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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情人於勒·桑多

  ●於勒·桑多被這位諾昂的女主人帶有野性的美貌,大膽而又說一不二的性格,以及那雙烏黑髮亮的眼睛和柔軟的腰肢迷住了。
  ●他們的手第一次重疊,彼此相擁相吻,盡享愛情的甜露。
  ●卡西米爾自從知道妻子即將出走後,悲傷不已。
  在夫妻之間的關係變成了合作者關係之後,生活變得日復一日地平庸。直到進入1830年的仲夏,奧洛爾結識了於勒·桑多,一下子墮入情網並不可自拔。
  於勒·桑多是一個拉夏特爾小城稅務官的兒子。他從小就顯露出過人的天賦,聰明伶俐。他的父母儘管生活並不寬裕,但不惜一切讓他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中學的學業結束後,他的成績優異,接著去巴黎攻讀法律專業。那時他19歲,白裡透紅英俊的臉龐,一頭金色的鬈曲頭髮,漂亮而又瀟灑,是個十分討人喜歡的青年。
  因為是假期,所以他回到拉夏特爾。他的身體瘦弱,性情也較為懶散。與朋友們在一起時,他不太喜歡湊熱鬧,常常是平靜地抱著一本書,找個地方一個人消磨時間,做為享受。
  在諾昂,卡西米爾整日在田野與林間追逐獵物,晚上要麼坐著打盹兒,要麼與女傭逗鬧偷情。奧洛爾對此視而不見。好在周圍城堡有一些向她餡媚示愛的小伙子,他們樂意與她在一起高談闊論,聽從她的調遣,把她眾星捧月地做為中心。這成了她唯一的樂趣,幾乎每天都騎馬去拉夏特爾或其它一些地方。
  一日,奧洛爾又一次來到古德萊城堡她的朋友杜維納的家。此時,在他的家中除了經常見面的幾個朋友外,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小伙子。這個氣質脫俗的年輕人馬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然而,過了一會兒,他卻拿著一本書離開了大家,走到草坪中的一棵蘋果樹下的長凳上坐下。他的這一舉動令奧洛爾情緒產生了波動,其至有些不愉快。於是她把別人也帶到樹旁,在他的周圍開始他們的交談。
  由此,開始了奧洛爾與於勒·桑多的交往。沒過多久,這一對多情的男女之間便深深留下了對方的影像。於勒·桑多被這位諾昂的女主人帶有野性的美貌、大膽而又說一不二的性格,以及那雙烏黑髮亮的眼睛和柔軟的腰肢迷住了。當他發覺她好像對他感興趣時,便發狂地愛上了她。而在奧洛爾的內心深處,於勒·桑多年輕英俊,聰明靈慧,他那略顯柔弱的風度和充滿幻想的浪漫,這一切也無時不在誘惑著他。他們之間有許許多多共同話題,而倆人超越現實的浪漫的追求又是那麼的一致。這構成了他們相互吸引、相互仰慕的另一個方面。事實上,她的談鋒勝過他一籌,因為性格上奧洛爾較為剛強,是個女中豪傑,而於勒·桑多則較為軟弱,是個多少帶有一些女人味兒的男兒。在他們之間,形成了一道嶄新的風景線,一個兼有母親色彩的情婦與一個兼有兒子色彩的情郎。
  這是倆人獨特的性格決定了的,而他們彼此適應。
  我是多麼地愛他,這個可憐的孩子。從見面的第一天起,他那內涵豐富的目光,那有點笨拙而又直率的舉止,那對我略顯靦腆而又有點不知所措的神態,深深打動了我,令我不禁想再次見到她,留心他。這種只能意會而不可言談的興趣與日俱增,而且我從未想到要去抑制這種想法,甚至到我對他表白我愛他那會兒之前,也沒有這樣想過。有那麼一陣兒,我獨自一人坐在那兒看書,可是我什麼都沒看進去。我的大腦完全被對他的愛佔據了,而那是多麼甜蜜和今人陶醉啊,朦朧、神秘的愛情。
  奧洛爾的表白透露了她內心的真實感受。
  終於,兩個人開始單獨出去約會。很多時候是在諾昂,在奧洛爾領地花園中的一片小樹林裡。就是在那裡的長椅上,他們頭一次毫不隱諱地互表愛心,敘述思念之情。也就是在那裡,他們的手第一次重疊,彼此相擁相吻,盡享愛情的甜露。有許多次,於勒·桑多或是頂著夏日的驕陽,或是冒著風雨,氣喘吁吁,精疲力竭地從拉夏特爾的家中起來。
  處在愛河中的人會時常搞一點小把戲,這一對偷情的人也是如此。當於勒·桑多來到他們約會的那張長椅前時,會發現奧洛爾留在那兒的書和頭巾。這時,他便留下自己的帽子和手杖,然後藏到一邊,看一看奧洛爾來到時的模樣。而他們都覺得這樣十分有趣,隱含著一種幸福。
  他們的關係不斷地發展,愛意漸深,對對方肉體的渴求也日漸強烈。在花園旁邊一個不易有人路過的小屋裡,兩個人終於走過了男女間最神秘、最撩人的一步。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小屋和小樹林成了他們舔情吮蜜的住所。
  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奧洛爾和於勒·桑多選擇的約會地點都比較偏僻,而且於勒·桑多來諾昂去相會地時盡可能躲開這裡的人,但他們的關係還是被人發覺。一時,毫無善意的言語評論在拉夏特爾傳開了。
