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外國文學>>安安>>喬治·桑

雲台書屋

第三節 女人間的衝突

  ●李斯特的情婦瑪麗·達古爾既想恢復與喬治·桑的關係,又忍不住肆無忌憚地議論她。
  ●「喬治·桑恨我,我們不再見面了。」
  人們大概已經注意到,在諾昂和皮加爾街的來訪者中,肖邦和喬治·桑這對情人先前的朋友李斯特和瑪麗·達古爾不再露面。自從那封信的事發生以後,就產生了這樣一個無法挽回的局面。因為喬治·桑答應過不透露提供消息的人。所以,她就不能抱怨。
  瑪麗因不知道自己已被出賣了,完全不理解諾昂方面為什麼緘默不語。她說這沉默無法解釋。她繼續肆無忌憚地議論喬治·桑。在給朋友的信中,她這樣寫道:
  根據什麼我不能愛也不能理解我的朋友們?而且,這是關係到世界上最容易瞭解的人啊!怎麼能要我對她自己都不能嚴肅對待的事嚴肅對待呢?這不都是因為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她詩興大作,才使她將石頭看成鑽石,把癩哈蟆看作天鵝的嗎?我只想知道她是死了還是活著。當我在她家裡時,我都盡量不去打聽她生活的某些細節。這和我對她的情感毫不相干。此後,我從公眾輿論中得知一些情況。此外,喬治·桑又是那樣願意讓人知道!
  對於我來說,唯一真正嚴肅的事情,就是我要當面跟她講清楚,她的聰明才智變得遲鈍麻木了。自從她寫了《致馬爾西的信》以來,她只寫了些毫無價值的小說。顯然,激動的時期已經結束了。她今天必須做進一步研究、深思熟慮和集中思考。然而,博卡日、馬勒菲依和肖邦,都不能幫助她,也不能引導她走上新路。
  她在激情的驅使下,極盡瘋狂之能事,竟至認為愛情只是一個生理問題。當她不可能保持貞潔時,她把一個不能對她施加任何影響的人做為情人,她不欺騙他,而這個人在她的生活中也微不足道。她終於幹出了一心滿足自己肉慾的男人才幹的事。
  她一邊干醜事!一邊悲歎她肌體的需要;由於她完全自覺和絕對忠誠,比男人顯得更高明。
  1837年8月,瑪麗感到驚訝,有些擔心再也得不到喬治·桑的覆信。她請人轉達了最後的呼喚。
  瑪麗·達古爾給喬治·桑寫了信:
  親愛的喬治·桑,您也許對我堅持給您寫信感到很驚奇吧,因為一年半以來,您完全沉默了,尤其是我最近寫信請您來和我們一起避暑,您也不回答。這一切足以表明,您覺得我們的交往使您厭煩。
  但是,既然我認為我們的交往是件嚴肅的事,既然我們彼此交換過的一些意見對我具有始終不變的意義,哪怕是出於自尊,我都不可能聽任我們的聯繫無緣無故地結束。
  我想,這種聯繫應該與我們同在。
  我認為,您沒有什麼好怨恨我的。因為,即使這樣,您也應該趕快告訴我,好讓開誠佈公的解釋盡快地消除暫時的誤會。這是友誼中最容易而又最應該盡的義務。
  此外,我也反覆地想過,但都枉費心機,找不到一點錯誤的表現。弗朗茨也自問,怎麼您和一個他自認有權稱作朋友的男人親密了,就馬上要斷絕同我們的來往呢?
