戲首場演出時,拿破侖親王也前來觀看。
喬治·桑向小仲馬稱讚芒索說:「這就是您可以器重而不怕失望的人。一個多麼好心,多麼忠誠的人啊!也許是我和他朝夕相處十二年,才使我終於與人類的本性和解。」
1863年,諾昂的緊張氣氛變得難以容忍。莫裡斯和芒索為了瑪麗·卡約爭吵起來。
瑪麗·卡約因陶醉於演戲和做女人的成功,她變得輕浮和隨便。因此,就像在肖邦在的那段時間一樣,莫裡斯給母親下了最後通牒:「他或者我,我們中的一個,必須離開諾昂。」
一時間,喬治·桑似乎要犧牲芒索。
但是,經過一個晚上的考慮後,喬治·桑認為,現在的情況和1847年不一樣。莫裡斯已經結了婚,成為了一個孩子的父親,從此可以不需要母親經常在身邊;而芒索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不應該拋棄他。
二十四日,喬治·桑選擇了芒索,決定出走。
接下去是艱難的日子。喬治·桑被這決定的嚴重性弄得心神不安,她病倒了。神情緊張的芒索,在諾昂和巴黎之間往來如梭,在鄉間尋找一個住所。
在巴黎,喬治·桑和芒索住在斐揚底納街九十六號。她裝了一口假牙,每星期看四次戲,並且常跑郊區,打算在那裡找一所小房子。
芒索的堂兄麥亞爾住在帕萊索,就在凡爾賽到利穆爾的那段路上。他給他們介紹了一幢房子。
德拉克魯瓦剛去世。喬治·桑擁有這個畫家的二十幅畫。喬治·桑寫道:「這些畫值七萬到八萬法郎。」
她決定賣掉這些畫,只有兩幅不賣:畫家送給她的第一幅畫《異教徒的仟悔》和最後一幅畫《半人半馬》。這筆買賣可以使喬治·桑送給莫裡斯一筆三千法郎的可觀年金,還可以買一小塊領地。
喬治·桑別墅是用芒索的名義買的,芒索答應以後遺贈給莫裡斯。
他們在諾昂做了最後的逗留,向鄉親們告別。年邁的鎮長都哭了。莫裡斯和麗娜勸告童心未老的母親要審慎從事。
諾昂變得處在黯然神喪的狀態,因為莫裡斯和麗娜也不願挑起管理這所大房子的重擔,他們決定去吉勒裡,到卡西米爾家去。卡西米爾一直是孩子們最重要的庇護者。莫裡斯和麗娜十分熱愛他。
喬治·桑喜歡巴黎的新住宅,它雖然很小,卻令人愉快,方便適用,窗明几淨,式樣迷人。帕萊索使她感到高興。
但喬治·桑在帕萊索剛安頓好,就接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孫子小馬克安托萬在吉勒裡病倒了。
接到消息後,收拾好了箱子,他們就趕緊出發了,急忙奔向吉勒裡。
他們下午兩點鐘到達。但半小時前,他們從鄉郵員那裡得知,來得太遲了,孩子已經在早上死了。
他們最先見到的是莫裡斯,然後是喬治·桑的前夫杜德望先生和他的情婦,接著是孩子的母親麗娜。
喬治·桑在那裡最後一次見到了她的丈夫。
卡西米爾討厭在家裡看見她,但他說:「我不能阻止她來看她的孫子。」當有人說男爵夫人的馬車來了時,杜德望和他的朋友們出來,站在台階上。
奧洛爾帶著醫生和芒索一起來到了。她喃喃地說:「卡西米爾……」
他說:「夫人,您認得您的房間,自您走後,它一直是空著的。」
小妾有禮貌地陪著正妻。喬治·桑對她說:「我的老丈夫就托付給您了。」
喬治·桑穿著一條古怪的裙子,卷在紅色底裙上面。她抽著特大號香煙。吃飯時,她什麼也沒說。在場的吉勒裡人注意到她的神情沮喪,身體圓胖,耷拉著臉。第二天她就走了,後來,一位醫生問卡西米爾:「和您妻子最後一次見面,給您留下了怎樣的印象?」
他回答說:「啊!我不想叫她奧洛爾,她更像一個落山的太陽了。」
莫裡斯和麗娜回到了諾昂,喬治·桑回到帕萊索。
在這服喪期間,喬治·桑又一次使朋友們大為驚訝——她很快就平靜下來。「多麼痛苦啊!但是,我需要另一個孩子,而且我要支配他,因為需要愛,需要經受痛苦,需要哭,需要希望,需要創造。」
她在飯店吃晚飯,看通俗笑劇,去體育館、劇場。生活重新又成了封閉線路。
遷到帕萊索後,芒索經常咳嗽。晚上,他常和喬治·桑玩紙牌。
1865年是痛苦的一年。芒索咳嗽、發低燒,身體迅速衰弱,快得嚇人。喬治·桑也一樣,埋怨著渾身的痛楚。但她還是很活躍。她跑到花園的泥地裡,種下諾昂寄來的洋蔥。每天晚上去巴黎看戲,使芒索在奔波中耗盡了氣力。但她總是抵擋不住木偶戲的吸引。
喬治·桑像仁慈的修女,忠誠地照顧著芒索,親自替他擦身、洗澡和濕敷。現在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寫日記了,芒索每天念日記。現在,她要顯出不真實的樂觀,又難免流露出使垂死的病人害怕的失望,她在這兩者之間,艱難地保持著平衡。
1865年8月,芒索整日整夜咳個不停。
8月21日,經過表面上完全平靜的一晚,他在早上六點鐘去世了。
整整五個月,喬治·桑沒有一天離開這垂危的病人。當他一去世,喬治·桑就寫信給莫裡斯:
「我們可憐的朋友不再受痛苦的折磨了。半夜裡,他睡著了,神志十分清醒。不管怎樣,我心都碎了。但是,我給他穿好衣服,並親自把他安頓在他臨終的床上。我還有能力控制自己沒有哭。我不會病倒的,放心吧。一旦我替可憐的死者妥善地辦完後事,整理好他的東西和我的東西,也是你們的東西,我就想去和你們團聚。」
儘管芒索還有雙親和一個沒有出嫁的妹妹,但他還是把他自己的東西留給了莫裡斯。
安葬完畢,激動不安和悲痛的一天過去以後,莫裡斯領著母親回到諾昂。
1865年8月21日,喬治·桑在日記中寫道:「我的兒子就是我的靈魂,我將為他而活著。我將愛善良正直的人們——是的,至於你,你曾那樣地愛我!安息吧,對你的愛是永恆不滅的。」
喬治·桑見到麗娜已經懷孕四個月了。她很精神,身體發胖了,房子收拾得整齊、清潔。莫裡斯和麗娜似乎越來越愛諾昂了。媳婦勤快、溫柔和順從。
喬治·桑在那裡住了幾個星期。後來,暑假結束以後,人們又見到她在巴黎:在劇院,在劇場。她忍受著痛苦,她不願使自己感到痛苦。她談到自己,像談另一個女人一樣:「她像小孩一樣痛苦,這使事情越來越糟,而不能喚起責任感,她每天花幾個小時,到孩子的墳前,不是為了祈禱或思考人們不道德的行為。而是為了看看這小塊的土地,那裡只剩下他不朽的靈魂在人間暫短停留的軀殼。如果傷口不繼續惡化,時間將使創傷癒合。」
喬治·桑給福樓拜寫了一封信,十分真誠地描繪了她的這種精神狀態。在她經受這次考驗時,福樓拜時常來看望她,是個忠誠友好的知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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