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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秋風淫雨

  ●女演員瑪麗·多爾瓦爾成了於勒·桑多的情婦。
  ●聖·勃夫儘管風流韻事不多,但也有過幾次艷遇。
  ●《康絮愛蘿》堪稱佳作,它充分顯示喬治·桑是偉大的小說家。
  ●瑪麗·達古爾氣得直跺腳。李斯特再次勸她沉住氣,保持沉默。
  1843年,喬治·桑:「過去諾昂充滿歡樂和笑聲,它現在變多了。我快滿四十歲,讓嚴肅主宰諾昂……此外,最不幸的是,我們的朋友,身體不好,使大家習慣於憂愁,或者至少是沉思……」
  1845年,喬治·桑:「生活是個大傷口,它很少癒合,也從不見好。我很傷心,也很憂愁。但是,我因此更喜歡那些值得人愛的人……」
  時間的長河把喬治·桑和她曾熱愛或仇恨過的人,都帶到死亡的瀑布。
  1837年,卡西米爾就從嫡母杜德望男爵夫人那裡,繼承了吉勒裡的領地,條件是要償付遺留的大量債務。他成了一個拮据的大業主。
  他生活在加斯科尼省,住在城堡裡,很少外出旅行。他喜歡這裡茂密的樹林、碳類植物和葡萄園。鄰居們把他看作是當地的神甫和好上帝。
  同奧洛爾一起生活,他學到了很多他的朋友不具備的文化知識和聰明才智。他喜歡引用名言,談起自己的不幸很有分寸。吉勒裡的居民很難相信妻子離開他是因為他平庸和粗野。大家覺得他態度溫和,息事寧人,身材相貌都不錯。
  有個名叫布瓦斯馬丁的中年婦女愛上了卡西米爾,試圖獲得他的愛,卻是枉費心思。
  因為卡西米爾太瞭解熱情女人的危險。一天,他給兒子莫裡斯寫信說:「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布瓦斯馬丁夫人死了……」
  話說得絕情,但是卡西米爾過去受到過絕情的對待。
  孩子們每年都到吉勒裡來過一段假期。從1844年起,他和女管家姘居。她給他生了個女兒羅斯。他本想正式娶羅斯的母親,而且一直深深地愛她。但是,因為奧洛爾還活著,合法的手續都不能辦。
  由於姘居的原因,卡西米爾不能參加宗教儀式,他感到很痛苦。然而,他每個星期天都去做彌撤,還盡領主的本份,參加聖詩班的合唱。他承受過可笑的重壓,而不失體面。
  於勒·桑多繼續在世上走他的路。
  痛苦的初戀在他一生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長期以來,他既不能忘記,也不能原諒發生過的事。然而,桑多完全是多虧了喬治·桑的幫助。與喬治·桑相識時,他只是個沒有才華的無名小卒。1839年他出版了小說《瑪麗安娜》,讀者們這時才承認這個真正多情的作家。這本書的成功,抵消了他以往在情場上的失敗。雜誌社、出版商紛至沓來,向他約稿。
  女人也找上門來。他成了瑪麗·多爾瓦爾的情人,因為多爾瓦爾對維尼另尋新歡表示厭倦。但她仍是喬治·桑的女友。說來也很奇怪,欽佩這位狂熱可愛的女喜劇演員,成了小於勒和第一位情婦之間的唯一聯繫。
  初與桑多有來往時,多爾瓦爾是總想著維尼:「我們的結合是不可能的,但我痛惜我的愛情。我不能用別的什麼取代它。我並不喜歡桑多,只是盡力地愛他而已。但我覺得難以成功。」
  後來,她覺得自己逐漸老了,就熱烈地愛於勒。多爾瓦爾給桑多的信中說:「啊!