  說實在的,您第一次和我們朋友中的一個親密起來時,也曾有過同樣的結果。從那時起,您就表示不想常給我寫信。弗朗茨那時跟您談話,使您把頭腦中早已決定了的事住後推:慢慢地疏遠我們,並且最後中止同我們的交往。對您古怪的做法,我只能做這樣的解釋,但是我仍然不同意這樣的解釋。
  過去,您在愛情上經歷了很多挫折,使您心灰意懶,您受到過多次的提醒。直到現在,我覺得這一切,還都不足以得出如下悲觀的結論:您不可能有持久的感情;初次短暫的愛情,總是壓倒經過考驗的愛情;對您來說,說話不一定算數,您將思想最深處的隱秘,付諸偶然吹來的風;而且,您喜新厭舊,舊人在您的心上早已沒有地位,任憑新人辱罵。
  請讓我告訴您,我還是滿懷希望。我衷心希望得到一個您和我都相宜的解釋,以了結這難以忍受的痛苦狀況。
  要是您仍然堅持沉默,那我將明白,您一心要斷絕關係。您多變的性格竟使您背叛了神聖的友誼;它大概同樣促使您把友誼忘得一乾二淨。至於我,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虔誠地把友誼銘記在心,並把一切沖淡、破壞友誼的想法默默地埋藏在心底。
  弗朗茨想給您寫幾個字,但他的信也不過是重複我要說的話。我阻止他提筆寫信,以免使您厭煩和傷心。我再重複一下,因為我不能相信您會滿心喜悅地同兩個經得起考驗的朋友絕交。
  瑪麗
  由於這封信是托人轉交的,委託人未能送達喬治·桑。最後,信又回到了瑪麗·達古爾的手中。
  九月,她連同另一封信一起寄給了喬治·桑。
  喬治·桑收到信後,考慮選擇什麼方式和瑪麗絕交。
  她決定答覆瑪麗,首先是要證明肖邦是無辜的。因為瑪麗·達古爾可能會在音樂界裡向肖邦挑起不必要的衝突。她完全明白,見面將是不可避免的。
  喬治·桑在給她和瑪麗·達古爾的中間人馬爾利亞尼夫人的信中寫道:
  然而,請注意,我承認有必要心平氣和地見見面。但是,在我們三個人之間沒有解釋清楚,就不可能會面。不然,她會大吵大鬧,一有機會,就要演一場大鬧劇的。我瞭解她!在維護其尊嚴的爭吵中,她是很出色的演員。除了您這個東道主和我之外,大家都會覺得是十分可笑的……
  因此,喬治·桑要求三個人在一起澄清事實——態度十分堅決。而馬爾利亞尼很厭煩,她要向瑪麗承認自己不謹慎。
  1839年10月,馬爾利亞尼給瑪麗·達古爾寫了一封信:
  親愛的瑪麗,有一件事,我應該對您,也對我自己解釋清楚。我一直打算等您回到巴黎後親口對您說。但有一個特殊情況,使我決定現在就開誠佈公地跟您談談:那就是,喬治·桑馬上要來我這裡。而您堅持責問她對您沉默的原因;您還告訴我,已經把給我看過的信寄給了喬治·桑。您在去年十一月九日和今天一月二十三日給我寫了信,我想您還記得吧?您在信中冷酷無情、輕率唐突地挖苦我的朋友,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給您回了信,後來閉口不提那令人難受的事,就已經清楚地表明了我的態度。直到那時,我都相信您對喬治·桑的友情,而正是通過她,我才有幸認識您。
  她從此不把您當作她的朋友,而我出於對她的深厚友情,盡了朋友的職責。喬治·桑對我說起過您,並說沒有及時給您回信,我寫信對她說,我認為她不應該指望您的友情,我覺得有責任告訴她,並且要她不必多問,因為我不會回答她的。喬治·桑從來沒向我提過一個問題。我也從未向她說起過您的信,也沒給她看過信。
  如果說我通風報信,不夠慎重,對不起一個如此親密的朋友,做了錯事,那是可能的。總之,我能讓您放心的就是我的作法,除了上述原因,沒有別的動機——我的作法,您也許會抱怨。但是,根據我對真誠友誼的義務之理解與認識,我不會後悔。
  這樣,喬治·桑和瑪麗·達古爾直接通信恢復了。喬治·桑對老朋友毫不寬容,她一直視瑪麗為敵人。她給瑪麗的信寫得很出色,文筆斬釘截鐵,分析細膩入微:
  瑪麗,我並不確知最近馬爾利亞尼夫人對您說了些什麼。我只對她埋怨您……您卻向很多人埋怨我,他們便怨恨我和誣蔑我。要是說我是生活在一個流言蜚語的世界,我可不是創始人,我試圖盡量少學您這個榜樣。
  我不知道您想求助於我們過去的是什麼。我很不明白。我是很自然,甚至是很熱情地投身到您親切的友誼中的。您嘲笑我迷戀於友誼,滑稽可笑。當您毀壞了我對您的一片癡情,這就不夠寬厚。
  您對友誼的理解跟我大不相同,您大肆吹噓友誼,讓別人對您講友誼。您對友誼不抱幻想,毫不寬容。然而,對待友誼應該具有無可指責的赤膽忠心。當面評論別人與背後議論別人,都要一樣嚴格。大家將會習慣這種態度,儘管它不那麼討人喜歡,但至少是可以利用的吧。
  學究氣對某些事總有用處,用心惡毒就毫無用處。
  而您只會對喜歡您的人,講些甜言蜜語,給以溫存的撫慰,甚至淚如泉湧,深表同情。過後,在您談到他們,特別是寫到他們時,您就傲慢無情地對待他們……您嘲笑他們,蔑視他們,貶低他們,甚至誹謗他們,還帶著優雅和輕浮的嬌媚態度。這使您如此對待的那些人猛地覺醒,感到吃驚和相當不愉。至少應該允許他們在某些時間裡好好思索,保持緘默和難受。您那時做的事情,真是聞所未聞,難以解釋。您責備他們。而這責難,卻使認為彼此相愛的人感到驕做和快樂;也使互相仇視的人感到悲傷和可憐。您對他們破口大罵,在友誼受到損害的情況下,您顯得痛苦和懊悔。但是,在另外的情況下,您只是流露出惱怒或者憎恨。是的,是憎恨,我可憐的瑪麗!