  相比起享受甜蜜愛情的幸福而言,拉夏特爾的那些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語對她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把我的生活注意力集中在我所愛的人身上。我的身邊聚集著我所愛的人,他們就像一支神聖的軍隊。這令我無所畏懼。」這就是奧洛爾的回答。
  然而,這種浪漫、舒心的日子很快就結束了。於勒·桑多是回拉夏特爾放假休息的。
  隨著新學期的開始,他必須回到巴黎。這對奧洛爾不啻一個冷水擊身的打擊。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離別多。這是一對情人發自內心的苦歎。
  在於勒·桑多離去後,奧洛爾的日子過得相當糟糕。她唯一的伴侶就是嫂嫂艾米莉。
  這是個溫婉、善良的女人,可是在九點鐘就要告退。此時奧洛爾便去小客廳裡寫信或者畫畫。
  兩個孩子睡在隔壁的房子裡。索朗芝長胖了,面色鮮嫩;莫裡斯學習很不錯,母親教他拼寫。
  伊包利特和卡西米爾幾乎總是去參加風雅的聚會。這種死氣沉沉的景象不可能持續多久。杜德望夫人已打算去巴黎與小於勒相會。她的夫妻生活越來越叫她覺得不可靠。
  只有逃跑,她才可能恢復那本來的樣子。
  至於她丈夫,他有一些情婦,但她不容許這種放蕩是單方面的。
  一天,在丈夫的書桌裡尋找東西時,奧洛爾發現了他標明給她的一個包裹。那上面寫著:我死後再打開。
  奧洛爾可沒有耐心等到自己成了寡婦後再打開它。她想,既然它是給我的,我就有權打開它。這不是什麼不得體的行為。而且,既然丈夫身強力壯,她也就可冷靜地讀他的遺囑。
  打開一看,她才發現他在那裡面集中了對她的所有怒氣和憤恨,對「她的墮落」的所有感想,對她性格的所有鄙視之情。而且他是把它當作愛情的證明留給她的!
  奧洛爾以為是在做夢。讀了這份遺囑,她終於清醒過來了。她想,和一個對妻子不尊重、不信任的男人過日子,這無異於希望讓一個死人復生。她的主意已定,並且堅信永不改變。
  她一天也不能等,馬上向丈夫宣佈她的不可動搖的決定;「我希望得到一筆生活費;我將去巴黎,孩子留在諾昂。」
  卡西米爾對妻子的神態大吃一驚。
  她要求的東西比所希望得到的更多。她根本不想拋棄孩子和諾昂,甚至也不願拋棄丈夫。半年住巴黎,半年住諾昂;三千法郎的生活費。如果這些條件卡西米爾接受了,她就會同意維持名存實亡的家庭。
  卡西米爾接受了這些條件。
  剩下的就是解決孩子們的命運問題了。奧洛爾打算一有把握提供衣食住宿,便把「胖姑娘」索朗芝帶在身邊。三千法郎,對她這個樂善好施而不喜歡計算的人來說,簡直太少了。她得掙些錢。她毫不懷疑寫書、畫畫、或者畫煙盒一定能達到目的。至於莫裡斯,他父親打算讓他進巴黎的寄宿學校。可是他年齡大小,身體太弱。他得有一個家庭教師。而且奧洛爾希望有古瓦朗當他的家庭教師。
  「如果您在諾昂,」她給他寫信道,「那我就可以輕鬆呼吸,安心睡覺了。我的孩子將由能幹的人教育。他的功課將會有進展,他的身體將有人照料,他的個性既不會因放任自流而慣壞,也不會因過嚴管教而傷害……」
  無疑,卡西米爾·杜德望不討人喜歡。然而一個妻子的感激,一位母親的溫情難道是無足輕重的東西?
  「您知道,我的心並不冷漠。我感覺到,他除了盡義務,沒有留下什麼……」於勒·布古瓦朗一如所有年輕男子,被杜德望夫人迷惑,最後這一句話展示了美妙的前景。
  他接受了。
  可是,當他建議她可以與他一同去尼姆旅行和探親時,她迴避了。她說,她得照顧丈夫,並且不能使孩子未來的家庭教師受人懷疑。「我至死都將感激您,然而我卻不能報答您。」
  家庭教師上任了,再沒什麼可拖住她的了。唯有伊包利特企圖阻止奧洛爾出發。風趣的醉鬼喝酒後生出了同情心,晚間,來到妹妹的房子裡,哭著說道:「你想像一下,帶著一個孩子在巴黎,每月二百五十法郎,怎麼過日子?這太可笑了,你連一隻小雞值多少錢都不知道!你住不了十五天,就會兩手空空地回來。」
  「那好吧,」她回答說,「我試一試吧。」
  確實,這個繼承了一大筆遺產的人,由於被婚姻合法地剝奪一空,手上連一個子兒也沒掌有。但她希望有朝一日重獲孩子、財產和家園。
  卡西米爾自從知道妻子即將出走後,悲傷不已。她說:「他向我哭了。我向他表示,我不希望像一個被人家背著的包袱,而願意像被人家尋求、召喚的伴侶……」
  她夢想到巴黎與優雅而輕浮的桑多會聚以後,既當他的情婦,又做他的家庭主婦與母親。她結婚以來,一直在麻木之中;而今,她終於活了。
  「生活!多麼美好,多麼甜蜜,儘管有憂愁,有丈夫,有煩惱,有債款,有父母,有流言蜚語,儘管有令人傷心的痛苦和令人厭倦的煩人事!生活是令人陶醉的!生活就是幸福!生活就是天國!」
  1831年1月,奧洛爾·杜德望離開諾昂。她興高采烈,因為獲得自由;她又黯然神傷,因為她拋下了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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