  我是多麼愛你啊!你使我的雙眼迷惑,精神愉快,感官興奮,內心歡樂。」1831年喬治·桑由諾昂寄出的信,內容大體也是如此。
  1840年,他陪情婦巡迴演出時,曾這樣寫道:「我們親愛的瑪麗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但是,小於勒最希望的是娶一個富家小姐。他對海軍軍需官的女兒波利娜·波蒂埃的嫁妝垂涎三尺。
  於勒的姐姐是瑪麗·多爾瓦爾的知己,她收到了多爾瓦爾的一些哀怨的來信,信中說:「我傷心,而又無法解脫。兩個月前,他把我留在外省,回來寫他的書。我回來了。我得知波蒂埃夫人和小姐也在巴黎。我極度心煩意亂,對您的弟弟說起這事。他對我說,那是真的,我心灰意懶地回到家,整整三天,我都極其焦慮不安地等待於勒!他來了,並對我說要跟我分手。我很驚訝。我叫道,我不能活生生地與親愛的人分開啊!他回答說,他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菲莉茜,請把我對他的愛同我的痛苦加以比較吧!我不得不把這些告訴您。」
  1842年,於勒在南特結了婚。當時,瑪麗·多爾瓦爾正在巡迴演出。
  收到桑多的結婚請柬後,她到喬治·桑那裡痛哭一場。這兩個女人痛苦地談起有關往事。
  這個金髮鬈曲的青年,頭已早禿,寫了些道德小說。人們說他要進法蘭西學院了。
  拉杜什繼續在歐內村過著孤僻的隱居生活。他從遠處痛苦地回顧自己的文學生涯,既有輝煌成就,也有屈辱失敗。他寫信給表弟杜維納,譴責一個女人竟然把他的痛楚寫進小說。但是,他希望和解。1840年,他自己出版了一本小說。
  喬治·桑沒有讀她啟蒙良師的小說,但是,她讓別人去讀,並且知道他對自己並無惡意。因此,不久之後,在創辦《獨立雜誌》時,她請拉杜什先生合作。
  喬治·桑致杜維納的信中說:「我見到了拉杜什。他仍然優秀迷人,現在我們完全和解了。如果他不那麼任性的話,那他就是貝裡地方報社最嚴肅、最有才華、工作最出色的編輯。但是,怎樣才能讓他相信,我們沒有合夥拆他的台呢?」
  經過一段時間的猶豫、懷疑和故作姿態後,他幾乎是輕易地重新感受到了這種友誼。
  但是,喬治·桑覺得他被激怒,滿是暗傷,對當時的政治、風俗與文風表示氣憤。這種極度的精神苦悶持續了十五年。
  有一些人被生活所困擾,但有些人卻是自尋煩惱。可憐的拉杜什是後一種人。
  奧洛爾·杜德望的第二位良師是聖·勃夫。他已是權威的批評家。初出茅廬,他的威望即被承認,視為合法,如今更加聲威大震。他在貴族圈子裡大受歡迎,那個圈子裡的很多人都與他過往甚密。他向貴婦們透露文學界的內幕,討她們的喜歡。
  喬治·桑冒失地讓聖·勃夫保管她與繆塞的來往信件。聖·勃夫把那些信放在一個大信封裡,背面寫上貴婦的名字,然後分別轉寄給她們傳閱,且他幾乎不擦去她們的名字。那些信就這樣傳遍了貴婦的小客廳。聖·勃夫儘管風流韻事不多,但也有過幾次艷遇。嬌媚的霍爾滕絲就投入過他的懷抱。
  禁慾主義以男子的睿智,
  回報那無比溫馨的禮物,
  只有您,或者阿斯帕西
  才能夢想起那些話語,
  夜晚的撫愛,或早上的幽會。
  他擅長於寫這些拉封丹式的詩句,比過去題獻給阿黛爾·雨果的哀歌寫得更好。
  他對喬治·桑顯得彬彬有禮、謹慎和冷淡。實際上,他對喬治·桑不再表示敬重。
  當一個朋友對他說:「啊,給繆塞的信寫得美極了!喬治·桑女士是個好心腸的人。」
  他卻回答說:「是的,她有一個很好的心腸和一個很大的屁股。」
  而且,他很風趣地引用了一句話:「她吞下了她的情人之後,並沒有把他們扔下河,而是讓他們都到了她的小說裡去了。」
  這都是私下偷偷說的。而他評論喬治·桑的文章,仍然謙恭有禮,甚至加以頌揚。
  至於皮埃爾·勒魯,是聖·勃夫親自把他介紹給喬治·桑的。而現在他卻說:「這個勒魯搞的哲學,像在沼澤地行走的水牛一樣粗野。」
  維克多·雨果也說:「要是皮埃爾·勒魯善良,那他也許是最好的男人。」
  喬治·桑並不這樣認為。儘管勒魯漸漸地喪失了威信,喬治·桑卻繼續支持他。哲學家理所當然地成了門生的情人了。而喬洽·桑卻矢口否認,並很肯定他說:「某些人聲稱,愛情產生了奇跡。我很願意在思想上仰慕他,至於哲學家濃密的長髮,我一根也沒動過。這頭髮跟土耳其皇帝的鬍子一樣,與我毫不相干。我生活中最嚴肅的東西就是嚴肅的道德行為,而不是像一個平庸的女人,暖昧地迷戀醫生或仟悔師。」
  喬治·桑拒絕做為男人的勒魯,而做為哲學家的勒魯太感激她了,不能不原諒她。
  他寫信給喬治·桑說:「您真好,您的友誼對我大有裨益!沒有一個詞不直透我內心深處,沒有一句話不使我白天黑夜反覆回想與思考。我多麼感激您的信任啊!啊!不!