  不要試圖自我幻想了:您對我恨之入骨。因為您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恨我。一年來,我只有承認您一直恨我,才能對您作解釋。至於為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懷疑。
  這只是本能的反感;我就是這樣解釋您從那時以來的行為。
  總的來說,我喜歡看到事物好的方面,這是我引以為自豪的怪癖。您對李斯特那樣忠誠,看到他對我的友誼由於您的諷刺挖苦而受到嚴重損害時,您想向他體面地表示愛情,試圖做出巨大的努力。您讓他相信您愛我,也許您也想使自己相信……因此,您突然地、一陣一陣跳躍式地愛我,有時也許是被我給您的友情征服了……但是,當我不在的時候,或者您想吐一吐長期壓在心裡的苦水,您就又厭惡起來。
  我相信,如果您在內心深處仔細想想,您會明白這一切的。
  至於我,既原諒您,也埋怨您,就是這樣。如果我不是您這種倒霉的試驗的犧牲品的話,我也許會讚賞您:但是我應該感到遺憾,自己輕率匆忙地犯了錯誤;我特別應該遺憾的是,您只能有一種選擇,要麼直爽地恨我——因為我不瞭解您,這對我毫無害處——要麼坦率地愛我。這也許證明,您不僅沒有高尚的理想與願望,而且也沒有能力具有這樣的感情。我正是抱有這種理想,或者照你說,有別的理想。
  嘲笑我具有如您所說的指鹿為馬的能力,剝奪我最珍貴的理想,這對我未免有點殘酷。
  現在,您為我大動肝火是正常的。不過,瑪麗,請冷靜點!我並不怨恨您,也不責備您什麼。我已經盡力而為。請和我一起,用您的感情代替您的理智,理智又會佔上風。
  當心!理智的成分不要太多了,我可憐的朋友!如果過分仁慈———像我時常表現出來的那樣——會使大好的晴天變成陰天;那麼,過分遠見卓識就會導致寂寞孤獨。既然我們己和人類一起被迫來到了這個世上,在戰爭與和解不斷交替中生活,這與永遠地同人類鬧彆扭,也許沒有什麼兩樣。
  我可憐的瑪麗,就此停止,別的就不用操心了。忘掉我吧,就像做了一場惡夢,最終擺脫了我。不要試圖愛我——您永遠也不可能愛我——而要試著克服對您有害的仇恨心。如果我根據痛苦引起我的憐憫來判斷,那該是很痛苦的。別再苦苦地構想奇幻的小說,向您周圍的人們解釋我們的關係為什麼變得冷淡。
  當李斯特來到這裡時,我根本不接待他。為的是不墮人您奇談怪論的圈套:他在我們之間,好像是個爭奪的對象,您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這只是巴爾扎克的一種想法。而且,我向您保證,即使有辦法實現,——我現在還不相信——任何怨恨的情緒也不能使我那樣去想,因此,相信此事,談論此事,甚至任由別人去談論,對您都是不適宜的。
  我接受——我承認,感到某種自豪——您對我品德的嘲諷。但是,我只對含沙射影的攻擊予以有力的還擊。
  醒醒吧,瑪麗!這些可悲的事有失您的體面。至於我,很瞭解您。我知道,您的聰明才智需要高貴的氣派,而一種女性的憂慮不斷地同它作對。
  您希望有紳士派頭與騎士風度,但是您卻不能靠犧牲和壓倒別的女人,來顯示自己才貌雙全。正因為這樣,您不難稱讚我為「好男子」。而您,從女人的角度出發,還沒有足夠的狠毒來污辱我。總之,您有兩種驕做,一種渺小,一種偉大。盡量讓後者佔上風吧。您是能做到的,因為上帝賦予了您很高的天分,而且您要上帝交待是怎樣對待上帝賜與的美貌、才智和誘惑力。
  以上是您從我這裡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得到的說教。請原諒我的這些話,就像我原諒您說了我的許多壞話,而又沒有告訴我一樣……
  在巡迴演出的李斯特,從他的情人那裡得知這場激烈的爭論。馬爾利亞尼夫人也因此受到了所有的人,包括她的丈夫的責備。明知一些話會令人傷心,卻偏要傳出去,其罪過大於輕率他說長道短,幾乎每個人都染上這有害的惡習。為了開脫自己,馬爾利亞尼太大證實說,是拉姆奈慫恿她將這兩封信的內容透露出去的。
  當這三個女人1839年11月在巴黎重新見面時,瑪麗·達古爾對馬爾利亞尼夫人很冷淡,對喬治·桑卻如先前曾許諾的溫和友好。
  喬治·桑顯得惱怒,更顯得憂鬱,她說,她對瑪麗的思想及其對愛情的忠貞,從未停止欽佩。但是,她知道瑪麗根本就不愛她。至於那些信……
  瑪麗打斷喬治·桑的話,說她請求喬治·桑原諒,一點也不感到羞愧。
  就這樣,喬治·桑向她伸出了手;以後見面不應該再提彼此的愛慕與友誼了。
  「我同意這樣的關係,」瑪麗說。「因為我相信,它是會改變的。時間是偉大的主宰,幾個月或幾年之後,您會對我說,是您錯了。」
  「這也可能,」喬治·桑回答說。「我是很容易受誘惑;況且,瑪麗,您又很有魅力。」
  李斯特同意自己女友的態度,說:「您對喬治·桑的態度使我非常高興……您應該耐心和適可而止。您能做得到,因為,您是很堅強的……與喬治·桑斷絕來往,我覺得還不是時候……如果可能的話,對許多事,不必過問;而對別的事,要寬容。如果你們斷絕來往,一定要有肯定的、明顯的益處……」
  但是,表面上的和解,一點也不解決問題,流言蜚語繼續到處傳播。
  1840年1月至3月,瑪麗·達古爾給弗朗茨·李斯特的信中說:
  昨天晚飯時,喬治·桑相當陰鬱。
  在吃飯時,她讓克齊馬拉直接地撫摩她那像香擯酒一樣紅光閃閃的膝蓋,並且說:
  「模吧,唉,克齊馬拉,告訴我,我的膝蓋長得怎麼啦?」
  克齊馬拉說:「皮膚已經變成玫瑰色了。」
  喬治·桑說:「啊!那麼,別摸了,你弄得我癢癢的。不然,我可要抓破你的皮……」
  談話無精打采而又不自然,一直進行到深夜。我不能再見到這樣的人了。
  維尼來了。他仍是很溫柔,他對我談了很多關於多爾瓦爾夫人的事。他說是喬治·桑使多爾瓦爾夫人墮落!他從那裡知道我看不起喬治·桑,打心底裡叫了聲:太好了!
  我同馬爾利亞尼的關係重新好起來。我相信肖邦那一對不久就要分道揚鑣。一般的朋友要他假裝得了嫉妒症,假裝失戀,自欺欺人。喬治·桑感到厭煩,她只擔心,一旦離開他,他就馬上夭折……
  1841年2月至5月,瑪麗·達古爾在給一位畫家朋友的信中說:
  拉姆奈神甫經受得住牢獄生活。他不願在那裡接待女人。我想這是為了不願見喬治·桑……
  喬治·桑恨我,我們不再見面了……
  弗朗茨在巴黎音樂學院舉行貝多芬作品演奏會。會場充滿莊嚴的氣氛,他倆當之無愧。喬治·桑對這些成功感到厭煩。她促使肖邦開了個音樂會,只邀請朋友參加。李斯特就那個音樂會寫了一篇文章,好得出奇。我想,這使他們很惱火吧!想想看,她是多麼瘋狂地和我作對啊!她竟對弗朗茨說:您過去也是我的情人!弗朗茨很機智地作了回答,他善於這樣做。仇恨只能是越來越深了。我已完全脫離了馬爾利亞尼的小集團了……
  拉姆奈神甫有這樣一句名言:「人們讓我們和解;我們互相擁抱;從此,我們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敵。」此話用在喬治·桑與瑪麗·達古爾兩人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雲台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