  惡狗不應沿著您的血跡跟蹤您。您的痛苦是神聖的。要活下去,並且要取得勝利,至於我,很悲傷,我討厭的只是您信中寫的再見這個詞,儘管我吻過這個詞,並因此而感到欣喜;因為它勝過任何別的什麼東西,我也就十分喜愛它。您說,『心和思想都屬於您』。
  我本來就很模糊地喜歡這個『屬於您』,我對您說過,感情、理智和行動這三個方面,都是虛假的。沒有什麼『存在』,更真實的了;『存在』包括這三個方面,並在友誼和愛情上同樣表現出來,只是兩種表現有所不同罷了。那麼您的『再見,是什麼意思呢,啊!我知道。對於我來說,這個『屬於您』,最好是不確指的,可以加上一些限定詞『也許』、『勉強的』、『今生或者是來世』等等。而我呢,我要用盡氣力,由衷地對您說:『屬於您。』」
  雖然喬治·桑不是屬於他,但是她盡力為他做事。不然,她怎麼會撇開慷慨的出版家布洛茲的《兩世界評倫》,而去和這個沒錢的勒魯創辦什麼《獨立雜誌》呢?
  拉姆奈嘲諷地評論他倆的合作:
  「據可靠消息透露,喬治·桑和勒魯主辦的一本新雜誌,就要出版了。他們想要和《兩世界評論》展開競爭,他們也許是只承認一個世界吧。恐怕還不到這地步,說實在的,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他們將要改造這個世界;而且,當這個世界被改造之後,我們大家在那裡將會如魚得水。我要說:謝天謝地!但是,哎呀!我們的人已經破壞了這個世界。除非他們的雜誌饒有趣味,我也許從中多少還能得到一些安慰。至於說新的宗教,那令人發笑的新玩意,在這討厭的年代裡,也許是會取得一些成功的。」
  「有人剛把勒魯和《獨立雜誌》的一些情況告訴我。他個人比以往更加陷入創立一種宗教的構想之中,而且相信會成功。據他說,十年後,私有制在法國將會被完全剷除。
  他的雜誌將按照這思想去辦,他把自己的著作,起碼是著作的某些部分,第三次重印後塞進創刊號裡。除了一些盡人皆知的事之外,人們還從中看到耶穌基督明確地允許通姦。因此,很多原來約好的撰稿人紛紛退出,最後只剩下他自己和喬治·桑。這是別人告訴我的。喬治·桑對這個啟蒙者十分忠誠。她在雜誌的創刊號上發表了一篇小說。我真擔心,她原來的才智在這本小說裡表現得太少了。怎麼能隨便去糟蹋這樣罕見的天賦呢?」
  喬治·桑的天賦,根本沒有被糟蹋。《康絮愛蘿》堪稱佳作,它充分顯示喬治·桑是偉大的小說家。她早期的作品《印第安娜》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不過,拉姆奈說得有道理,勒魯對喬治·桑在政治上頗有影響。喬治·桑自青年時起,就錯誤地認為,世界可以用一個公式來解釋。勒魯自稱能提供公式,使喬治·桑喜出望外。
  布洛茲原則上要發表喬治·桑所有的稿子,卻提了很多反對意見。勒魯批評喬治·桑尤其不應該同意布洛茲改動她小說的文字。喬治·桑於是收回了她的稿子。
  喬治·桑寫了一本《奧拉斯》。在這部小說裡,她把一個珠寶首飾工人保爾·阿爾塞納同一個自私自利、好逸惡勞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相對照。奧拉斯像青年時代的於勒·桑多,有時像馬勒菲依。這個年輕人聰明,有才幹。但是,他空談偉大的事業,卻不腳踏實地去幹,並且盡情玩樂,耗盡了貧窮的父親省吃儉用得來的血汗錢。他拋棄了出身貧賤、為他懷了孕的情婦,去追求夏依子爵夫人。這位夫人的形象完全是冷酷的瑪麗·達古爾:
  她乾癟瘦削得嚇人,牙齒長得不好,但她有一頭難得的秀髮,常常饒有興致地特別細心地梳理。她的手乾瘦細長,卻像大理石一樣白淨,手指上帶著世界各地製造的戒指。
  她有某種風韻,博得許多人的歡心,總之,她具有稱之為矯揉造作之美。她自炫博學多才,標榜與眾不同。她涉獵群書,甚至閱讀政治和哲學書籍。她把早上從書本上看到的,或者昨天從幾個嚴肅的人那裡聽到的,重複給其他尚未知曉的人,好像是談論自己的看法。說真的,聽她這樣一講,真是稀奇極了。總的來說,可以把她的表現稱之為裝腔作勢,不懂裝懂。
  夏依子爵夫人出生於銀行家的家庭。她家的爵位,是在攝政時期買來的。可是,她卻要顯示自己出身貴族世家,甚至連扇柄上都飾以花環和盾形紋章。和少婦們在一起時,她總是傲慢無禮,令人難以忍受。她眼紅女友們以金錢為目的的婚姻。此外,她相當熱情地款待年輕的文學家和藝術家。和他們在一起時,她無拘無束地大擺貴族架子,還在他們面前假裝不著重功罪。反正她的牙齒、乳房和心肝,都具有人為的貴族氣派……
  瑪麗·達古爾氣得直跺腳。李斯特再次勸她沉住氣,保持沉默。既然李斯特寬容了《貝阿特麗克絲》,達古爾也能裝出與《奧拉斯》毫不相干的樣子。李斯特相當嚴峻地加上一句:「可以肯定,喬治·桑描繪夏依夫人賣弄才華、搔首弄姿、裝腔作勢,顯然就是要刻劃您的尊容。」這證明喬治·桑和巴爾扎克說得有道理,李斯特長期以來不喜歡《貝阿特麗克絲》。
  《奧拉斯》發表在《獨立雜誌》上。布洛茲擅自刪改喬治·桑的文稿,喬治·桑決心擺脫他。同時,喬治·桑也是為了幫助勒魯獲得成功。第一期,她送去了《奧拉斯》和一篇研究詩人的文章;第二期,送去《奧拉斯》的後半部分和《烏托邦主義者拉馬丁》。
  後來,又獻上《康絮愛蘿》。她確是極其慷慨地獻出了她的財富。最妙的是,她認為《獨立雜誌》的真正價值在於傳播勒魯的學說。
  《獨立雜誌》只有李斯特等幾個朋友感興趣。雜誌沒有人訂。勒魯銷聲匿跡了二十幾天,校樣沒有修改。可是,喬治·桑認為勒魯還是有威望的。
  「最近我收到他寄來的一封很長的信,他極其悲傷。我知道,他為了完成事業,也許還為了維持家庭生活,遇到了嚴重的經濟困難。這就是他恐懼和憂慮的原因。今天,我給他寄去了五百法郎,我們不能讓他倒下去,他思想的光芒不應該在這場戰鬥中熄滅。
  不應該因為缺少幾張鈔票,就讓驚恐和失望征服他。讓他講出真情,道出沮喪的秘密吧。」
  在拉夏特爾,喬治·桑和朋友創辦了《安德爾偵察兵報》。肖邦給報紙捐贈了五十法郎。這份報紙起初打算在巴黎印刷,但是勒魯買了一個印刷廠,喬治·桑就把《偵察兵報》委託給他辦了。肖邦十分懷疑地觀看,並嘲諷地評論他的東道主的善良舉動。
  在喬治·桑和肖邦之間,從來沒有什麼不能逾越的障礙。他們彼此相愛,有堅實的基礎,肖邦愛喬治·桑,而喬治·桑以一種溫柔的母愛對待他。喬治·桑很欣賞肖邦的音樂才華,而肖邦很敬重這位大作家。
  然而,「這不再是愛情了」,這對情人的熟人瑪麗這樣寫道,她是個成熟的少女,而且是肖邦的學生,她說:「這不再是愛情了,至少對於喬治·桑這一方來說是如此,而是體貼和忠誠,其中隨著時間的不同,夾雜了惋惜、悲傷和懊喪。」
  這是事實。但是,如果沒有第三者的話,這體貼與忠誠本來已經足夠,並能保持下去。喬治·桑總是感到同她的這個孩子和朋友密不可分。而非常敏感的肖邦,又不能忍受感情的不專一。
  莫裡斯這時已是個大人了,很愛自己的母親。但是,母親經常和肖邦在一起,他覺得是件大醜事,心裡很痛苦。
  1844年,索朗芝已滿十六歲。她在混亂的家庭糾紛中成長,把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也不尊重任何人。她有時嘲笑肖邦,有時向他賣弄風情,並且還很成功。因為家中只有她不把肖邦看作是慣壞的孩子,她讓肖邦著了迷。
  索朗芝的臉型和膚色,都很像她的曾外祖母瑪麗。這個有男子氣概的美人,生來就冷酷和古怪。她總是隨心所欲,前後矛盾。索朗芝有點瘋癲,像母親一樣大膽,才華卻不及母親。
  「你有一顆善良的心,但性情太暴躁了。」當索朗芝還是個孩子時,喬治·桑就這樣寫信責備她。
  性情乖戾依然如故,好的心腸卻難得見到了。
  父母與孩子之間,情人之間,都同樣地關係緊張,富有戲劇性。孩子長大了,獨立自主,使父母驚訝和氣憤。以前討人喜歡、任人擺佈的孩子,現在成了冤家對頭。
  像喬治·桑這樣的母親,期待著孩子們順從和尊敬,做為對自己無可置疑的犧牲精神的報償。莫裡斯給予了她期望的一切,而索朗芝則染騖不馴。母親不能容忍女兒的獨立性,而她自己在少女時,就強烈要求這種獨立自主。因此,母女親情破滅就會導致仇恨。
  在一段時間裡,喬治·桑再也不能容忍索朗芝,試圖離開她,把她托付給肖邦的學生瑪麗小姐。其實,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瑪麗出身名門望族,卻缺乏金錢。她被肖邦未婚妻那個不專一的哥哥勾引和遺棄。
  這使她變得情癡迷迷,好說謊話。她喜歡說長道短,談論醜聞。
  喬治·桑很生硬地禁止瑪麗小姐對索朗芝談論某個先生的身材怎樣,另一個先生的小鬍子又怎樣。喬治·桑認為,愛情的挫折引起的憤恨,決定了瑪麗小姐令人不快的變化。
  「要我全都對您說了嗎?那時您是個風騷女人,現在您的眼睛仍然可怕地閃爍著淫蕩的光。男人們都注意到了,要是您對這無所謂,那我也一樣。但我要把您同索朗芝分開,一直到那陣輕微的歇斯底里的發作過去,直到您任意選擇了一個情人或丈夫。」這是給那個可憐的姑娘的一封信。
  她太傷心了,絕不原諒喬治·桑。
  然而,瑪麗小姐要挑起肖邦對喬治·桑的反感實在太容易了。為了主辦《安德爾偵察兵報》,皮埃爾·勒魯把一個贊同他的政治觀點的年輕人帶到拉夏特爾。這個年輕人叫維克多,常在諾昂逗留。肖邦因此不由得嫉妒起來。兩人之間產生了摩擦。
  1844年,肖邦的姐姐和姐夫在諾昂暫住,帶來了有益的影響。兩個女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但是,這次來訪的積極作用,並沒有持續很久。肖邦的情緒變得更壞了。他越來越陰鬱、敏感和嫉妒。喬治·桑寫道:「他比往常更加作弄人,更加吹毛求疵。」
  喬治·桑像所有的作家一樣,把自己的痛苦寫進一本書,以此寬慰自己。她的對頭瑪麗·達古爾和李斯特分手了,寫了一本《內裡達》的小說,撕碎了李斯特的心。喬治·桑則在她自己的小說《呂克裡齊姬·弗洛利亞尼》裡,用改頭換面和前後顛倒的藝術手法,描繪了她和肖邦這一對古怪的情人。
  女主人公呂克裡齊姬有過很多奇遇,她像喬治·桑一樣原諒自己。她不是一個妓女,因為她獻身於情人們,卻沒有從他們那裡得到什麼,甚至對朋友們也一樣。她愛過很多人,但從未真誠地希望共同生活,也從沒幻想永遠忠貞。她的熱情持續八天,甚至只有一小時。但是,每次她都以為是白頭偕老。
  然而,在她以為自己情場生活就此結束時,卻遇上了一個令人愛慕、溫柔、敏感和善於辦事的青年,一個漂亮的天使,臉蛋長得像憂鬱的美人,單純、輕盈,顯得貞潔熱情。他的名字叫卡羅爾。卡羅爾王子喜歡自己幻想出來的女人。別人愛他勝過他愛別人。
  他迷人的臉蛋使人產生好感。他身體虛弱,使充滿母愛的女人對他感興趣。他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他思想偏狹。
  當然,卡羅爾鍾情於呂克裡齊姬,而呂克裡齊姬照顧他像照顧自己的一個孩子。卡羅爾羞怯而狂熱地愛著她,對她產生一種無法抗拒的魅力。呂克裡齊姬相信,這種上天注定的愛情是永恆的。她獻身給這個王於,他們一起度過了幾個星期幸福的時光。後來,令人喜愛的卡羅爾暴露了他自私的性格,變得嫉妒、偏狹和令人難以忍受。
  但是,卡羅爾越是氣憤,越顯得彬彬不禮和自我克制。
  經常賭氣,終於損害了不幸的呂克裡齊婭的健康。她的美貌消逝了,變得又黃又瘦。
  情人不尊重她,虐待她,使她未老先衰,令她痛苦不堪。她不再愛卡羅爾了。一天早晨她突然去世。
  因此,小說結束得艱澀、生硬,比起現實生活,顯得不夠真實。這是對肖邦的一個教訓與警告。奇怪的是,肖邦竟一點也不覺得小說寫的就是自己。一天晚上,喬治·桑給德拉克魯瓦和肖邦朗讀《呂克裡齊婭·弗洛利亞尼》。
  後來,喬治·桑否認呂克裡齊婭就是她的形象。但是書中著名的意大利女演員年輕時就到鄉下隱居,撫養孩子,這情形很像她本人。
  德拉克魯瓦談起那晚的事說:「我聽這部小說,感到很痛苦。劊子手和受刑人都同樣使我感到吃驚。喬治·桑顯得十分自然,肖邦也不住地稱讚小說寫得好。我們午夜一起離開。肖邦要送我一程,我抓住這個機會,深聽一下他的印象如何。難道他真的對我裝樣子?不是的,他確實沒聽懂。這個音樂家仍舊熱情稱讚這部小說……」
  某些熟悉的朋友抨擊喬治·桑。
  1847年5月,霍爾滕絲在給聖·勃夫的信中說:「我沒有告訴您,我對《呂克裡齊婭》多麼氣憤……喬治·桑完成了犧牲鋼琴家的醜行。她向我們拋出肖邦,透露了許多雞毛蒜皮的可恥細節。她態度冷淡,翻臉不認人,真是毫無道理。儘管女人變心會使情人遠離,但她們不會過分加以指責。現在看來,呂克裡齊婭冷酷的憤慨是不可寬恕的。這樣好端端的一個天才人物,怎麼會被歪曲成這個樣子?」
  霍爾滕絲直率憨厚。她寫信告訴喬治·桑說,她已經把這事告訴了聖·勃夫,喬治·桑卻很自然地否認在他創作卡羅爾王於時想到肖邦。她寫信說:
  您的責備比稱讚更使我感動。因為,我認為稱讚是朋友們的一點禮貌與愛戀的表示,而責備則是出於真誠關心的憂慮與坦率。因此,我趕快回信告訴您,您的信使我感到很難過,我應該讀它兩遍。
  哪個魔鬼使您產生這種想法呢?是瑪麗·達古爾?……要是她瞭解肖邦,她應該明白,那不是肖邦。如果她不瞭解肖邦,從何而來這樣肯定的解釋呢?
  但是,您怎麼會瞭解他,並在這小說的人物中認出他呢?應該說,是某些用心惡毒的人搬弄是非,給了您這個錯誤和荒謬的消息吧!
  我現在身體很好,我永遠也不會想到要輕率地離開我的朋友,八年來,我們肝膽相照,他對我的友情是無法估量的。我是在他身旁寫成這部小說的,並且,逐段逐段念給他聽的。在創作過程中,我倆共同工作。接受或者拒絕他的意見,是常有的事。
  表面上看,我們相互瞭解,但是還不如公眾對我們的瞭解。故事的確挑起人們的好奇心。如果不是您,而是別人批評我,那麼,我只是付之一笑。但是,您嚴肅地責備我,我因此也嚴肅地答覆您。卡羅爾王子可以是十五個不同的人,就像是所有完整的小說中的典型人物那樣。因為任何一個男人,任何一個女人,任何一件事,都不能給熱衷於文學的藝術家,提供藝術實踐中的一個對象。
  我相信我曾對您講過這些;而且,我很驚奇,您也是一個藝術家,竟同平庸的讀者一樣,有這種幻稚可笑的看法:他們總想在小說中看到真人真事,希望主人公的面貌是按照他們熟悉的人描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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